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7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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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罚 更新:2021-02-17 07:24 字数:4715
,不料才出了宫门,正好又遇见了杨宁妃手下的大太监,“倒是在这儿撞见了您!我找了老半天呢——刚才皇上正好在我们娘娘这儿,听说您今儿进宫了,令将您请去说说话,问问权神医的事儿呢!本以为您在贵妃娘娘那里,没想到却扑了个空。”
说着,便将蕙娘领到宁妃居住的景仁宫,不料到了景仁宫那儿,皇上又移驾到他自己日常燕居的长安宫里去了,蕙娘只好又赶到长安宫里去拜见皇上。饶是她身强体健,并不畏惧暑意,正当正午,也是走得榴生双颊,同她身边的太监一样,额前都有了汗迹。
天家每到夏天要出宫避暑,的确是有道理的。宫中少有树木,总比外头要炎热几分,皇上身边的执事们,穿着全套的衣服,都热得面上酡红,可皇上却还是一脸苍白,四月的天气,还没穿单衣。蕙娘看在眼里,不免想到从前两人相见时的情景,当时他在灯下笑盈盈地坐着,虽也不见得有多精神,但神色安详喜乐,眉宇间终究是要比如今少了些心事、少了些郁气。
世事无常,就是天家圣人又岂能例外。皇上虽是威严难测、无所不能,但生机的确已经渐渐衰弱下去,纵有倾天的本事,也无能扭转这既定的命运。蕙娘心底,多少也有些感慨,面上却自然是丝毫不露,同皇上行过礼,又和杨宁妃互相行礼问了好。杨宁妃笑道,“你这几次进来,皇上都想见你问一问权神医的事,不料却总是不赶巧。这几天好像又有什么号里的事,报到皇上这里来,我听说了一句,也没闹清楚。今日一听说你来了,我就忙给皇上报信,正好一总见了说了,不然,这一去静宜园,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见上。我们家万岁爷啊,还不知要惦记到什么时候去呢!”
虽说宁妃最近没了声音,但只看她能在君前伺候相见,又可听说宜春号诸事,还能拖长了声音,把戏文里的‘万岁爷’都给叫出来。便可见她毕竟是皇上在潜邸时的老人,在天子跟前,还是极有体面的。——这位宁妃,也是天赋异禀,如今虽也是靠近三十岁的人,但容貌殊胜,不输少女,那份天真娇憨,竟是从未褪色。蕙娘在她跟前,亦觉要逊色了几分。
“倒真还有几件事。”皇上也没和蕙娘摆架子,“先坐下再说话吧——天气热,用一盏酸梅汤也好。说来,子殷这是怎么回事,他不耐久居京城,要去广州散心,这我也没法拦着。可为什么忽然间就上船往海外去了?我听说还是去英吉利,那样远的地方……”
蕙娘就是心知肚明,对外也只能做出茫然无知的样子,把一切都推到权仲白头上。皇上细查她的神色,半晌才道,“这一去,也不知几年才能回来。唉,倒是对不起女公子了。”
他忽然来了这一句,蕙娘和杨宁妃都浮现不解之色,皇上又自一笑,自己解释,“他倒是自在了,可家里人却因此受了苦。不说别的,只说这夫妻分离,便不是对不起女公子么?你尽管放心好了,待他回来,我为你出气!”
这也就是随口一说而已,没有人会当真的,权仲白要肯回来,皇上只会更欢欣鼓舞,毕竟谁也不会嫌好医生多。蕙娘也为权仲白客气了几句,“夫妻分离倒是没什么,最恨他不顾大局一走了之,也不管手头的病人了。听闻皇上现在龙体日康,未受他任性的影响,我们这才松了口气。不然,阖家上下愧悔无地,真要惶惶不可终日了。”
的确,这世上又有谁真离不开谁,皇上的病反正就是那样,现在他也不用太医院御医的药,不知何处延请了医生调理,倒也没听说病情恶化,看来应该还是控制住了病情。不然,也不会连着给自己添了那样多的子嗣,说来也是好笑,这一病,把皇上病得收了心开始生儿子了,倒有不少大臣弹冠相庆,封子绣办差时,还遇了不少刁难。错非他也是荣宠不衰,依然时常进宫伴驾,并得殊恩,恐怕现在已是人人喊打,谁都要和他为难了。
都是皇上亲近的心腹股肱,封锦得了照拂,蕙娘估计皇上也是要一碗水端平,所谓盘问权仲白下落不过是个借口,就连商议朝廷和宜春号合作,拆借青苗钱等事务,其实也都不需要皇上亲自过问。这不过就是为了显示一番恩宠而已,只是因为权家没什么男丁在京,搞到皇上要用宜春号为借口来见见她。
也正因为只是表面功夫,两人谈得都轻松愉快,宁妃也未告退,两人说了一会,也是谈得投机。待到二皇子下学来见皇上时,蕙娘要起身告辞,皇上还道,“公子也留一步,他现在偶然还跟着子梁学点算术,听说你也是个中高手,不妨指点这小子一二——说到子梁,他去广州捣鼓的那个什么蒸汽机,究竟有什么大用。许家那位少夫人在搞,连你也从内务府要了人去,听口风,还是要搞这个。”
孙侯从海外带回来的能工巧匠,有许多倒是发挥了极大的作用——让民间普及了玻璃,也为皇宫中添了些巧夺天工的玩物和摆设,但这几年间,要说在实业上有什么大建树,却是真个欠奉。无非是把一些西方的机械在大秦推广了开来,有些小惊喜,却无大改变。尤其这些年间,豪门大户不断走情面要走了工匠,或是请为供奉造座钟,或是烧玻璃等等,如今内务府辖下的匠人已经不足一半。倒还不如蕙娘,一开始就从余下那些老弱工匠中,问得了吹玻璃器皿的诀窍,倒是狠赚了一笔。皇上也被闹得没了脾气,还要反过来探蕙娘的口风。
蕙娘笑道,“把那人要去,倒不是为了蒸汽机吧,这东西我也只是听说,据说矿井里还是好用的,平时怎么用那就不晓得。倒是纺织机,据说内务府是已经研制出来,比现在所有都更好的机子了——可只听楼梯响,都一年多了,也没什么动静。”
“这我还真不清楚,”皇上微微一怔,注意力也就跟着转移了,正想再往深处去说时,杨善榆已经过来要领二皇子,“功课做了没有?快些,教了你我还要回去试验!”
长安宫什么地方,他说进来就进来,随便冲皇上一拱手就算是见过礼了,且还这样同二皇子说话——却偏偏皇上就是不以为意,还和颜悦色地冲二皇子道,“听到没有,问你功课做完了没呢。”
蕙娘冷眼旁观了一会,这才知道为什么杨善榆要亲自过来,原来皇上竟也在一边旁听他的讲课,杨宁妃也凑热闹,在一边磨墨伺候,抛开二皇子不是她亲生的事实,这倒像是一家三口带了个娘家兄弟,在这里其乐融融地享天伦。
又过片刻,她也不禁被杨善榆的讲解给吸引住了——二皇子现在上的算术内容,还不算太深奥,有些题目她是知道解法的,但杨善榆的解法无疑更为实用快捷,也更为巧妙,竟还不是从海外著作中学到的,分明是融入了自己的思考。也难怪他讲得虽然快,态度又不大好,但二皇子和皇上,都不曾挑他的礼。
一堂课上到中途,杨善榆告退去了净房,皇上便插了一嘴,同二皇子讨论起杨师傅布置下的题目,他见地也有独到之处,蕙娘也有些技痒,便不禁投入讨论。三人正说得热闹时,忽有人进来道,“小牛娘娘到了。”
只看牛贤嫔能随随便便就跑到长安宫来,几乎和杨善榆一个待遇,便可知道她在皇上跟前恩宠之深,未输宁妃多少。这两个美人见了面,也都十分亲密,彼此见了礼,牛贤嫔便笑道,“听说皇上想听我吹笛,又怜我贪睡,不令人把我叫醒。我心里可太不好意思了,才一醒来,可不就赶着过来赔罪——正好宁姐姐也在,倒不如我们琴笛合吹一曲,我也借宁姐姐讨讨皇上的好儿。”
皇上本来一直恹恹的,讨论起算学题来,面上才现出一点殷红,他对牛贤嫔的提议并不大热心,反而说,“你大老远地过来,还是先和宁妃一道,在一边坐着也说说话儿。别的事,待小二课完了再说。”
正说着,杨善榆已大步走进屋内,一边擦手一边道,“快些快些,眼看天色要黑了,我——”
见到牛贤嫔,这个我字,便卡在了他的喉咙里,这个敢于傲笑王侯的‘杂学’疯子,忽然间期期艾艾,连一句话都说不整了。一时间东张西望,显得那样惊疑不定,倒离奇地显出了几分无措、几分可怜……
作者有话要说:太忙了,啥也不多说
代更君出马!
☆、213痴情
宫中现在坐着的几个;说起待人接物;恐怕连二皇子都要比杨善榆精明,他的失态,众人焉能不看在眼里?牛贤嫔抚了抚肚子;垂眸并不言语;已是安稳和杨宁妃坐到了一处。皇上不知在想些什么,也没开声,倒是蕙娘想到权仲白和杨善榆的交情;又知道杨善榆为人;因便笑道,“子梁,你这个毛病什么时候能改?从前见到我也是这个样子;好在仲白不和你计较。如今冒犯了娘娘,看皇上怎么罚你。”
她这一句话,倒是把杨宁妃逗笑了,“都是权神医和皇上惯出了他这不知天高地厚的脾气,嫂子你当时很该说他几句的,他这个七情上面的毛病啊,怕是改不了喽。当年也是在这长安宫里看我,堂兄也是这样看着,还说,‘没想到杨棋的姐姐,比她美得多了’。当时闹得我好不尴尬,倒是皇上笑得前仰后合——也不知您还记不记得了。”
这话意在给善榆解围,皇上也笑道,“哦,怎么不记得?子梁就是这样,看到人美也说,看到人丑也说,口里就是藏住话了,脸上也把什么都说了。头回见封子绣,那是男子,他更没顾忌了,足足一个时辰,都盯着人家猛看。”
看到美人,想要多看几眼,那也是人之常情。只是一般他们这样身份的人,都比较矜持,就有欣赏,也是委婉曲折地表现出来。不似杨善榆这么直通通的,看见人就挪不开眼睛了。只是因他得了皇上的爱重,这样的事情也就是一笑了之,即使传扬出去,也是无伤大雅。杨善榆此时也回过神来,他感激地冲蕙娘一笑,因便道,“的确是美得很,从前也不知道高官厚禄有什么好,现在忽然间明白,原来出人头地了,好处也多。”
这话说得又直接又不得体,皇上却大为好笑,“别的没有,宫里美人难道还少了?你要是喜欢,有清俊的宫人,赏你几个便是了。”
“我不要,我不要。”杨善榆慌忙一摆手,他又看了牛贤嫔一眼——牛贤嫔低眉敛目,只做不见——却也只是一眼,便收回了眼神,“我自己的事儿都忙不过来呢,多一个人,我媳妇还要管她吃饭,她又要更忙了。”
他也不再多说,只是又教二皇子算学,皇上的注意力自然也被吸引了过去,杨宁妃见状,便喊来一个太监吩咐了几句,未几时,便有人抬了屏风过来,挡在了两位妃嫔的前头。
蕙娘论身份也算是女眷,她刚才坐在客位,此时也被请到杨宁妃身边就座。三人对了眼神,一时谁都没有说话,还是宁妃噗嗤一笑,压低了声音谢蕙娘,“堂兄真是受你们家照顾太多了,权神医帮他治病不说了,如今他御前失仪,也全仗少夫人为他脱身。他不懂事,回头未必谢你,我便先为他谢过少夫人吧。”
“这也是人之常情,”蕙娘说,“就是我,看到贤嫔娘娘也要多瞧几眼的。子梁为人淳朴天然,也谈不上什么失态。”
“那可不是么。”宁妃嘴一撇,“他就没有仪态!”
遂好奇地向蕙娘打听他们初见时的样子,蕙娘只得夸大说了,贤嫔本来还低着头不做声,此时听蕙娘说得有趣,也是忍俊不禁,抬头笑道,“唉,世上真是什么人都有么。”
看来,是终于把杨善榆的失态给放下了,不再往心里去。
宁妃瞥了她一眼,不知为何,忽然说了一句,“世上可不是什么人都有?”
她素来娇憨,但这句话却说得冰冷讥诮,令人听了都要一怔。——可也就是这么一瞬间的事了,再过一会,宁妃便又是那个宁妃了,她笑盈盈地,就同蕙娘说起了福寿公主的婚事……
外头的课程不一会便上完了,杨善榆自然告辞离去,要去继续他的试验。蕙娘也不欲多留,正好一道辞了出来。她是上了车,才露出沉思神色,将刚才的情景咂摸了一遍,也颇觉耐人寻味,不禁便自语道,“这个杨善榆,故事还不少么。”
刚才她和宁妃心照不宣,两人是都装了一回糊涂——杨善榆见到美人,的确经常将惊艳之色显露出来,但她们也算是和牛琦玉同级数的美人了,当时初见时,宁妃那边如何,蕙娘不敢说,可杨善榆见到她,眼里是只有惊艳,而无邪念。
这人性格古怪,对仕途经济、功名利禄毫无兴趣,一颗心倒可以说是童心无邪,望着她的感觉,就像是望着一尊塑像、一张画,虽然欣赏,但却没有占有的**。也因此,不论是权仲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