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2 节
作者:痛罚      更新:2021-02-17 07:22      字数:48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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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蕙娘撑着下巴,不免微微笑,“牛娘娘这个人,也真是我行我素,很有自己的风格。”
  牛淑妃的确一向是活得很简单,也就是因为她的简单,反而有点无懈可击的意思了。婷娘说,“牛娘娘最近很关照我,今年春天由她分来的绸缎,确实是比别的姐妹们都要更好。”
  她走到炕边,开了柜子,扯出一截布料来给蕙娘看。
  后宫宫禁森严,没有当权者的配合,要给宫中人送点东西,并不容易。这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似牛淑妃、牛太后,好像可以把一个大活人送进宫中藏上许久,可很多并不当红的妃嫔,别看父兄在宫外也是封疆大吏,可她们自己的吃穿用度,比在娘家时一个丫鬟所享用的还不如,也是常有的事。婷娘手里扯着的这匹古香缎,确实是好,花色新料子好,连蕙娘都挑不出太多毛病来,按说这都不该是美人分得的份例,这种品次,就是分给嫔位、妃位们都不亏心的。
  “淑妃娘娘还说。”婷娘又道,“家里也是多方打探过了,总觉得我们家和孙家,来往也不是很频密,我们家又没有承孙家的情,二哥宅心仁厚,一片丹心是向着国朝,真是令人钦佩,可也要善自保养为好,这次次进宫都上坤宁宫打转,别说她,就是皇上知道了,心里恐怕也不是没有想法。”
  她不禁浅浅一笑,怡然又道,“牛家人也是别出心裁了,从来这种事,都只有宫外的娘家走权家路子的,也不知怎么,她们却让娘娘和我打招呼。”
  蕙娘却是心底雪亮:权家规矩,媳妇不大出门应酬,牛家人就是想和她接触都找不到机会。他们很可能是已经摸透了权仲白和权家上层的矛盾,明知权仲白帮助孙家,和本家无关,因此是直接让婷娘传话,把功夫做到了她身上,想请她出面,让权仲白袖手旁观,以便给牛家让出道来,一举扳倒孙家。
  也是,随着孙侯迟迟不归,恐怕本来没有想法,都要多出想法了,更别说牛淑妃上辈子烧高香,还生了这么一个好儿子……
  “牛娘娘也就说这么多了?”她问婷娘,“别的事,竟没有多提?”
  婷娘会意地点了点头,示意蕙娘自己明白她的意思,随后,又轻轻地摇了摇头。“娘娘就说了这么几句话。”
  只有要求,没有报酬……牛家的作风,还是这么硬,这已经不是交换了,却是大有胁迫的意思,若权仲白不从命,牛家接下来,可能要在他身上找点事儿了。
  蕙娘想想也觉得好笑,“唉,你瞧这事儿闹的。”
  见婷娘大有担心之意,似乎又要表表忠心,她忙道,“不必多说,这话,我肯定给带到。可你二哥做事,从来都是自把自为,听不听得进去,可不好说。我虽有心助你,可在这件事上,却也不敢打包票的。”
  婷娘欣然道,“嫂子有这份心就好了,别的事,我自然有法子应付。”
  她又握住蕙娘胳膊,坦然道,“二哥对我似乎有些成见,虽然时常可以入宫,但到我这里来的次数也并不太多。嫂子能把我这意思,向二哥说说那就好了。我也不图二哥帮我什么,只是在这宫里,人和人间从来都没有一个真心的笑,只盼着能多和人说说话,也算是解解寂寞吧。”
  蕙娘还能说什么?只好也承诺,“一定和你二哥说起。其实他也不是对你有成见,一来是忙,二来多往你这里走动,犯忌讳……”
  从宫中回来,还没歇够腿呢,宜春票号又派了小少爷来给她请安——乔门冬大爷的幼子,今年才七八岁,往后打算在京里常住,主要是贪图京城文风鼎盛,方便小少爷吸纳新学。小少爷被一个健壮的乳母抱在怀里,怯生生地给她请过安,心腹管事就凑上来了,“其实,是有事想托您说说情。都说这杨家善榆大少爷的算学之术,虽是天下第一,可究其根本,还是从江西李国兰先生那里学的本事。杨少爷现在繁忙得很,况且也没听说有收徒的意思,倒是李先生在京郊白云观中养身,听闻膝下是有三五个徒儿的,能否请二少爷同杨先生打个招呼,将我们家小少爷转介到李先生门下……”
  这样的小忙,当然是要帮的,蕙娘欣然答应,又关怀、过问了乔小少爷在京城落脚的琐事,双方谈了片刻,那管事又给她打眼色,并奉上乔大爷一封书信,乘着蕙娘看信的当口,他在一边毕恭毕敬地道,“这也是没有办法,自从年后,盛源的人和疯了一样,千方百计地给找麻烦。尤其就在苏州,双方已经是打了几个来回,咱们是仗着老字号的名誉,以及和当地府太爷的交情,这才勉强给顶了下来。可您也知道,苏州是总督大人的辕门所在,也是宜春号在南边的根本重地……”
  余下的意思,还用多说吗?何冬熊在老太爷处遇冷,如今转投杨门,对宜春号未必还有什么好脸色。乔门冬一个是未雨绸缪,为将来着急,还有一个,也有冲蕙娘发脾气的意思:当时让你给杨家分几股,你不肯,现在麻烦来了,可老太爷却偏又下了台,这会有了问题,那就你来处理吧。
  “盛源号的动作真这么大?”蕙娘有点吃惊,“这也太不给面子了吧,你这话若当真,我可要直接去找王大爷说话的。”
  “王大爷,王大爷那恐怕也顶不得真,他毕竟不是盛源号的股东……”那管事的轻声嘀咕,“小的听大爷说,王尚书要是想管,那盛源号根本都不会那么凶……”
  这话也是言之成理,王光进这一遭争输了吴家,最终只得了礼部尚书的位置,虽然也是高位,但和‘天官’吏部尚书相比,又有一定区别,他自己还需要盛源号的全力支持,有些事上才能和王家一争。恐怕也是巴不得盛源号的规模再扩大一点,他的钱袋子再鼓一点,事情没闹得太难堪,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一推三二五了……
  蕙娘沉思了片刻,这才解颐一笑,欣然道,“话虽如此,可你们不拿出证据,让我怎么说呢?还是让大爷来京一趟吧……牛家那里,也要打打招呼,一年那么多银子往里塞,怎么也得见点成效不是?拿人钱财□,该出头的时候,还是不能软。”
  得此一言,那管事的自然精神大振,当下和蕙娘又密议片刻,商定等权家行过三房婚礼,诸事收歇时,乔门冬同李管事都会一同进京,和蕙娘共商日后宜春号发展的方向。
  家里、宫里、商号里,大事小事,真是无日无之,好在除了宜春号之外,焦家其余生意,大本营都在京城附近,尚且还无人敢冒犯阁老两位亲家的威风,当然清蕙自己的那点陪房就更不用说了。这边递话那边打招呼,得了闲还要和权夫人、太夫人打打机锋,进了五月,歪哥办了周岁宴,权叔墨也娶了何莲娘,婚礼自然操办得热闹体面,这都是闲话无需多提。等婚后行了三朝礼,何总督拖家带口下江南去了,这边何莲娘换了新娘华服,挽着蕙娘的胳膊,唧唧呱呱地打探起权家长辈们的爱好……蕙娘终于可以回冲粹园去歇一歇了。
  作者有话要说:蕙娘终于是失去了祖父的荫庇,要开始直面明刀暗箭,还要为人挡枪啦……唉,宜春号也不容易,当时想吸纳新股东,的确是有理由的。
  卷三:愿以绿绮琴,写作《行路难》
  ☆、121桃林
  打从前年冬天回去以后;一年半的时间;连权仲白都没回园子里住——毕竟自歪哥出生;大事小情就没有断过;不是家里不稍停,就是宫里病患连连,到后来蕙娘根本分不开身;就连跟着权仲白挪移;不断从全国各地赶来求诊的病患,都晓得这一年多来,找权神医,那必须得往国公府去。
  虽说只住了小几个月;但蕙娘对冲粹园是有感情的;在立雪院那稍嫌逼仄的院子里住的那一年半,对一般人来说,是雕梁画栋、富贵豪华,可对蕙娘来说就觉得委屈。就连歪哥,也都显然更喜欢冲粹园:才一进甲一号偏厢,他就脆生生地喊:“凉,凉。”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连凉热都会说了呢,倒是廖养娘一听就明白了,“这孩子,一高兴就喊娘,真是再改不了。”
  孩子大了,真是天然就亲近父母,歪哥从九个月起,懂得认爹娘了,每天不在母亲身边待足一两个时辰,他是不肯罢休的。前几个月蕙娘老回焦家伺候祖父,小娃娃见天地就是哭,眨巴着大眼睛,见了人就要‘凉’。可偏偏为怕过了‘病’气,他只能待在权家,这孩子记性强,等蕙娘从焦家回来了,他就特别地粘人,每天睁开眼看不到蕙娘在身边,立刻就闹着要哭。
  蕙娘对儿子,从前是见到觉得烦,在焦家那一个多月,见不到了,倒是记挂得慌,虽明知歪哥一天吃奶睡觉,那都是有定时的,可也不自觉惦记着他的饮食起居。尤其歪哥现在陆续开始长牙,时常就会发烧,岂不更让做娘的悬心?虽说有权仲白这个大神医照看着,可只要住在立雪院里,蕙娘的确就不大放心得下,直到回了冲粹园,听见歪哥在里屋闹腾要娘的声音,她才露出笑来,拉着权仲白的衣襟,睽违多时的撒娇语气出来了,“瞧你,成天不着家,儿子只晓得喊娘,都不知道喊爹……”
  她却不立时进屋去看儿子,而是握着丈夫的臂膀,向他介绍两个容貌平凡、做寡妇打扮的青年妇人。“来先见见大王先生、小王先生……两位先生从沧州过来,不辞路途辛劳,高情厚意真是可感,你可不要当作是一般下人,随口使唤了。”
  权仲白在风度上自然无懈可击,他扫了蕙娘一眼,略略一欠身,很客气,“劳动两位先生了,园子里地方大,没几个高人照看,的确是放不下心。”
  “俺们来了也有小一个月了。”两位王先生对视了一眼,大王先生一张口,就是朴素扎实的河北土话,“这园子虽大,可隔邻就是皇上家的园子,瞧着那些军爷夜里上值,连这里也跟着巡逻的,倒是安定得很。这一带也太平,道上有名的几霸天,都不往这儿走道,倒是把俺们给闲得!好在地方大,管家也客气,真是享尽了人间的清福!巴不得能多住几年再走!”
  到底是习武人家,说起话来直接实在,权仲白不禁露出迷人笑容,“留你们多住几日还来不及呢,爱住多久住多久,只管安心。”
  蕙娘也接口和两位先生应酬了几句,权仲白见她态度和蔼语气亲热,于平时交际时的做派迥然有异,也是暗自有些好奇,等两位王先生走了,两人进屋去哄歪哥时,歪哥却又不要爹娘了,自己捧着脚丫子,嘻嘻哈哈地要往嘴里塞。
  “你对这两位先生,倒是格外客气。”他便和蕙娘说闲话,“花了多少钱才寻访回来的,是预备给歪哥带在身边?”
  “一个月一百两银子,花费倒也不大。钱其实都是小事,王家并不缺钱,能请动她们的还是人情。我的授业恩师出面说了项,又硬生生将王守备拔了半级,族长出面,这才请过来的。不然,人家虽守寡,可始终是主子身份,闲来无事,为什么要抛头露面地,在我们家里讨生活?”蕙娘在屋内来回走动,时而查看头顶天棚,时而又踢踢墙角,权仲白这才留意到,甲一号的屋子结构,不知何时竟悄然做了调整,虽然屋内陈设没变,可这屋子已经是内墙高耸,堂屋和东西两进套间,全都各自有一根大梁,天棚不再相通,进出的偏门也似乎都被堵死了,就连门扉都被加厚加固,只要一关起门来,屋内说什么,外头是一点声音都听不着,哪怕就是被蟊贼闯到院子里了,这门一关窗子一合,不论是想吹点迷香,或是亲身闯入屋内,也都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这是什么时候改建的,”他对两个王先生又失去兴趣了,“嘿,这么大的动作,你也不和我说一声。”
  “歪哥出世后就改了,”蕙娘说,“和你说了要改改屋子的结构,你当耳旁风,只应不说话的,还要我说什么呀。”
  权仲白这才想起来,蕙娘是和他提过,要改改甲一号的布局,他当时还以为是要改过家具陈设,自然也就随口答应了。没想到清蕙却是乾坤大挪移,把她在自雨堂的屋子给硬生生挪到了冲粹园里,可能在去年腊月惊魂后,又换过了门窗,倒是把甲一号经营成了这么个固若金汤的小堡垒似的。
  他有些哭笑不得,“难怪你这么想回园子里住,原来是应在了这里……都说江湖走老,胆子越小,你虽没有行走过江湖,但却是我见过最怕死的人了。”
  心底话都说过了,‘这世上我比谁都怕死’,蕙娘大方受落,“自从有了儿子,我就更怕死了。就光是为了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