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9 节
作者:竹水冷      更新:2021-02-25 03:24      字数:4772
  后面的匈奴将士也心知不免,悲壮中大呼:“拼了!——”便不顾死活,向前面汉军扑去。
  卫青冷冷一笑,“噌”的一声,青鸾出鞘,在熊熊火炬的辉映下如同一道闪电,剑尖前指,喝道:“众将士,匈奴屡犯我大汉国威,今日为辽西雁门雪耻!”
  众将慷慨一声:“为辽西雁门雪耻!” 便如狼似虎地迎上前去。
  卫青正要拍马上前,却被苏建阻住:“将军主帅,观战即可!”
  那卫青傲然一笑:“我为主帅调度已毕,如今杀敌,我岂可后人!”两腿一夹□马匹,怒马如龙呼啸而去。
  苏建无奈,紧紧跟随。
  那卫青剑出如风,每一挥臂,便是一蓬血雨;青鸾如秋水,如闪电,竟是剑出夺命!他如此骁勇,苏建自负有一身好武艺,此时也暗自心惊。
  众将见主帅身先士卒,气势大涨,莫不奋勇杀敌。
  喊杀声,撕斗声,兵刃相击声,马鸣声,如同潮水在战场上涌起。
  人马声,喊杀声,各种声音响了半夜,后半夜才渐渐稀了。到了月亮西斜,只偶尔一两声马嘶,便毫无声息。
  月亮尽管已经西斜,月色仍然还很明亮,清朗银辉照耀着高阙城外广阔的原野,也照耀着那个葫芦形的山口。在月光下,狼藉的已经没有声息的战场,残破的旌旗,倒伏的人尸和马尸,黑色的血渍,……浓烈的新鲜的血腥气被夜风卷着一股股地扑鼻。
  在一丛被践踏得看不出样子来的草丛边,年青的阿乞木仰面躺在血泊中,他的双眼瞪着大大的,胸腹间一个巨大的血洞,内脏流了出来,看得见脏俯。
  他和他的同伴都躺在离自己驻守的关阙不到五里的地方。
  主将赫赫连连同他手下一千余名匈奴将士,竟然没有走脱一个!
  当东方的曙光驱散了黑夜带来的侥幸的想法的时候,高阙城的守军惊恐地看见他们守城大当户的头颅,悬挂在汉军阵前!
  没有了主帅,没有了精锐的高阙城,支持不了多久,便被气势昂扬的汉军占领了。
  太阳高高地升起来了,明亮而温暖的阳光,照耀着高阙城头猎猎迎风招展的“汉”字旌旗!
  河南地
  无边无际的草原,用绿色的舌尖舔吻着蓝天的胸膛。一阵清风吹过。高及人腰的绿草,便漾起一轮一轮的巨大的绿浪。一只雄鹰发出尖利的鸣声,在高高的天际滑翔,身后偶尔传来战马嘶鸣的声音。
  卫青深深吸了口气,这样开阔的视野,这样温馨的空气,明媚的阳光,比长安那高高的威严的城墙更让他心迷神醉!
  他随着如蚁群如河流的军队慢慢前行,他的身旁,几个年青的亲兵紧紧跟随着。
  他们——大汉这一次出征的军队,正在凯旋归去!
  那日猛攻高阙,切断右贤王和河套地区的联系后,卫青便留驻部分汉军驻守高阙,自己带领其余军队突然向南折回,沿黄河、贺兰山南下,直扑没有任何准备的匈奴楼烦王和白羊王。
  这二王长期占据着这块草肥水美的宝地,只把眼睛牢牢地盯着南面的大汉疆域。如今汉军陡然如同天降,从自己的背后杀来,惊慌失措之余晕头转向,不知如何是好!只得带了部分亲兵仓皇而逃。
  汉军气势如虹,斩杀匈奴兵卒2300人,俘虏3000多人,缴获牛羊马等牲畜100余万头。而卫青的骑兵、车辆、辎重却几乎没有任何损失!
  如今车骑将军带领着汉军胜利班师。
  看看身边刚刚经历过厮杀却依然自信满满的将士,卫青默默地微笑了。
  “卫将军!”一个扛着长枪走在卫青马旁的年青士兵笑道:“卫将军,这些匈奴原来这样不经打!才几个照面就逃跑了!”
  卫青性子温和,对士兵多有爱护。只要不是在战阵中,将士兵卒,从上到下多愿意和这个谦和的将军打交道。
  卫青一笑,认得这是个辽西籍的小兵叫,才十八九岁的样子,一张娃娃脸,便道:“怎么,还没打过瘾么?”
  “没过瘾!” 莫黑子重重地点点头,笑着道,“那年我才当兵,我爹一听我要去打匈奴,往胸口捶了两拳就瘫在地上了,我娘哭得背过气去,说我这就算没了这个人了!想不到,原来这匈奴也忒不经打,倒害的我白担了心了!”
  走在他旁边的士兵接口道:“那是自然,这些匈奴虽然狠,不过也是个人,怕什么!”
  莫黑子认真地道:“那是,没什么可怕的。我还想好好打几次,积点功劳好回去给我爹夸耀夸耀呢!”
  旁边的兵士都笑了,七嘴八舌地:“美得你!小子!”
  “只要跟着卫将军,还愁没有胜仗打的!哈哈——”
  卫青微笑着听着这些士兵们的胡说,心中却不由得想到那年,——他第一次领兵出征的时候,那些士兵忐忑的神色。
  他笑着对士兵道:“只要有这个立功的心,好好表现,不愁军功没有你们的!”
  “那是!”
  “是啊——”
  兵士们七嘴八舌地应着,个个的脸上都是笑意。
  正在这时,忽然听见远远的队伍中传来一阵尖利的哭叫声。众人纷纷往后看去。卫青皱了眉,简单而不由分说地:“队伍继续行军!”
  策马跟着他的侍卫立即大声喝道:“继续往前走,不要停!”
  卫青早策马往骚乱发生的地方去了。其他几名侍卫连忙跟上。
  原来是押送俘虏的队伍出现了骚乱。
  那些褴褛而又沮丧的匈奴人,被卸去了武器夺走了战马,踉跄而狼狈地随军步行着。
  卫青赶到时,队伍已经停下来了,在汉军士兵雪亮的兵刃前,那些俘虏一个个跪伏在地上。外面很多汉兵围成一个圈子戒备着。
  人圈中匍匐的匈奴人里,只有一个十五六岁的孩子,身穿破烂的羊皮袄,遮不住膝盖的裤子,仍然站立着和几个汉兵对峙。他皮肤黝黑满脸污渍,早已看不出什么样子,口中大声地哭骂着什么,看样子,那尖利的呼喊就是从他口中发出的。
  “怎么了?”卫青冷冷地问道。
  “禀将军,”旁边一个士兵大声回答,“这是个娘儿!”
  “什么?”卫青吃了一惊。
  仔细看时果然,这个匈奴小子长发垂肩,身材较单薄,胸前微微隆起。
  卫青眉头一皱,心知肯定是这些兵士发现这是个女的,起哄嘲笑。
  但也不好因此而苛责兵士,看这女子虽然脸色漆黑,但轮廓倒也清秀,一口白牙。看样子比他姐姐的大女儿卫长也大不了多少去。
  见那女子满面污垢,恶狠狠地盯着自己,便问道:“怎么发现的?”
  士兵大声回答:“我们奉命押送这些俘虏,这个小子总是落在后面,不听招呼。有个兄弟给她一下子,结果把他的帽子打掉了,才发现是个女的。”
  见是个女子,卫青心中不免恻隐,但大军行进,也不可能放了这人,便道:“原来是个女子!既然这样,让她随着走吧,不要欺负了她!”
  士兵一愣,卫青冷冷道:“怎么?大老爷们的,要靠个女子展现雄威么?”
  众人唯唯听命。当下便命那些匈奴人站起前行,士兵们也各自收回了兵刃。
  卫青拍马转身,就在这时,忽然一声呐喊,连忙回头。
  那女子好生凶悍,见士兵们听卫青说话不及防备,便拔出不知藏在何处的短刀,一刀向最近的那个兵士刺去。
  卫青大惊,从马上跃出,立时落在那个士兵身畔,但为时已晚。那士兵刚听完卫青的话转过身来要走,猝不及防,被那女子一刀刺在背后,立即软了下去,正正倒在卫青怀里。
  旁边的士兵们一时鼓噪起来:有的冲上来看视;有的大声呵斥,有的兵刃立即向女子招呼过去。
  卫青看时,这一刀正插在士兵的后心,已经是救不活了。卫青心中十分难过,一时竟自怔了。他认得这个士兵,在高阙几次攻城英勇无比的,竟然这样死在这个女人的手里。
  那倒下的士兵身畔的,尽是一个小队浴血拼搏过的军人,眼见自己兄弟没有倒在战场上却伤在一个恶毒的女人的手里,不由得群情激愤,忽地向这女子围去。
  卫青不及阻止,也不想阻止——这女子的不屈和凶悍,那士兵的枉然送命,一时叫他竟措手不及——这些浴血一起拼杀过的士兵之间已经不仅仅是兄弟般的亲情,自己的亲人在眼前被杀,这样的心情他也完全理解!
  人群之中兵刃相击之声,兵刃刺穿肉体的声音纷纷想起,听得那女子开头还拼命喊着些什么,后面便了无声息了。
  卫青默默地站起来,把士兵的尸身交给他的同袍:“把他贴身的东西留一两样带给他的家人;按战死的给抚恤。”他不想再看那些军人脸上悲伤和痛苦的表情,在他心里,因为自己曾经交待过善待这个女人而觉得愧疚!
  只交待身边的侍卫好好护理那士兵的遗体,便离开了,让其余人等自去处理。
  策马走了几步,在经过那摊已经变成看不出什么东西的血肉块的时候,他回头问身边一个老兵:“那女子嚷些什么?”
  那老兵多次出征塞外,勉强听得懂一些匈奴话。见将军问起,便道:“那女子尽是骂人的话。”
  “我问你她骂些什么?”卫青冷冷地。
  “抢人的强盗……还有,杀人的畜生!”那老兵小声地。
  卫青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半晌,淡淡地:“埋了她!“
  他出征数次,斩杀匈奴士卒无数,心中并没有什么感受。如今这女子死在面前,也不当是罪恶,因为毕竟她杀了自己手下的士卒。但是不知为什么,这个桀骜的女子在他心里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偶尔一想起来,心中就像有一根毛刺,极不舒服!
  元朔二年,车骑将军卫青再一次在对击匈奴的战争中得胜,这次战役被后来的史学家称为——河南战役!
  在这次战役中,卫青的大军采取了避实就虚的战术,夺得了战略位置极为重要的河南地——今黄河河套地区。
  此后,皇帝刘彻不惜代价地在此设立了朔方郡,修筑了朔方城,从内地移民10万徙居朔方,充实边境。
  从此在大汉的统治核心——关中之外,有了一道重要的屏障,而匈奴要想进攻汉朝核心,就必须远远绕道而行。不仅如此,朔方的建立,大汉有了出击匈奴的重要基地,也第一次把汉军的触角伸到了长城以外,把战火引到了匈奴境内!
  这次战役对战争的另一方——匈奴的影响也是巨大的。
  河南地丧失,军臣单于不得不狼狈从辽西、雁门等地撤军。
  好不容易逃得性命的楼烦王和白羊王,为了逃避军臣单于的惩罚,买通早有异心的军臣单于之弟左谷蠡王伊稚斜发动了政变。
  匈奴一时内乱!
  后来,军臣单于在政变中被杀,其子于单逃亡起兵反抗。后来于单在和伊稚斜的王位争夺中兵败,便带领百余名亲兵南奔雁门,投降汉朝!成为第一个投降汉朝的匈奴小王!
  伊稚斜成为匈奴狼群的新主人。
  而这时,卫青早已回到长安了。
  承明殿庄严高大的殿堂里,群臣雅静无声,丞相薛泽站在御阶上,大声颁着圣旨:
  “……匈奴逆天理,乱人伦,暴长虐老,以盗窃为务,行诈诸蛮夷,造谋籍兵,数为边害。故兴师遣将,以征厥罪。《诗》云:‘薄我猃狁,至于太原;出车彭彭,城彼朔方。’今车骑将军卫青,率兵深入敌境,直至高阙,尽收河南之地,全甲兵而还,功莫大焉!
  特封卫青为长平侯,赐食邑三千八百户。……校尉张次公从车骑将军有功,特封张次公为岸头候……”
  寿宴
  元朔三年和四年,是卫青征战生涯中难得的一次较长的间歇。
  元朔三年,河南战役的第二年,这年的七月十一,是卫妈妈的六十七岁寿辰。
  (或许我们很早以前就应该改口了,作为皇后和长平侯的母亲,这位当年的公主府的老媪,早就被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称作了卫老夫人了!)
  如今,卫老夫人拄着如意龙首拐杖,颤巍巍地在华美轩敞的卫府中被侍女们小心簇拥着的时候,她常常会不知什么原因舒适地叹一口气,满意地看看头上雕梁画栋的屋顶,看看脚下光亮的紫木红毡地,想想自己得意的儿子和女儿,还有活泼可爱的三个孙子,卫老夫人觉得自己的这一辈子——值!
  原本因为不是整寿,所以卫老夫人要求只要家人聚在一起好好热闹热闹就行了。卫青和秦织也答应了。
  但是无论是卫老夫人还是卫青,没料到如今卫家早就不比往日,如此炎势之下,竟是想悄悄地也不可能。
  早在寿辰的前几天,拜寿的人便踏破了门槛。上至郡王、公主,宫中嫔妃眷属,下至各级官员,军中将士,……
  卫府很快就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