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节
作者:低诉      更新:2021-02-25 03:51      字数:4721
  把我送到保山后,我让人开回了缅甸。”她说:“这样吧!一会我用摩托送你回去,也可一路兜风。”说话间,饭店老板拎来两条扭动着身躯的鲜活江鱼。她瞪了老板一眼说:“我要挂在车把上,换个帆布袋子!”
  摩托开得简直要飞起来,她回头说:“别封建脑瓜,离这么远会摔下去!”快靠近一些,那体温,那香气,如果换了年轻人,将不知如何自持!”当我回到保山宾馆,强忍住浑身的困乏,仍然往薛冰清下榻的宾馆挂了一个电话,总台服务人员说,她没有住,喝了一瓶矿泉水就结账走了。高度的机敏和警觉,正是她历次脱险的原因。既然走脱,也无从去找,这种人熟知边境上的每条秘密通道,或许根本就没走,她会有许多藏身处所。不过我仍然提请有关部门,严加盘查。那场“背篓接力赛”累得我精疲力竭,挨到床,便身不由己地昏昏睡去。
  夜半醒来,却再也睡不着,我回味着白天发生的一切。寻思着明天上班后,如何向上报告。计算了一下行车速度,在香蕉车到达昆明之前,有足够的时间可以拦截。我倚着床头靠垫,脑海中像放电影一样,演绎着我所闻知的有关那个奇特女人的往事。薛冰清,云南祥云人,父亲是缅共高官,缅共解体后,曾任佤邦军政要职,因私生活不检点,患艾滋病身亡。其母为抚养一双幼小儿女,铤而走险以贩毒为业,由于罪恶深重,被中国政府处决。父母双亡,分别葬于祥云县城南、城北。因为当地有个说法:两人皆为凶死,如果合葬,两凶并立便会为害一方。其弟薛小保,给我的一位朋友、缅方的一位师长当警卫。薛冰清来师长家探视其弟,师长招待她与我同桌就餐,所以认识。后来听说,她嫁给保山人苏云峰,两人重操其母旧业,干起了伤天害理的贩毒勾当。生意越做越大,经常往来于中缅两国。尤其是薛冰清,在金三角渐渐有名气,被渲染得神乎其神。她经营此业多年,据说从未失手过。她处事机敏果断,确有过人之处。她不惜重金,让人在沿途开设饭店和商店,在重要地段雇人摆摊设点,监视我军警的行动,随时用手机发暗语,向她报告险情。
  每当毒车出行,前面有人骑摩托探路,后面有人开车殿后。遇到情况,随时用对讲机互相沟通,立即让毒车回避。每次行动,她都坐在殿后车中,亲临指挥。手续齐全,并不违章,即便军警盘查到她,也抓不到任何把柄。有一段时间,我住在缅北第四特区的小孟拉。当我在那里再次见到她时,几乎认不出来。
  三十
  小孟拉的对面,就是中国的西双版纳。小孟拉效法中国,实行对外开放政策,引进了中国、泰国、新加坡等大量外资,各方面的建设颇具规模,已成为游览胜地。高档次的宾馆、饭店、赌场、歌厅、夜总会等有许多家。应当地官员之邀,我去一家豪华饭店,参加一位富豪的生日聚会。宾客们献上鲜花和礼品纷纷就座,美酒佳肴、时新果品,异常丰富,宴会的档次很高。忽然华灯齐放、音乐声起。女寿星在两位着礼服盛装的奶油小生扶持下缓步登台。她头戴水晶王冠,佩钻石耳环,挂翡翠项链。长裙拖地,珠光宝气,文雅端庄,风度翩翩,妩媚动人。大家起立为她祝贺,高唱生日歌。
  宴会气氛温馨而热烈。待到女寿星来宾客桌前一一敬酒时,我才看清楚,原来就是薛冰清。她也认出我来,客气地说:“劳驾先生光临,为我的生日增辉。”并与我碰杯。一大杯法国葡萄酒一饮而尽。宴会结束,舞会随即开始。关掉电灯,燃起巨型红烛,乐池响起节奏明快的舞曲。客人们各拥舞伴,和着节拍旋转。
  烛影摇红、如梦如幻。薛冰清就像一只美丽的彩蝶一会儿飞到这里,一会儿飞到那里,与不同的客人周旋。我因上了年岁,腿部手术后钢板固定,不能跳舞,便在阳台上设座品茗。薛冰清陪客人喝下大量的酒,起舞时又快速旋转,增添了醉意。她一路歪斜地走过来,坐在我的对面,侍者忙为她斟上一杯清茶。她望着窗外,这时明月高悬,丹桂飘香。谁知当她转过头来,竟是珠泪晶莹。她说:“每逢生日,她都思念父母。”我说:“这是人之常情。既然这样,就要接受父母的教训,远离毒品。凭你现有的资财,完全可以到一个西方国家,与云峰一起,去过正常人的生活。”提到云峰,我忽然发现生日宴会上竟然没有苏云峰的身影,这是很反常的。当我问起时,她说:“不敢让宾客看到云峰的猥琐样子,免得丢人现眼。让他到外面寻欢作乐去了。”我想说:“你就不怕他像你父亲那样,染上艾滋病!”但我终于没有讲出口。这是生日聚会,不能那样刺伤别人。
  过了一会儿,她想起我劝她远离金三角,去西方国家生活的话语,便对我说:“自幼生在金三角,正像鱼在水中,这里就是我生活的海洋。”金三角特有的生活因素,已经渗透到她的血脉中,已是欲罢不能。她自己既是害人者,更是毒品的受害者!她恨人类社会,要用毒品寻求报复。她明知自己在刀尖上过日子,正是朝不保夕。活一天,就要享乐一天。她要大把地花钱,尽情享受人生。既然有钱的男人把女人当成玩物,为什么有钱的女人不能把男人当成玩物!对于金三角这个变了形的社会,和在这里滋长的扭曲人生,一时间,我真不知道说什么好,自古有言:劝人劝不了心!但我还是劝她去周游世界,特别是到中国内地游览,回来后自会明白:“你现在享受的所谓人生,是粗俗的,乏味的。你可以读书、学画、听音乐、欣赏艺术、观赏大自然的美景,去过一种对人类社会有益的高尚的生活。”她苦笑着说:“作为长辈,你的心意我能理解,但你不能让蝴蝶去酿蜜,那是它永远做不到的!我们的生活朝不保夕,我是望乡台跳芭蕾——死中求乐。”我忽然明白,她说得对,这就是“夏虫不能言冰”的道理,我也就不必枉费唇舌了,于是相对无言。
  转朱阁低绮户的明月,照着对面那张因醉酒而苍白的脸,秋虫一片声地叫嚷。我在想,造物主为什么要把一个病态的灵魂,架在这样一个美丽的身躯上?这不是名副其实的“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吗?苏云峰步履蹒跚、非常疲惫地从外面走来,立脚还未稳,薛冰清就让他护送我回家,他不敢违拗,像狗一样乖乖地跟在我的后面。
  来年的夏天,我因事又来到小孟拉。因糖尿病并发所谓的“糖尿病脚”,酸、麻、胀、痛。那位在小孟拉任高官的朋友,劝我去足浴。他把一切都安排好,盛情难却,我不得不去。侍者刚把我领进一间素洁的足浴室,还没来得及坐下,就听对面有人招呼我。掀开水晶珠帘一看,真是惊诧莫名!那是一个比我刚才进去的足浴室大十多倍的厅堂。无论灯光,幔帐,床榻,皆是粉红颜色。柔和的轻音乐,如诗如歌,声波就像水波轻轻荡漾。薛冰清斜靠宽大的香檀木床,身着宽松的丝绸睡衣,头上仍然戴着那顶水晶王冠,俨然毒品王国的女王。两个奶油小生,每人抬着一条洁白如藕的美腿,在舔她的脚后跟。薛冰清看到我进来,慌忙起立,躬身相迎。两名宠物靠墙肃立。我明白,她是想让我见识一下,毒品女王是怎样对待男性宠物的,以证明她那天的话不虚。她怕我嫌恶不洁,监督那两名侍从反复洗手,然后让他们给我递香茶,送果盘。看样子她是刚出浴,水湿的秀发散披肩上,面容因沐浴而红润,正所谓“出水芙蓉”。无论按东西方标准,都堪称绝色。不过,她身上有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气质。梅里美笔下的卡门,《巴黎圣母院》中的爱斯梅拉达,和艾芜笔下的“野猫子”,都具有这种神采。
  宾馆中特意饲养的雄鸡高唱,曙光照亮了窗纱。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我的接头人用暗语打长途电话,报告香蕉车藏毒一事。事后得知,有关方面为了保护提供情报的人,在辖区外的广州市郊,予以拦截。卡车司机、饭店老板皆被捉拿。一个以“背篓接力赛”为运载方式的贩毒团伙被破获。当然,毒品王国的女王,由于她的机敏和警觉逃脱了这次灾难。这样好,使我免于两难境地。如果是我有意将她放过,那是我对祖国和人民的最大不忠,那显然是违背了我向卓枫将军许下的诺言,我会永远有一种犯罪感,会终生感到愧疚。从另一方面讲,我实在不愿意用自己的手,打碎一件美丽的雕塑!
  十一、小金三角
  我从保山返回南邓不久,小黑探家也从聊城回来。听到家乡的惊人巨变,我深受鼓舞。一个近似农村的鲁西县城,竟然一变而成旅游城市,奇迹,简直是奇迹!转念一想,修过长城、开过运河的人民,有什么奇迹创造不出来呢!我正与小黑闲话,辛欣经理一步闯进来,他催促我说:“劳富先生你做好准备,咱们马上出发去九谷!”我惊异地问:“为什么?”他说:“几分钟前刚接到电话,董事长被他的保镖用胳膊勾着脖子,对着太阳穴开了一枪!”我吃惊地说:“去世了!”他神秘地一笑,赞叹地说:“奇迹,奇迹啊!李正奇先生竟能存活下来。”又一个“奇迹”,发生在金三角的奇迹。
  三十一
  南邓距九谷千里之遥,高级轿车疾驰如飞一天就到。我首先陪辛经理到他自己的家,看望他的妻子儿女。紧挨中缅界河,独门独院。辛夫人敦厚朴实,一双儿女营养良好,欢蹦乱跳。出门时,我问:“为什么把家安在这里?”他说:“这房子是借用董事长的。距他家近,我回来时,议事方便。”他抬手一指:“那高处就是董事长的家。”我顺着他指的方向一看,便蓦然醒悟:董事长的家高高在上,俨然是一座城堡;辛经理的家低低在下,恰好在枪眼的监视之中。原来董事长对独当一面的辛经理并不放心,把他的妻儿扣做了人质。这也正像李正奇让我出资30%,把我拴在工厂上一样。由此可见李正奇处事的精明,这也正是金三角地区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互相钳制,彼此制约,只有利害,没有人情。李正奇的家,建在一座用巨石垒起的高大平台上面。进他的家,先要攀登百级台阶,梯道窄得只能并肩走两人。待爬到顶端,对着来客脑袋的是一挺轻机枪。泰山迎客有迎客松,李正奇迎客有机关枪。亏他想得出来!如果仔细观察,阶梯两端也暗布许多黑洞洞的射击孔,不知有多少支枪在对客人瞄准呢!原来这平台并不是完全夯实的,内设暗道机关,危急时刻,当阶梯被人用火力封锁,李正奇可以下到暗道,推开伪装的暗门逃走。在金三角,如此挖空心思构筑巢穴的毒枭,只有李正奇一人!
  平台之上方砖铺地,相当开阔,周边绿草繁花,两层四合院,宽敞明亮。供驱使的丫环仆人、护院家丁有百人之多。众家丁长枪短铳全副武装,俨然军营。在缅甸中央政府控制的地盘上,能允许割据武装的头目做到这样,也够宽容的。最先跑出来迎接我们的,仍然是那两条凶猛的大狼狗,连辛经理这样的常客都不放过,我们原地站在那里动也不动,任它们嗅了个遍。最终向我狂吠,辛欣经理示意让我把手枪交给家丁,才算通过了狗的审查。
  受了枪伤的李正奇,斜靠在沙发软垫上,仍是那两名美女服侍左右。他项上缠绕厚厚的绷带,殷殷血迹清晰可见。我未向他问候,他就客气地向我致谢:“劳富先生远道而来辛苦了,谢谢关心!谢谢关心!”听他讲述那惊险的一幕,真是千钧一发!那名保镖从身后猛扑过来,用粗壮有力的胳膊勾住他的脖子,抵住太阳穴开了一枪,与刺客扣扳机的动作同步,李正奇猛一摆头,子弹贴着脖子飞过,只擦伤一点皮。没等开第二枪,即被别的保镖将枪夺下。这种情况下谁能活命?李正奇竟能闯过一劫!我问:“对凶手如何处置?”李正奇说:“这里是缅甸中央政府辖区,当然只能移交给政府关押,据说解去仰光。”这种场面我们不能久留,也不能说话太长,因为伤员需要休息,便起身告辞。
  长途奔波一整天,谈话不满10分钟。走到阶梯口,家丁将手枪还给我。然后,仍回到辛经理的家。辛经理抱歉地说:“很长时间没回来了,想在家住两天。”让我饭后一个人从中国畹町租车回去。为照应我,辛夫人忙碌起来。当晚,我住在了畹町边城宾馆。在餐厅就餐时,巧遇一位在芒市经商的朋友,我们又谈起李正奇之事。他说,刺杀李正奇的保镖已被释放,下午他还在芒市与那人打了一场台球。保镖是芒市人,要接了妻女一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