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7 节
作者:
暖暖 更新:2021-02-25 03:26 字数:4731
这还是我第一次来凤阙宫。清香缭绕,如入仙境。
她的侍女见是我,便在榻边轻声对她唤道:“夫人;是皇后娘娘来看你了。”我轻轻地走了过去,一双雪白却瘦得厉害的玉手从被子中伸了出来。还是那张倾国倾城的脸;却憔悴得令人不忍直视。
“锦年;你这又是何苦呢?陛下那么爱你的容颜;你为何偏偏不让他见你。”
她宛然一笑;声音轻得仿佛是风;“姐姐刚刚也说了,陛下爱我的容颜。凡以色侍人者,色衰便不再有恩宠。姐姐在后宫这么多年,这个道理还会不明白吗?我已是病入膏肓,他念着我昔日的容貌,所以才会念念不忘,仍然对我恩宠有加。如果他见了我现在的样子,必定心生厌恶,那他哪里还会照看我的儿子和兄弟?”
“你别瞎想了,陛下是真心待你的,又怎么会在乎你的容颜?”我心疼地看着她这张如花的容颜,不禁想起玉林苑的秋葵来,斑斓盛开,朝开暮落。难道红颜终究逃脱不了香消玉殒的命运?
“不,你我都错了。他爱你,陛下一直爱着的都是你。他爱锦年的歌、爱锦年的舞,就像当年他爱你的歌、爱你的舞一样;他在梦中喊的那个女子的名字也是你。这支玉簪……”她艰难地伸出手来,摸索到床头,将它递到我的手中,对我道:
“它本来就是你的,我已经如愿地戴着它进了长乐坊,却没能戴着它歌给我最爱的男人听。陛下也爱这玉簪,可他也一样,爱的是那个落花中清歌的女子。”
我接过她手里的玉簪,她对着我微微笑着,摇了摇头,说道:“不要同情我,也不要怜惜我。我能像秋葵那样盛开一季,让赏花的人们赏心悦目,本来就已经死而无憾了。他,已经先走了;留下我在这个世上活着也没什么意思。我这辈子最大的悔恨就是当初信了平阳公主的话,你不是那样的人,从来都不是。即使有我的存在,你也依旧爱着陛下;即使有我的存在,你也依旧不会爱上卫青。”
她忽然痴痴地笑了起来,笑了很久才继续说道:“那个女人她根本配不上他,她想错了我,我是绝对不会沦为她巩固势力的工具。也许,我让她很失望吧。可是对锦年来说,权力本来就是一件无用的东西。”
我知道她口中的“她”是谁,那个永远安宁娴静的女人,你就那么憎恶我吗?从一开始就憎恶。你和你的弟弟一样,永远在算计着自己的枕边人。你们到底得到了什么?
她忽然挣扎着撑着坐了起来,握住了我的手问我道:“他……我知道他死的时候,你在他的身边,我求求你告诉我,他有没有说过我什么?”她的目光中满是祈求和期待。我忍着泪,笑着对她说道:“他说,你很美,比我要美。他一生中最后悔的事,就是眼睁睁地看着你进了宫而没有挽留。”“真的吗?”她一脸惊喜地问道,却又带着一分不敢相信。我坚定地点了点头。那一刻,她笑靥如花。斑斓盛开,朝开暮落……
一代倾国倾城的李夫人就这么香消玉殒了,即使他在最后一刻都在惋惜着……
锦年的死,给刘彻带来了沉痛的打击。听中常侍讲,他夜夜思念,总在慨叹人的寿命为什么这么短暂,为什么她要这么早地就离他而去。也许正是因为这份对她逝去的沉痛惋惜,将我、将他,送上了一条决断的路上……
“子夫,你快过来。”他如以前那般亲切地唤着我。我疑惑地走向他,宛如梦境。未央宫的大殿里,站着一个年轻的男子,那男子面若冠玉,身形颀长,一双桃花眼波光流转,清俊无比。那男子见了我,弯起了嘴角,笑着对我喊道:“栾大参见皇后娘娘,娘娘长乐无极。”
我疑惑极了,刘彻却走了过来,欣喜地拉过我的手。那十几年的嫌隙竟像从来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如若不是他眼角深深的纹和发上的灰白让我有了一丝清醒,我差一点就真的以为我们回到了过去。
“这位是栾大,他可是位位列仙班的仙人。你看他,长得也犹如神仙一般的人物。朕已经下旨,将妍儿嫁给他,封邑当利县。给我们妍儿最富庶的封地!”
“什么?”我从美梦中惊醒,挣脱开他拉着我的手。那个栾大微微地笑着,笑得我不寒而栗。“你要将我最爱的妍儿嫁给这个方术之士?”我对刘彻怒目而视。
他却一脸不解地问我道:“你怎么可以这么说栾术士?朕都已经说了,他是仙人。有了他朕便可以长生不老,颐养天年!将妍儿嫁给他怎么了?朕正是因为妍儿是朕最爱的女儿,才要将她嫁给栾术士。”说完,他忽然变了一个人似的,不耐烦地冲我摆摆手说道:“你不愿意也由不得你。朕已经下旨了,朕可是为了你好,张骞死了、张汤死了、卫青死了,锦年也走了……昔日的这些人,可就只剩下朕和你了。朕可不想和他们一样!”
“可是陛下……”“你走吧!”他不客气地对我拂了拂袖。我知道长生不老这种话从来都是不可信的,可是我要怎么才能劝住他呢?他竟然要将妍儿嫁给这个神棍,可见他已经是走火入魔了。我在现代见过因为信邪教而走火入魔的人,难道我要眼睁睁地看着刘彻也走入这般境地吗?而我现在最担心的却是妍儿。
封邑当利的消息在宫中传开了,就连娟儿和媚儿也在羡慕她们的这个姐姐能有着汉史上最富庶的封地。而我却无时不刻不为妍儿担忧着,更担忧地是开始谋求长生不老的刘彻。
“出事了娘娘!”当我听闻刘彻发现栾大只是个骗子、一怒之下斩了他、妍儿自尽的消息,我也如疯了一般地跑向未央宫。空荡的大殿里,他挥舞着长剑,吼道:“骗子!都是骗子!你们都来骗朕!根本就不可能让我的锦年复生,根本就不可能让朕长生不老!还有你,你也骗朕,你一直都在骗朕。你心里从来就没有朕对不对?”
他血红着眼,瞪着我,紧紧地抓住我的肩膊。我一言不发地凝视着他,似乎是在等待着他意见刺死我。
“陛下。”苏文尖细的声音响起。“说!”他咆哮着。“奴才听说在河间郡有一个真正的仙人叫江充。”“江充?”刘彻似乎被他勾起了兴趣,却将剑一把抵在苏文的脖子上,狠狠地问道:“真的是可是让朕长生不老的仙人?你若是敢有半句虚言,朕就让你碎尸万段!”苏文哆哆嗦嗦地说道:“真……真的是仙人。奴才不敢有半句虚言。”
刘彻将信将疑地放下剑,喊道:“来人哪,去河间郡。”苏文欣然允道:“诺!”我深深地闭上了眼睛:他疯了,他真的疯了!
不久,便传来了陛下路过河间郡,偶得佳人的消息。
当他牵着那个女子的手来拜见我这个“皇后”的时候,我简直惊呆了:那张脸,竟是惊人的相似。活脱脱就是锦年的影子!原来世间真的有如此相像的人!那女子对着我拜下去,语气恭敬中却带着一股毫不掩饰的喧宾夺主之感:“臣妾赵婕妤,参见皇后娘娘,娘娘长乐无极。臣妾初进宫,又出身贫寒,有很多不懂的地方,还请娘娘不吝赐教。”
刘彻得意地指着赵婕妤身后的一个男子对我说道:“看来苏文真的没有欺骗朕。这世上真的有仙人。朕要江术士为朕让锦年复生,他用画上的人,竟真的将锦年给朕送了回来。
我望着那女子掌心两个钩子状的红色胎记,心里清楚了大半,这世上哪里有什么复生之术,无非就是长得相像而已。他们为什么要接近刘彻?到底是为了什么?还有刘彻,为何我觉得他去了一趟河间之后,整个人就变得不大一样了?那江充对我微微笑着,他和栾大的眼中有着相似的东西,那就是欺骗。
变了,一切都变了。
刘彻为这个赵婕妤在汉宫特地建了一座钩弋宫,还为她改了封号为钩弋夫人。一年半后,钩弋夫人怀胎十四个月,为刘彻生下了一个儿子。老来得子的刘彻甚是欣喜,他为这个孩子取名弗陵,并按尧母怀胎十四个月生下尧的典故改钩弋宫的宫门为尧母门。
我不知道这到底是福是祸,只求在我仅剩的余生里,能够平静地度过。除此之外,便是远在朔方之外的那个无人知晓的秘密,那个让我牵挂着的人,不知道今生我还能否听他叫我一声“姨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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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2 章
转眼又是四年过去;六十年一个甲子;我苦笑着发现自己竟然真的等到了这一天。
北苑;我缓缓地向那里走去。近日以来,我总喜欢一个人到那里去;总是想起那个叫刘彘的小猪,亦步亦趋地跟着我,告诉我九星连珠的秘密。
静静地,我仿佛能听见人的呼吸声。渐渐地;我却猛然反应过来,那不是我的呼吸声;有其他人在那里。我的心像是提到了嗓子眼;我屏气凝神地听着;那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说话的声音:
“你可让我想死了。你天天陪着那个糟老头;现在也该陪陪我了吧?”重重的喘息声;让人不禁脸红心跳。我心里冷笑道:也不知道是哪个宫的不知廉耻的宫女,八成是勾搭上了哪门的侍卫,在这里偷情。我转身刚欲离开,忽然,那女人似乎是不情愿般地推开了那个男人。
寂静中传来了男人故意压低了却隐隐透着怒意的声音:“我看你是有了荣华富贵就忘了当初的患难与共了!你这夫人是当顺了,眼里也就没有我了吧?”
我心里一惊:夫人,如今这宫里还有着夫人称号的就只有一人!难道说……
“我呸!要是没有你,我也不会千方百计地让刘彻那个老东西将你也带进宫里来。你知道每天看见你,我有多心惊肉跳吗?生怕被那个老东西看出什么来。你这从西域学来的迷心术到底有没有用?你就那么肯定他会听你的?”
“听不听我的,你也应该看出来了。不出十日,我就叫他乖乖地让出皇帝的位置。到时候,嘿嘿……”那男子放出一声□,却又接着换了一种语气问那女人道,“你倒是对我说句实话,刘弗陵那小子到底是不是那老不死的?”
“那你自然是没那个福分当爹了,这是货真价实的龙种。你呀就别痴心妄想了,跟你没有半两钱的关系!”
“那我就连他老子和他一块杀!”
“你……你疯了!我告诉你,弗陵可是我的儿子,你休想对动他一根毫毛!”
“好好好,你说什么就什么。等到我坐上龙椅,到时候你就是皇后,我还是封你的弗陵为太子……哈哈哈哈!”
狰狞的笑声回荡在夜空里,我只觉得自己听见了两个阎王殿里的小鬼在说话。我暗暗握紧了手,心里想着:赵钩弋,你也太猖狂了!你们把这里当什么?你们把刘彻当成了什么?
“谁?谁在哪里?”江充警惕的声音划破了夜的寂静。我前所未有的恐惧和慌张,逃似的逃回了椒房殿。噩梦,这真的是个噩梦。我挣扎着想要醒来。却发现我根本就是醒着的……
这一夜,前所未有的漫长。我好不容易挨到天明,便下定了决心,向未央宫走去。
“皇后娘娘,陛下已等候你多时。”苏文一脸的奸笑,让我厌恶到极点,却又忍不住打了个寒战。我不知道我正在走向一个弥天的大网,将我层层网住,推向深渊。
“卫子夫!你可之罪?”那个我熟悉的面孔如今却形同陌路般冷冷地注视着我,就像在看一个完全不认识的有罪的人。我迎上他的目光,无惧地问道:“臣妾不知所犯何罪。”“所犯何罪?”他冷笑着,抓起桌案上的两件东西,扔到我的面前。我定睛看去,是两个人偶,上面写着字。糟了,是巫蛊!
我猛然想起早年有人王太后陷害陈皇后的伎俩,冷汗在我的背后冒出。他指着那两个巫蛊对我说道:“一个是从太子那里挖出来的;一个是从刘媚那里挖出来的!还有你的好女儿刘娟,竟然敢和公孙贺的儿子公孙敬私通,真是丢尽了皇家的颜面!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话好说?朕看你这个皇后干脆也不要做了!”
“陛下!”我争辩道,“陛下,你睁开眼睛看看吧,看看你身边的这些小人!看看你的钩弋夫人和那个术士江充在背后对你做了什么勾当!”
“住口!竟然敢污蔑朕的钩弋夫人,朕看你这个皇后真的是做腻了!不做也罢!来人,将皇后给我带下去,关到椒房殿,没有真的允许不许踏出宫门一步!”他的目光空洞而又决绝。那不是他的目光,那不是。他的目光从来都不含一丝欺骗,即使是他对我说他没有杀去病的时候,也永远是那么纯粹、坚定。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