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节
作者:孤悟      更新:2021-02-25 03:25      字数:4792
  避艰险地到处找大豆吃。实验人员马上天罗地网摆下大豆,结果鼠立刻对大豆失去兴趣,开始到更远的地方去找大米吃了……
  这是一条无穷无尽的食物寻找链。实验人员发现,鼠在两种情况下,疯狂地寻找食物。一是饥饿威胁生命,遭到极大危险时。这种情况好理解。还有一种——它的生活极端优裕,储存了大量的食品,没有任何压力,它就会放弃已获得的食品,饶有兴趣地去探索新的却并不是更好的食物。也就是说,它们永远相信,不容易到手的稀少东西,才是最好的。这就是动物觅食中带有普遍意义的规律——当食物密度达到一定程度时,动物就放弃它,转而去搜索其它密度较低的食物。
  沈若鱼说,真吃力,好不容易听个半懂。你的意思是说,动物的属性就是什么东西一多了,就不吃了,偏要去吃那罕见的。是在影射公款吃喝吗?
  简方宁说,比那更要举一反三。在青海高原的草场上,生活着一种像兔又像鼠的鼠兔,漫山皆是。身有半尺长,胖乎乎的,耳朵小而圆,尾巴缩成一个小球。见有人来,它就像兔子似的立起来,鞠躬作揖。跑得不快,也不怕人。要想活捉它,很容易。
  一个广东人,习惯吃鼠的,丰富的鼠兔资源,在他眼里,立刻就成了一盘盘红烧的肉和一箱箱的野生肉罐头。欣喜之余也心怀疑虑,这么多活动着的蛋白质山珍,怎么没人拿它卖钱呢?会不会有毒?
  他问当地一位100岁的老者。据说老人很有智慧,听得懂鸟语兽言。
  老人家,鼠兔能吃吗?
  能吃。老人看着远方说。
  能吃,为什么就没人吃呢?吃了会不会死?您可不要骗人啊。广东人多疑地说。
  天下能吃的东西多了。人是高贵的,并不是什么都吃,比如蝇蛆,你吃了并不会死,但你为什么不吃呢?老人看着天上的白云说。
  厂东人本想辩解,他们那里经过特制的蛆,也是可以吃的,但一想,这样一个山野中人,跟他讲话,有秀才遇见兵的感觉,枉费口舌。
  100岁的老人自顾自地说话,小伙子……
  老人把所有比他小的人,都叫小伙子,哪怕人家已经80多岁了,照叫不误。小伙子,我小的时候,天比现在要蓝,水比现在要清。鼠兔也比现在要多。鼠兔不好吃,上古的时候,先人们,把天上地下水里,所有能吃的东西,都吃过了。他们筛出了几种好吃的大动物,就是猪、牛、羊、马,把它们养在家里,就成了家畜,肥了吃它们的肉。让牛马干活,那是看它们那么大的个子,闲着也是闲着,随便试试的。没想到,一试,它们干得挺好,就这么延续下来了。古人们还筛出了几种小动物,就是鸡、鸭、鹅什么的,也养在家里,就成了家禽。长大了也吃它们的肉。要说下蛋,那也是养着养着才发现的好处,渐渐地让它们又能吃肉又能下蛋。剩下所有动物的肉,都不好吃。有些人说好吃,是因为少,别人吃不上,他自己吃上了,就瞎说。什么都吃的人,不是人。他们在变成人的路上,只走了一半。动物有病。鸡有鸡瘟,鼠有鼠疫,狗有狂犬,鸟有鹦鹉热……人这么仔细地保养着自己,还不断有病呢。三个人里面,最少有两个人,有这样那样的病。动物在野地里跑着,没有医生,没有药,它们的病就更多了。只是它们不会说话,没人知道。小伙子,记住,人不要什么都吃,什么都去试。有些东西是不能吃的,祖宗吃过了。有些东西是不能试的,祖宗试过了。
  试了,吃了,会死会死……
  沈若鱼直听得脊背发凉,说,方宁,你别说了。那老头是天上的星宿。
  两人很沉默地走了一会儿,到了一栋雪白的楼前。动物实验楼的牌子,很大很壮观。
  沈若鱼说,嗬,够豪华的。想多少天下寒士,还没有大庇俱欢颜。
  简方宁说,你的意思,动物应该野外放牧?那怎么观察?怎么记录?它们不是一般的动物,是人类的朋友。你不好好待它,让它饥寒交迫,它就给你提供错误的数据,让你付出血的代价。
  沈若鱼说,恕我孤陋寡闻。
  进楼的时候,进行了很严格的登记。简方宁指着沈若鱼对警卫说,这位是来访问的学者。
  警卫恭敬地点了点头。
  沈若鱼说,你撒谎还挺像。
  简方宁说,绝对的诚实,在任何时候都不可取。这不过是一个良性的谎言,比起你的范青稞来,小巫也。
  两人相视一笑。
  整个大楼里十分安静,沈若鱼不由得压低声音说,怎么没什么动静呢?这里的动物跟别地动物,一样吗?你们没把动物的声带切断吧?
  简方宁说,你不要把这里想象成动物园或是屠宰场,以为鸡犬不宁的。硬要找个比喻,把它想象成大森林或是夜晚的草原,更符合实际。要知道,动物各项指标越正常,获得的资料越有参考意义。要是一种药,只在歇斯底里的猴子身上用过,你敢用吗?
  沈若鱼说,我们不会看到一些缺胳膊少腿的猩猩,或者其它残疾动物吧?要是那样,你纸上谈兵告诉我就是了。还是免得亲眼目睹为好。
  简方宁说,你怎么这么胆小?我记得在部队演习时,血肉横飞你都不怕,开肠破肚一把好手。
  沈若鱼连连说,我不怕人,怕动物。现在是胆小如鼠了。对了,照你刚才说的,鼠也是很有进取心的动物,我连鼠也不如。
  两人说着,到达一间实验室。推门进去,不见一人,只见一狗,伏在笼里打吨。听得有人来了,睁开眼睛,见是陌生人,眼神里有了几分警觉。但毕竟是见多识广,只在喉咙深处发了几声呜咽,表示对侵扰清梦的不满,没有更多攻击性的动作。
  到底是作过实验的狗。你看这大智若愚的风度,家狗哪儿比得了。沈若鱼喷喷称赞。
  简方宁说,你别忙着拍这狗的马屁,对了,该说是狗屁的。你可要看清楚,实验已经开始,这就是著名的巴甫洛夫之狗。
  沈若鱼说,想不到,那个已经死了半个多世纪的俄罗斯生理学家,还在你们这里豢养了一条大狗。是嫡传吗?我记得他的标准实验狗,是在狗的腮帮子或是肚子上造一个向外敞开的瘘,然后把进食和音响灯光结合起来,再撤除食物,只给音响或是灯光,看从那瘘管里流出的口水或是胃液,同以前有什么变化……
  简方宁说,基本正确。加十分。看来你上学时成绩不错…
  沈若鱼说,我是为这个实验的残忍,才记住了它。狗到了巴甫洛夫手里真够倒霉的,在肚子上作手术,己属无奈。吃饭的时候被灯光噪声骚扰,更是不胜其烦。谁承想最后还骗人,对,正确地说是骗狗,虚晃一枪,并不兑现食物,这不是让狗对人,彻底地失望吗!你们实验室这只狗,浑身并无伤,怎也姓了巴甫洛夫?
  简方宁说,若鱼,想不到你对这位1904年诺贝尔医学和生理学奖金的获得者,如此耿耿于怀。若是在外国,一定是保护动物绿色组织的成员,没准还得到我们实验大楼门前静坐呢。
  沈若鱼说,反正我对巴甫洛夫心怀敌意。
  简方宁说,不管怎么说,他是一位伟大的科学家,他创立的动物高级神经活动学说,对生理学、心理学和哲学的发展,起了巨大的推动作用。所以人们把凡是应用这一学说进行研究的狗,都称为巴甫洛夫的狗。
  沈若鱼说,可怜的狗!
  简方宁说,你看清这只狗了吗?
  沈若鱼说,第一眼就看清了。
  简方宁说,好,那么随我来。
  她们轻轻掩上门,到了旁边的一间屋子,一个年轻的戴眼镜的男子,看到简方宁,热情地同她打招呼。
  李实验员,麻烦你,还要看一看你的狗。简方宁道出来意。
  3号吗?
  是的。简方宁答道。
  你们已经看过3号了吗?李实验员面向她们两人问道。
  看过了。两人一齐回答。
  那么,现在就不是看狗,而是看我和狗在一起时的情形了。李实验员说道。
  这话听起来很可笑,有一种灰色幽默的味道。但沈若鱼没敢笑,因为简方宁和实验员都一脸严肃,好像这句话充满哲理,没有丝毫可笑。
  他们一同走出来。到了那间实验室门前,简方宁问,小车,你和3号隔离多长时间了?
  李实验员说,有4个月了。
  简方宁对沈若鱼说,从我们一进门开始,你就观察3号狗见到小李的反应。可要瞪大眼睛啊,实验的全部价值,就在这里。
  沈若鱼有些紧张,好像古典魔术中的黑斗篷,就要打开。虽然知道没什么危险,心中还是很紧张。
  推门,进得屋来。3号狗电光石火地扫射了他们一眼,认出两个是刚才来的陌生女人,马上把眼光掠过。待看到李实验员,它的两耳尖锐地竖起,全身痉挛,好像被一根凌空的电棍击中,大滴清澈的涎水,绵延不断流下,很快就在实验室的地板上,积起一汪粘液。既而开始反射性的呕吐,一股食浆喷涌而出,刺鼻的酸腐之气,弥漫了整个实验室。
  实验员问沈若鱼,您看清楚了吗?
  沈若鱼竭力抑制着自己的恶心,头拼命歪向一边,只把嘴咧开一个小缝,含混地说,清楚了。为了能赶快离开这间气味不良的房屋,她一个劲地点头。表示自己什么都看清了。
  其实她根本就不知道要看什么。一间空空如也的狗屋,一只普通的剧烈呕吐的狗。
  出了房间。简方宁很客气地对李实验员说,谢谢你。让我们看到了这么好的标本。实验很成功啊。
  李实验员说,有理论指导,我不过是实践者,作点具体工作就是了。不谢。
  大家告辞。
  沈若鱼说,3号狗够惨的了,李实验员看起来温文尔雅,暗地里不知给狗下过怎样的毒手,你看那狗,一见他,就像人犯了癫痫,真是可怕。实验员手无寸铁,也未给予任何恐吓,狗就瘫得软泥一般。
  简方宁说,若鱼,你真是悟性好。一下子就抓到了问题的实质。李实验员只是在数月之前,给3号狗注射过吗啡,直到它成瘾。然后他就销声匿迹,再也不同狗接触。后来别人又给3号狗进行了脱瘾戒毒治疗,现在狗体内已经没有毒品了。这是用科学仪器反复检测过的,千真万确。但是刚才的情况你已经看到了。3号狗一看到李实验员,它的神经系统立即追忆起以前的情形。在根本就没有给它注射毒品和它的体内已经没有丝毫毒品的情况下,出现了一整套的毒品使用症状。
  这说明了什么?简方宁严肃地提问。
  说明毒品实在是厉害啊……沈若鱼还没从刚才的震惊中缓过神来。
  是啊,毒品的戒断,不仅是复杂的生理过程,更是一个艰巨的心理过程。一旦吸毒,十年戒毒,终身想毒。这就是为什么有的人戒了毒,从化验上看,毒确实排干净了,但是一有了适宜的环境,他们立即故态重萌,开始复吸。吸毒者一旦染上毒瘾,脱离毒魔的诱惑,都是一个终身的工程。据统计,大约有95%以上戒了毒的病人,在不到半年的时间里,又开始复吸……简方宁的脸上满是沧桑之色。不单是对那些吸毒者轻视生命的感叹,也是对自己的工作犹如沙上建塔的悲哀。
  沈若鱼说,那还留着这只倒霉的狗,干啥?早早杀了吃狗肉火锅算了,省得一见它,就生晦气。你像推石头上山的西西弗一样,劳而无功,徒费气力。
  简方宁说,我再引你去看猴。
  沈若鱼说,巴甫洛夫的猴?
  简方宁说,这次和巴甫洛夫无关,和幸福与快乐有关。
  沈若鱼说,好。看点顺眼的吧,不然心里堵得慌。
  她们一齐上了二楼。简方宁也有些日子没来了,连推了几个门都不是,道着歉返出。沈若鱼道,你不会认错了路,领咱们闯进老虎家吧?
  简方宁说,害怕了?最多不过是熙熙攘攘的小白鼠,漫山遍野地把你我团团围住。学几声猫叫,也就散开了。
  说话间来到一间实验室,简方宁看到了熟人阿风,一个把白色工作帽压得很低的中年女子。
  阿风,给我们看看你的猴子,好吗?简方宁说,那口气随便得好像在说:让我看看你新买的衬衫。
  好。请随我来。阿风答应得很爽快,在前引路。
  精致的铁笼里那只猴子很瘦弱,看不出有多大年纪。眼睛大大的,有一种思索者的悲伤神色。它身上有一条特殊的管子,和药品装置相连。猴爪可操纵一个杠杆。
  阿风指点说,猴子在偶然中碰到了杠杆,启动了装置,一针药水就注射进了它的身体。刚开始实验时,给它注射的是吗啡。猴子挨了一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