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2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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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罚 更新:2021-02-17 07:23 字数:4870
岸边却还是一团黑色,此人竟没打灯笼。
孔雀手里原也拿了个小灯笼,只是出神久了,蜡烛燃尽——她这尚且还是心烦意乱,无事出来闲晃呢。要有正经事,这么大晚上的,谁不打个灯笼?她立时就吓得摒住了呼吸,不知如何,就想到王师傅和姑娘闲谈的夜战讲究,“若在夜间遇到歹人,万不可慌里慌张,随意出声,又或者大步奔逃,倒是安安静静地藏在暗处,更为安全。”
当时她不过当个稀奇事一听而已,这会字字句句,倒是清晰得和烙在心上一样,她屏息静气,等了半日,都未听见岸边有别的响动。还以为是自己多心,不过是风吹叶动,才刚放下了一颗心呢,便听见有人就在她身后道,“什么事这么着急?你也不是不知道,我刚从外头回来,真这么着急,你还不如打发人到外头找我。”
她吓得几乎蹦跳起来,只觉得心跳到了嗓子眼,咚咚咚咚,几乎把那人说话的声音给盖过了。好在片刻后,另一人的声音,又把她给吓得回了神。“到外头找你?没那么大工夫,只是念在多年交情,给你带句话,想听就听,不想听,算了。”
此人语调,冷漠异常,但距离孔雀就有点远了,她慢慢地冷静下来,才发觉这两人是进了石舫说话——石舫两面有门,因里头也无甚贵重摆设,不过一点沉重家具,那又不是轻易可以搬动的,因此两头门其实都没有锁,他们想是从岸边那门进来,踱到靠湖这头的门来说话,免得声音外露,传到了别处去。
深夜密斟,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孔雀一时,慌得是六神无主,恨不能有绿松、石英两人在身边给她出出主意,这两个人虽然她平日里一直不大服气,可到了此时此刻,她才发觉她一直是很佩服她们的,起码,面对这等情况,她们会比她更沉着一点儿。
“我听,我当然听。”第一人笑了,“老叔你今儿怎么回事,脸色这么难看——”
“风向要转了。”第二人的语调,冷漠得要命,“这府里是,府外也是,你还一无所知,真令人着急。宜春票号,已有外人插手,焦氏股份回吐,新引入了西北桂家的力量。哼,这件事办得好急!几个消息竟是一起送到的,从送信到敲定,居然连一个月都没到。”
他没给第一人反应的时间,已径自续道,“此事对我们的影响,还不是你这个层次的人能够知道的,不过告诉你听听。叫你知道你那二嫂的厉害,她心思深沉如海,你年纪轻轻,哪里是她的对手?这连番以退为进,收效甚佳,国公已经立定决心,要扶二房上位。这一阵子,你最好夹紧尾巴,小心做人吧!”
孔雀甚至害怕自己的心跳把那两人给招过来,她使劲摁着自己的胸口,想使其安稳几分,一边听第一人道,“她再厉害有什么用,二哥——”
“你二哥早就被她玩弄于股掌之间了。”第二人冷冰冰地道,“最后提醒你几句,也就是出于情分,国公是怎样的人,你心里清楚,从前有些事,你做得过了!”
他似乎犹豫了一下,才又开口道,“朝廷会有一番新的变化,最近一段日子,国公、我们都肯定很忙,有些事该收尾,你就自己收收尾吧。免得尾大不掉,你虽是国公嫡子、金枝玉叶,可也不过就只有一条命而已!”
这番简短的对话,到此也就告一段落,这两人走起路来都悄然无声,还是临走时合上门扉的一声轻响,告诉她一切已经结束。孔雀足足等了有一刻钟之久,这才屏息静气,从石柱边上伸出头来,往外张望了一下,但见小径寂然无声,似乎斯人已去得久了,这才略略安下心来,抱着早已熄灭的灯笼,往岸边走去。
才踏入一小片月色之中,她忽然发觉自己的影子映上了窗陇,正当此时,石舫冲着湖心一面的门扉,忽然传出了一声响亮的吱呀声,孔雀的心顿时就提到了嗓子眼,她不及多想,灯笼一抛,顿时将自己花费许久时间,才苦思冥想出的脱身之策,付诸实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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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此时,立雪院内却是里里外外灯火通明,打从外院西厢,还时不时传出一阵烟气——乔家几兄弟和蕙娘见面次数多了,多少也大胆了几分,这一次也是都累了,为了提神,几兄弟是一袋烟连着一袋烟,把个西厢给熏得和天宫一样,自带云雾效果。一行几人,就在烟雾缭绕中,各自做沉思状。
蕙娘虽坐在上风处,可被熏得也是有点头晕脑胀的,她望了绿松一眼,示意这丫头给众人都续了茶,才道,“虽说有些意想不到的风波,但这事还是办得比较顺当。桂家那三四百万两银子,我想听听几位世叔的意见。”
“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乔三爷先嘟囔道,“一烧一熔,滚烫的银水,哪还看得出不对。桂家是没有那个技术,其实这也不是什么为难的活计,他们自己都可以办成的。”
“他们不是没有那个技术,是想要官银……”乔大爷吧嗒吧嗒地吸烟嘴,过了一会,他撩了蕙娘一眼,“这银子,自然可收,我看姑奶奶也是一个意思,收了以后怎么办么——”
蕙娘冲乔大爷微微一笑,两人心照不宣,都未多说什么,乔二爷也是心领神会,只有乔三爷还没转过弯来呢,几人也都无意点头。蕙娘又道,“还有,就是我刚才提过,皇上强买强卖给我的四百万两货。我们怎么说的,我刚才也给几位叔叔交待过了。其实,侄女根本就没想着要用这批货挣钱,能回一点本就是一点了。就是全折进去了,那也是和天子作对该付的代价……”
她顿了顿,又道,“不过,这终究是侄女一个人的想法,若是几位世叔不愿出这笔钱,侄女也没有二话,就由我一人全包好了。虽说桂家是不参与宜春经营的,但才入股,宜春就拿四百万两来做这盈亏不知的买卖,桂家知道了,心里也会有顾虑的。”
乔家几兄弟对视了一眼,一时谁也没有说话:商人逐利,四百万两,并不是个小数目……
蕙娘不动声色,只偶然扫视三兄弟几眼,又看看李总柜。见李总柜几次三番想要说话,她轻轻地冲他摆手——可老人家到底脾气倔,他道,“您顾虑也对,这笔钱,让宜春出,可能会令桂家有不必要的担心。要解释咱们和天家的几次对弈,更可能会把他们吓跑……我看,就由我老头子和姑娘,一人一半,把这钱给出了吧。”
李总柜手里那几分股,要换出来,也能值好些钱了。他历年来分红也不少,把棺材本都算上了,当然有底气说出这话。可乔家三兄弟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老人家和蕙娘出这份钱吧,他们一下都坐不住了,乔大爷嚷道,“柜爷说得好,宜春出不合适,可咱们几兄弟一摊,那不就什么都看不见了?一人一百万,认了算了!卖了多少钱,回头大家平分!”
到底是和乔老太爷混出来的人,只可惜,这一次倒是好心办坏事了……蕙娘心里有些失望,面上却不露分毫,反而满是感动,“几位世叔高情厚意,侄女竟无话可说了。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客气了,雄黄,把那本总册拿来吧——”
这一夜,立雪院的灯,当然亮到了夜深。
作者有话要说:孔雀的险境……她会是几本书里挂的第一个主角丫鬟吗
蕙娘拿捏乔家人的小手段居然被李总柜难得仗义地破坏了XD
今晚单更~~~~~~~~~~~~
☆、148摊牌
蕙娘和乔家人谈票号的事;权仲白照例是不参与的,横竖有了年纪,又是商人,无须为了蕙娘闺誉;严谨地遵守避讳的规矩。他和几个乔家爷们打了一声招呼,便自己在东厢整理脉案,顺带着也思忖该如何阐述皇后的脉案——还有,太子阳痿,这件事肯定是要捅到他这里来的,该如何说话,才能变相认了这件事;又不至于说谎,这多少也得费点心思琢磨。
眼看快到二更了;西厢还是灯火通明,隐约传出人声,半点都没有收歇的意思,权仲白倒有点犯困了,正打算盘膝上榻,修炼几轮内功,不想这才起身,那边门上轻敲,是绿松低声道,“少爷,您可得空?”
一般权仲白独处时,蕙娘的那些丫鬟,没有一个敢于前来打扰的。权仲白有几分诧异,他嗯了一声,“进来吧。”
绿松便轻推门扉,闪身进了屋子,面上难掩忧色,“这会快到院子上锁的时辰了。您知道姑娘的规矩,我们无事是不能随便出去立雪院走动的,尤其孔雀,因要守着姑娘的那些首饰,平时也最为谨慎。可却到这会都还没有回来,我们这时候,没有主子发话,却也不好随意出门了……”
立雪院分内外两进,外进直接联通角门,乔家几位,一会从角门出去便是,至于院子和二门后花园联通的正门,到了二更就要上锁,这是府内雷打不通的规矩,除非家里遇到节庆喜事,主子们都还饮宴未归,不然,到了二更,也就到了众人安歇的时辰。孔雀就是闲来无事,想要出去散散闷,这会也应该回来了。
权仲白眉头一皱,望了西厢一眼,又沉吟了片刻,便道,“贸然出去寻找,掀起点热闹,虽不算什么,但孔雀本人可能就不大好意思了。我看,她也许是在别地儿耽搁住了,也许一会就回来——这样吧,就说我的话,院门先别关,虚锁着,等过了三更,人要还没回来,就再告诉我,发散人手到各处去寻找一番。”
绿松自然并无二话,退出去依言照办,权仲白手按医案,倒是泛起一点沉思:从来都不出门的人,这会宜春票号的人来聚会,清蕙又才刚把票号增股的事告诉了长辈们,她就要出门去闲逛了——
不过,也就是稍微这么一想而已,孔雀根正苗红,一家人包括夫婿,都是二房心腹,平日里虽有些小脾气、小计较,但忠心却也无可置疑。权仲白也并未往心里去,自己做了一套功课,绿松就又来回报了。“是出去散心,走在桥边,贪看水中月色,脚一滑就落水了。上岸后躲了一会,待身上稍干了才敢回来的。孔雀不懂事,让少爷担心了。”
权仲白何曾会放在心上?他和气地道,“现在天气冷了,落水后被风一吹,可不是玩的,你让她快洗个热水澡,然后过来见我。我把把脉,给她开个祛寒方子吃。”
过了一会,孔雀果然还湿着头发就过来了。她虽已经换了一身衣服,身上也隐约带着热气,但肩膀轻轻颤抖,面色带了青白,俨然是一副受惊、受寒不轻的样子,权仲白见了,不禁就笑道,“这就有点不太小心了吧,万一病了耽误婚期,甘草的盼望落了空,你要遭他的埋怨呢。”
权仲白和已定亲的丫头们相处,不太那样拘谨,偶然也会以自己的小厮们来打趣打趣丫头,提到未婚夫,孔雀从来都是又羞涩又着急的,尤其她、石英、绿松的婚事都在下个月办,这时候要病起来,那可别提多麻烦了。可今晚,孔雀就好像没听到权仲白的说话一般,一边发抖,一边扭头又看了西厢一眼,她低声道,“少爷,姑娘还没和乔家人谈完?”
权仲白心头就是一动:这出去走走而已,就算落了水,那也是小事。清蕙在那边屋里,谈的可是大事,孔雀不至于这么不知轻重,她急于要见主子,肯定是有自己的理由在的……
“还没谈完呢。”他不动声色地道,“怎么,你寻她有事?”
孔雀慌忙摇了摇手,“没、没事!我就是白问问——”
她转着眼珠子,显然在寻找借口,“我……我怕姑娘知道我闯了祸,要数落我呢!”
这么拙劣的理由,权仲白要是会信,那也就不是出入宫闱,惯于处理多种复杂关系的权神医了。他眉头一皱,静静望着孔雀,并不说话,孔雀便被他望得如坐针毡,连坐都坐不稳了,扭来扭去的,好似一只毛虫,过了一会,便要起来告辞,“天色晚了,我、我得去歇息,少爷您也早点休息吧。”
她是见到了什么事,连他都不肯告诉呢。又或者,即使是一般消息,没有经过清蕙的耳朵,她也万万不敢先告诉他……焦清蕙不说别的本事,只说轻描淡写间,便把她手下这大小几十个丫头拿捏得忠心不二的御人之术,就真够人佩服的了。权仲白也不欲和孔雀为难,他收了责难的态度,温和地道,“还是先坐下,扶脉开个方子吧。有些药这里有的,立刻就抓出来熬着吃了,不然,这里不如冲粹园暖和,真是要得病的。”
便给孔雀开了方子,孔雀伏在地上,给他磕过头,倒也是真感激,“少爷妙手仁心,怜惜我们底下人。”
自然跟着就退出去了,权仲白隔着窗子望了望对门——那边西厢里的谈话声,半点都没有停过,清蕙对于这个小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