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节
作者:低诉      更新:2021-02-25 03:51      字数:4745
  指挥士兵从洞中清出所有物品:计有旧式电台一部,缅文印刷的文件多份,军官证一个,上面的虎山佩中校军衔,威风凛凛,神气十足。有了这些物证,一切便不言而喻。
  金三角的17支割据武装,互相觊觎对方的领土,有机会便蚕食兼并,向对方地盘派遣情报人员更是常事。世界上任何一个中央政府,都希望国家统一、领土完整,只要有机会便铲除割据政权,这更是天经地义之事,完全可以理解。但缅甸中央政府与果敢地方政府之间订有协议,并派驻联络官,调解彼此之间的纠纷。发现这类案件,我应当如实地交由杨总司令处理。回到营房,我便通知营长麻勒干,派出车辆和士兵,押送虎山父女,随我一道回果敢。令我震惊的是麻勒干涨得满脸通红,羞羞答答地说:“虎山父女逃跑了,搜遍‘洗脚盆’也没发现他们的踪影。”我紧盯着麻勒干看了半分钟,他很不好意思地转过脸去。简单、爽直的景颇汉子不会说谎,他局促不安的表情,就等于承认是他放走了虎山父女。我不想为了别人之事,与麻勒干把关系搞僵,便安慰他说:“跑就跑了,不必当回事,回去后我会向杨司令解释清楚,对你不会造成影响。不过,在这种地方还是小心谨慎为上,不能掉以轻心。”然后,我带上小黑,开车回果敢。麻勒干对我还是很有感情的,车行很远,仍能从后视镜中看到他伫立路边的身影。
  一天, 在杨总司令的控制区勐古哨卡,发现有一位老翁和一位少妇押送驮马过境,驮马上一边一只沉重的箱子,哨兵刚要上前问话,老翁伸手拿出一大叠厚厚的人民币,足有两三千元之多,用恳求的目光,示意哨兵放行。在这种地方,走私是常事,哨兵也见得多了,可以从中捞到很多油水。哨兵高兴地接过钱,然后挥手放行,却被一名急急赶来的军官喝住,哨所的其他兵丁也围拢过来,将老翁和少妇困在中间。军官严令士兵卸下箱子进行检查。开箱看时,一只箱子内全是银元和金条,另一只箱子内竟是一个被绳索捆绑蜷成一团的人,抽出口中塞着的毛巾,他自称是“王母娘娘洗脚盆”驻军营长麻勒干。
  荷枪实弹的果敢兵,将老翁、少妇、麻勒干营长,当然还有减少过半的那箱金银,押送杨总司令面前。很显然,老翁就是虎山,他用流利的汉语,态度从容地对司令说:“我是侦探部(相当于国家安全部)中校,奉命将一再杀害政府官员的麻勒干押送内地服刑。”
  杨总司令不理他的述说,派人请来政府联络官。杨总司令义正词严地说,是政府方面违反协议,在果敢所属地盘从事秘密活动。然后将虎山父女交联络官领走,将麻勒干营长和半箱金银留下。在他们离去之前,我提请杨总司令问清河南人郭兴的下落。虎山说,因为他盗窃武器,发现有关机密,已交由政府部门处理。
  精疲力竭、疲软无力的麻勒干提出要到我的住处休息,进屋后我问他:“你听说过‘放虎归山,终受其害’这句话吗?”
  他苦笑着说:“就是我!差一点被虎山父女吃掉。”
  我说,要牢记这次教训,他点头认可,随即昏昏入睡,直到第二天上午才醒。午饭后,我问麻勒干今后的打算,是不是还要回“洗脚盆”,他说,不再回去,在那里已经很不安全,会有人继续打他的主意。然后,他告诉我这样一件事:来果敢后,有一次司令派他去坤沙地盘何蒙镇办事,见到了“文革”前在他家居住的何进大夫。何进此时已是坤沙驾下上校参谋。他听说是因为他自己牵连麻勒干一家遭此劫难,愧悔莫及、感慨万千。他把麻勒干视为亲人,爱护备至。几天后何进提出将自己的独生女嫁给麻勒干为妻。两人相处一段时间,彼此倾心,难舍难分。麻勒干说,最近要去何蒙成婚,并留在那里。
  我好奇地问:“当年,何进为什么要到景颇山?”
  他说:“台湾承受不了联合国的压力,要将台军撤回台湾。何进不愿离开大陆,便到景颇山躲避一时。离开景颇山后,经张书泉引见,投奔了坤沙。”
  我也正打算逐步向东发展,在那里有个熟人,会提供许多方便,我完全赞同他的选择。数日后,麻勒干借口回景颇山,毅然离去。临行为防司令多心,竟未与我话别。正如三国张飞,粗人也有细心的时候。
  麻勒干刚走,小黑就溜了进来,他告诉我,国门旁新近开了一家“北方小吃店”,味道很美,要我去品尝。
  南山镇紧靠国境,是省级口岸。就像当年广东与香港之间的中英街那样,这里也建有中缅街。街道整齐就像棋盘格,清一色二层白色楼房,家家门前摆满了花草,清新宜人。这里是云南省出口贸易的一个展窗,货物品类繁多质量上乘。街区内设有宾馆饭店、风味小吃、电视录像、歌台舞厅,两国边民熙来攘往,睦邻友好关系显而易见。
  小黑引领我来到具有中缅两国建筑风格的国门旁,走进了那家“北方小吃店”。铺面也还干净,主要卖北方水饺和面条,不过凡北方家庭普通饭菜,你想吃什么都可以临时现做。由于北方饭做得地道,吸引了不少家是北方或者在北方生活过的人,使他们有了回归之感,我更是这里的常客。店掌柜来自河南遂平县,姓黄。仅是父子二人在此营生,父亲做好后由儿子端送。父亲50岁上下,儿子才十二三岁。生意不太忙时,我也和他们攀谈几句,久而久之,便互相以朋友相待,我终于知道了有关他们的一些情况,有机会亲自处理了这样一件公案。
  十五
  四、海眼一枝花
  老黄家在遂平县有名的海眼村。这里有一泓清泉,涝雨不增多,干旱不减少,世代传说这是大海的眼睛,村庄因此而得名。老黄从部队转业回来,承包了村里的两处大型鱼塘,饲养多种名优淡水鱼类,于是发了大财。由于他在中越边境自卫反击战中负过伤,所以走路时腿稍有些跛。虽然老黄其貌不扬,却从云南带回一个年轻貌美、如花似玉的老婆,号称“海眼一枝花。”村上的年轻人有事没事到他家溜一圈,说是来看鱼,醉翁之意不在酒,看鱼之人意也不在鱼!这女人也争气,接连生下一男一女。一双儿女眉清目秀,像金童玉女一样,老黄笑得整天合不拢嘴。
  当男孩长到7岁,该上学了,老黄怕儿子在学校受气,便从县城小学里,月薪两千元请了个家庭教师。这位老师姓翟名旺,是个美男子。两下一比,把老黄衬托得更不像样,村里的小淘气们便给他起了个“黑猩猩”的绰号。既然有了绰号,就与梁山好汉排上了座次,人称“109”。在村里只要把手指勾起成“9”状,就知道说的是谁。老师进门不到一年,学生没教会,却把学生他妈教会了。老师循循善诱,学生他妈心领神会。有一天趁老黄去县城送鱼未回,他们便携带巨款,双双远走高飞。老黄一家3口哭得像泪人一样,邻里苦苦相劝总劝不下,一些老年妇女也随着擦眼抹泪。人们纷纷议论,有的说这女人心太狠,连自己的儿女都抛下不要,就跟野男人跑了;也有的说这事都怪老黄,不该引狼入室。
  经过一年多的明查暗访,老黄终于弄清楚,老婆带着野汉子回了云南原籍,中国一边不敢停留,便在缅甸开了一家豪华家具店。老黄将3岁的小女儿托付给亲友照管,自己带上儿子就像当年进军越南那样,又来到了阔别多年的云南。老黄开饭店不为挣钱,老婆虽然卷走他多年的积蓄,但毕竟没有一扫而光。在国门旁开店,出入境的人都能看清楚,说不定哪一天冤家路窄就能碰上那两个狗男女!
  听了黄家父子的哭诉,我认为那个叫翟旺的年轻人,做事太绝,不该让老黄人财两空,我心里盘算着如何给老黄帮上忙。山东好汉从历史上看就惯于打抱不平,该出手时就出手!但是,事情未见分晓,不应先许诺,虽然我已成竹在胸,却不便对老黄讲,稍坐一会便告辞了。我决心过问这件事,对我来说不费吹灰之力,对别人来说却有再造之功,何乐而不为!
  我与缅甸白象县县长凌云,有金兰之谊。后天是他母亲80岁寿诞,我理应前往拜寿。早在几天前就和凌云约好,到时他派勤务人员前来接我。赶到贺寿之前,我请人把老人家的照片放大,还用电脑对照片细部作了修饰,并且改换了照片的背景,制作了华美的镜框。另外投老人所好,置办了一份寿礼,我要让老人感到惊喜!在贺寿期间,我还想顺便把老黄的事谈一下。那一对男女就在缅甸地盘上开店,作为一县之长,我想他定会有办法的。
  凌云派来接我的人早早来到,帮我拿上东西,我们就乘汽车出发了。凌云的家乡叫犊子岭,是缅甸北部最偏僻的小市镇,与中国隔怒江相望。从缅甸直接前去交通非常不便,几乎没路可走。要先后两次进出中国国境才能到达。边疆公路大都是一面靠山,一面临水,沿江而行,风景自然很美。一路上流水欢歌、百花含笑,湛湛蓝天、悠悠白云,我的心情非常舒畅。仅用了半天时间,就到达缅北大镇红椿。因为前面的公路被山洪冲断,我们要在这里弃车换马,走一条千百年来马帮行走的山间小道。那么,马从何来?持凌云县长签发的“马票”,找红椿镇政府去要便可。缅甸农民缴税很少,但须服劳役,轮流排号支应官差。
  第二天上午马才能到,所以我们必须在红椿住上一夜。红椿镇是被低矮丘陵环抱的一块平坝,几乎与世隔绝,若非亲眼所见,真想不到在如此封闭的山沟里,竟还能有这样一处现代化的市镇。一条平直宽阔的水泥路,两边店铺林立,商品应有尽有。镇上的房屋多数是两三层的别墅式楼院,红色瓷瓦的房顶,彩绘的墙壁,掩映于绿树繁花之中。在这里电视、电话甚至电脑都不缺乏,镇上不仅有电脑游戏厅还有网吧。路灯明亮,光线柔和,街边停靠的也多是凌志、奔驰、凯迪拉克……名车比比皆是。镇上建有豪华宾馆,大堂左侧是饭店,右为歌厅,小镇的夜生活比起大都市也差不了多少。镇外山脚下还有一处名为 “葡京度假村”的大赌场。听去过的人讲,里面轮盘赌、老虎吃角子等现代赌具非常完备。赌场服务质量上乘,人员都是在澳门经过特别培训的。红椿还有一个特点,就是四川人很多,在街上走,川音满耳,就好像来到四川的某个城镇。街角上有几个新疆人正烤羊肉串。坐在街边洁白的塑料椅上,喝着青岛啤酒,吃着地道的新疆羊肉串,怎能想到这是在缅甸北部一个隐藏在深山沟中的偏远市镇呢!至于说这个山间市镇为何如此富足?那就不是本文所要涉及的内容了。
  我和凌云县长的勤务兵小闵,在街上品尝风味小吃,直到酒足饭饱,乘兴回宾馆休息。在门前有几个浓妆艳抹的缅甸姑娘将小闵拦住,有我在旁,小闵很不好意思。宾馆警卫出来干预,才算给小闵解了围。但是,当我半夜醒来,却发现月光照着的小闵的床位,是一张空床,直到第二天他和赶马人一道进屋来,看到我后一脸的不自然。
  十六
  赶马人叫李新宇,30岁上下,家在红椿镇所属的飞狐岭,中等文化,善于谈吐,一路上还能和在田间劳作的妇女对唱山歌,有这样的人做伴颇不寂寞。我骑在马上,他们两人一前一后尽心护持寸步不离。我们翻山越岭、跋山涉水。座座高山就像刚打开笼的热馒头,喷云吐雾、水气蒸腾,赶马人说就要下雨了,果如其言,不一会儿就大雨倾盆。在这荒无人烟的深山老林没处躲没处藏,淋了个透湿,不过在热带地方反而觉得身上凉爽。这里是阔叶雨林,树木粗大弯曲,根系发达裸于地表就像巨蟒,树干上缠着藤萝酷似长蛇。不少树上开着鲜艳的花,结着累累的果,却不是这棵树本身的花果,而是寄生植物。在这种地方骑马须格外小心,稍不留神就会被树枝撕坏衣、挂破脸。大个的蚊虫追着叮咬,奇痒难忍。
  正行进间,“嗖”的一声从山上飞下一物,还未看清是什么东西,马受惊了,高高仰起前身蜷起前蹄,“咴咴”叫着把我掀了下来,然后惊慌地向前跑去。小闵赶忙将我扶起,小李则去追赶他的马。我一边揉着被摔疼的腰背,一边在小闵搀扶下慢慢向前走。
  赶马人李新宇已在溪边等着我们。溪水清冽,我们擦了脸,洗了脚,就在溪边一块平滑的大石头上进餐。铺上了雪白的塑料布,从马驮中取出矿泉水、冰红茶(山泉中有钩端螺旋体,不能喝;我最小的弟弟就是因为喝这种看似清澈的水而不治身亡),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