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8 节
作者:
死磕 更新:2021-02-25 04:10 字数:4945
女人背叛自己的民族,无论什么理由。
突然,一个宽阔的身影从黑暗中跑出,是这个家庭的父亲挣脱了士兵的阻拦
赶了过来,脸上还带着被士兵打伤的淤痕。他张开双臂抱住自己的女人和孩子,
用后背挡住所有鄙视的目光。
女人哭得更响了,用柔软的手擦着丈夫脸上的血迹,“我不管,我不管,我
去做蒙古人,去住帐篷,喝马奶,我们一家死也要死在一起,……”。
那个大汉轻轻拍了拍女人的背,压下女人的啼哭,站起来走到了花鹏面前,
“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咬着牙说道:“花将军,我认识你,你也认识我塞
吉拉虎是什么人,我和你们走,去中原做汉人,说汉话,穿汉人衣服”。
爬过来抱住丈夫,女人哭着说,“你不能啊,他们会打死你的,我不让你去,
不让你去……”。百姓之间的仇恨,已经到无法容忍对方站立在同一片天空下,
白天就已经有蒙古商人被暴怒的百姓打死,谁也无法想像这个人到了中原被人发
现是鞑子后结局会怎样。
一家老小哭成一团,纵使铁石人到此,也要落泪,围观的人忍不住用袖子捂
住鼻子,有的人陪着哭得抽抽噎噎。
沉思了半晌,花鹏从身上解下一把腰刀,递到了小鞑子手里:“别哭了,塞
吉拉虎,像个男人吗,给,这是大明军的武器,一会我给你找一件号坎穿上”。
“我,我怎能杀自己的族人”。塞吉拉虎拿着刀犹豫着。
“路上,一边是你的老婆孩子,一边是你的族人,你看着办。回到中原,你
就脱了军衣,我证明你是归化的蒙古人,有军功”。
看看自己身边的儿女,看看柔弱的妻子,塞吉拉虎拄着军刀站了起来,咬住
牙说道:“好,我们走,我倒要看看谁敢动我家人一根寒毛”。
围观的人哄的笑了,他们终于看到了一个美好的结局,尽管前路还不知有多
少凶险,至少此刻让人感到温暖。
无论对方是蒙古人还是汉人,谁想伤害我的家人,我都和他拼命,花鹏一路
上沉默地想着,谁是我的家人呢,我的家在哪里,他脑海中只有童年时讨饭被人
四处追打的自己,唯一给了自己一个家的,就是军营。
黑夜中,人们扶老携幼,慢慢地走着,把大宁城抛得越来越远,有士兵想将
战马让给孩子,被花鹏制止住了,“如果你不累,就下马走着,让马歇歇,碰上
蒙古骑兵和劫匪,马是决定力量”。
走出三十多里,依然能听见大宁方向传来的炮声,喊杀声夹杂于炮声中间在
夜空中隐隐约约,火光在蒙古军扎营处燃起,照得夜空一片通红。那是城中守军
为了吸引蒙古人注意力,冒死劫营。千余士兵前仆后继,如飞蛾扑火。
对着火光的方向,花鹏跪了下去,无数士兵和百姓深深地跪拜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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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大风第七章国士(五)
国士(五)
画角生寒,璞英站立在大宁城头,久久不愿离开。敌营中的火光渐已熄灭,
一千多个弟兄冲进了数百倍的敌军当中,他们之间,不知有几人可以穿营而出。
“都督,小心着凉”,亲兵给璞英拿来件披风给璞英披在身上。璞英回过头,
宽厚的对他笑笑,转身继续向城下观望。他在等,等自己最后一个去冲阵的士兵
回来,城门没有关死,只要天没有亮,就有士兵活着回来的希望。
去热河上营求援不过是璞英安慰花鹏的一句真诚的谎言,兵法云,十则围之,
蒙古人强攻不下此城,肯定就会对大宁长期围困。花鹏是大宁守军中最年青的将
领,所部也是一些在战斗中长大,熟悉草原的士兵,他们璞英培养出来对付蒙古
人的种子,所以,他们不能被困在城中。
对于热河上营的陈恒所部兵马不过三万,陈恒本人刚刚从云南调回,上营士
兵是内地各卫所仓促拼凑而来,还未训练成军,自保尚且不足,哪里有实力前来
救援。况且以陈恒多年的作战经验,他也不会派出援军,面对十多万蒙古军,装
备未更换完毕的上营守军来援只能增加璞英的负担。让百姓离去,璞英除了考虑
到他们的安危,最重要的一点是,这样能为守军节约大量的粮食,充足的粮草是
死守大宁的关键。
除非朝廷从内地各卫所纠集重兵,能来救援大宁的只有燕王麾下挟百战声威
的震北军。问题是朝廷显然没有对蒙古人大举来攻做任何准备,战事一起,边塞
处处告警,朝廷的军队需要时间判断敌军的主力到底在哪里。燕王的军队想前来
增援一时也赶不到,毕竟两地相隔千里。
徐达上次北伐逼迫蒙古人签订城下之盟,割得大宁、和林(南和林,蒙古人
后又在漠北建立北和林)一带大片土地,但是大明在这些土地上只有寥寥的几所
孤城,在内实外虚的战略思想主导下,大明主力离边境都有一段距离。这些孤城
只起到对战争的报警和拖延蒙古人入侵时间的作用。孤悬在中原之外,没有任何
依托,除非像震北军一样武装到牙齿,换成清一色的火器,否则,根本没可能和
大队蒙古人决战。
广阔的草原是蒙古人天然的庇护所,明军主力来了,蒙古人可以躲,可以逃,
可以永远不和明军决战。大军回撤后,漫长的边境线上,随处都是蒙古人的突破
点。所以大宁这些孤城在战争来临时只有一个选择,死守。只要这个城池还在,
蒙古人就不能放心的南下。死守的结局不外乎两个,用敌人或自己的尸体把城墙
堆平,将城市从草原上永远抹去,或者死守到攻击的一方没有了粮草,不得不退
兵。
如果璞英可以选择,他宁愿汇合大队人马,直捣黄龙,只有以速度对付速度,
才是彻底消除蒙古人入侵的最好方法。但是,并非每个军人都有选择自己任务的
权利,目前璞英只能尽全力拖住蒙古军,给身后的各个城市争取准备迎战的时间。
对于自己麾下士兵,璞英能做的也仅仅是,在战争结束前,让他们尽量活着。
“轰”,蒙古军大营有发出一声巨响,夹杂着大量浓烟的黑红色火焰窜上云
霄,惹得城头上的守军一阵欢呼。
闻听巨响,璞英微微一愣,怎么还有人在蒙古营中?按时间推算,去踏营的
弟兄只要活着,早就冲了过去,绝对不可能在蒙古大营中坚持到现在。可腾起的
火焰清晰的告诉每一个有经验的将领,那是大堆火药被点燃后的爆炸才会有的奇
景。
“上官锋,陈宏,带人马到门口接应,注意不要和敌人纠缠,大愣,火炮准
备”。璞英迅速对敌情做出判断,提出应对措施。
“得令”,众将领命而去,城头士卒的脸因临战而兴奋泛红。
半个多时辰后,几个跌跌撞撞的身影出现在守军视线内,他们彼此搀扶着走
向城门。接应的部队迅速围上,确认身份后把他们簌拥回城。
是季二将军,城头士兵一下子就认出了季沧浪那横着也有一般人竖着高的身
躯。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中,满身是血的季沧浪挎着把一人多高的大弓被搀扶着走
上城头。
“扶季将军进敌楼休息,注意警戒”,璞英不动声色的命令,转身率先走进
了敌楼。
季沧浪喘息了一会,向大家叙述了踏营的始末。蒙古人不擅长扎营,所以偷
袭还算得手,第一波士兵边冲边四处放火,睡梦中被惊醒的蒙古人乱成一团。等
他们反应过来应付第一波踏营者,第二波人马有从另一处突破口冲入,接着是第
三波。三处突破口搅得蒙古大营一片混乱,虽然蒙古兵人多,阻拦者甚众,还是
有近小一半人冲了过去。季沧浪检点人马,准备向东进发,却突然发现一个士兵
手里的大弓与众不同,那不是蒙古人长用的角弓,喜欢弓的他立刻明白了为什么
刚才蒙古营中发出的冷箭那么厉害,蒙古人此番并不是仓促而来,他们找到了一
种可以和火枪抗衡的武器,长弓。接着问下去,季二又发现蒙古人除了长弓外,
还携带了大量火炮,据发现火炮的士兵说那种火炮上面打着几道铁箍,个头非常
巨大。所以季二当机立断,让手下干将率人马迅速向东奔辽阳求援,自己带着百
余死士又偷偷地杀进蒙古大营。
接近凌晨,被折腾了半夜的蒙古人刚刚松了口气,没料到还有这么不要命的
人敢回来找死,被季二杀了个措手不及。横冲直撞的士兵们在敌营中闯了很长时
间,终于模到了堆放火药的地方,在那里,他们遭受到了蒙古武士的全力狙击,
双方杀了一刻多钟,士兵们一个接一个的倒在火药库前。眼看要全军覆没,一个
叫肖麻子的军士将最后几颗手雷绑在自己腰上,点燃冲向火药堆,蒙古人无法阻
拦,只好眼睁睁的看着火药库被炸上了天,在蒙古人忙着救火的当口,季二和剩
下的弟兄突围出营,一百兄弟只回来七个。
“沧浪兄弟,……”璞英瞪大眼睛看着季沧浪,平素口齿比较清晰的他无法
说出一句勉励或嘉奖的话,一百多逃出虎口的士兵,又掉头杀了回来,义无反顾。
怎样的称赞话语在这种壮举面前都显得苍白。
“我们家兄弟三个呢”,季沧浪笑了笑,他知道璞英要表达什么意思。伸出
右手,握拳捶了捶璞英的肩窝。
璞英也伸出右臂,用拳头轻轻捶了捶季沧浪的肩窝,军中汉子,一切俱在不
言之中。
太阳依旧在草原上升起,照亮蒙古人和汉人居住的土地,尽管这片土地一次
又一次被人类的鲜血然红。被季沧海骚扰了一夜的蒙古士兵拖着疲惫的身体从帐
篷中爬起来,给长官和自己烧饭,炊烟从各营中升起,草原上慢慢飘过奶茶的浓
香。
大宁城内,也有奶茶的香味飘出,这种化腻消渴的食品是塞外蒙古人和汉人
的通用早点。这几年,蒙古人和汉人互相影响,守军中十有八、九习惯了喝奶,
蒙古百姓中每家每户都有几件汉人的服装。如果不是战争,百姓们走在一起,真
很难分辩到底谁是汉人,谁是蒙古人。
清点损失,领军的蒙古将领捏怯来暴跳如雷,后续的物资要有十多天才能运
到,辛辛苦苦准备的火炮发挥不了作用,攻城的蒙古士兵只能做对方火炮的靶子,
这种仗怎么打?
“该死的蛮子,狡猾的蛮子”,捏怯来暴躁地挥动着马鞭,这次出征本来就
不很顺利,这几年花重金买聘请色目人铸造火炮,积蓄力量,等的就是这一天,
可以恢复旧山河,把南蛮子重新踏在脚下。今春终于机会来临,约好了漠南、漠
北、漠西蒙古各部同奉大汗号令一同起兵,谁知没等队伍出发,派往金山诸部的
信史却带来了一个让人非常愤怒的消息,金山部拒绝出兵,理由是老巢被震北军
威胁,家园眼看不保。金山部首领观童老东西提出出兵的条件是,漠南各部先帮
他对付震北军,恢复辽东各地。放着对手的软肋不动手,却要碰对方的拳头,漠
南各部才不这么傻,以乌齐叶特部为首的各部首领决意放弃和自己血脉相连的金
山诸部,任其自身自灭,取道徐达北伐的路线南攻,这条路线越过大宁、热河,
距北平不到一千里,取了北平,等于得到了大明的兵器库,天下好钢,皆出北平,
天下新鲜奇巧之物,亦出自北平,幽燕之地再向南即为一马平川,得到此地,铁
骑可以随时向下发动攻击。
如果汉人和蒙古人必然有一个要踏着另一个尸骨站起来,捏怯来当然要选择
让汉人的鲜血染红大地。经过百年中原繁华,此时的蒙古人已经不是当年纵横天
下的雄鹰,他们骨子里很多地方比汉人还汉人,大草原的乳汁已经养活不了他们,
在塞外的土地上,他们只会逐渐衰亡。此番南征,中路的也速迭儿、火儿忽答孙
已经流露出不愿意奉脱古思帖木儿号令的倾向,如果南征失败,整个大元距分崩
离析的日子为时不远。没人再记得当年蒙古人在斡南河畔的誓言,也没有人记得
当年大汗交给大家那把捆在一起的狼牙箭。大元被逐出中原,西部各汗国无一伸
出援手。这次南征,脱古思帖木儿许下了割让半壁江山(当然是大明的半壁)的
承诺,但是瘸狼帖木儿和东察合台汗之间正打得不亦乐乎,无暇理会;术赤的后
人正挥动马刀砍下拖雷子孙的脑袋。木华黎将军的后人丢失了他的勇敢,乌龟一
样缩在壳子里不敢出头。
长生天啊,你能不能睁开双眼看你看你的孩子,赐给他们拥抱兄弟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