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节
作者:赖赖      更新:2021-02-25 04:07      字数:4916
  章梅这才嗯了一声。
  就这样,胡团长和章梅就结婚了。就在章梅答应胡团长那一瞬间,胡团长脑子里闪现出柳秋莎的形象,她和章梅比较起来,自然是两种女人。他今天征服了这种女人,就失去了另外一种女人。胡团长没有心情也没有经验分清两种女人的优劣,但一块坚如钢铁的阵地让他吃了败仗,让他永远也无法忘记。
  十
  延安的天空是晴朗的,延安的人们是忙碌的,部队在这种相对安宁的日子里不断壮大着。
  柳秋莎在接受了半年的军训队培训之后,被分配到了野战医院,担任了救护队的队长。军训队又接受了一批新的学员,邱云飞仍在军训队担任文化教员。
  野战医院距离军训队有十多公里的样子,只有在周末的时候,柳秋莎和邱云飞才能团聚一次。柳秋莎往返一次要用上几个小时的时间,太阳西下的时候出发,回到军训队她和邱云飞住的那孔窑洞,已是满天繁星了。
  每次周末,邱云飞都会站在满天繁星下等待着柳秋莎的归来。他先是看见远方塬上的一个黑点,那个黑点越来越近了,他把双手拢在嘴边叫一声:秋莎!柳秋莎听到了,应一声:云飞!邱云飞便向那个黑点奔去,俩人终于相见了。邱云飞接过柳秋莎的挎包,背在自己的肩上,拿出腰上的白毛巾为柳秋莎擦汗。俩人迈开大步,向他们幸福的港湾——那孔小窑洞走去。一盏燃着的油灯,早就热烈地等待着他们了。
  他们新婚不久就分别,俩人都盼着重逢。在等待的日子里是幸福的,在重逢的时候是甜蜜的。邱云飞在每个周末,都把在食堂打的那份饭留着,等柳秋莎回来共同分享。他们在灯下,一边吃着饭,一边说着思念的话语。说这样话的,更多是邱云飞。他那思念的话,让柳秋莎感到脸红心跳的,她只能睁着一双又黑又亮的眼睛望着他,在他的注视下,她早已浑身发热了。
  当他们亲热过后,柳秋莎靠在邱云飞并不宽厚的怀里,喃喃着:我真幸福,要是日子永远这样该多好哇!
  邱云飞听了便笑一笑,从枕头下摸出这一周为柳秋莎写的诗读了起来,他的声音轻轻柔柔的,满含了真情和温存。他读道:
  思念是只鸟,
  高高地飞着。
  离地很近,
  离天很远。
  思念是飞翔的,
  相聚就有了目标……
  往往邱云飞的一首诗还没有读完,柳秋莎便睡着了,躺在爱人的臂弯里,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邱云飞这时就不念了,把那些诗叠好,放在枕下,他伏在那里,看着睡梦中的柳秋莎。这时的邱云飞情感是细腻的,他有时一遍遍地问着自己,这就是自己的爱人和同志,身经百战,经历坎坷。他觉得自己是多么幸福啊,和柳秋莎结婚已经几个月了,他仍感觉到这一切是那么的不真实,像做梦一样。和柳秋莎分别的日子里,他有更多的时间来梳理俩人从认识到相爱的过程。柳秋莎对他来说,犹如一块磁石,他是身不由己地被吸引到了她的身边。在这种吸引的过程中,他一直处于被动地位,所有的决定都是柳秋莎做出来的。更多的时候,在她面前,他仿佛是个十八岁的少女,而她则是一个成熟的男人。他喜欢这样,他为能有这样一个爱人而感到幸福和自豪。
  第二天的上午是搞生产的时间,军训队没有菜地,他们只能用纺线来支援边区建设。柳秋莎帮着邱云飞纺线,邱云飞坐在一旁,又在给柳秋莎读诗。声音轻柔飘逸,像一缕缕春风,清清爽爽地在柳秋莎耳旁飘过。
  柳秋莎满眼情意地望着邱云飞,她吃惊邱云飞的脑袋里,为什么总有那么多想法和新名词不时地蹦出来。在她的眼里,邱云飞就是文化和知识的化身,他吸引她的大概也是这些东西。有一次,她抚摸着他的头,喃喃地说:云飞,我把你的头打开吧,让我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些啥?
  他于是也笑着说:你打开就不怕缝不上了?
  俩人就嬉笑。
  幸福的时光永远是短暂的,周日的下午,柳秋莎就出发了,她要回到野战医院去。接下来的一周里,她要带着救护队训练、生产。
  她走了,走在塬上。他送她,把她的挎包背在自己的肩上,挎包里装着他为她写的诗,那是她一个星期的精神食粮。每天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她都要把他的诗在灯下展开,一字一句地看,虽然有许多字她还不认识,但她看着那些诗,如同看见他一样,冲她有情有义地微笑,点头。
  越过了一个沟,又翻上一道岭,她站住了,他也站住了。天上有云在轻轻地飘,不远不近的地方,一个汉子,赶了一群羊在放牧。
  她说:回吧。
  他说:那我就回了。
  俩人这么说过了,却都立着不动。最后她还是走了,走了一程,回过头,看见他仍然立在那里,她招招手,他也招招手。
  放牧的汉子在唱歌,唱的是《信天游》,歌声悠远而又凄婉。
  她喊:云飞——
  他喊:秋莎——
  他们发自心灵的喊声,与《信天游》凄婉的曲调重叠、回荡在塬上,渐渐消失在无边的天际……
  接下来,他们又开始期盼着下一次的见面了。
  柳秋莎没想到在医院里会碰到胡团长。那天胡团长骑着马,风一样来到了医院。不是作战时期,医院里基本上没什么伤员,和平的医院沐浴在阳光下,到处飘动着白色的床单。
  胡团长是来看望自己的妻子章梅的,那时柳秋莎还不知道胡团长的妻子就是章梅。她看见了胡团长,胡团长也看见了她,拉住缰绳,立在那里“咦”了一声,又“咦”了一声。然后跳下马冲她说:你怎么在这里?
  她答:我怎么不能在这里?军训队结业了,分到这里了。
  胡团长就哈哈大笑了起来,然后用劲地拍一下马屁股,任由马在医院的院子里闲逛。胡团长笑过了就说:那咱们就是邻居了。
  柳秋莎这才想起,胡团长这个团就住在塬下,医院就是为这些野战军服务的。
  俩人还没说上几句话,章梅便像鸟儿似的飞了出来,也跑到两人面前,立住了,看看这个,望望那个,才问:你们认识?
  胡团长就拍着双手说:章梅我告诉你,这个柳秋莎就是那个难啃的阵地。
  在这之前,胡团长曾对章梅说过,他看上了一个人,人家却不愿意,胡团长把柳秋莎比喻成了一块难啃的阵地。直到这时,章梅才知道说的就是眼前的柳秋莎。这是她第一次仔细打量眼前的女人,眼前的柳秋莎健康而又开朗。在这之前,她曾听说过柳秋莎的一些身世,在他们这所野战医院里,大部分人都没有柳秋莎这样的经历,他们只是随着部队,抢救伤员。柳秋莎面对面地和日本人战斗过,又有着三个月的莫斯科军事学院的经历。她们这些热血学生,对有这样经历的同志,不能不刮目相看。
  私下里,章梅冲胡团长说:你很有眼光。
  胡团长不解。
  章梅又说:要我是男人也会喜欢上柳秋莎的。
  胡团长听了哈哈大笑。
  从那以后,章梅和柳秋莎的交往便多了起来,情如姐妹,当然这一切都是后话了。
  自从胡团长得知柳秋莎在医院工作后,就三天两头地来到医院里,他借看章梅的名义,其实是想多看柳秋莎几眼。这一切,柳秋莎仍被蒙在鼓里。
  不久,部队接到上级的指示,要开赴东北,开赴到抗日的最前沿。关于柳秋莎的去留,胡团长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十一
  一九四五年八月,是世界反法西斯战争取得决定性胜利的年月。欧洲战场已硝烟散尽,中国人民八年浴血抗战也已到了决胜关头。八月六日,美国在日本广岛扔下了第一颗原子弹,八月八日苏联政府对日宣战,次日,一百五十万苏联红军分三路,从中苏、中蒙、中朝边境突破日军防线,对百万日本关东军和伪“满洲国”军发起全面攻击。
  八月九日,毛泽东发表声明支持苏联对日宣战,十日,朱总司令向解放区所有武装部队发布了第一号大反攻的命令。
  几天后,胡一百、柳秋莎所属的冀热辽军区接到了延安总部下达的挺进东北对日最后一战的命令。
  那些日子,许多部队都在做着紧张的准备工作。柳秋莎此时已经怀孕了,她发现自己怀孕时,肚里的孩子已经两个多月了。她做梦都想着回东北,其实她离开东北的时间并不长,满打满算才一年多的时间,这一年多,对她仿佛一个世纪般漫长。
  她依稀记得,她离开“抗联”时的情形。那个地方叫加德满洲,他们一行人是在“抗联”队伍护送下来到这里的。那是个夜晚,雪橇已经准备好了,只要他们坐上雪橇,再走一段,过一条江,那边就是苏联了。到了苏联有国际共产组织的同志在接应他们,也就是说,那里是安全的。
  那是怎样一幅生离死别的情景呀,他们坐着雪橇,挥手和同志们告别,同志们在黑暗中挥着手,低沉地说:保重——
  不知是谁,呜咽有声地哭了起来,接着一群人都哭了起来。他们清楚,现在的“抗联”到了最艰苦的时候,敌人已经封山半年了,他们只能靠吃树皮、草根度日了,生与死只在那一瞬间。这时候他们不想离开同志们,他们曾经无数次地说过,要死大家就死在一块。但现在他们就要走了,离开这里的同志,他们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哭成了一片。
  在以后许多个日子里,柳秋莎仍深深地怀念着“抗联”的生活以及那里的山山水水。她做梦都没有离开那里,仍在山山岭岭间奔跑着。当她得知部队要开赴东北的消息后,她高兴得一夜没有合眼。她一遍遍地冲邱云飞说:云飞,咱们就要回老家了,老家那里真好,我做梦都想回去。
  邱云飞的情绪似乎不高。他已经听说了,延安的根据地还要保留着,也就是说,他们军训队还要不断地招收学员,为部队补充新鲜的血液。军训队不走,邱云飞就没法走,想到这里邱云飞就说:看样子,咱们要分开一阵子了。
  柳秋莎就说:那我在东北等你,说不定再见到你时,咱们的孩子就出生了。
  邱云飞不说什么,他把自己的手放在她的小腹上,那里现在孕育着他们共同的生命,两个人的精与血在蓬勃地生长着。
  柳秋莎工作的野战医院自然也接到了准备开赴东北的指示。那些日子,人们是兴奋忙碌的,打包的打包,实在搬不走的就留在根据地了。他们在一一地和这里的一草一木告别。还有许多人,找来了相机,到宝塔山下和那个后来著名的宝塔合影留念,有的还掬一捧延河水大口地喝着。
  正当柳秋莎兴高采烈准备随部队开赴东北做准备的时候,韩主任的秘书小王又晃晃悠悠地把柳秋莎带到了韩主任的办公室。那时,柳秋莎的心绪空前的兴奋,她做梦也没有意识到将发生什么。
  她来到韩主任办公室时,韩主任也做好了出发前的准备,挂在他办公室的那两张毛主席和朱总司令的画像已经打包了,韩主任的办公室显得有些凌乱,她进门后无处可坐,便坐在韩主任打包后的箱子上。
  韩主任就笑眯眯地说:小柳,怎么样?
  这是一句似是而非的问候,柳秋莎当然把这句问候理解为问她准备得怎么样了,她就声音洪亮地说:报告主任,一切都准备好了,随时准备出发。
  韩主任就笑了,笑过了便说:小柳哇,是这样,邱教员这次暂时不去东北前线。按理说你是野战医院的人应该随部队去东北,可我听你们院长说,你怀孕了。考虑你的情况,我们决定让你暂时留在根据地。
  柳秋莎做梦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她一下子呆在那里。半晌她才反应过来,急切地说:韩主任,我不同意,我要随部队去东北。
  韩主任不笑了,态度很坚决地说:这是命令。
  韩主任的神情表明一点儿商量的余地也没有。柳秋莎也感觉到,这次的韩主任和上次为她介绍胡团长时不同,那时什么话都好说,这次却不同了,韩主任说完这话,便忙自己的去了。
  柳秋莎十三岁参加“抗联”,她当然知道什么是命令,命令就是你服从也得服从,不服从也得服从。柳秋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医院的,医院里的一切都显得很凌乱,该装的装车了,该扔的扔下了,人们忙碌着,表情都是激动和兴奋的。
  柳秋莎望着眼前的一切,突然哭了起来,她靠在一棵树上,哭得那么伤心无助,以致她都没有听见那一阵马蹄声。胡团长此时已经是胡师长了,骑着马风似的在她身边刮过去,刮过去了,突然又停下了。胡一百骑在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