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节
作者:
赖赖 更新:2021-02-25 04:07 字数:4933
在她身边刮过去,刮过去了,突然又停下了。胡一百骑在马上,回过头望着柳秋莎。这时,柳秋莎仍没注意到胡一百,仍一心一意地哭着。胡一百下了马,向柳秋莎走来,他冲柳秋莎说:怎么了小柳,你也会哭畦!
柳秋莎这时才看清走过来的胡一百,不知为什么,她有些恨眼前的胡一百了。如果没有胡一百死乞白赖地找自己,说不定自己到现在还不会结婚呢!自己不结婚,又怎么会怀孕呢?没有怀孕,自己就可以名正言顺地随部队开赴东北了。想到这儿就没好气地说:这回你高兴了,我哭我自己的,跟你有啥关系!
她这种莫名其妙的发火,把胡一百给逗乐了,胡一百当初喜欢上柳秋莎,就是喜欢她身上这股天不怕地不怕的劲。这股劲让他走火入魔了好长一阵子,直到娶了章梅。可惜章梅是另外一种女性,身上少了柳秋莎身上的这股劲,于是胡一百就在心里遗憾着。
胡一百没有走,他背着手在柳秋莎连同她靠着的那棵树前转了一圈又转了一圈。他意识到,柳秋莎遇到了困难,而困难还很大,否则,柳秋莎不至于这样鼻涕一把泪一把的。于是他停下脚步说:小柳,有什么事你跟我说,只要我胡一百还有一口气,你的事我给你办!
刚开始柳秋莎不想理他,但听他这么说了,眼前骤然闪现了一线希望。她停止了哭泣,红肿着眼睛说:你说的是真话?
胡一百斩钉截铁地说:当然是真话。
那好,我要随部队去东北,韩主任不让我去,你有办法?柳秋莎瞪着胡一百。
胡一百怔了一下,他没想到她遇到了这样的事。胡一百笑了一下,笑过了才说:韩主任不让你去是好事呀,邱教员也不去,这是组织照顾你们。
柳秋莎说:我不要这种照顾,我要去,要是不让我去,我就死在这里。
在那一瞬间,柳秋莎什么决心都下了,她甚至想到让肚子里的孩子流产。那时她还没想出怎么让孩子流产的办法来。
胡一百说:你真想跟部队一起走?
柳秋莎说:想。
胡一百不说什么了,他挥挥手说:那你等着吧。
说完骑上马,一溜烟消失了。胡一百本是来看章梅的,看章梅收拾东西准备得怎么样了。他听到了柳秋莎的难处,便什么都忘了。
胡一百见到韩主任时,韩主任还准备带着小王秘书去部队做动员。胡一百的马就把韩主任的马拦住了。韩主任见到胡一百急三火四的样子,便说:老胡,你这是干什么,出什么事了?
胡一百说:你让我把柳秋莎带走。
韩主任显然是误解了,他跳下马,指着胡一百的鼻子说:老胡哇,老胡,你咋这么糊涂?你是有老婆的人了,人家柳秋莎也是有丈夫的人了,你咋能干这种事呢?
胡一百知道韩主任误会了,便急着说:我是带她去东北,随部队一起走,你想哪儿去了!
韩主任这才松了一口气道:老胡,上级有规定,像她这样的暂时不能去前线。
胡一百说:她不就是怀孕了吗,又没有生。咱们长征时,还有人在路上生孩子呢,最后不也走到陕北来了?
韩主任说:那会儿是那会儿,这会儿不行。
胡一百见韩主任认真了,便也认真起来,他一摔马缰绳道:韩主任,你今天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反正我已经答应人家小柳了。你要是不同意,她就跟我们师走,我就不信,还照顾不了一个女人。
韩主任被胡一百一阵抢白,弄得没有主意了,他挠挠头皮说:她真的那么想去东北前线?
胡一百说:她就是“抗联”出来的,能不想家?好不容易盼到这一天,你说她愿不愿意回去?
韩主任说:那我再考虑考虑。
胡一百大手一挥道:就这么定了,谢谢韩主任了。
说完便牵过马,一溜烟地跑了。
韩主任望着胡一百远去的身影,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胡一百又一次出现在柳秋莎面前时,柳秋莎正全力以赴地用肚子撞树,她的身边已聚了好多人了,包括院长和章梅等人,谁也劝不住。她抱着树,一下又一下地用肚子撞树,她一边撞一边说:不让我去,我就把孩子撞下来,没孩子总该让我去了吧?!
胡一百一看眼前的架势,便什么都明白了。他分开众人冲柳秋莎说:小柳你这是干什么?你肚子里的孩子可不是你一个人的,他是革命的种子,你知道不知道?!
柳秋莎哭着说:现在都不让革命了,我还留这种子有啥用?
胡一百一下子把柳秋莎抱开,然后说:韩主任要是不同意,你就跟我们师走,我就不信,带不走你。
柳秋莎看着他说:你说的话当真?
胡一百摘下帽子,往地下一摔:哪怕我就不当这个师长了,也让你走。
柳秋莎笑了。
十二
最后韩主任特批,柳秋莎搭上了挺进东北的末班车。野战部队和医院开进了黑龙江,那时人们叫“北满”。
“抗联”游击队已经熬过了最艰难的时刻,自己的大部队来了,他们如同见到了亲人似的从深山老林里走出来,和东北挺进部队汇合在一起。
柳秋莎见到了老队长,一年多没见,所有的一切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有许多过去曾经一起战斗的战友牺牲了,永远地留在了深山老林里。
柳秋莎一个又一个地念叨着他们的名字,这时的柳秋莎已经是泪流满面了,过去所有的峥嵘岁月,又一次在她眼前显现出来,通讯员小刘,王大个子,还有笨老李,他们都牺牲了。队长似乎也老了,才四十几岁的人,鬓边已经有白头发了。柳秋莎把一根白发从队长头上拔下来,冲着太阳说:队长,你都老了。
队长抹了一把脸上的泪花说:芍药,你是越来越漂亮了,漂亮得我都不敢认了。
这一年多来,柳秋莎从心理到生理的确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从加德满洲到莫斯科,再到延安,然后又回到北满,经历了许多,见识了许多。她收获最大的当然是爱情,在延安她收获了邱云飞,爱情的润泽,让她愈发的青春鲜艳。
部队刚刚挺进东北,有许多事情要做,开辟根据地,接受日本人投降。时间过得很快,柳秋莎肚子里的孩子也渐渐地大了,她都能感受到一次又一次的胎动了。那股心底里疯长的爱意,让她后悔当初要把孩子在树上撞掉的举动。
在空闲的时间里,她前所未有地思念远在延安的邱云飞。在那一段时间里,她给邱云飞写过无数封情意绵绵的信,为了写信,她的文化也有了一定程度的提高。她给邱云飞的信是这么写的:
云飞:你好!
我到北满已经几个月了,我肚子里的孩子也都长大了,他都会踢我了。我现在挺着肚子工作不太方便,真后悔当初怀上他。要是没有他,就不会耽误工作。算了,不说这些了。
你现在还好吗?我就是想你,真心实意地想你,你要是在我身边该多好哇!
……
柳秋莎这时就想起了章梅和胡一百相亲相爱的情形了。胡一百的部队离医院并不远,胡一百经常到部队医院来看望章梅,她和章梅住在一间宿舍里。胡一百总是匆匆地来,又匆匆地走,每次胡一百来,她都会借故躲出去。直到听到胡一百的马蹄声远去了,她才走回宿舍。这时的章梅是幸福的,幸福得脸都红了,然后一遍遍地拾掇自己的床铺。柳秋莎也是过来人了,她知道刚才在那里发生了什么。她有时也为章梅脸红心热。她现在已经是和章梅无话不说的好友了。
她说:你们为啥不要孩子?
章梅红着脸说:老胡不让要,他说怕影响打仗。
她就抚摸着自己的肚子,那肚子已经很沉重了,现在形势已经很紧张了,自从日本人投降后,国民党出山了,他们要坐享其成,也趁势占领了大部分城市。部队已经接受了命令,准备和国民党打一场持久战。现在无论是南满和北满都打响了攻城夺地的战斗。林彪坐镇北满,指挥着东北的战斗。
胡一百很少有时间到医院里看望章梅了,他带领部队和敌人争夺城镇。那些日子,部队很忙,伤亡也很大,医院也随之忙碌起来。
柳秋莎是医院抢救队的队长,她的样子没法去前线抢救伤员了,她只能留在医院里做些看护的工作,肚子里的孩子越来越不争气,动不动就在她的肚子里拳打脚踢。
她相信肚子里的孩子一定是个男孩,还相信这个男孩跟自己一样是个急脾气。空闲的时候,她就常捂着肚子说:儿子,要出来你就快点出来吧,等你长大了,也去打仗。
现在她没有仗可打,甚至连去前线抢救伤员的活儿都争不到了,柳秋莎就感到深深的遗憾。如果没有这个孩子,她一定会拿起枪,和那些士兵一起向敌人冲杀。怪只怪这个孩子来得太不是时候。于是,她就在给邱云飞的信中写道:都怪你这个孩子,现在仗都捞不着打,那就等儿子长大了,替我把没打着的仗补回来吧。我相信,咱们一定生个儿子,他在我的肚子里脾气可大了,他又踢我了……
邱云飞在信中说:秋莎你听好,咱们要是生个儿子就叫邱柳北,要是女儿就叫邱柳南……
柳秋莎不相信肚里的孩子会是个女儿,现在她已经按照儿子的名字开始称呼了,她说:邱柳北,你这个小东西,怎么这么不老实!
她还说:你这不听话的小东西,把你妈害苦了,你看人家仗打得热火朝天,你妈都快急死了。
果然,在医院这里已经能隐约听到隆隆的炮声了。看着别人打仗柳秋莎急得不行,她真的很急,每次战场上下来的伤员,她都急三火四地问人家:咋样,咱部队打到哪儿了?
伤员有时说得形势大好,她就高兴,恨不得把伤员抱起来,抛上几个高。
有时候伤员说到部队在后撤,她就急得什么似的,没轻没重地去拍打伤员,一边拍打一边说:这仗咋打的,咋这么熊呢?
她的拍打弄得伤员喊叫连天,直到这时她才醒悟过来,叫着医生、护士们前来为伤员包扎。
她又给邱云飞写信了,她在信中说:云飞,你快来吧,待在延安有啥意思,你的文化课讲得再好,就能把革命讲胜利了?还是来打仗吧,只有战争胜利了,我们才能建设新中国。我现在打不上仗了,你也不打仗,那我们革命不成了吃闲饭的了?领导不让你来,你就偷着跑出来,反正也不会算你是逃兵,你是来打仗的,你怕啥……
然后,她就天天等,夜夜盼的,她以为说不定哪一天,邱云飞就会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擦着头上的汗说:秋莎,我来了。那将是一个怎样感人的场面呀。她盼来盼去的,没能盼来邱云飞,却盼到孩子出生了。
孩子出生那天,她一点预感也没有。那天部队在打一场大仗,炮声远远近近地传来,热闹得很。不一会儿,便有伤员抬了下来。野战医院设在一个林子里,在老乡那儿征了几间民房作为手术室。医护人员都忙不过来了,她开始背伤员,急三火四的样子,一边跑还一边喊:来了,来了,又来一个,放哪儿呀?
当她又背起一个伤员时,她的腿根处一热,接着肚子便疼了,她坚持着把伤员背进手术室,自己抚着门柱就立在了那里,她知道孩子怕是要生了。她的样子,刚开始谁也没注意,她也不想麻烦别人,想自己偷偷把孩子生出来算了。她跑到一个柴火垛旁,半躺了下来,谁知道孩子是左也生不下来,右也生不下来。肚子疼得要命,急得抓着身旁的玉米秸跟自己较劲,她一边较劲一边说:小兔崽子,你咋还不出来呢,疼死我了!
折腾来折腾去的,她都没劲了,孩子仍没有出来的意思。章梅从她身旁路过,她叫了一声章梅,章梅才发现她,惊叫一声扑过来。柳秋莎是难产,胎位不正,医院里所有的医生和护士都没有接生的经验,他们都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枪炮声不知为什么,离医院越来越近了,医院突然接到通知,敌人正向这里追杀过来,让医院和伤员马上转移。顿时医院里乱做一团,收拾器具的,把伤员往担架上抬的,还有人去村里征调村民抬担架的。只有章梅守在柳秋莎身旁,章梅也不知如何是好了,只一遍遍地冲她喊:柳秋莎你快生呀,你用劲呀,一会儿敌人就来了!
柳秋莎也急,越急越生不出来,豆大的汗珠从她的头上流下来。她说:我生不出来了,章梅我难受,你找把枪去吧,把我打死吧,你下不去手,我自己来。
章梅说:你胡说什么呀,快用劲吧,敌人都来了。
章梅看着柳秋莎难受的样子都哭了。
就在这时,她们听到了熟悉的马蹄声,胡一百旋风般地刮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