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门，手塚国光几步来到窗边拉开帘子，暖黄的晨光立刻透过玻璃洒落进来，原本昏暗的房间顿时明亮了起来。接着，清冷依旧的嗓音充斥在房间：“早季，早雾，起床了。”
  听到他的叫喊声，蜷缩在被窝里的两个女孩含糊不清地嘟哝了一声，然后方向一致地翻了个身。手塚国光看了有些无奈，将手上的窗帘系好，转身来到床边，并掀开被子的一角。
  “冷。”失去被窝的温暖，姐姐手塚早雾皱着一张小脸不情不愿地睁开了眼睛。“爸爸？妈妈呢？”揉着眼，手塚早雾下意识地问道。
  “妈妈出远门了，要晚上才回来。”说话的同时，手塚国光从床头柜上拿走一套叠好的衣服，“昨天和你说过的，忘记了吗？”
  手塚早雾嘟起了嘴，“还要等到晚上啊，爸爸抱。”
  手塚国光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把上衣展开，“自己起来。”
  手塚早雾睁着还没睡醒的眼睛巴巴地瞅了过去，枕在床上的双手朝他张开做出拥抱的动作，并在手塚国光无动于衷的表情下，以一幅委屈的模样收回了自己的小手，“妈妈都是抱着我穿的，我想妈妈。”
  眼见自己的父亲有松动的迹象，手塚早雾又怯怯地追加了一句：“我可以等妈妈回来再起来吗？”看到这样的女儿，手塚国光终于弯下腰把她从床上抱起，得胜的手塚早雾在他看不到地地方笑眯起了眼。
  “爸爸你又弄错了，这是早季的衣服，不是我的。”衣服穿到一半，手塚早雾又开始折腾了。
  “不要捣乱，早雾。”手塚国光抬起女儿的另一只手塞进衣袖，“起晚了，早饭就冷了。”
  “可是爸爸昨天就弄错一次了嘛。”手塚早雾哼了一声扭头，“早饭也没有妈妈做的好吃。”
  后半句话传入耳中，手塚国光面色一僵，随即拿起裤子快速地给女儿穿上。
  “我不要穿这双鞋子，我要那双红色的。”手塚国光忽地抬起脸，被注视的手塚早雾昂着头面不改色，“红色的好看，我喜欢红色的。”手塚国光听了，冷着脸给女儿换上她指定的那双鞋子。
  “早季，早季，起来了，再不起来，爸爸要打你屁屁了哦。”穿戴整齐的手塚早雾完全无视自己的父亲，趴到床上把自己的妹妹拉出一只小手开始挠手心。
  “唔……”手塚早季揉着眼蹭了蹭自己的枕头，“早上好，姐姐，爸爸。”
  “早上好，早季。”
  不同于手塚早雾的活泼，手塚早季从头到尾都非常配合手塚国光，也让手塚国光从另一个女儿的体贴中得到了稍许的安慰。
  吃完早餐，手塚国光带着两个孩子去了昨天约定好的游乐园。只是，去的时候，两个孩子一致地要求坐电车。于是，手塚国光只能放弃自驾的路线。
  “爸爸，我要玩那个！”
  “那个太高，你和早季都还小，不行。”
  “那个，那个呢？”
  “好。”
  “爸爸，去这边，这边。”
  “爸爸，走快点，那边排好多人呢。”
  玩得过程中，手塚早雾一直精神充沛地拉着手塚国光去这去那，而跟着两人一起走的手塚早季，虽然很少表达自己的想法，但从笑得红彤彤的脸上看，对这次的游玩也是十分满足。
  而两个孩子的年纪尽管有些偏小，可以玩的项目却不少，又在两人对着几个项目重玩一次的热情下，这一场游玩一直到下午才结束。
  回去的路上，两个小孩都露出了疲惫的神色，却没有一个人和手塚国光叫累。两人一人拉着手塚国光的一只手，彼此努力地走着路。最后，手塚国光蹲下了身，让小女儿趴上自己的后背，并将大女儿单手抱在怀里。
  “爸爸这样抱着我们，没问题吗？”手塚早雾仰起小脸，“我和早季还可以走的。”
  听到女儿话中的担忧，手塚国光的表情渐渐柔和下来，“不用担心，爸爸不会放手的。”
  手塚早雾点点头，又看着手塚国光有些迟疑地问：“爸爸，下次，我们还可以和爸爸一起出来玩吗？还有妈妈！”
  这个时候，手塚国光明白了女儿从来没有表现出的落寞，也明白了女儿为什么会故意和自己闹腾。“啊，当然可以，以后都可以。”之前因为工作的关系，两个女儿基本都是未来带着长大的，这次未来的出远门，是手塚国光第一次单独一整天带两个孩子。
  “真的吗？”手塚早雾原本有些萎靡的神情倏地亮起，下一刻，有些安静地低下头，“那个，爸爸，对不起。”话一说开后，手塚早雾的语速快了起来，“说爸爸做的早餐不好吃其实都是骗爸爸的，我很喜欢爸爸做的早餐。”
  “没关系，爸爸知道。”
  “嗯，早季也喜欢爸爸的早餐，和妈妈一样喜欢。”在后背困得已经闭上眼的手塚早季朦胧中听到两人的对话，也跟着嚷了起来。
  手塚国光抿起的唇弯起了弧度，可惜埋在他怀里的手塚早雾没有看到。过了一会，带着几分疲倦的童音再次响起：“呐，爸爸，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手塚国光微微调整了下孢姿，“什么？”
  “爸爸是怎么追到妈妈的？”顿了顿，手塚早雾歪头摇了摇头，“好像不对，周助叔叔说是妈妈追到爸爸的，也不对，好像是说妈妈后来出国了？到底是什么呢……”
  不断喃语的声音到最后只剩下此起彼落的呼吸声，手塚国光暗暗摇了摇头，再想到女儿说的话，对于好友连自己孩子面前都不忘捉弄下自己的恶趣味有些无奈。
  步行到家的时候，出远门的人正微笑着站在门口，看到三人出现，迈步走上前，将手塚国光背上的手塚早季抱了过来。“累了吗？”
  手塚国光摇头，“这次出去还顺利吗？”
  “嗯，没什么问题。”踏进客厅，手塚未来看着把脸往自己怀里蹭的女儿，笑了笑，“今天带他们出去玩了？”
  “啊。”
  “一定是早雾的主意。”
  两人说着，慢慢走到了孩子的房间。把孩子脱去外套放到床上后，手塚未来俯身在每个人的额头轻轻印了一个吻，然后和手塚国光蹑手蹑脚地离开了房间。
  “未来。”合上门听到手塚国光有些异样的喊声，手塚未来疑惑地转过去，却被对面的人揽进了怀里。心下一愣，手塚未来伸出手回抱对方，“怎么了？”
  手塚国光低下头，和她额头相抵，“一直以来，都辛苦你了，谢谢。”
  闻言，手塚未来温柔地笑了，“我喜欢这样的生活，所以，不用说谢谢，国光。”
  第二十二章
  “那么，手塚君为什么想知道？”一直到放学回家，手塚国光的耳边似乎还回响着神谷未来在天台上的这句疑问。说这话的时候，这个人的脸上没有笑意，对视的眼神是让他不会错认的认真，然后，他回避了。
  他不知应该怎么面对这样的神谷未来，仿佛只要他出声，深埋在心底的所有就会破茧而出，再也没有挽回的余地。而他，不想在两个人之间的关系靠近的这个时候，打破这份平和，也不想看到这个人用拒绝或是不可置信的眼神看自己。
  “国光？”发现自己的儿子竟然在走神，手塚彩菜心中破有些意外，又有些担忧。
  手塚国光抬起头把碗筷放下，“我吃饱了。”说完，离开座位进了自己的房间。
  “这孩子怎么了？”手塚彩菜望着自己儿子的背影低声说道，“是遇上什么事了吗？”
  “孩子大了，有什么事会自己处理好的。”
  “国光的话没问题的，”手塚国一赞同地点头，“不用担心。”
  坐在书桌前的手塚国光并不知道自己的异样成了家人担忧的理由，打开电脑上的隐藏文件，属于两个人唯一的一张合照铺满桌面。注视着上面神色间尽是温柔的女生，手塚国光陷入了最初遇上这个人的回忆。
  那个时候，他在雨中修理单车，因为地方偏远，附近并没有什么可供避雨的地方。偶尔路过的行人，都是匆匆一瞥便带着一丝冷漠擦身离去。而这个人，却什么话也不说，直接将伞移到他的头顶。
  转过去看，那人对他友善地笑了笑，“等你修完我再走。”
  没有多余的解释，却让他一暖，原本想要拒绝的话也在对方温和而坚持的表情下咽了回去。淡淡地道了声“谢谢”，他又转回去继续修理单车。等到把单车的问题解决，再要向对方道谢的时候，一块非常干净的手帕率先递了过来。
  “今天没有带纸巾，如果不讨厌的话，这块手帕你拿去用吧。”听到这个人的话，他低头看向了那双沾满油渍的手，不由在心中感念对方的细心和体贴，但说出口的话还是拒绝了对方的好意。
  这个人却像是没有听到他的拒绝，微笑着把手帕塞到了他手上，“虽然说早点到家不容易感冒，但是下雨的天气，路上还是骑慢一点比较好，我还有事先走了。”尾音落下，没有再给他任何道谢和拒绝的机会，迈步从他旁边走开了。
  望着逐渐远去的背影，他的视线慢慢凝聚在了那一头被打湿的肩膀和后背，才明白刚才的遮雨，对方把伞下的大部分空间留给了自己，一时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从心中涌起。
  再次遇上是在青学的图书馆，在他前脚刚刚踏入阅览室的一瞬，这个人后脚从里面出来。迎面撞上，对方朝他露出了一抹浅浅的微笑。不是最最温柔，也不是明艳灼人，是最为寻常的招呼，却让他在这一刻无法抑制住心底涌起的砰然。只是，这个人不会认出他就是前几天雨中被帮助的人——那天的他，因为咳嗽戴了口罩。
  很多时候，手塚国光也会想，如果当初遇上的时候没有戴口罩的话，是不是会不一样？至少不会等到三年级，他才和这个人靠近一大步。想到初遇，手塚国光拉开桌下的抽屉，里面躺着一块叠得方方正正的手帕。
  刚开始，手塚国光想过把这块手帕还给它的主人，然而，虽然同在一所学校，除了图书馆那一次偶遇就再也没有遇见过，直到那一天这个人的声音从学校的广播传出。第二天，手塚国光知道了女孩的名字，是一年7组的神谷未来，和自己所在的班级有五间教室的距离。
  从五间教室到一间教室的递进，就像是他和这个人之间的距离变化，手塚国光叹了口气把抽屉合上。这块手帕，应该不会再有看到它主人的机会。
  之前是因为不知道对方是谁，后来知道之后，手塚国光第一次背离了自己的原则，没有把东西物归原主。为什么会想要留下，看到这个人凭借自己独特的声音，在仅仅几天的时间内虏获了学校的大半部分学生，看到这个人在人群中散发出的那种耀眼的光芒，手塚国光忽然不想对方知道自己就是借了她手帕的人，或许，以这个人会在雨中为素不相识的陌生人打伞的举动，根本不记得自己曾经借出去一块手帕。
  现在，就这样吧。
  手塚国光按上鼠标关掉照片，目前的他，什么都做不了。
  彼时的神谷家，神谷未来和神谷玲子坐在沙发上一起看电视，偶尔，就着电视上的节目互相评论几句。广告时间，神谷玲子侧头看向自己的孙女，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轻蹙着眉。“今天晚上，钢琴不练了吗？”
  听到祖母的话，神谷未来转头对她摇了摇，脸上的笑容有些淡，“以我现在这种状态练琴，奶奶应该不会喜欢听到那样的琴声。”
  “未来，”放低的声音飘入耳中有种月色下的柔和，神谷未来微微凝神，神谷玲子扬起唇笑道，“要不要和奶奶学钩针？”神谷未来顺势看向了对方膝盖上的半成品，是一条小方毯。
  “可以吗？”平时在家里，祖母就喜欢做些手工，不过祖父觉得长时间对着这些伤眼，不会让祖母在上面花太多时间。如果再教她的话……
  “没关系。”说着，神谷玲子示意神谷未来往自己这边坐过来一点。“起针的话，和奶奶以前教过你的手法是差不多的。钩针的话，你看，前面几针是这样的……”
  走下楼梯的神谷正雄看着把头凑在一起的两人，轻轻一笑，转身倒了杯水走到两人侧面的沙发坐下，同时拿起遥控器转了新闻台。“最新消息，在英国演出的钢琴家神谷梨园提前结束了巡回演出，日前正在返航途中。作为享誉国内外的著名钢琴家，神谷梨园的钢琴……”
  屏幕上，主持人还在絮絮叨叨地介绍口中的钢琴家，客厅内，沙发上的三个人陷入了片刻的安静。这时，一阵轻迈的脚步声打断了这份安静，川崎直人双手握着手机来到神谷未来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