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4 节
作者:竹水冷      更新:2021-02-25 03:25      字数:4807
  这或许是卫青和刘彻一生中最快乐的日子!
  在山野中,集市里,在平凡人的生活中,卸下了帝王和将军光环的他们,作为两个普普通通的,心心相印的情人,尽情地享受着这对他们来说不可再得的快乐!
  对刘彻来说,这样的快乐是加倍的,卸下帝王胆子的轻松,感受民间生活的乐趣,更何况,还有那个陪着他的人,那是他所有快乐的源泉,是最初和最终!
  两人本来说好三天即返,但是,这种巨大的幸福和快乐让他们都放松了警惕,等卫青忽然想起来的时候,已经过了五天了!
  “明天,一定要回去了!”卫青说,他们在小镇的客栈里,游逛了一日,上灯才回来,正舒心歇歇。这是家普普通通的小客栈,干干净净的。
  刘彻意犹未尽:“刚才那小二说这里的明翠山日出很好看,咱们去看看!”
  “陛下,已经过了五天了!”
  “看了再说!”
  “……”
  “要看!”
  “那,看了就回去吧!陛下,不能再耽误了!”
  本来就这样决定了,应该是一宿无话了。可是,没有,模模糊糊的声音还在不断传来。
  “……”
  “……明天要看日出,会起不来的。”
  “……就一小会儿……”
  “……实在累了……”
  “嗯!……你睡你的,我忙我的……”
  第二天,天蒙蒙亮,在那座叫明翠山的山道上,几个人影窸窸窣窣地走着。不时听见一个大大的呵欠声。可以肯定,这是皇帝刘彻。
  明翠山并不很高,但周围尽是一片平野,故而显得十分突兀。在山崖顶上,有一块平展的石台,相传是仙人晒衣用的,所以叫晒衣台。他们二人便背靠背坐在那里。那两个侍卫只敢隐了身,不知道在哪里。
  刘彻有点打盹,他虽然身强体壮也一贯早起的,但昨夜确实劳累过度。卫青忍不住道:“要不,别看什么日出了,回去睡睡吧?”
  “不行!”刘彻直起腰来,振作精神。忽然开口: “那个,你为什么还这样精神啊?
  卫青苦笑道:“陛下!臣军旅中打熬惯了……”
  刘彻再开口,卫青要不是坐着,差点跌下去。
  “朕还以为,是不是昨夜还不够呢?”
  “……”
  不提两人唧唧哝哝胡说些什么,那东边的天空,渐渐亮了起来。光线越来越分明。
  两人便都住了口,不由得站起来,静静地看着。
  良久,光明的前奏开始了,远处地平线上一片黑暗中开始隐隐透出朱光瑞气,红彩隐隐其中。随着光线越来越强,那颜色变幻不定,一时血红,一时赤橙。终于,中间最亮的一点越来越炽,忽然冲破云层。光明喷薄而出。顷刻,天地山河一片辉煌!
  这是一片多么壮丽的山河!
  青山似屏,田野似锦,河流如带,在清晨的阳光下,一切似乎都灿然生辉!
  田野里伫立着的农人的房舍,房舍上面袅袅的炊烟;蜿蜒的道路,道路上走着去劳作的人……
  刘彻深吸一口气:“真美!”
  卫青点点头,赞道:“如今才真正知道,江山如画是什么意思!”
  是,江山如画!
  刘彻心中一动,侧目看去,清晨带着金色透明的光晕,勾勒出旁边卫青修长的身体,完美的侧影。那张令他魂牵梦萦的脸上,一双明亮的凤眼中满满是喜悦和赞叹之情,如此英挺俊逸!
  刘彻忽然伸臂紧紧地揽住卫青,畅快地朗笑出声。
  ——是的!这是,他的江山!他的帝国!他的情人!
  在清爽的晨风中,大汉天子刘彻,衣袂飞扬,神采奕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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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此同时,在遥远漠北却是另外一番情形!
  雄浑苍凉的狼居山,像是天边一头卧着的苍狼,在这个万物生长的季节里还在浑身上下散发着萧索冰冷的气息。
  天是青灰色的,地是青灰色的,山也是青灰色的,连山上的树和草,都没有那种精神的绿色,而是绿得暗暗的,沉沉的,好像里面也参杂了很多的青灰色。
  在一座高高的山峰上,青灰色之间,巍然出现一座巨大的土砾高台,看样子是刚筑的。因为,那些蚂蚁一样的士兵们,还在往土台上运送着土石、木材等等建造的材料。
  土台的下面,一个黑衣青年负手而立,眼看高台,脸色漠然。
  “这土台,能完工了吧?”他冷冷地问,声音也冷冰冰的。
  “禀骠骑将军,”身边的小校连忙立正,毕恭毕敬地回答,“今天下半天就可以完工了,不会耽误明日的大事的!”
  这青年便是大汉军神,骠骑将军霍去病!
  去病冷冷的看了看这个几乎紧张得站立不稳的小校。他帐下兵士对他又敬又怕,崇拜到了骨子里,故而连回答他的问话都是战战兢兢的!
  他暗暗地叹了一口气:“如果是他,恐怕这个小校会尊敬而亲昵地回答,而不是这样手足无措地吧?果然无论如何,我也不可能像他一样啊!”
  去病向着自己的军中大帐走过去。一路之上众人都毕恭毕敬,却没有人跟他寒暄几句。
  去病是寂寞的,然而他不应该寂寞。
  他还年青,寂寞不应该属于年青的人。
  他还只有22岁,有着高挑结实的身体和极为矫健刚劲的举止。俊秀的脸庞总是有些阴郁。他有一双黝黑发亮的眼睛,在暗夜里似乎会发出火一样的光彩。他很少笑,但是笑起来的时候,那眼睛就会像暗夜的湖水,泛着星星的倒影……
  除了年青,他还太有能力!
  他是这里的最高统帅,这一点,让他那旺盛的青春被统帅的庄严掩藏起来,变成冰冷傲然的,甚至有几分肃杀的东西。他的一言一行,都十分沉稳,而沉稳的举动中,你会感受那种强大的内敛的精神能量。这种能量,令他从内而外,散发出一种令敌人胆寒,令旁人起敬的压力!
  凭心而论,这时候的霍去病,很像一头黑豹,优雅阴郁高贵冷漠,又暗藏危险和杀机!
  这样的人,注定是孤独的!
  他没有同伴,没有朋友,因为其他和他一样在这个年纪的人,大多还是半大的孩子。他们和他之间的差别不亚于天和地中间的距离。就是那些年长他的人,也因为他的出色而远远离开他一段距离。
  人们对于太杰出的东西,不是千方百计的毁灭,就是千方百计的躲避!
  因为太优秀,所以他注定是寂寞的!
  于是,寂寞的去病回到了自己的营帐,坐在案后,拿起那些图那些册子那些关于战争的东西,这些,是他最好 的,唯一的伙伴了!
  “禀骠骑将军!”帐外有人大声道。
  去病皱了皱俊秀的眉毛,冷冷地道:“什么事?”
  外面的声音答道:“是军中长史,还有军正,来商议祭天的事宜的。”
  “进来吧!”
  外面人等立即进来,果然是军中长史军正等人。去病淡淡地看着他们,虽然这些不过是军中的文职官员,但仍然是从各个军中精选而来的人尖子,公务处事无一不精!
  他们来商议的是明天的祭天之礼。
  若依去病本意,打完就走,做什么多余的事?但是,军中幕僚参谋却纷纷认为,此次大胜,在漠北立我大汉雄风,应祭告天地以彰大汉威势。去病虽然不耐烦,但他历事渐多,当年卫青也反复叮咛,军中应诸将好相处,文职幕僚更应礼遇。听他们说得也有理,便应允下来了。
  这时祭典用的土台基本备好,众人再次商议细节,虽然军中从简,但大节却是错不得的。
  去病听了,一一记明。
  安排妥当之后,众人告辞鱼贯而出。
  长史吴优落在了后面,待众人差不多走完了,才又进来。
  去病一愣,这吴优极为玲珑,处事也精明,且从不拖泥带水。故深得去病之心。军中那么多人,去病也就只有和这吴优还会偶尔说上几句。
  “吴长史,怎么?有事么?”
  那吴优从袖子里掏出一块东西,递给他。
  去病莫名其妙地接过来一看,是薄薄的一张四方的白色东西,似丝非丝,似革非革,四边烫金极为华丽,拿着极为柔软,闻得香气馥郁。
  “这是什么?”
  吴优笑道:“是羊皮!”
  “羊皮?用来做什么?”
  “祭天之时,是最接近上天的时候,故而祭天之人,可将自己的心愿写下,焚之。必能上达天听,愿望一定达成的!”吴优笑眯眯地接着道,“小吏查询相关祭天典制,看到这点,便命人从北地最好的萨满那里找来祭神用的羊皮纸,将军如有什么重大心愿,明日祭天后,可乘势禀告上天,必定能够实现的!”
  去病知道这吴优是挖空了心思讨好自己,不知为何心中一动,便收下谢了。
  那吴优临走前还叮咛道:“机会难得,将军可要好好把握!”
  去病送走吴优,手里拿着那块薄薄的精美的四方羊皮独自坐在案前发怔!
  我最大的愿望,是什么呢?
  是不再飘移,还是不再孤独?
  至从……离开那里以后……心就是空空的……
  我有愿望么?
  多年前,是有的!
  开始是希望能和他一样高,后来是希望能和他一样本领,再后来希望能和他一样征战驰骋,一样建功立业……
  现在,我和他一样高了,我也带兵打仗了,我也封侯拜将了……
  我还有愿望么?
  我其实,一直希望,能赢得他的注目!他,看过我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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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庄严的祭天仪式!
  所有的军中人等,那天下午看到了一个非凡的场景。
  那个年青的将军,军中的最高领袖,在各种不知名的仪仗的簇拥下,缓步走上那燃烧着巨大的火柱的巨大的高台,行祭天大礼。
  那个高大的青年,虽然一举一动庄严肃穆,但那俊美的的脸上却带着一种非人间的冷漠和轻烟般的惆怅和茫然,以至于让所有的人心中隐隐泛上一层莫名的伤感和失落。
  去病按仪注拜,再拜!
  最后,在他要离开的时候,在焦急的吴优的注视下,去病从怀里掏出了那块轻薄的神圣的羊皮。
  迟疑了一下,终于,将它投进了火里!
  吴优松了一口气。
  去病在心底微微苦笑了:因为,那块羊皮上,什么也没有!
  因为,他的愿望,是不能、不敢被老天知道的!
  不能被老天知道的愿望,只能被深深地深深地埋在心里!
  那实现,便无期!——
  新局
  元狩四年,公元前119 年,历史的走向是这样的:
  在中亚称雄一时的匈奴在漠北大战中被卫霍大军打得抬不起头来,几乎丧失了战斗力。单于伊稚斜好不容易保住他的汗位,却不得已带领部族离开祖辈生活的水草丰美的草原和林地,向更远的北方——沙砾和风雪的地带逃去。
  这条被打得丧失了家园的狼,对卫霍的带给他们的惨痛教训是那样的记忆深刻,只要有卫霍名字的地方,都看不见它的影子。
  两年后,那个杰出的年轻的军神如同明星一样陨落,留给后人无限的惆怅和揣测。霍去病死后,卫青在世十二年。
  这十二年内匈奴不敢再犯。但卫青死后次年,匈奴再次以和亲为借口,挑起争端!
  那是后来的事了,这时候,没有人会想到死亡想到离别,或是其他一切可以令人意气消沉的东西。因为,从漠北大战之后,皇帝刘彻统治下的大汉帝国,达到了另一个全盛时代!
  元狩三年的水患留下的后遗症在慢慢的痊愈,为了恢复国力而采取的种种手段已经开始实施。由于这一次刘彻的敛财政策主要是针对豪强和商人,于是,民间的生机在开始慢慢地恢复了!
  一切都开始欣欣向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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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严肃穆的承明殿里,百官跪伏三呼万岁,然后侍立于两边。帝国新局面的一天开始了!
  朝堂和着政局的微妙变化已经让所有的人心中有数,不错,改变已经很明显。
  虽然漠北之战后,皇帝仍然把大将军和骠骑将军都封为大司马。但是,对大将军此次出征的众将只赏而不封。
  反之再看骠骑将军,此次出征随行的将军除赏赐外,包括李敢在内四人封侯!并且,皇帝下令将骠骑将军的官阶俸禄提为与大将军相等!也就是说,大将军卫青只保留了一个名义上的全军统帅,而实际上骠骑将军霍去病已经可以和他平起平坐了!
  这也就意味着,代表外戚和世家(因为平阳的关系)势力和利益的大将军卫青已经失宠!而另外一支新兴的,没有那么多枝蔓和根须的政治势力骠骑将军霍去病正如日当空!
  果然,从这时候开始,皇帝对二人之间的偏颇越来越明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