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6 节
作者:上访不如上网      更新:2021-02-25 03:23      字数:4722
  平旦时分张又出去了一趟,肺都快气炸了:岳霆疯了么?和衣坐在安伯父身边!迷药什么的对付小兵还行,对付岳霆,那真是一点把握没有。岳霆警醒得很。
  张实在忍不住,轻轻抽开门栓,闪身进了屋。岳霆眼皮动了动,睁开眼睛,手按在腰刀上,“无忌?”张恶狠狠瞪着他,这爱捣乱的!从小到大都知道让着自己,偏偏到这要命的时候跟着瞎捣乱!我们当紧救人知不知道?你在这儿很碍事知不知道?你很讨厌知不知道?
  张一跃而起,从窗户中跃了出去。岳霆紧跟着出来,“无忌,你怎么会在这儿?”张引他到了僻静之处,一句话不说,挥拳便打。岳霆也出手招架,兄弟二人闷头打在一处。
  估计着差不多了,张才停下手,转身便走。岳霆追上他,“无忌,你来这里做什么?”他是一个人来的,还是?岳霆脑中模模糊糊想着什么,却不敢深想。只安慰自己道“无事,无事。无忌还小,还是个孩子。”
  张并不理会他,自顾自回到客房,关上了门。岳霆在外面楞了一会儿,又回到关押六名文官的屋子。马衡既然不给情面,总要再想法子,让安瓒能活着去到西北驿。
  等他再回来,和衣在安瓒身边咪了一会儿,早晨醒来后却发现有些不对:安瓒脸色潮红,发起了高烧。糟糕!岳霆心中暗暗叫苦。本来就是大冬天的天气奇冷,再生了病,可如何是好。锦衣卫待人一向苛刻,生了病的犯人,并不会好生医治。
  刘丰衣精神抖擞的走了进来,“岳指挥使。”这岳霆竟在此处坐了一夜?实在是匪夷所思。
  “病了?”刘丰衣做惊愕状,“好端端怎生会病了?”我们可是押解了六名人犯,如今生病的只有安瓒一人,可见是他身子差,不关旁人的事。
  客栈老板带着店伙计挨房间送热水,这时凑趣说道“有人生病倒无妨,店中恰巧有大夫在。”那名贵客的随从中,不就有一位是大夫?才路过他们处,还见那大夫正在为同伴号脉呢。可怜,天寒地冻的,他那同伴想是受了风寒,如今正躺在床上呻吟。
  岳霆大喜,“如此,请大夫来瞧瞧。”取出一锭银子递给客栈老板,“权当诊金。”安瓒这模样像是发热,谁知究竟是不是。便是发热,又当如何用药?心中全然没数。若是有位大夫,那可是太好了。
  客栈老板笑咪咪接了。去到大夫处时,却没拿出银子,只拱手央求“店中有位客人生了急病,劳烦您给瞧瞧。”他既已知这家主人是好说话的,想着有其主必有其仆,仆从想必也是好说话的。
  果然,这大夫甚好说话,“医者父母心。”背起药箱匆匆过去瞧病了,客栈老板一脸笑容跟在他身后,又落一笔银钱!这两日店中真是风水好。
  大夫瞧过安瓒,大惊失色,捂着鼻子往后退,声音都变了,“这,这像是时疫!极像!我们从陕西过来的,见过好多这样的!”陕西的时疫,已是死了很多人。
  刘丰衣脸色大变。时疫?这人留不得了!还有其余几名文官和他同处一室,可曾染上?还有这两名看守,要不,全杀了?刘丰衣脸上现了凶光。
  时疫,不只得了的人没有生路,被染上的也是没有生路。刘丰衣是个惜命的人。
  岳霆捉住大夫的手,沉声道“莫慌,莫慌。大夫,此人昨晚还好好的,从今晨起才是这番模样,可还有救?”不管什么病,总会有轻有重吧,难不成只要得了时疫,便一定会死?
  大夫捂着鼻子又上前仔细察看了一番,松了一口气,“所幸这是才得的病,还有救。”挥笔写下方子,“速速去抓药。还有,多抓几副药来,同室相处之人都服下一幅,可保无虞。”一边交待着,一边还喃喃自语,“幸亏是才得的,幸亏是才得的。”
  这样天气上哪里抓药去?店伙计很是为难。大夫才要说“恰巧我带着有。”却听门口有人彬彬有礼说道“有人生病么?这可凑巧了,我们是做药材生意的,带着不少药材。”这人须发皆白,步伐却矫健,声音也清清亮亮,并不显老。他身边陪着位黑衣人,恭敬称他“胡大夫”。
  大夫心中咯登一下,他们带着药材?他们可不像药材商!面上只含笑点头,“巧得很,巧得很。这些人有福了。”药方递了过去,胡大夫接了过去,粗略看了眼,哈哈笑道“全都有!”即刻命人取了药材出来。
  眼看得安瓒服药后睡得很是安稳,其余文官、看守也毫无异状,刘丰衣方才放下心。人可是只有一条命,任何时候,保命要紧。
  刘丰衣、李丰收附耳秘密商议一番,最后决定,只留下两名锦衣卫看守安瓒,待他病愈后再上路赴西北驿;其他人等,照常起程。“只等岳霆走了,咱们便……”到时把那五人结果了,赶紧回京过冬。这鬼天气,真会冻死人的。至于那安瓒,最好他倒霉病死了,万事皆休。
  百花客栈最豪华舒适的客房内,一位青年贵公子凭窗而立,面目含笑。大批锦衣卫走后不久,岳霆便被“无忌”引得离了店,在林中大打出手,打个没完没了。那生病的安瓒便睁开了眼睛要吃要喝,一切如常。随后两名被留下的锦衣卫带着安瓒追赶同伴,急急走了。再随后,隔壁客房那位身姿袅娜的妙龄少女,并四名仆从,也结账离店。
  有趣,有趣。青年公子闻着空气中若有苦无的一丝幽香,心情愉悦的想道。
  ☆、61
  “回主人;锦衣卫头领刘丰衣倒也有些耐性;至今未对那五名文官动手。”晨起出发时看那刘丰衣目露凶光,还以为他已是耐不住了呢。“属下派了四十名虎贲卫暗中跟着,若刘丰衣动手;虎贲卫便现身救人。”救这帮文官不值什么,最要紧是让他们对主人心怀感激;将来顺顺利利归附了,为文官们做个表率。
  见青年贵公子含笑点头;黑衣人暗暗松了一口气;又汇报起旁的事情;“今日天气更寒冷;官道上半天也不见一个人路过。押送安瓒的两名锦衣卫才出客栈上了官道不久,便双双跌下马来。路边冲出四五名壮汉;手脚麻利的将他二人捆绑了,一起塞进安瓒乘坐的马车中。”是那自称“李大夫”的男子坚持着,“虽看似好了,其实还病着,经不得长途跋涉”,还大包大揽的出了车钱,雇下途经客栈的一辆大马车,把安瓒扶了上去。那两名锦衣卫心急追赶同伴,倒没说别的。
  青年贵公子嘴角微微翘了起来。这帮人竟是一刻不能多等,上了官道便劫人。好,这样劫了,又不连累客栈,又不连累其余文官,只杀两名锦衣卫便好。这劫安瓒的人,还真是宅心仁厚,难得,难得。
  “回主人,安瓒乘坐的马车样子普普通通,毫无异状。赶车的车夫是老手,三拐两拐的进了百花山,过了两盏茶的功夫,便不见了踪影。”说话的黑衣人心中惴惴。把人给跟丢了,这可是属于办差不力。主人向来赏罚分明,这回……?
  青年贵公子不动声色。黑衣人暂时放下心,继续说道,“那少女出了客栈,上了一辆黑漆大马车。四名仆从两名赶车,两名骑马。这一拨人只管在路上慢悠悠的晃,直等到那名叫无忌的青年男子追了上来,才快马而去。”骑马的也快,赶马车的也快。
  青年贵公子微笑问道“如此。他们去了哪里?”一拨人在客栈里动手脚,一拨人到官道上劫安瓒,好像有些人多势众的意思。原本以为这六名官员都是文弱之人,如今看来,也不尽然。
  “回主人,他们去了百花山中悯慈寺进香。在寺中拜过佛祖,用了素斋,添了不少香油钱。后来还在寺庙后面的梅花林中游玩,兴致颇好。”黑衣人恭恭敬敬回禀道。青年贵公子颔首,敢情他们也是去了百花山。
  黑衣人犹豫了下,有些细枝末节,说还是不说呢?青年贵公子淡淡看了他一眼,黑衣人一凛,俯身说道“回主人,那名叫无忌的青年和少女、仆从会合后,不久岳霆岳指挥使也追过来了,一路跟着到了悯慈寺。”
  原来这岳霆是个嗦嗦的男人,一路喋喋不休的盯着“无忌”问,“无忌,你无缘无故跟哥哥打架做什么?”“无忌你没事吧?”“无忌你到底怎么了?”直到悯忠寺门前,马车上款款走下来一位袅袅婷婷的美人,他才住了口。
  黑衣人想起当时岳霆如受雷击般的模样,颇觉得可怜可叹。岳霆一张脸白得跟张纸似的,面无人色,“解语?”他好像不能置信一般,喃喃说道。那美人眼角也不扫他,冲“无忌”嫣然一笑,二人并肩而行进入寺庙。岳霆在寺外呆若木鸡半晌,蓦然转身上马,飞奔回京了。
  “回京了?好,咱们也准备起程回京。”青年贵公子微笑吩咐道。黑衣人恭敬答应了,下去整队待发。
  无忌?解语?这是两个有趣的人。青年贵公子心情很好的想道。原本是在王府闷坏了,出来散散心,无意中见到听到了一些有趣的人和事,倒也不虚此行。
  昨晚甫一进入这客房,便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淡淡幽香。“方才是位小娘子在此居住,特特的给您腾出来的。”客栈老板一脸谄媚的说道。
  是位美丽的女子吧?青年贵公子向来对女色并没太大兴趣,脑子里却忽然有了这个念头。可惜那女子在隔壁悄无声息的,并不曾出过房间,无缘得见芳容。到得清晨匆匆离开,她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能看见的,只是那袅娜的身影。唉,真是可惜啊,可惜。
  青年贵公子由黑衣人护卫着,上了一辆由四匹俊马拉着的豪华黑漆明黄绣缎马车。“不急,慢慢走着。”青年贵公子吩咐不必快走。马车两壁内有夹层,生着炭火,是以这马车中暖意洋洋。坐在温暖如春的马车中,闲闲倚在靠背上,青年贵公子很是惬意。
  不管将来如何腥风血雨,如今且享受片刻安宁。
  官道上罕见行人。马车行驶过处,岳霆单人独骑靠着路边缓缓而行,一幅失魂落魄的模样,眼中茫然,毫无神彩。青年贵公子听见马蹄声,随手掀开车帘看了看,促狭之心顿起,含笑招呼道“岳指挥使。”
  岳霆正神游天外,哪里能听见。青年贵公子笑吟吟的,也不生气。一名黑衣人喝道“大胆岳霆!我家王爷在此!”本朝体制,不管大臣位份如何之高,见了王爷也是要下拜的。更何况这岳霆只不过是名三品武官。
  岳霆怔了怔,缓缓勒住马头。转过头看了眼,青年贵公子正笑吟吟探出头来,饶有兴趣的看着他。岳霆翻身下马,拜倒在地,“秦王爷。”自己身在何处,怎么会遇到一位亲王?京中极少见到亲王的。
  本朝制度:皇子成年后分封为亲王,至藩地就藩,之后无召不得入京。秦王爷是先帝幼子,早已就藩太原了,如何会在此?他就藩后只回过一次京城,那还是太后娘娘六十寿诞,圣上特旨召他回京的。如今朝中又有什么事了,秦王爷会在京中?岳霆脑子昏昏沉沉的,想不明白。
  “岳指挥使请起,不必多礼。”秦王倚在车上,闲闲说道“太后她老人家思念幼子,孤奉旨回京陪伴太后,怕要在京中过冬了。岳卿,这往后啊,咱们见面的日子尽有。”
  岳霆陪笑说了几句门面话,脑子里还是昏昏的想不明白。先帝诸子中如今唯余圣上与秦王,圣上也好,秦王也好,都不是太后娘娘亲生的。圣上是先帝淑妃所出,秦王是宫女所出,太后娘娘是先帝原配嫡后,却并无亲生子。思念幼子?听起来真是怪异。
  因有“藩王不得交接大臣”的制度,所以秦王和岳霆只是礼节性的攀谈了几句,也就各自散了:秦王悠悠闲闲回他的秦王府,岳霆拨转马头,奔向百花山。
  “驾!驾!”岳霆快马回鞭,恨不得飞到无忌身边。开始,他是一心一意想保住安瓒,让他活着去到西北驿,所以从京城跟了出来,跟到百花客栈;后来无忌闯进来对他怒目而视,又前前后后跟他打了两回大架,岳霆当时并没多想。兄弟两个从小到大,无忌莫名其妙要跟他打架的时候多了去了。他只是心中感概,“无忌功夫又好了些,下回若再见面,怕是做哥哥的要输。”等到在悯慈寺前见到解语,岳霆一下子懵了:无忌和她在一起!真的在一起!
  在官道上疾驰一阵,失魂落魄在路边徘徊了一阵,再遇上秦王寒暄客气一番,之后岳霆忽然眼神清明:无忌又胡闹了!他在百花客栈出现,第一回跟自己打架,是让安瓒发烧;第二回跟自己打架,是让安瓒离店!解语又和他一路同行,这两人都无法无天的,是打算做什么?!难道是……?圣命难违,做人臣子的万万不能起了逆心!
  无忌,你不能这般胡闹。安大人是清贵文官,只能堂堂正正的活着,不能隐姓埋名、苟且偷生!你在外地胡闹胡闹倒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