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节
作者:一半儿      更新:2021-02-25 03:48      字数:4864
  只是一般办事员,是最穷的人之一。要是站在一个要害点的位置上,国内国外人都得小心侍候,日子过得精彩得不得了。”
  豆儿笑说:“难得小沪这么开阔通达。你是咱们这儿最后一个弄清人该怎么活的人。”
  苏小沪说:“这得谢你的酒。狂饮一通后反而大醒。”
  豆儿又笑说:“那么这之前是众人皆醒你独醉罗?”
  苏小沪也笑,说:“现在是众人皆醒我亦醒。”
  田平晚上到豆儿家去告诉豆儿说李亚最近到处找路子想要出家。豆儿说这比说太阳是绿的还要令人震惊。即问准备去哪儿。
  田平说:“先想去少林寺当尼姑,后又想去武当山当道姑。最后觉得那两处都太苦,就挑了郊区的凌云寺。”
  豆儿说:“已经去了?”
  田平说:“不知道呀,最近老没见她来要车坐。怕是已经削发了。”
  豆儿说:“明天咱俩去看看。庙里有内线没准能抽个好签。”
  田平说:“那我得算婚姻,我想娶老婆了。”
  次日豆儿坐了田平的车去了凌云寺。凌云寺不大但香火很旺。一些著西装牛仔裤之类的哥儿姐儿们嘻笑著烧香磕头,把那些真正的香客挤得没了地方,只呆呆地一边望著。牛仔裤绷紧著屁股跪下去却是得费一点功夫的。
  豆儿和田平找到主持,问及李亚其人。主持说是来过这么个女人,长得太艳,又没介绍信,故而拒之于门外了。豆儿问得开什么样的介绍信。主持说我们寺庙目前相当于正处级单位,不是什么人都能随便收的。豆儿说:“那您现在的级别相当于正处?”
  主持说:“阿弥陀佛,出家人不说假话。”
  正说著进来一个穿黑布衣的男人。问清眼前即主持后便点头哈腰,掏出一张纸递上然后又打给豆儿田平一人一支烟。豆儿点烟时便探头看那纸上内容。见是一张介绍信。上写有“兹介绍信张大苟同志一人系中共党员(曾任大队党支部书记)前来你寺出家请接洽并予以协助为盼此致敬礼。河南×县×公社×乡×村。”
  主持沉吟片刻说:“你先找地方住下,我们要研究一下。”
  那张大苟说:“我腰无分文付不了房钱。”
  主持说:“你想法子克服吧,要出家也总得受些磨难。我们研究后还得报上级审批。哪能象你想的那样说来就来了?”
  豆儿田平没听他俩谈完便出来了。一出门两人便忍不住相视而笑。笑罢即去抽签。田平抽得大吉之签而豆儿则是不好不坏,回去的路上便叹说:“要是李亚在,我肯定也是个大吉。”田平则说:“看来我的命硬。庙里无熟人居然也能克敌制胜。”
  到晚上一直寻到了迪斯科舞厅也没能找著李亚。有趣的是在那儿竟碰著妇联的叶编辑。豆儿说:“你到这儿来可是令人惊讶。”
  叶编辑说:“正在搞一个采访,谈舞厅对家庭生活的冲击。到时绝对反应强烈。”
  豆儿说:“那就提前祝贺你了。”
  叶编辑说:“你上回写的《正义的胜利》反响也很大的嘛。”
  豆儿说:“哪里哪里。不过吴教授现在怎么样了?”
  叶编辑说:“算他走运,到底还是给离掉了。”然后便不顾斯文体面而大骂了一通,说是离婚不到一个月就同那女研究生结了婚,市长竟去贺喜,这情况几乎让妇联的人一个个全晕倒在地。豆儿大觉有异峰突起之感,忙兴趣百倍地问个究竟。被告之说市长新上任时,妇联的人都欣喜万分,料想吴教授的婚是离不掉了。因为早闻说新市长先前是吴教授学校的校长,两人长期不和。吴教授重提离婚一事时,新市长果然含糊其词且有谴责之意。不料吴教授一怒之下外出左开一个会右去讲个学久久不回,而由他主持的一项科研则是市里重点之中的重点,指望著他在国际上打响的。新市长无奈,只得拍电报去找。电文是:“速回办离婚。”两头后吴教授便出现了。有市长做工作,这次办得很快,批准离了。很多同志想不通,认为这助长了陈世美的威风;市长说还是从大局著想吧,一切服从科研需要。余副主任在会上专门强调了说:“这项科研成果是要走向世界的。我们为走向世界开绿灯,值得。虽然多了一个陈世美,但同时也多了一个积极的科技工作者,对于社会并没亏什么。”这一说大家也就纷纷露出释然状。
  豆儿同叶编辑分手时已近十二点。田平说:“这让我结婚有了信心。”豆儿说:“怎么讲?”田平说:“只要有恒心,想离也还是离得掉的。”
  豆儿笑笑,未语,第二日便匆匆采访了吴教授,写了一个专访。大谈其科研的意义和新夫人对教授工作的支持。用了志同道合比翼双飞风雨同舟齐头并进诸语。
  主任阅后对全室同人说:“当记者就得有豆儿这样的素质。兔一样的快速,狗一样的机敏,牛一样的勤奋,羊一样的顺从,以及猪一般的超脱。”
  主任说完后,同室人纷纷恭喜豆儿,说这回豆儿的中级职称绝对是没问题了。豆儿说:“若这样,加了工资定然请诸位喝酒。”
  众人说好好好,这段日子总算有了个盼头。
  ◇四◇
  没人给李亚开介绍信且李亚在宗教管理处一个熟人都没有,所以出家当尼姑或道姑的事便成静花水月。李亚出家并非看破红尘而消极人生。李亚对人生绝对持进取的态度,且始终不失其固有之浪漫主义特色。她自信象她这样的年轻姑娘一旦出家便定能出名。比方给哪家刊物写一封痛苦的信,然后削发为尼或挽发为道;然后刊物登出许多善良之人给她写信其中不乏名流雅士;然后择中一名流或一雅士回信此后便书信频频;然后找个合适的时候还俗且定要再给刊物写一封信且必言在刊物或名流的温暖下重返生活之路的心情;然后试看能否与名流或雅士结为秦晋之好。倘若此,生命之情节就可谓五音繁会、彩色缤纷了。可惜李亚做的是一个鸡蛋的梦。鸡蛋摔碎了,一切还是得从原处起步。
  李亚一直在展览馆当讲解员。文章虽写得登不上大雅或小雅之堂但错别字却毕竟只是百里挑一。李亚已拿到电大中文系文凭,填表格文化程度一格中便写上了“大专”。自然不提没拿到高中文凭的事。有了“大专”之后便立即觉出依然故我地干讲解员委实屈才。讲解员不算知识分子,而知识分子这些年行情看涨。于是李亚便长叹伯乐何在、千里马望眼欲穿,卞和可有、璞玉安能久埋。
  贝贝尚在世时,李亚有一回拿著文凭找领导请调工作。不料领导欣然允之,说是你找好接收单位就来办手续吧。这结果令李亚恼怒万分。李亚说:“我在这里少说也工作了三年,是块石头也揣热了舍不得扔哩。”领导说:“就是因为你不是石头,又揣不得,老也热不起来,且不如换块石头。”李亚说:“你这样做太叫人寒心了。”领导说:“人才流通嘛,这山上不去上那山。总归得登个山头是不是?”李亚说:“那你为什么放我走?我是大专毕业,难道不是人才?”领导说:“想留就留下吧。展览馆少你一个也富不起来。”李亚这才有所安慰地回去,终于没调。李亚说:“他们巴不得我调走。我就是想走也偏不走。不能太便宜了他们。”贝贝说:“当然得有一些傲气。就是要亲眼看著他们一个一个地进火葬场。”
  不过,没几天,李亚便亲眼看见贝贝进了火葬场且亲眼看见贝贝从炉子里出来后被三锹两下地灌进了骨灰坛。
  展览馆自建成以来就没办多少展览。关键是没什么东西可展,又关键是即令办了前去一观的人也廖廖可数,这就有得不偿失之嫌,便索性不办。如此一来,展览馆便常年凄清。馆员们自是穷得叮叮当当,工资既低又拿不到几个奖金,只好眼睁睁地看著栅栏外来来去去的人们红润著面孔揣著兜里一摞钞票将笑容一直展示到耳根。
  所幸遇上改革之年。政策由方便圆。万事万物一经变圆就有活动之余地了。展览馆出现前所未有的新气象。所有的空荡荡的展厅很大家风度地租给了个体户私营商店以及什么企业服务公司。展览馆前所未有地引人注目起来。宛若夜空里升起一颗新星。人群如潮涌来。老少咸宜。雅俗共赏。领导搓手叫好。寂静的日子终于一去不返而随著租金的上涨馆员的奖金亦一月多于一月。原先总靠国家补贴,现今自己供养自己。展览馆由此一举而为改革的典型且建馆以来首次评为先进集体。荣誉不是空的。年终每人得一床毛巾床罩以示鼓励。
  李亚初始老是骂骂咧咧说展览馆象个杂货铺。自月月拿得奖金且又另得床罩后,骂声便日渐弱了下去。加上后又识得好些柜台上的老板并能以最便宜的价格买得最时髦的衣褂,骂声便更小甚至变出了些甜味来。改革的伟大意义到这时才被李亚认识清楚。且即在此时,有“奇人”姓马名亦光者,因李亚穿著在展览馆买的大红真丝长裙就对李亚一见钟情。这一来便改变了李亚全部的命运。
  那天李亚同学的妹妹结婚。同学的妹妹的爱人在电视台搞摄影,李亚自贝贝死后一直没有固定的男朋友而贝贝的遗产却已经花得灰飞烟灭了。李亚很想找一个电视台的导演抑或编剧什么的,便随同学一起去参加了婚礼。李亚穿著大红裙子容光焕发把新娘子的气焰全然地压了下去。兼之李亚六分姿色四分活泼普通话又说得行云流水,便自然成了婚礼上的一枝花,弄得一些整新娘的人都调转枪口对准了她。
  马亦光坐到李亚旁边时李亚并没在意。马亦光貌不惊人眼睛毫无挑逗之光彩。李亚将在座所有英俊小伙子都看了个遍且打听了名姓和家史而唯独没注意马亦光。亦光只好扯了扯李亚的裙子说:“这裙子真耀眼。”李亚方看见眼皮下的他。
  李亚说:“好看吗?”
  亦光说:“非常好看。”
  新郎官一直不搭理李亚,见亦光与李亚说话便立即热情洋溢地前来,说:“亦光可不是轻易夸人的。亦光的爸爸是咱们省里进入前五名的官儿。亦光在女孩面前向来是个骄傲的王子。”
  李亚说:“是么?我倒是觉得他挺平易近人的。”
  新郎说:“我都是头一次见亦光这么谦逊。亦光你是不是爱上李亚了?”
  亦光便笑笑说:“可能吧。”
  李亚说:“那我们俩就应了‘心有灵犀一点通’这句诗了。”
  新郎说:“这可真是喜上加喜,让我也觉得吉利。”然后转身便向公众宣布。一时间李亚周围掌声四起,并伴随著哇哇的尖叫和欢呼。美人事奇,奇人事美,喧宾夺主。李亚同亦光就这么在同学的妹妹的婚礼中定了关系。
  李亚后来才知道亦光幼时得过脑膜炎,留下奇极妙极的后遗症:近记忆力一塌糊涂而远记忆力则超出常人。他能对一年以前的任何一件事都记得清清楚楚,甚至几月几日是星期几国家有什么重要新闻自己说了些什么话都能脱口而出,一如去年当日。但是今年的事就“有如东风射马耳”了。想让他再想起非得等到明年。李亚几乎想拉倒不干。因为李亚叫亦光帮她调动工作亦光始终不记得。后来想到亦光的背景和亦光明年就能记忆起来便决定还是继续下去。李亚高尚地对豆儿和田平说象亦光这样的人有权利享受一个好女人的温情。
  亦光所住的三房一厅并非亦光他爸爸开后门弄的,而是有关人员自动为之安排的。亦光他爸爸若拒绝又怕有关人员说他拿架子或假清高什么的,兼之同僚们对此类事均采取谦虚顺从态度,自己特立独行便有搞特殊化之嫌,于是亦光便搬入了三房一厅内,连叹说没有家具放地方。
  亦光他爸爸打算将亦光调到历史研究所去。他爸爸去年就对亦光说了,可亦光一直没记住。他爸爸日理万机,亦光不再提起,他爸爸自有其他许多要事待办。到了今年亦光记起来了,这才向爸爸催办此事。亦光显然早该调走。电视台注重的是今天而亦光却总生活在去年甚至更远。这就不能不影响亦光在评定职称时能否顺利地进入中级这一档次。尽管亦光的爸爸凛凛威风地坐在台上,但电视台这鬼地方有好些爸爸们也都凛凛威风地坐在高处,若想东风压倒西风抑或西风压倒东风就得凭自身的实力了。亦光除了头破血流地败下阵来显然无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