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7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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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罚 更新:2021-02-17 07:25 字数:49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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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三言两语就拿出了一个办法,显然令杨七娘的情绪稍微平复了一点,她有些自失地一笑,歉然道,“这些年来,我是当惯了命妇,从来也没觉得自己能直接和皇帝对话。总觉得他是个管头管脚的古板婆婆……这样的心思真不知何时能改,其实你说得对,最着紧的人应该还不是我们,而是天家和朝廷才对。现在时代不同了,要走出去谋求制海权,军备更新换代肯定也会被重视起来,也许局面,不会和我想得一样糟的……”
制海权,这个词语倒是很新鲜,蕙娘咀嚼了片刻,才道,“你也放宽心,这件事你不能管,我都一定要出头。我们自己没有蒸汽船,怎么去维护在吕宋的权益?这件事不但要办,而且要着急地办……”
她瞥了杨七娘一眼,在心底犹豫了片刻:杨七娘刚才也是把态度表露得很明显了,不管她对鸾台会知道多少,只要它不来坏她的事,杨七娘也没兴趣多管,也许在必要的时候,还能稍微合作一把。这么说,虽然许家和鲁王是水火不容,但她本人对新**那边的鲁王势力,应该没有太多的反感……
若是换了别人,此事她未必会说得太白,透露出自己对新**的了解,作为权家主母来说,是极为危险的。在这个尔虞我诈的圈子里,逢人只说三分话,是绝不能触犯的铁则……
“在新**的那一位,”蕙娘轻轻地说。“现在也是混得风生水起,你也知道,英国在新**有一**殖民地,两国的联系是十分密切的。那一位在新**,是蒸汽机的大户和专家,如果一定要去追寻的话……在英国拿不到的东西,也许在新**能拿到,也是难说的事。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同文同种,就算矛盾再大,也不是不能谈买卖的……”
杨七娘的眉头蓦地一跳,她略带惊疑地望了蕙娘一眼,像是在探寻着蕙娘的用意,又像是在思忖着她抛出的信息。过了一会,她才点头道,“鲁王在新**的摊子,的确是铺得很大。这几年每年通过广州,从南洋转道去新**的人,都在数千人左右。其实若不是我劝升鸾睁只眼闭只眼,他们也未必能走得这么轻松,大秦人口太多了,多走出去几个,占一些地盘,我看不是什么坏事。”
蕙娘这里,才泄漏了自己对新**的高度了解,杨七娘立刻就投桃报李,把自己的一个小把柄送到了她手上。虽然双方都没什么真凭实据,但这起码也是表明了她的诚意……和一个聪明人互相释出善意,的确是让人快慰的一件事,起码能多添了一份信心:两个聪明人合作,做起事来也许会容易很多。
“我们在新**没有可以使用的人手,”蕙娘丑话先说在前头,“这件事我也觉得拉扯进燕云卫有些不妥,不过,山东一带现在的确是有船过新**去,若是几条路都走不通的话,这条线,我可以试着牵一牵。”
杨七娘瞳仁一缩,“鲁王那边,已经走通新**过来的航道了?”
她的口气是如此肯定,以至于蕙娘立刻跟着问了一句,“新**那边一定有航道过来?”
就是这一点,现在大秦上下还没人能够肯定呢,就连泰西人都不大敢从日本直接航往新**。杨七娘却是毫不考虑地点头道,“有啊,从俄罗斯那边的白令海峡过去,那是最近的了。**人通过这条航路已经把阿拉斯加给占了,不过那边就是千里冻土,现在还根本都不值钱,也没什么人烟。要不是我也不知鲁王在新**都于哪里落脚,我还想建议他把阿拉斯加给买下来呢――不过,从阿拉斯加往新**内陆走,实在是太远了,而且气候严寒、变化多端,并不很适合航海。鲁王也许是走通了另一条航线,这个就不是我能知道的了。但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从新**过来,是绝对能走得通的,这一**都是洋面,上面没什么别的岛屿、**了。”
她是如何知道的,杨七娘没提,蕙娘也就不会再问了,但她的语气是如此肯定,也令蕙娘相信,此事确然如此不假。她道,“既然如此,那你知道从新**过来要多少时间么?如是不远……”
如是不远的话,那日后鲁王和皇帝之间,也许会再起风云。朝廷对于鲁王的态度,就会非常坚决,毫无转圜余地了。杨七娘犹豫了一下,缓缓道,“这我还真不知道,毕竟,帆船靠风力,风向这东西我没走过也很难给你个回答。而这蒸汽船靠的是煤,跨洋走这么长的路,它自己装的煤都不够烧的呢。要凭蒸汽船跨洋来袭,对中途停留补给的岛屿是有要求的,好像从新**过来,没有什么大岛啊……”
她说得鞭辟入里,蕙娘也没什么好问的了。眼看现在得到的信息也就只有这些了,她便决定道,“先双管齐下吧,你这里也组织人赶快随船北上,研究蒸汽船的构造。到了天津,请封子绣出面尽力说服皇上。日后该如何办,就随机应变了,反正这件事,我也是给你撂下话了:就看在吕宋我们宜春号也有份的公司上,必须得造出来。有什么事,我们俩尽可以商量着办。”
杨七娘沉吟了片刻,忽然浅浅地呼出了一口气,她瞅了蕙娘一眼,多少有些感慨地道。“女公子就是女公子,办起事来就是痛快爽利,和你合作,真是一种享受……”
蕙娘道,“难道我从前办事不痛快吗?”
杨七娘笑了笑,倒也没讳言。“也许是从前,我们两人不算志同道合的缘故,虽说看得出你的能耐,但和你打起交道,我却觉得有点痛苦……”
两人相视一笑,一时谁也没有说话,过了一会,杨七娘又叹了一口气,她轻声道,“不知善桐现在,心里该有多难受。虽然她和她娘关系不好,但兄妹间却一直都是很亲近的。”
蕙娘望着自己的指尖,淡淡地道,“你想听我说实话吗?人死灯灭,再浓的情绪都会淡的。现在就是再难受,时间久了,还是自己过自己的日子……她肯定会没事的。”
杨七娘欲言又止,看了蕙娘几眼,估计是想起了蕙娘的身世,她叹了口气,低声道,“谁说不是呢,可就是明知道会有过去的一天,现在的难捱,也不会随之减少一星半点的……”
“嘿,不快活也好,不快活,才显得日子长呀。”蕙娘也道,“不快活,才显得快活的好……其实,杨公子那样活过,也算是精彩。他这一生光凭火器两字,就足以光宗耀祖。就看在天威炮和杨首辅的份上,死后哀荣那也是少不了的。人活一辈子,死后还不就留个名吗?”
杨七娘嘿然道,“话虽如此……”
她又看了蕙娘几眼,方才若有所思地道,“从前我觉得你,虽然精明厉害,但却也是懵懵懂懂,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忙碌。没想到几次见你,却又都有变化……你插手此事,不全是为了吕宋公司吧?”
蕙娘听她语气,不免有些肉紧,她龇牙咧嘴地道,“我还真就是为了吕宋的公司不成吗?”
杨七娘笑道,“不成,这理由在我这里通不过――吕宋那公司,你们宜春号才多少份子,你至于这么上心吗?”
“其实,的确是为了吕宋。”蕙娘拿她没什么办法,只好妥协地略微吐露心声。“我在吕宋是受了大气,你表哥也遭了大罪了。吕宋那什么地方?大秦脚底板带出的泥都比它高贵几分。就是在这样的地方,在大秦的卧榻边上,英国人那么耀武扬威的,我心里实在是过不得这一关。从前帆船时,并不觉得,有了蒸汽船,现在南洋都变得小了,简直就像是大秦的后院……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若是我来安排政事,南洋一地,我迟早是要拿下来的,就拿不下来,也要树立起他们内部争斗的靶子。我们家门口附近的这些地方,乱一点也不要紧的,起码比过分平静,要来得好……”
杨七娘的眼神,闪闪发亮,她的呼吸也急促了一些,然而,和她的表情比起来,她的语调却冷静得几乎有些过分。
“从前我说,我追求的是你们这些人永远也不会懂的东西……”她说,“这句话我说错了,女公子,我追求的是什么,现在,你渐渐地已经开始懂了。”
蕙娘不免露出苦笑,她轻声道,“不错,把南洋拿下来这种事,若我们自己造不出蒸汽机,我是想都不会去想的。从无到有,要花费的心机,却比现在要大得多了,这种事,不是我一个人能办下来的。”
“也不是我一个人能办下来的。”杨七娘快速说,她望着自己的指尖轻声道。“升鸾毕竟是边疆重臣,这个身份,给了我很多方便的同时,也**了我的行动。很多事,是我这个身份不方便去办的,很多人,也是我不方便去来往的……而你,非但有这个参政的资格,而且又能沟通内外,不论是男宾还是女客,都能坦然交流,不至于惹人猜忌……”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色,有些话,不必言明,已经彼此意会。蕙娘皱起眉头,她突然道,“我还想再问你一次,杨七娘,你这么汲汲营营内外奔忙的,究竟图些什么?”
杨七娘坦然笑道,“女公子对南洋一地这么上心,又是图些什么呢?”
蕙娘的眉头,越皱越紧,她几乎有几分迷惘了,“说老实话?我也不知道,从前我甚至从不相信,在我们这样的地位,还有人会和你我一样,在没有任何利益勾连的,甚至一点保障也没有的情况下,还能毫无芥蒂猜忌地携手合作……”
然而,这十分特别的联盟,的确又实实在在地就在刚才初步建立了起来。蕙娘有信心杨七娘不会随随便便把她出卖,为了蒸汽船,为了南洋殖民地,她们是真的可以精诚合作,这种信任的坚实程度,甚至比她和桂家的同盟关系还要牢靠。然而她只是不明白――她不懂她们合作的基础究竟是什么,许家、权家并没有直接的联姻关系,也没有**上的利益同盟,她们之间可说是什么都没有,只有那刚出现一点苗头的儿女感情,却也没人有意愿在短期内就把婚姻给落实下来。这样的同盟,凭什么就能让她产生如此的信任感?
杨七娘的唇弯了起来,她说,“真是没有任何保障吗?朝廷政党,彼此间有确切联系的也不多见,他们又是凭什么毫无猜忌地携手合作呢?”
“志同道合么。”蕙娘脱口而出,“结党结党,凭借的不就是那份政见结的党吗。”
“政见,也就是对如何治理国家的一份看法。”杨七娘慢慢地、富有启发性地说,“你听着,是不是觉得有点耳熟啊?”
蕙娘这回是真的吃惊了,可再仔细一想,她和杨七娘一样都想要去推动的那些事,哪个不是国家层面的决策?她们两人,竟也算是志同道合,可以结党了!
“可、可……”蕙娘都有些语无伦次了,“可我们毕竟是――七娘,我们毕竟是女流之辈!”
“女流之辈,就不能问政了吗?”杨七娘静静地回答,“当然,我们要做得很小心、很隐蔽,做得一点都不像是在问政,可女流之辈,为什么就不能问政呢?我从来都不信三从四德这样的屁话,女人凭什么就不能问政?”
蕙娘抚着额头□了起来,她有点吃不消了,说真的,她这回都有些儿头晕。“问政……这……若是后宫参政,也就罢了。咱们这样的命妇身份……”
“这世上不亲自去试一试,谁有资格来评判能不能?任何一个划时代的变化,一开始也都只是一个荒谬的想法而已,”杨七娘突然叹了口气,“其实我也不知道能走到哪一步。不过,再怎么样,走一步,总比不走强。”
她一旦住了口,室内顿时就陷入了一片死寂,过了许久,杨七娘站起身来,随意地看了蕙娘一眼,低头整顿起了自己的裙摆。
“怎么样,你想好了吗?”她的语调淡而宁静,仿佛自己刚才没有平平常常地说出那大逆不道、荒谬非凡的提议一样。“这个党,咱们要不要结?”
蕙娘摇头道,“你太疯了杨善衡,你实在是太疯了……”
她又沉默了许久,才颓然道,“反正,蒸汽船我是一定要造的,我们还是先一起把这件事办好再说吧……”
这话,听起来好像是拒绝、是推脱,可那软弱的语气,却又表明了她的拒绝,不过是一层软绵绵的窗户纸,也许戳一戳就破了。
杨七娘弯起唇角,忽地灿然一笑,她又坐了下来,安稳地道,“既然下定了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