第 135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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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磕 更新:2021-02-25 04:10 字数:4944
“曹振前几天曾经给过朕另一份奏折,说那年大放厥词的是南朝的摄政怀良
王,现在已经把摄政位置让给了别人。倭国现在有南北两个国君,北强南弱,眼
看着北方就要把南方给统一了。为此曹卿家建议水师假做不明白真相攻打北朝,
我朝目前无力把倭国整个吞下,把北朝打残后,南朝才能缓过口气,接着和北朝
干。他们国内闹腾得越厉害,我们将来征服倭寇的机会越多。这是曹卿家建议拿
北朝开刀的第一个理由,第二个理由上不了台面,他在奏折上说南朝已经油尽灯
枯,灭了他也轧不出什么来。倒是北朝在足利家的掌握下,民间富足。只要我们
做出一幅扶立南朝的态势,北朝打不过我们,肯定要服软。到时候应对国内不测
的粮食就有地方要了。”
酒徒注:1 、日本当时处于南北朝阶段,按照正史,大约是两年后南朝彻底
灭亡。武安国去的那个时空么,自然要向对明朝有利的一面发展。
第二卷大风第十章较量(六)
较量(六)
“敲诈,这纯属敲诈。陛下,这手法和沐侯今年兵加西南如出一辙,后生可
畏,后生可畏啊”。李善长喘息着一边评价一边摇头。自己真的老了,未来是年
青人的天下。“陛下,朝中大臣必然会有非议吧”!
“可不是,如此紧要之事,朕没敢在朝中公议,只是捡紧要的几个大臣问了
问,结果听到的几乎是一片反对之声,有人还拿元世祖伐倭失败之事来验证天命。
他奶奶的,什么天命,天命就是他倭寇可以到中原打劫,我中原就不可以其人之
道还治其人之身,如此天命,也太不公平”!朱元璋有些忿忿不平,大臣们见识
短浅,几个阁老尸位素餐,李善长生病的日子,实在把自己累坏了。
“有些人啊,书是没少读,但也读愚了,一味纠缠于道义,看不到这里边对
国家好处,嘿……”李善长把自己的后半句话吞了回去。
“嘿嘿,他们怎么会看不到,他们是心思不在这上面。这些人,如果处理国
家之事时可以像他们为私人谋利时一样放弃表面文章,我大明何愁不号令天下”!
朱元璋想起李祺奏折里关于河南吏治的描述,心里就觉得郁闷,脸色渐渐难看。
“万岁脸色不太好,是不是最近太劳累了”。李善长小心地把话题引开,自
古黄河清易官清难,朱元璋对付贪官的唯一办法就是杀,可是贪官却越杀越多。
李善长希望除了杀戮外,还有别的解决办法。
“你不在,朕每天两百多个折子要看,能不累么,你还是给朕快些好起来,
什么时候有人能替你为朕分忧了,什么时候朕准你的假”!朱元璋知道今天不能
太累着李善长,笑着命令。
李善长苦笑着摇摇头,“谢陛下厚爱,臣若是这次能起来,定当粉身碎骨回
报陛下。可惜,唉……”。仿佛要发泄全部郁闷般长叹一声,接着说道,“陛下,
有道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亡,其言也哀。臣年近七十,也算高寿。此
时归去,并无太多遗憾。只是臣有一事,希望陛下能斟酌,否则,臣,臣实在放
心不下”。
“善长有话请讲,别这么丧气”!朱元璋知道李善长说的一定是非常重大之
事,向前拉了拉椅子,危襟正坐。
“唉,此事也是微臣之过,当年江山初定之时,陛下委臣以重任,大明典章
制度,皆经臣之手。臣当年自负有些才华,参阅唐、宋、元诸朝典章,本以为可
以让自此陛下高枕无忧,谁知越到后来,臣发现制度疏漏越多。前些年相权太重,
已经让陛下费了很多心思。如今废中书省,罢丞相,去了些弊端,但新的弊端又
生,让陛下如此操劳,每天都不能睡个完整觉,臣每念及此,心中着实不安”!
“善长不必自责,善长所订制度,已是古来最佳,人非圣贤,考虑不周之处
再所难免,你我君臣有的是功夫,一点点修补便是”!
李善长又长叹了口气,“陛下,臣如果身子骨还硬朗,当然愿意为陛下修补
这些疏漏,怎奈老天不愿意再给臣机会。说实话,看着万岁每天披阅二百余份奏
折,让臣这订制度的真的问心有愧。”!
这是句顶实在不过的实话,在没裁撤中书省和丞相之前,皇帝工作要少得多。
但是,大权旁落对朝廷的危害更大,胡维庸和中书省众人勾结弄权,连禁军都有
一部分给他们拉拢过去,险些闹出谋朝篡位的乱子。想到这,朱元璋也跟着叹了
口气,轻轻拿起手巾,擦了擦李善长额头上因为激动而渗出的汗,解释道:“善
长,当时朕的确委屈了你,朕今天好生后悔。但如果不撤中书省,朝中早晚会大
乱。朕防得了一时,防不了一世。况且当年若不是太子和燕王星夜回师,改变了
京城力量对比,鹿死谁手都不一定。朕现在想起来,依然心有余悸。,如今虽然
朕辛苦些,但总好过被人土偶木梗般瞒着”。
“臣知道,臣亦觉得中书省非撤不可,问题是,臣却再没有找到一个可以更
好为陛下分忧的方法。陛下休要嫌臣多嘴,臣自知时日不多,有些话不说,今后
恐怕再没机会。”李善长平生第一次不看朱元璋脸色,认真地说出自己想说的话
:“一天二百多份奏折,以陛下天纵英才,当然没有问题。但陛下可曾想过,我
大明二百年后的君主,是否能和陛下一样尽职尽责。倘若一旦老天不佑,遣一个
懒散的下来,把这二百份奏折分为一个月来批,则国家会如何,百姓会如何”?
“这”?朱元璋脑门子呼地窜起一股火来,李善长说的话,他从来没想过。
这几年,一心想的是如何保证大权不旁落,想的是如何让朱家做大明甚至整个世
界的君王,却没考虑自己的后人是否和自己一样尽职。答案非常明显,除非是自
己打下来的江山,否则古往今来没有一个皇帝像自己一样辛苦。李善长所说把一
天的奏折分为一个月来批还算给自己留了颜面,参照前朝几个帝王的作为,不把
这二百份奏折分做半年来批的,已经是少有的勤苦。
“陛下,目前这个制度,古来历朝制度,都太依赖于明君和清官,太依赖于
官员的品行。陛下心里也清楚,那些所谓的君子,大多做的是嘴巴功夫,实际上
做事,圣人教诲不过是他们吸完了百姓血的擦嘴布。更有脸皮厚的,干脆连擦嘴
布都不要了,明火执仗到百姓家里去抢。这些贪官,光杀是杀不完的,杀了这个,
明天上任那个说不定贪得更狠,手段更隐蔽。到头来朝廷把心思都放到了防家贼
上边,还奢谈什么争雄天下啊!”
“这”!朱元璋知道李善长是担心驸马李祺巡视河南等地的奏折上来后,自
己杀戮太重,希望自己能从制度上治本,而不是凭杀戮治标。但是,善长啊善长,
你虽然好心,朕如果不杀上一批,能镇住这些越来越胆大的贪官吗?
“陛下,臣这些日子一直在想,武侯所说官员和国家的责任之事。上次庭议,
武侯站出来要承担责任,陛下斥退了他。后来让他巡视北方,也是变相承担责任
的一种方式。武侯走后,臣一直在想,历朝历代,除了英明之主外,有几人记得
君王对百姓的责任。士大夫千里为官,只为吃穿,有几个是真心考虑过为百姓分
忧的!自古以来,我华夏子孙都被教诲,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但百姓生死安危,
国家是否也该负一点儿责任!碰上万岁这样心怀天下的帝王,算是百姓的福分,
若碰到商纣夏桀这般货色,百姓去找谁诉苦!儒生们说,皇帝不好好干,老天会
改元厥子,但哪次改朝换代,亡得是一家一姓之江山,哪次不是白骨堆成塔,鲜
血流成了河方才罢手”!
李善长说得满头大汗,朱元璋听着听着,额头上也冒出汗来,从坐位上站起,
来回踱了好几圈,心头郁闷终是无处发泄,勉强坐回来,满怀希望地问:“善长,
关于此事,你可有良策教我”。
“陛下,臣如果有良策,就不至于心中不安了”!李善长终于把话说完,心
中担子一轻,再也支撑不住,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善长,善长”,纵使见惯了生死,朱元璋依然大惊失色,对着外边喊到
“来人,传太医,把太医院所有的太医都给朕叫来”。
公主暗中叫来的太医就候在外边,听到皇帝呼喊赶紧进来,匆匆给朱元璋见
了个礼,上前抱住李善长,一边捋胸口给他顺气,一边把熬好的参汤灌了下去。
折腾了半晌,李善长脸上又返回些生机,叹了口气,把头转向了墙壁。
太医轻轻走到外间,来到在那里小憩的朱元璋面前跪下,启奏道:“陛下,
小臣已经尽力了”!
朱元璋疲惫地摆了摆手,让他平身,压低声音问:“还能坚持多久,能坚持
十来天等陈士泰赶到京城吗”?
太医的喉咙咕噜滚了一下,把一口气硬生生吞回肚子里。做医生的最气不过
患者家属在自己面前提及其他高手,无奈问话的是皇帝,发做不得,如受了气的
小媳妇般委屈地回答:“万岁,臣力及此,太师目前生机已绝,这几天都是靠千
年人参在吊命,恐怕大罗神仙来了也难让其熬过后天。趁现在太师还醒着,万岁
还是宣其家人进来,每人见上一面让他走得安心吧”!
李善长一直叮嘱公主将其病情瞒着李祺,此时驸马李祺出巡未归,李善长的
弟弟全家在辽东受苦,李家近亲,如今也只有朱元璋的女儿和她的两个儿子而已。
朱元璋心里愈发感到愧疚,打发人去叫女儿和外孙过来,自己又走进了里间,站
在李善长床边轻声呼唤:“善长——,善长——”。
李善长没再回头,脸冲着墙,瘦削的脊背挑着绒毯,凄凉地在烛光下抖动。
“爹”!
“姥爷”,李善长的儿媳和孙子跪在床头低声抽噎。
看看李善长的刀削般的后背,朱元璋泪眼婆娑,恍然大悟般吩咐:“来人,
拟旨”!
躲在窗外的大学士邵质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爬了进来,把头伏在地上。双肩不
住耸动。
“传旨给宗人府,赐李家金牌两块,只要我大明朝存在一天,李家子孙世袭
俸禄,任何人不得加罪夺之。凡善长子孙,我朝永不得加其死罪……”。
呜咽的哭声从李府传出,划破凄凉长夜。
几天后,就在长江尽头的一所残破的小屋中,原大明海事卿沈斌也走完了人
生最后一程,号称铁嘴钢牙的姑苏朱二和几个昔日同僚守在他的床边,无半句话
可说,只是用手轻轻的抚上他不肯闭合的双眼。
海关管理不利,导致大量粮食被走私出口,朝廷罢沈斌以谢天下。随后气势
汹汹前来抄家的官员,在这个大明第一任海关总使,天下第一肥缺家中,仅仅抄
出了三十八两银子。沈家被发往云南前已经倾家荡产,前年沈斌升官时太子赐给
他的府邸至今还未曾装修过,除了接待客人必经之处,不露在表面给人看的廊柱
上都有大块的漆剥落。
朱二走马上任,发现沈斌所订海关策略,皆经过仔细斟酌,连自己这个谈判
场中能抓住对手稍纵即逝漏洞的人,每天下了心思千挑万选都难寻出破绽。大明
的海岸线太长了,二十几个海关怎么可能堵住全国的窟窿,天下皆曰沈氏可杀,
有谁明白沈斌这几年,是以一个人的力量,对抗着整个大明皇朝的走私犯,对抗
着数千年来的无序和混乱。用一个书生的肩膀拉住一架狂奔的马车,试图让它改
变方向,真的可能吗?
每想到沈斌的结局,朱二总是不寒而栗。是以有了闲暇他总跑到沈斌赋闲后
居住的地方,向他请教海关管理的意见。每当此时,沈斌也是倾己所能,坦诚相
告。只有全力思考问题时,人们才能在沈斌身上看到生命的影子。谁都预料到,
终究会有一天这个影子要随生命归去。可是,有谁能安慰他,有谁能替他诉说心
中的委屈。
“咱们出钱让沈兄入土为安吧,我家境好,在这松江府的西边,我已经让人
看好了一块风景秀丽之所”。朱二擦了擦眼睛,看看沈斌床头那补满了补丁的帐
子,心中无限悲伤。
“葬了吧,沈家亲属还都在云南,通知他们也来不及,沈兄妻子早丧,又没
再娶”!一个同僚答应着。
“我替老爷谢谢大家了”,帐子旁边,一个荆钗布裙的妇人敛衽施礼,他是
沈斌的妾室,昔日秦淮河上的红粉知己。
正商议间,一个汉子大叫着闯进院子,“老爷,大喜,大喜,皇上要复老爷
的职了,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