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3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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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罚 更新:2021-02-17 07:23 字数:4847
自然跟着就退出去了,权仲白隔着窗子望了望对门——那边西厢里的谈话声,半点都没有停过,清蕙对于这个小小的插曲,还是一无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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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想仗着主子身份,威逼孔雀,那就只能绕绕弯,从清蕙这里问了。但清蕙当晚和票号几人商议到了三更后,回来还要洗澡洗头,把头发里的烟味给洗了。折腾一会,都快四更了,她直接就上床安睡,直到第二天早上惯常时辰起来,都有点没精神——根本就无暇和孔雀说话,权仲白就是再好奇,也只能若无其事地等着、忍着,他特地没出内院,起来洗漱过了,吃了早饭,便到东翼自己的书房里去,搬了几本书册出来,慢慢地整理温习。
可如意算盘打得再响也没用,才是一炷香工夫,桂皮进来了:皇上急招他入宫有事。
这时候入宫,能有什么事?还不就是孙侯的事了。权仲白回里屋换衣服时,清蕙特别站在一边,两人目光相触,都看出了对方心里的凝重:这个孙侯,还真是说一不二,居然真就只用了两天的时间来铺垫,便迫不及待地掀起了这一场轰轰烈烈的风暴……
“这次进去,小心点说话。”清蕙难得地开口啰嗦叮嘱。“这不是闹着玩的,万一出了事,家里人都要受牵连……”
“这你放心,我一直都是很惜命的。”权仲白轻轻地按了按她的肩膀,本待就要抽身离去,可清蕙却并不放过他,她整个人依靠过来,环抱着权仲白,静了一刻,才抬头笑道,“去吧!”
现在真是有妻有子,行险时心里的压力,要比从前大了好多。权仲白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一切担心置之度外,从容冲清蕙一笑,见她果然稍解忧色,也顾不得再操心孔雀的事了。便收整形容,出了国公府,直往紫禁城过去。
是皇上有请,那自然有太监在国公府外等候引导,这么简单的活计,今日却是李太监在做,他一路神色肃穆一句话也不肯多说,只等两人进了内宫,四周原本陪侍宫人,都慢慢地散去了,这才细声细气地从嘴缝里给权仲白漏口风,“您可得小心点儿,这些年来,奴婢从未见皇上脸色有那样难看。孙侯在外头见的他,却被他直接带到了坤宁宫里,连太子也是不让上课,立刻就带进来了……”
正说着,前头有几个宫人向前迎来,李太监嘴皮子一闭,又若无其事,一路急行,只管领路了……
皇上摆驾坤宁宫,连孙侯都给带来了,这自然是件盛事,坤宁宫也是严阵以待,里里外外都站着宫人,不比平日里燕居随意。就连皇后,都是盛装打扮,穿了常礼服和皇上并坐堂上,太子、孙侯各自在左右下首坐着,几人都是神色肃穆,一语不发,只盯着刚走进房间的权仲白,使他本能地感到一阵不适。他左右稍一打量,便给皇上行礼,皇上谕免叫起,却又不再说话了,他仔仔细细地打量着权仲白,过了好半晌,才道,“子殷,你素来给东宫把脉,都不曾给我报病……久而久之,我也就疏忽了不再询问。”
他顿了顿,“今日,你给我说说他的脉象吧。”
“并无特别可说之处。”权仲白缓缓道,“前些年那场折腾,元气消耗不轻,又从您这里继承了天家的老毛病,这些年一直在将养,但元气还是有些虚弱。别的,就并没有什么了。”
皇上哼了一声,似乎是自言自语,也有点迁怒的意思,“还说是神医呢……”
他瞪了东宫一眼,喝道,“你自己和权先生说!你还有什么症状!”
东宫虽已有十多岁了,但在父亲龙威之下,依然是小脸煞白,他求助一般地看了舅舅一眼,见孙侯神色端凝,缓缓冲他点头,便有几分无助地道,“我……我也许是年纪还小,这些年来,为将养元气,丝毫不敢动□之念。如今到了破身的年纪,反而、反而十次里,只能有五次阳足而举……”
要从自己正在走的这条通天大道上撤出来,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太子和废太子,不过一字之差,但待遇可是天壤之别。一个太子,年纪还小,可能根本看不到自己将来的危险,还有一个皇后,精神这么不稳定,随时可能爆发病情……权仲白瞄了皇后一眼,见她脸色苍白,却还从容望着太子,似乎神智相当清楚,再看不到那隐隐的混乱。心里也不禁很佩服孙侯:这才两天光景,就把这对麻烦母子给收拾成如今这样,真是见手腕、见工夫……若要往大了说,由他牵线木偶一般摆布的,可不还有自己和皇上两人么?
“这——”他神色一动,“我给东宫再请个脉吧?”
皇上一直狐疑地瞅着他瞧,此时神色稍霁,语气却还是不大好。“脉,不必请了,子殷你就告诉我,以他从前脉象来说,这阳气不足的事,到底是真还是假!”
权仲白略作犹豫,才徐徐道,“从前我也和您说过了,童子肾精亏损,事不在小,当然会有这阳气不足的风险在。只能说经过多年调养,元气可以培育回来几分,事发到现在不过三四年光景,太子的元气没有培育回来,这阳举有困难,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皇上也看了皇后一眼,沉吟了片刻,才自嘲地一笑,“我说,皇后这些年来担忧畏惧,失眠已成常症,究竟是在思虑些什么东西!知子莫若母,这件大事,你能死死瞒到定国侯回来,也不容易!”
有时候,一个人太聪明,也不是什么好事,聪明反把聪明误,给一点蛛丝马迹,他自己就已经推演出了一条很完整的思路。十分工夫,他倒是帮着孙侯做了九分。这余下的一分,就得看皇后能不能配合了。
一屋子人的眼神,顿时都落到了皇后身上,皇上是愤懑,太子是茫然,孙侯的情绪却要更加复杂,非是言语能够形容。皇后抬起眼来,眼神轮番在几人身上扫过,俱是木无表情,最后落到权仲白身上,才是微微有所触动,勉强对他扯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权仲白忽然感到一阵极为强烈的同情,他想到十几年前,他头回给太子妃请脉时的情景。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孙氏,那时候的孙氏还很年轻、很美丽,在她身上,还隐约可以看见在重重礼教下头的青春活力。她对未来,终究还是有些憧憬在的,和眼前这个有气的死人比,那时候,她要幸福得多了。
“没有福分,就是没有福分。”她翕动嘴唇,声音微弱却清晰,“这个宫里,除了权先生以外,没有谁把我还当个人来看。我却把这事瞒着权先生最久……是,东宫这个毛病,不是一天两天了。权先生次次进宫扶脉,我都很担心您瞧出端倪。瞒了您这些年,对不住了。”
她竟站起身来,对权仲白微微福身行礼,权仲白忙退往一边。皇后也并不介意,她徐徐下跪,对着皇上轻轻一笑,低声道,“统率后宫、母仪天下,这是多大的尊荣,也是多大的担子,我没有福分,担不起来。辜负了先帝、皇上的期待,从此后亦不敢窃居后位,更不愿再见皇上天颜,我实在已经无颜相见,还请皇上赐我一根白绫,一碗毒药吧!”
皇上神色更沉,还未说话时,太子一声悲呼,已是扑到母亲身边,连连给皇上磕头。“母亲情绪一时激动,当不得真的。父皇万勿如此!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真有一人要死,那也是儿子——”
“够了!”皇上气得将杯盏一把推落在地,权仲白和孙侯都再存身不住,连着满屋子太监宫人,全都矮了半截。在一屋子逼人的寂静之中,皇上自己稳了稳,方才一字字地道,“你要唱戏,上别地儿上去,废立太子,多大的事,哪里是你们两个一言一语就可以做主的!孙氏你这是什么态度!难道你有今天,还是我把你逼到这一步的不成?”
皇后抬起头来望着他,但却并不说话,只是轻轻地摇着头,眼神却冰冷如水。皇上闭上眼,重重地吐了一口气,好半晌,才沉声道,“子殷,你和我到后院走走!”
作者有话要说:今晚可能是代更君也可能是我自己
可怜的皇后……
悲催的代更君——代更君言。
☆、149人性
虽说已至深秋;但坤宁宫毕竟是皇后居所,后院自然另辟温室,纵使寒风呼啸,宫后这小花园;依然颇有可观之处,皇上负手在回廊上站着,望着那几垅土,许久都没有说话,清秀面庞仿佛被一层薄纱罩住,权仲白站在他身后,好半天都没看出他的情绪……即使是对皇上来说;这也是挺罕见的状态。
权仲白和他相交已久,甚至在皇上还没有定鼎东宫;只是个普通皇子时就已经相识。两人关系,也不算是发小——皇上真正的发小,那是许凤佳、林中冕和郑家大少爷——他们没那么亲密,又不算是泛泛之交,他们之间是有过一段很深入的来往的,也有过很密切的合作。也许就是因为这样亲近又疏离的关系,皇上在他跟前,并不太摆皇上的架子,又不像和许凤佳等人在一处时一样,嬉笑之余,总还有点高深莫测。他往往是很放松、很愉快的,可今日里,这愉快是再看不见了,余下的与其说是愤怒,倒还不如说是迷惘……
“你是最熟悉孙氏的了。”好半晌,皇上终于开口了。他垂下头去,徐徐地用脚跐着花砖上的一处凸起,“给她扶了有十多年的脉……子殷你告诉我,朕对她难道还不够好?”
似乎是问权仲白,又似乎是在自问,过了一阵,见权仲白未曾回答,皇上便抬起头来看他,修长的凤眼满是迷离,他轻声催促道,“子殷,朕还在等你的回话。”
“以一个皇上待皇后来说,您待她是够好的了。”权仲白道,“几乎挑不出什么不是来,虽说您也有制衡之策,不愿后宫中她一人独大,但这也是您吸取前车之鉴,为自己留的一记后手。要说动她的后位,动东宫的位置,您恐怕是未曾想过。一个皇帝能做到这样,挺不错的啦。”
前车之鉴,指的那明明白白,就是昔年安皇帝病危时,如今的太后串通娘家,在权仲白诊治途中制造种种障碍的往事。从前皇帝还只是太子,虽然未必赞同养母的做法,但对她的心意,自然只有感激的份。而如今他做了皇帝,则自然要防微杜渐,决不会让后宫之中,只有皇后一人独大的。
皇帝长长地叹了口气,即使心境如此迷惘,依然也还能听懂权仲白的潜台词。“你是说,按一个丈夫待妻子来说,我待她就不够好喽?”
“若是把三宫六院,当作一个家来看待,现在受宠的也不过就是几房姨娘,有一个,还算是她的通房丫头出身。”权仲白耸了耸肩,平静地说,“你对她也还不差吧,三不五时,总要过去看看、坐坐,陪她说几句话。管家大权,也一直都抓在她手上,虽说婆婆有时偏心,可你倒不大听她的挑唆。这样的丈夫,就是在民间也算不错了,就是两家要坐下来说理,孙侯这个大舅哥,也说不出什么的。”
“既然如此,那我还真不明白……”皇上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竟微微颤动起来。“你就在一边的,刚才你看见了吗……孙氏她恨我!她恨我入了骨!我真不明白,子殷,我真是不明白,我——朕和她夫妻十多年,究竟待她有哪里不好,能让她这样地恨我!”
“皇上。”权仲白犹豫了一下,还是慢慢地把手放在了皇帝肩上,他肯定地道,“为帝、为夫,你都待她不差,可娘娘也已经说了,在这三宫六院之中,唯有我一人将她当作人来看待。你是否也已经忘了,她也和你一样,是个人呢。”
皇帝肩膀一僵,他喃喃道,“可,按礼教,我能做的,我也都……”
“从祖龙以降,只听说女七出,没听说男子也有七出之条的。礼教对她的要求,本来就比对你的多。”权仲白道,“礼教对您几乎就没有要求。可刨开这些后天的规矩来说,您和她也都一样是人。您有的感触,她也一定会有,您会寂寞,难道她就不会?只是,您还能找别人排遣,不论是其余美人也好,又或者是别的知己也罢。可宫闱深深,孙娘娘只能偶然得见家人一面,这家人和她还未必贴心,她会感到寂寞,实乃人之常情吧。不过,正因为您做得无可挑剔,她甚至还不知如何抱怨。久而久之,也许就因此生恨。从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看,您对她是有点不大好,毕竟,在这后宫中,除了您这个做丈夫的之外,别人就更没有责任去安慰她、体贴她了。可您们之间,虽然相敬如宾,却还远远没到贴心的地步。”
也就是他对皇上后宫如此了解,才能这样肯定地说出如此一番话来。皇上浑身一颤,但却亦没有否认权仲白的评语,过了半日,他才自失地一笑,低声道,“贴心?子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