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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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凉 更新:2021-02-25 03:50 字数:4856
带那个新来的实习生?
〃嗯,是有这么回事。〃
〃你带不带?〃
〃呃,带吧,那小伙子叫郑斌,中南政法的,还是你校友呢。我观察了一下,普普通通,不算精明,但还实在。〃
〃靠!那你还不如带文莉莉呢。〃张卓超所说的文莉莉是另一个新来的实习生,应该还没通过司法考试,只是大学期间的实习。
〃呵呵,弟妹就在跟前你也不掩饰自己的想法啊?嗯,这个文莉莉,主任也问过我带不带,我觉得漂亮的女孩有更多的机会。再说看那样子不是个能吃苦耐劳的角儿,我很怀疑她对于掌握技能有多少兴趣,她只不过是来走过场的。〃
〃咳咳咳,不许侮辱我们女人!〃专注啃鱼头的阿继不满了。
张卓超没有理会老婆的抗议,意味深长地说:
〃据悉,咱们的詹咏副主任很有培养文莉莉同学的兴趣哦。〃
〃爱谁带谁带去!对啊,你小子现在也有资格带徒弟了嘛,你干吗不争取一下?〃鲁鸣放打趣。
〃你敢!〃温存而随和的阿继忽然警惕得像个八婆,举起夹在筷子间那块刀状的鱼骨对准张卓超,一语双关地问:〃要不要试试看嘛?〃
明知道老婆只是带有某种警告意味的玩笑,张卓超还是假装一本正经地训斥:〃去去去!大老爷们说话,女人家插什么嘴?呃,鲁兄,我也感觉郑斌那个小伙子反应不敏捷啊,你带他会比较费力呢。〃
其实,对于郑斌的存在鲁鸣放早就注意到了。
一般带徒弟都是主任、副主任和那几个老合伙人的职责范围,像鲁鸣放这样新加入的合伙人由于自身的事业根基尚未完全稳固,具体到业务收入方面,通常也就居于中上水平。
带实习生需要付出的不仅仅是知识和技能的传授,还需要支付一定的经济报酬,因此除非是自己看中或喜爱的人选,律师们并不乐意干这种费力难讨好的活计。
看到郑斌来了这么长时间也没个着落,每天跟在内勤赵怡倩屁股后转悠,做些个没有任何技术含量的复印、装订工作,鲁鸣放很为小伙子惋惜。但鲁鸣放也有自己的实际困难,赚钱不多开支挺大,还有妻子田露露那档子事时刻折磨,他还真没有多少心情去关心他人。
鲁鸣放出道早,那个年代竞争并不激烈,进所开始就有案子做,很能锻炼人,形形色色的案子做一年下来就成老律师了。虽然那时收费也是相当的低廉,不过至少起步没有现今这么艰难。
鲁鸣放与内勤赵怡倩关系不错,每次进门赵怡倩总会热情欢迎,鲁鸣放也喜欢耍耍贫嘴,和赵怡倩开开不荤不素的玩笑。不久前的一天,赵怡倩悄悄对鲁鸣放说,〃那个新来的小伙子蛮可怜的,每个月过得紧巴巴的,还要充面子,我们姜会计还总搓人家请客,要不得。〃
鲁鸣放听罢就去找丁军行主任了,说:〃如果所里信任的话,就把郑斌那小伙子交给我吧。〃
丁主任如释重负:〃那太好了!其实我早就想找你商量这个问题,但考虑到你来的时间不长又说不出口。你也知道,我已经带了两个助手,无能为力了。至于詹副主任嘛……至于其他人嘛……小伙子人还不错的!〃
〃行了,主任您别说了,明年上班,您就把他交给我吧。〃
鲁鸣放把情况简单与张卓超摆了一摆,说:
〃能力和水平还是其次,这些通过努力都可以提升。性格内向点也不是什么问题,像你和我?呵呵,或许过于张扬了一点呢。最重要的是人品、是对这份职业的态度!人品一旦有缺陷,矫正起来就难了。〃
〃行啊,鲁兄,既然你决定带了,我还要替我的小学弟感谢你呢,来,喝上一大口,嗯,按一半的标准。以后我有什么适合的案子,也帮你一起带他,我们兄弟齐心协力!〃
〃靠!这他娘的像句人话!干了!〃鲁鸣放咕咚一口放空了酒杯,张卓超也不含糊地跟进。
这两人喝白酒从来都是使用三两以上容量的大酒杯,不,在整个凛然所,但凡喝白酒的哥们儿,没人使用小酒杯。
阿继急了,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坚决制止了两人继续追加的念头,招手喊来服务员,要了两瓶啤酒,说:
〃用这个,漱漱口……〃
八
田露露醒来窗外已经黑漆漆了,一时间很迷惑到底是夜晚还是白天?一看挂钟,七点多了!
赶紧爬起来穿衣服,感觉头很昏沉,肚子也饿得厉害,出到客厅一看,鲁鸣放在沙发上呼呼大睡。问正在看电视的毓儿,你爸怎么啦?毓儿说爸爸中午和超叔叔喝高了,下午回来就睡了。
田露露对女儿忽而生出一丝愧疚,饿了吧?赶紧穿外套,妈妈带你出去吃。那我爸怎么办?你爸没关系,给他打包回来就行了。
田露露知道此刻〃燃情岁月〃肯定在网上等待自己了,也许还有〃孤狼〃和〃高深莫测〃……
田露露一边催促毓儿加快速度,一边赶紧给〃燃情岁月〃发了条短信:〃我带女儿在外面吃饭,即刻回。耐心等会儿,想你!〃然后带着女儿出门,按下电梯下行的按键,揪心地等待着这个老爷梯缓缓地升上来。
夫妻俩的休眠作息时间在这个假期完全颠倒了,也好,没有了见面交谈的机会,也就降低了矛盾和冲突爆发的可能。
人们有时候面对已经出现的问题时,会不约而同地采取回避的方式,即使是善于处理和解决问题的律师也不例外。
当鲁鸣放意识到回避能够换取相安无事和平共处时,便放弃了弄清事实真相的职业习惯。
田露露呢,本来已经做好了和丈夫兵戎相向,甚至摊牌的心理准备,不知道什么原因使得丈夫眼光中的那种不满和仇视忽然消失了。
剑拔弩张的势态没有缘由地悄然解除,对此田露露也不知道是应该感到庆幸还是失望,但她很识趣地心照不宣予以配合,两人彻底陷入冷战。
元旦过后,郑斌忐忑不安地来到单位。他到得太早了,除了临近退休年龄的丁主任以外,包括内勤赵怡倩都还没有影子呢。
自由职业,这也算是律师这个行当的诱惑力之一吧。
无论是内地城市还是经济发达的沿海城市,除了必须按照规定时间赶去法院出庭或者与当事人有特别约定以外,很少有哪个律师九点以前能出现在办公室的。
所里聘请的清洁工正在无声地清洁环境。郑斌显得无所事事,他在各间办公室转了转,能够归置整洁之处清洁阿姨都已经做了,除了某些律师办公桌上凌乱堆放的案卷和材料。
但郑斌知道,没有专门吩咐这些东西是不能随便移动的,否则丢失资料或找不到资料,那些个前辈们黑着脸追究下来,绝对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与很多律师的凌乱不一样,郑斌很欣赏可能即将成为自己师傅的鲁鸣放。鲁律师的办公桌是进门处第一间办公室的第一张,桌上除了电脑显示器和文具器皿,永远不会出现一张哪怕是多余的纸张。
就连茶杯也不会剩下任何残渣,烟灰缸里绝不会让你找到一个烟蒂或半点烟灰,鲁律师每次外出前总会清洗茶杯和烟灰缸并把它们擦得闪亮。桌面整洁,整洁的程度已经不能用一尘不染来形容,而是几乎达到了没有一点指纹油污的程度,这和鲁律师那魁梧的身材和开朗的个性很难联系在一起。
郑斌很想帮未来的师傅提前泡好一杯茶,但又觉得逢迎的味道过于明显。
不管能不能成为鲁律师的徒弟,郑斌想,这些优点我一定要学习。换位思考,假若我是一个上门的当事人,我会把自己的事务交给一个邋遢的律师还是一个整洁的律师处理呢?答案是不言而喻的,因为整洁同时也意味着工作作风的严谨和思维方式的缜密。
过去的这个假期郑斌过得其实很沉重,因为他发现同寝室的七个兄弟(大四时老二凯子因意外退学了,此后宿舍再没添过人),只有自己混得最窝囊。彪马、老三、徐阳这三个在政府机关工作的人就不说了,就连刘灿这个老蔫也在上海某外资银行法务部干得风生水起。
郑斌痛苦地发现,不过半年多的时间,兄弟们的思想境界已经与在学校时相比有了很大的不同。他们交流的那些福利、住房、社保、女人、职位、关系甚至期权的话题,郑斌听起来恍若在谈论另外一个世界的东西,虽然兄弟们没有流露出任何轻视郑斌的意思,但郑斌还是有一种强烈的局外人的感觉。
元旦中午大家陆续赶过来,在茶馆简单吃了点东西,主要的时间都在相互打探毕业后的情况,彪马则尽地主之谊驾驶那辆公安牌照的警车往返机场、火车站迎接外地的同学。
晚上大伙都到齐了,彪马在汉口江边的太子酒店定了一个豪华包间,佳肴珍馐奢侈名酒自然不在话下,每人还派发了两包当下很时髦的蓝嘴黄鹤楼,郑斌知道,这烟外面得卖36块一包,在酒店估计得50来块吧。
这晚最闹腾、最多话、最能喝的就是郑斌,原因无他,郑斌不敢让自己停下来,他害怕一静下来自己会失控、害怕自己会痛哭!
兄弟们也不是没有感觉,由着他闹腾,尽说好听的,什么未来江城第一大状,什么最具杀伤力的猎潜艇,什么威震江南的无冕之王……
当大家酒酣耳热嚷嚷着要去母校周边的K吧把学妹们杀一回马枪时,郑斌借口酒醉坚决回家了。
第二天他借口头疼逃避了聚会,把自己在房间里关闭了两天。
彪马没有勉强他,只说阿斌你个板板振作起来,要记得有什么事情给兄弟我打电话。
九点半之后,所里开始热闹起来。
赵怡倩是个很和蔼的女人,脸上总是挂着职业的微笑。她家住在汉阳,离单位很远,每次路上至少要花费四十分钟,但她来这个单位六年多了却从未迟到过,因为她很珍惜这份工作,尽管工资不高。
前台的工作看似简单其实很繁杂。不像大型律所分工那样细致和专业,赵怡倩不仅要负责转接电话和接待来访,还要协助其他内勤整理、归置律师卷宗,帮助合伙人以上级别的律师打印法律文书,分发书籍、文件、物品及传达各种通知,甚至包括中午前帮同事们订餐。
赵怡倩熟悉单位的每一个同事,包括他们的习性爱好、出生日期、家庭住址和电话号码,事实上同事们依赖她胜过依赖通讯录,因为哪怕是一个刚来几天的实习生她也能将对方的手机号码熟记于心。
赵怡倩喜欢这里的工作氛围和融洽的同事关系,她并不满足于永远作为前台留在这里,为此,她悄悄付出了很多努力。
她原本只有高中学历,前年已经通过自学拿到了法律大专文凭,今年她又报了一个专升本的速成班。文凭的含金量并不重要,参加司考需要本科学历,这是她必须逾越的障碍。她给自己定的目标是两年后报司考,知道自己基础差底子弱,通过考试绝对不是件轻而易举的事情,但她有信心。
长期在律师事务所工作,赵怡倩还练就了一套察言观色的本领。她一眼就能分辨出来人的大致身份和需求,甚至能判断来人只是为了咨询还是有切实的服务需求,她能区分情况把来访者引见给不同的律师,尽量提高达成委托意向的可能性。
因此,这天上午刚开始对外办公不久,当一个30多岁憔悴而显得高度戒备的女人出现在门口时,赵怡倩一面热情地招呼对方坐下并端茶倒水,一面迅速作出判断:
这个女人应该是受婚姻问题困扰并且可能与家庭暴力有关,这个女人最终会请律师,而……梁敏华律师比较适合接待她。
赵怡倩简单询问了来访者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助,但来访者不愿透露,只说希望找一个律师咨询几个问题,赵怡倩问希望男律师还是女律师接待?来访者坚定地要求和女律师谈,这样赵怡倩更加坚定地相信自己的判断。
她查看了一眼梁律师的去向登记,上面记载的事项是上午在区法院开庭,打电话过去果然已经关机。
赵怡倩脑中飞快地掠过了其他律师的办案习惯,主任、副主任、合伙人一般是不会办理婚姻纠纷这类案件的,所里一般也要求尽量把直接的来访者推荐给聘用的专职律师和新加盟的律师。
可是这个来访者不愿意见男律师,剩下的只有任玲裕律师了,但任律师这段时间忙着装修婚房,已经好些日子没来所里了。对,赵怡倩想起来了,还有那个新来的实习生文莉莉,虽然不能办案但负责解答咨询应该还是没有问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