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6 节
作者:
淋雨 更新:2021-02-25 03:54 字数:4739
朱德、刘伯承等人勉强陪笑:“来,干了这一杯。”但他们各自在心中都猜测着,张国焘特意准备的今天这顿晚饭,肯定又有什么新名堂。
“下一道菜,猪头肉!”张国焘显得有些得意,好像这道菜是他亲手烹制出来的一样。
端上来的是一个川西风味特浓的卤制整猪头,暗红色的肉皮闪亮着光泽,冒着腾腾热气,散发出卤制品特有的五香味。
“动刀子,来,一起杀!”张国焘瞥了朱德一眼。
“好,好,来,动刀子!”朱德“呵呵”地笑着,伸出了刀叉,随割随笑道:“这真得要感谢张总政委,在这人烟都稀少的地方,竟然能搞到这上好的猪头肉,我们真是口福不浅。”
其实,在这时,所有在座的人已经完全明白了张国焘这欺人太甚的含义,在欧阳毅的事上没有得到理,却刁钻地安排这猪头晚餐戏弄和侮辱朱德,以泄私愤,出口气。然而,朱德却以大局为先,忍辱负重,装作毫不知道,让一大块一大块的猪头肉先填饱肚子再说。
“来,杀猪头!”有人一杯酒还没喝下,就开始发酒疯。
“你们看这猪还是个独眼龙哩!”有人故意在杯盏中大惊小怪地喊叫。果然,大家定睛一看,这个猪头的一只眼睛塌陷了下去,肯定是在下锅前被人挖了去。
有人的目光得意地扫向刘伯承。数年前刘伯承在战斗中失去一只眼睛,现在,另一只眼睛因忙于作战指挥熬夜和心中有火,布满了血丝。
“嗬!真是一个独眼龙!”有人借酒起哄,仰视着张国焘的脸色,狗仗人势发狂。
刘伯承手中刚伸向猪头肉的刀子在颤动着,刀尖碰向瓦盆边,发出“铛铛”的撞击声。
张国焘身边几个人的刀子在这一刹那间,都从瓦盆中收回到了胸前,做出了随手刺出的准备。张国焘身后的人也有准备地把短枪拉出了衣兜。
局势可谓是千钧一发,整个饭桌上只有张国焘呆在那里,似乎是无动于衷。此刻他真巴不得能就地来一场血战,把朱德、刘伯承当场除掉,再找几个替死鬼就可了事。
“好哇,那我们不是在吃猪肉,而是在吃龙肉了,那更是大有口福。”朱德好像是饭桌上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割下了半边猪耳朵,放在口中大嚼起来。
桌下,朱德的大手按在了刘伯承的膝盖上,轻轻拍了两下,示意刘伯承一定要冷静。
“来,感谢总政委为我们摆下的今天这桌盛宴,干杯!”朱德提议。
随着朱德的劝酒声,大家的眼睛都重新盯上了那已被朱德、刘伯承吃的剩下为数不多的猪头肉。
刘伯承自始至终没有讲一句话,也敞开肚子只管吃就是了。
张国焘割下猪舌头,用刀尖挑着,吃着,离开了饭桌。
饭后,张国焘把几个心腹召集到一起,埋怨他们不会见机行事。
“你嘱咐我们,他俩一动手我们就动手。可他俩根本没有动手,我们就不好再行动了。”有人抱怨没有找到借口。“这真是个老猪头,看着老实巴交的,其实鬼点子多得很。
这么遭贱他,他竟全然不顾。”有人感到无可奈何。
“这个猪八戒太碍手碍脚了,让他在总部呆下去,什么事都给他搅黄了。许多反革命都在他的包庇下,至今得不到惩处。”有人说道,接着罗列出一大堆受到朱德、刘伯承等人保护而免遭不测的红军干部战士的名字,除上面所说的彭绍辉、欧阳毅和那20多个第5军团的人外,还有总卫生部部长贺诚、红军大学教育科长郭天民和在长征路上一直被关押着的廖承志等。廖承志是著名的国民党左派领袖廖仲恺的长子,参加红军后对革命一直忠心耿耿,但张国焘却把他打成了反革命,准备在长征途中杀害掉,只是鉴于朱德的多次干涉和警告,才未敢下手。
张国焘在思虑着,他一定要想个万全之策,把朱德、刘伯承两个带“总”字头衔的红军统帅排挤出总部,把红军总部真正纳入自己的族长式统治之下。
朱德和刘伯承的如此遭遇,时在陕北的毛泽东虽然不尽全部知道,但对朱、刘两人的人身安全,毛泽东是考虑到了,他在一次干部会上说:“我和同志们都惦念着还在四方面军的朱总司令、刘伯承总参谋长。我们也都在惦念着四方面军的同志们和第5、第9军团的同志们,相信他们是赞成北上抗日这一正确方针的,总有一天,他们会沿着我们北上的道路,穿过草地,北上陕甘,出腊子口与我们会合,站在抗日的最前线。也许不需要1年时间,我们会看到总司令和总参谋长安全归来。”
对于朱德和刘伯承的安全,特别是刘伯承,毛泽东和中央是有过多方面考虑的,但总没有想出一个万全之策。杨尚昆曾向毛泽东建议,说:“就目前情况看,他们还不敢明目张胆地动朱总司令。危险的是刘伯承,张国焘可以秘密处死红四方面军的指挥员,对刘伯承同志更会想到灭口。我们是否可以用原四方面军的一名高级指挥员交换刘伯承。”
“万万不行!如果我们提出用某人交换,他张国焘就会很快杀死刘伯承同志。在目前这种情况下,刘伯承他们倒是很安全的,我们装作不管不问,张国焘也就不会把刘伯承怎么样。”
事实证明毛泽东的推测是正确的,尽管张国焘对朱德和刘伯承恨之如骨,但终出自各种考虑,没有走向极端。
“独眼猪头晚餐”后,朱德和刘伯承的处境更加困难,张国焘见对他们软硬兼施都不起作用,便伺机挑起各种借口,欲置死地而后快。但由于朱德和刘伯承在红军中享有很高的威望,红一方面军留下来的指战员和红四方面军徐向前等人也在关心和保护着他们,张国焘因此很难名正言顺地对朱德和刘伯承采取极端手段,只是变相地尽量把这两人软禁起来。
“应该给他们点颜色瞧瞧!”张国焘示意手下干将。
“先把猪头割了算了!”
“不!那样影响太大,不好安顿5、9军团的人。”张国焘有所顾虑:“还是从别处动手好。”
“清君侧?”
张国焘没有言语,实际是默许。
第二天,红军总部内首先爆出一条新闻:侦察科长胡底突然在昨晚死亡!
胡底是有着10年党龄的中共党员,北京中国大学毕业。1930年奉命打入国民党情报机关,先后任民智通讯社编辑,长城通讯社社长,经常来往于蒋介石的身边,为中共中央获取了大量重要情报,并保护了中共组织。他到中央苏区后,任红1军团保卫干事,国家保卫局预审科科长、侦察部部长,红军工作执行部部长,中央革命军事委员会前方司令部特派员,红军总司令部侦察科长等职。就是这样一位曾使蒋介石胆颤心惊的情报专家,突然倒在了红军自己的情报部门中。
总部内小道消息频飞,人们在私下议论:“昨天晚饭时我们还在一起吃饭,怎么会突然死亡呢?”
“胡底?是不是那个公开说张主席是军阀,是法西斯的人?”
“就是他。”
“胡底是安徽舒城人,那可是个大侦察英雄,情报专家,蒋介石都杀不了的人。”
“不说了,不说为佳,不说最好。免得引火烧身。”
胡底被张国焘派人秘密毒死了,朱德闻讯后感到非常忧虑,赶快悄悄嘱咐一些对张国烹不满的人:“要慎重,不要作无代价的牺牲。”
总部第三局是通讯联络局,局长伍云甫在平时就对张国焘存有不满,而通讯联络局长这个位置与胡底的总部侦察科长职务同样是个重要的上通下达要害部门,张国焘的下个目标已经盯上了这里。
朱德敏感地意识到了这一点,火速把伍云甫找了来,嘱咐道:“这几天你千万要注意安全。不要闹,这个张独裁巴不得你带头闹,使他们轻而易举地找到借口。要注意团结四方面军的同志一道工作。不要性急,斗争是要斗争,不过是又要斗争又要团结,胡底同志就是因为过于性急,独裁者张国焘怎能容得下,被陷害死了。要注意保护自己,保留革命力量。”
“曹里怀同志怎么样了?”
“情况也非常危险!”朱德说:“这些被张国焘抓住把柄的同志,危险性很大,我们要设法保护他们免遭杀害。”
曹里怀原是红5军团参谋长,因为对张国焘有意见,已被削掉兵权,调任红军总部第一局(作战局)局长,张国焘多次有意拉拢曹里怀,但曹里怀都表现得不冷不热。10月底,曹里怀从机要科得知红一方面军到达陕北吴起镇的消息,忍不住心中的喜悦,把这个消息悄悄告诉了另外两个盼望北上的干部。不料这消息被张国焘的耳目侦探到了,最后查出消息是来自曹里怀。而曹里怀只“供认”这消息是他传出的,却坚决不愿再株连别人,始终没有说出这消息来源于机要科。张国焘只好把曹里怀以“泄露军事机密,扰乱军心罪”暂时关押起来,准备从中清查更大的后台。
紧急军事会议上,张国焘宣布要对“严重泄露军事机密”的曹里怀严加惩处,言下之意就是公开判处死刑。“我坚决不同意!”朱德霍地站立起来:“曹里怀就讲了那么几句话,你安他个反革命的罪名,他够不上。他这个小鬼我知道,井冈山时期就跟我们在一起,你有什么充足的理由非要置他于死地?”
“他泄露军事机密!”
“军事机密?红军打蒋介石的胜利捷报也是机密?笑话!我们还恨不能让这胜利的消息传遍全中国,传向全世界呢!”
朱德的话说得张国焘无言。
“反正他是违反了纪律,要关他的禁闭。”张国焘给自己找了一个台阶要下来。
朱德松了口气,当务之急是他张国焘不开杀戒就好。
“这个老猪头和独眼龙碍手碍脚的,不能让他们再在总部,支到一边去算了。”又有人向张国焘建议。
这也是张国焘正在思考的问题。
“一前一后怎么样,把他们两个分得远远的,越远越好。”
“这个主意不错。对,把老家伙弄到最前沿去,他不是愿意带兵打仗吗?就成全他,满足他的要求。”张国焘很得意这个一前一后“安置方案”。
“还是张主席英明,这也正是三十六计第三计啊!”
张国焘没有言语,多年的政治生涯使他明白了这样一个道理,作为政治家就得做到“干了的绝对不能说,说了的绝对不能做”。
果然,“安置方案”很快就下达了,朱德被通知派到前方部队;刘伯承接到通知,被调到红军大学去工作,实际上是解除了他的总参谋长职务。
临行前,刘伯承悄悄对朱德说:“总司令,多多保重。看样子,我们不得不做万一不测的准备。现在情况很严重了,他们有可能要逮捕人,还要放血祭奠他们第二中央的旗帜。”
朱德紧紧握着刘伯承的手,声音也很低沉,但异常地坚定,他说:“过去在军阀混战时,死是不值得的。现在为党的利益奋斗而死,是可以的。当然,个人是无所谓的,可是任事情这样演变下去,对整个革命是非常不利的。我们一定要忍耐,如果不能忍耐,就不能取得在四方面军中工作的地位。如果没有工作地位,那么就不能说服四方面军的干部了。伯承同志,你要多多注意身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张国焘走了过来,不知是出于礼貌还是别的原因也向朱德和刘伯承话别。
刘伯承翻身上了马,向着朱德叮嘱道:“总司令多保重,天气变化大呀,何况是高原的天气!”
朱德挥手致意,他明白刘伯承的话中话。
远处站了许多人,向这边眺望,有人在啜泣,有人在低吟:
“来时草正青,忽尔遍地金!朔风时怒孔,银霜更加身。夜月照雪地,牧马五更惊!草木本弱质,何能胜此任?憔悴形于色,精髓取之尽,何时甘露降,青上更加青!”
朱德加入进南行的队列。南下红军的步伐加快了。
道路两旁张贴了许多标语口号:
“反对毛(泽东)、周(恩来)、张(闻天)、博(古)右倾逃跑主义!”
“打回老家去!”
“把红旗插到成都!”
许多红军战士不明上层斗争的真相,也只好随大部队一起踏上南返的艰辛路程。那些从参加红军就是为了寻找救星——“朱毛”的战士,在这时有的在自言自语:“朱总司令还在,我就跟着走。”
“朱、毛分家,我们又有什么办法?”有些不明党内斗争真情的红军战士这样说。
队伍中响起了《为成都而战》的歌声,他们盼望着到了成都就有大米吃。看来尽管雪山皎洁,草地翠绿,但并没有多少人喜欢雪山草地。
朱德来到前线部队指挥所,有了与广大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