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节
作者:上访不如上网      更新:2021-02-25 03:43      字数:4768
  然而……只是一起听戏逛街……应该不算什么吧。
  她自欺欺人地想到。
  一个学期很快过去了,寒假开始的时候,叶成打电话来,说过年还是回来一趟吧,一个人在北京多没意思,回去他请客。梁倩拿不准这是叶成的意思,还是陈皮阿四的意思,于是还是答应了。
  杜茗却有些失望。他寒假报了新东方的出国英语培训班,原本梁倩觉得回去也没什么意思,打算在北京做点兼职什么的,结果又要回去。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杜茗已经知道梁倩是个孤儿,由别人收养长大,于是对于她的养父母也表示了尊敬,说让梁倩回家时帮他带个好。梁倩把“养父母”自觉替换成陈皮阿四那伙人,黑线如瀑……
  重逢
  回到广西,又见了叶成,不免被叫过去临时性参与了一下马盘的鉴定活动。潘家园经历使她经验值又涨,叶成表示欣慰。
  叙了别情,道了近况,坐在那里喝着铁观音,聊了半天。
  梁倩磕着瓜子,弯弯绕绕地打听起小哥的情况:“哎,对了,那个小哥,你给人家起名叫张起灵的那个,他最近怎么样?”
  “怎么是我起的呢?”叶成不满,“不是你告诉我的么?四阿公也说就是这两个字啊。”
  梁倩一怔,难道张起灵才是小哥的本名?陈皮阿四其实是认识他的?心中有疑惑,面上却不显,依旧漫不经心磕着瓜子,道:“甭管什么名字了,反正你们又不叫名字,不都叫他哑巴张么?他现在怎么样?”
  叶成呷一口茶,一拍大腿,竖起大拇指晃了晃,道:“这小哥厉害!我老叶服他!哎,你不知道,别看他在地上呆呆怔怔的,下地以后,比谁都机灵!斗里的机关,就没有能瞒过他耳朵的。就连斗里的粽子,见了他都跟见了祖宗似的,一个个乖乖的,咔嚓一下,他就能把粽子的头拧下来!”叶成边说边比划,倒是很热闹。
  梁倩机械地磕着瓜子,心里不知什么感觉。
  说起那小哥,叶成有无限感慨,用了半天的时间,以大量翔实的具体事例,生动活泼的肢体表演,贴切形象的比喻类比,描述了一个倒斗界的赵云形象,也就是传说中冲锋他在前,后撤他在后,有危险他上,有功劳大家拿的人物。据说,小哥高超的身手,以及对墓中明器无所取的高风亮节,使他赢得了极高的赞誉。短短半年之内,哑巴张的名字在道上成了金字招牌,有不少其他团伙的,都想通过夹喇嘛邀请小哥参与他们的活动,在绝对的卖方市场下,小哥的价码已经升得极高。
  至于现状,叶成弹了弹烟灰:“就那样呗,整天下地。”
  “那他……想起自己原来是谁了么?”梁倩很关心这个问题。
  “这谁知道。”叶成却不关心,“大概也想不起啥来吧?在地上还是那样,不是发呆就是睡觉,也不和人说话,说走就走,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那……你平常怎么联系他?”
  “这个……下地的时候托人告诉他,下回在哪儿见,到时候他就来了。”
  那个手机,大约确实没有用过。手机卡是梁倩办的,查了查,里面的记录干干净净。营业厅里的人说既然没用,那就把卡销了吧。梁倩想了想,还是没有,继续交了每个月包月的钱,转身离开。
  她把家里的钥匙给了小哥一把,但回到家看时,完全没有人居住的痕迹。大概她回校不多久,小哥就离开了。邻居们也没见到过这家的灯亮起来。
  于是大约……她不会再见到这位热心于下斗的小哥了。至于他到底是谁,他是否想起了自己的过往,对于梁倩而言,只能是永远的谜团了。
  也罢。
  梁倩甩了甩脑袋,决定把这件事忘掉。
  虽然叶成在电话里说什么“过年大家聚一聚”,但这显然不现实。这个倒斗团队之间,并没有什么亲亲热热一家人的感觉。年前领了红包,有家的回家过年,没家的找地儿玩耍。就连叶成,也是打算在万家灯火中,找一个同样于滚滚红尘孤单寂寞的灵魂,相互温暖哩。
  于是真到了大年夜,梁倩还是一个人。不过也习惯了。
  虽然一个人,但年还是要过的,要庆祝自己又平平安安地度过了一年。梁倩事先买了菜,自己包了一大摞素馅饺子,还炒了几个小菜,拿了瓶果汁,决定要欢度佳节。广西这里过年原本不怎么流行吃饺子,但梁倩前世八成是个北方人,觉得过年吃饺子这事儿天经地义,其实就连中央台的春节联欢晚会也每年都扯谎说:“过年了,全国各地,家家户户都在包饺子。”
  饭菜做好,倒上果汁,梁倩决定要许个愿什么的,忆苦思甜么。
  确实,忆苦思甜。
  这些年,她终于快熬出来了——虽然还没完全。
  六岁被陈皮阿四带走,心智远非六岁的她对自己的处境还是有所了解的。如果她不能表现出应有的价值,好一点或许能被他们扔掉,但更可能的是会被处理掉。于是她开始展示自己的“早慧”,努力学着去辨识那些文物。幸好上天还是厚爱她的,凭借超出年龄的成熟与聪慧,以及或许是上辈子的某些知识积累,她对古董的辨识能力得到了陈皮阿四的关注。这种关注,使得她成功地保住了自己的小命。
  然后,是安全。一个六岁的小女孩,处在一堆唯利是图、杀人不眨眼的盗墓贼手里,比之□在狼群,有过之而不无及。所以,从一开始,她就努力学着装乖巧,抱大腿。陈皮阿四在广西的时候,她就装得像他孙女似的,一口一个“阿公”,又倒水又捶腿,各种讨好。陈皮阿四虽然未必会对她有待孙女一般的感情,但至少对这个小女孩还是满意的。有陈大老板的青眼在,至少一时之间,别人不会做出太出格的事。
  到该上学的年纪,她又作出希望工程里的小女孩一般渴求的眼神,展转委婉乖巧地表达自己想要和别的小朋友一起上学的强烈愿望。当时陈皮阿四并不在广西,但马盘里古董店的师爷却也被她哄得开心,于是那师爷帮她说话,说要在马盘里学着掌眼,字还是应该识一点的。
  上小学的时候,一放学就赶紧回古董店里,帮着看门算帐搬东西之类,要多乖巧有多乖巧。别的小朋友哭着喊着满地打滚要东西时,她却在那里端茶递水讨好人,站在凳子上能够到灶台开始,她就开始做饭了。她乖巧地讨好所有人,想方设法跟他们学本事,不管是文的,还是武的。
  小学毕业之后,身体开始发育出点曲线来,来往店里的马盘或是喇嘛盘的,有人看她的眼神就开始不对劲。幸好那时候,叶成开始掌管了广西这一片儿。
  叶成原先也有个妹妹,后来初三那年,他父亲在矿洞里塌方砸死了,他母亲便带着两个孩子改嫁。叶成原本脾气禀性就不是个乖巧的,又是青春期暴躁的年纪,死活和继父处不好,然后一怒之下,离家出走,跟着“道上”的大哥们混,再后来机缘巧合之下,入了陈皮阿四的眼。后来他年纪大些,脾气没有少年时暴躁,想的事情也明白了,知道母亲当年也不容易,悄悄回去看望,却得知妹妹几年前生病死了。
  叶成印象里的妹妹,永远是那个十岁的跟在他后面一口一个“哥”的傻丫头,虽然呆蠢,但是招人疼。
  于是叶成极度厌恶loli控——或者说叶成是个极端的loli控。他开始掌管广西这片时,梁倩上四年级,和他当年的妹妹一样大。她嘴巴又甜,也是一口一个“哥”的叫着。有叶成的庇佑,梁倩安安生生上完了小学,然后从初中开始住校。
  初中高中住校的时候,周末和假日也要回店里去帮忙。只要回店里,她都一定整天穿那身宽大的运动类校服,身材遮得严严实实,晚上睡觉时也特别警醒。
  由于她对古董极高的辨识率,再加上不断增加的知识储备,倒使得她在那伙人里慢慢有了点地位。后来叶成发话,找她鉴别东西什么的,也陆陆续续给她些分成。从那时开始,她才算慢慢有了点生活的空间。
  然后终于高考了,出去上学了,自己也另外租了房子出去住了。虽然来自陈皮阿四的隐性威胁仍然在,但事情毕竟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不是么?如今她只需要在特别需要她的时候,放假的时候,稍微参与一下古董店里的鉴别估价就行,慢慢地离他们的活动越来越远,慢慢的,他们就不会在意她了吧?
  到时候,寻个机会到国外去待两年,等那些人换血都换得差不多了,她再回来,大约就自由了。
  嗯,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加油加油~
  梁倩简单地回顾了一下自己于逆境中拼搏的奋斗史,很是自豪。
  “像我这样不小心落到那些人手里,慢慢居然可以脱身的,也算难得了吧?”梁倩自满地想道。
  忽然又叹口气,想起了另一个同样不小心落在那些人手里的人。那位已经变得热心下斗的小哥。
  当初见到小哥,对他各种怜惜,除了怀疑大家同是穿越人之外,更多的,还是觉得他的处境和当年的自己很像吧?虽然当年的自己只有六岁,而小哥却是二十几岁,但他又什么事都忘了,从某种角度上讲,也像个孩子了。
  只是可惜,最后她也没能帮上什么忙。
  也罢。
  她再次摇了摇头。
  到晚上八点钟,中央台的春晚开始,外面也陆陆续续开始有人放鞭炮。
  梁倩吃完饭,收拾了桌子,去厨房刷碗,听到同为苗人的宋祖英正应景地唱着《越来越好》,不由得一笑,轻声跟着哼起来。
  碗刷好放到碗橱里,剩的饺子放到冰箱里。梁倩哼着歌,转身要向厨房外走去,忽然发现眼前站着一个人!
  梁倩大惊,直觉地抽身垫步,一个右直拳打出去。
  “啪”,挥出去的右手腕被人握住。
  梁倩立马伸出左手,按住来人手腕,用力下压,同时向左一拧身,左肩顶着那人的手肘向上一扛。这招拿腕扛肘用得极其利落,便是防身术的教练过来,也当赞一声好。
  然而……木有效果!
  来人的手腕并没有如她预想地弯折。因为那人的力气比她大得多,反应也快得多,梁倩的举动不但没能折断他的手腕,反而被他一个侧身滑步,滑到她身后,伸臂从后面抱住了她。
  梁倩正要祭出女子防身术的终极奥义——回手抓裆,忽听身后的人开口:“是我。”
  梁倩一怔。清清淡淡的、有点熟悉的声音。
  那人放开手臂,梁倩转身抬头,果然,是那位半年不见的麒麟小哥。
  家
  “你怎么来了?”梁倩惊喜莫名。
  两人站得太近,梁倩的鼻尖都快碰到他的下巴了,下意识地向后退了点。细细打量了一回,小哥看起来和半年前没有任何变化,甚至连打扮都没怎么变,依旧是牛仔裤加连帽衫。眼神也一如继往的淡然。
  小哥淡淡道:“看见有灯。”
  梁倩来不及把他的话扩写成正常的回答,接着又问了下句:“冷不冷?怎么穿那么少?吃过饭了吗?还有点饺子,不过是素的,要不要吃点?”
  针对她连珠炮似的问话,小哥只用一个字回答:“好。”
  梁倩欢欢喜喜回身,打开冰箱,把冻着的生饺子拿出来,点火烧水,准备下饺子。忽然想到小哥应该是原装的南边人,吃米饭可能更顺口,于是又道:“我还是再烧点米饭炒点菜吧?”
  小哥制止了她:“不用,饺子就好。”
  梁倩煮好饺子,看着小哥一个一个吃掉,心里充满了莫名其妙的幸福感。
  那种感觉,怎么说呢?咦,仿佛以前也有过的。似乎是某只流浪猫径自走到她家里,然后她拿东西给猫咪吃,猫咪吃得很开心,还打着呼噜,拿头和脖子一个劲儿蹭她。似乎也是一样温暖的感觉。
  呃……可是这样类比,真的合适乜?
  梁倩托腮微笑,着看他吃得差不多了,问:“你这半年怎么样?有想起点什么吗?”
  小哥点点头:“想起了一些,还有些没想起来的。”
  “不要急,慢慢来,都会想起来的。”梁倩没有问他到底想起了什么。如果他愿意说,那么他会说;如果他不愿意说……有句话说得好,你不问问题,就不会被骗。
  然而小哥却开口问她:“你小时候的事,也都忘了?”
  梁倩一怔,点点头,记得第一次见他时,似乎是这么说过。
  然后小哥不再说话,背后的电视机里春晚的歌舞大联欢一派欢歌笑语。
  气氛有点小闷。梁倩觉得自己似乎有非常多的话要问,可临了却一个也想不起来,或者说不知道应该怎么说,只想这样默默地坐着就好。
  小哥的胃口似乎一贯很好,下了多少饺子,他就吃掉多少。吃完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