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3 节
作者:上访不如上网      更新:2021-02-25 03:23      字数:4722
  谭瑛微笑道“如此甚好。”其实她心中对于张的身份还是不满意的,外室子?说出来真是不光彩。况且张又没有功名在身,将来他和解语靠什么过日子?总不能靠靖宁侯一辈子啊。
  不过,无忌这孩子能从西京千里迢迢陪解语回京城,之后又四处为安瓒奔走。这份情意很是真挚感人。“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再高的身份地位,也不如有情有义的男人更可贵。一个温暖宽厚的怀抱,胜过锦衣玉食轻裘缓带许许多多。日子是自己一天天过的,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夫妻二人都定了主意,“便是他了。”说完解语的事,谭瑛微笑问道,“你什么时候回家?”安瓒顿了顿,艰难开口,“实在对不住,我怕是……”怕是回不了家了。大赦令今日已颁布,大理狱中的犯人多已放出,而自己并不在大赦之列。
  谭瑛捂住他的嘴,温柔打断他,“不许这么想。我等你回来,阿瓒,无论如何你都要回家。绍儿还小,不能没有父亲,解语出嫁也要你主持婚礼。你一定要回家。”安瓒含泪点头,“是,一定回家。”
  “无忌说,岳侯爷会托人上门提亲,你便答应下来罢。”临分别,安瓒交待谭瑛,谭瑛默默点了点头。
  奇怪的是,提亲的人却一直没有上门。谭瑛略略奇怪,却也不曾十分在意,女家总是要矜持一些的。她并没有问什么,便是张从大门进来问安,也是和从前一样清清冷冷、客客气气的招待,一句话也不多说。
  今年的冬天格外冷,才入冬,还没开始数九,便已是滴水成冰。解语房中烧了地龙,温暖如春,“也不知父亲在狱中是如何难过”,她闷闷说道。
  “也不知爹爹在军中怎样了。”张则是担心岳培,岳培奉命到西山大营练兵,已连着一个月没回过靖宁侯府。不只岳培,五军都督府诸人都在军营练兵,都是许久没回过家了。听说,这回皇帝要出动帝国所有的精锐军队,一则剿匪,二则要攻打东北的女真人。
  二人各自担心父亲。这日张从大门进来,亲手送上一件小孩的冬衣,石青色哆罗呢白狐里子皮袍,“是我小时候的,从没穿过。”小心翼翼的解释了,唯恐谭瑛嫌弃。如今京城也渐渐乱了,贵重的皮货铺子遭打劫的不少,好些都关门歇业了。安汝绍小孩子家不耐冻,张便把自己小时候的衣服翻出来了。
  谭瑛客气道谢,收下了。今年的冬天像要冻死人似的,安汝绍还真是要有厚实的冬衣才成。见她神色和悦,张出了客厅,长长出了一口气。
  这是个多事的冬天,不好的消息一个接一个传来:数千名饥寒交迫的流民在内城闹事,被五城兵马司或捕或杀,血流成河;各地的匪患愈闹愈烈,且有星火之势;深宫中十几年没上过朝的皇帝拍了桌子,“练兵,练兵!”快把这些土匪全部剿灭!
  一向爱财如命的皇帝甚至动用了内库银充为军费。此举一出,满朝哗然:您往各地派矿监税使扰民,弄得民不聊生要造反;这时候您拿出区区一万两内库银来充军费,您可真是出手大方。这都到了什么时候了,还舍不得那点子财物呢。
  “请罢矿监税使!”文官们雪片般的奏折飞入内阁、宫廷,皇帝全部留中不发。不少文官仰天叹息,“矿监税使迟早会亡我天朝!”他们的叹息,皇帝假装听不到,依然纵容太监们在各地为非作歹,为害百姓。他贪图的,仅仅是太监缴入宫中的那几百万两白银。
  京师大雪。京城这样繁华地方,街上常有冻死的穷人。腊月初八,皇帝下了旨意,命令将数名待罪于诏狱、大理狱中的官员发配西北驿。其中,有安瓒的名字。
  京城已是奇冷,西北驿更是寒苦,偏偏拣这个时候发配这批官员,分明是要人命!不过是为了些须银钱,你做皇帝的人犯得上这么凶残不?解语咪起眼睛,眼中有寒意,有杀意。
  ☆、57
  张大白天的便翻墙过来;柔声安慰解语;“哎,你莫急。咱们一定能将伯父平平安安救回来,沈迈留下了十名好手呢。”押解这批官员赴西北驿的不过是二十名小卒;这些好手足够了。
  怕解语担心,打开随身携带的包裹细细交待;“这些衣物我去大理狱送给伯父。都是照伯父身量现做的,银鼠皮褂、灰鼠皮裤穿在里边;外面罩上这件敝旧宽大的黑色棉袍。这件是防身的软甲;要贴身穿着。”刀剑无眼;一定要小心再小心。
  解语看看细腻柔软的皮褂皮裤;灰扑扑毫不起眼儿的黑色棉袍,悲愤的心情逐渐平静、温暖。大胡子想得这般周到!张轻轻握住她的手;“解语,你在家中等着我,我带伯父一起回来。”事不宜迟,后日跟着押解的官军一起出城。
  “那怎么能成?”解语笑盈盈反对,“这是救我爹爹,我跟你一起去!”张急急开口,“若是平日也罢了,如今天气太冷!”在屋中烧着地龙还略好一点,真出了门,出了城,会冻坏人的。
  “不怕!”解语脆生生说道,“我不怕冷!”其实她是最怕冷的,可是比寒冷更可怕的是失去亲人。在官军手中劫人危不危险?官军再怎么没有战斗力这事也有危险性的。张还是不同意,“真的很冷……”,解语温柔说道“大胡子,爹爹在外头,你也在外头,我在家中如何坐得住?还是一起去吧,好不好?”披上一件大红羽纱白狐狸里子披风,“看看,多暖和。”
  “解语,劫人这事,我熟。”张替她系好披风,低声说道“我杀过富,济过贫,前前后后和官军打过十几回。”官军,没用的多,英勇善战的少。
  “劫人这事,我也熟。”解语笑吟吟。前世自己只是位普普通通的小白领,穿过来的这位安解语姑娘则是安安份份的闺阁少女,偏偏劫起人来,好像天生就会一样。也许,这真的是安解语遗传自傅深的天赋?自己前世并没有显示有这方面的才能,安瓒、谭瑛也都是斯斯文文的人。
  张来了劲,解语劫起人来,真是有趣!一起去便一起去,反正自己能把解语保护得好好的。“好,我这便去大理狱送衣物,后日咱们一道出发。你一定要穿暖和,知不知道?出了城会很冷很冷。”虽是答应了,犹自唠唠叼叼。
  解语好脾气的一一答应,把张送走了。“出了城会很冷很冷”?大概是吧。郊区总是会比市中心要冷上一些的。古代的冬天城外有多冷,解语并没有亲身经历过。她只记得一件很著名的逸事:冬天的黄昏柳下惠要进城,略晚了一点,城门已经关了,他只好在城门外过夜。过了一会儿来了位年轻女子,也是进不去城,也要在城门外过夜。柳下惠怕那名年轻女子冻死,便把她抱在怀里坐了一夜,秋毫无犯。这就是所谓的“坐怀不乱”。
  据说,如果柳下惠不抱住那年轻女子,她真的会冻死。如此,可想而知,城外有多冷。解语紧紧身上的披风,带着采蘩,去到谭瑛处。
  谭瑛并没有痛哭失声,可是比痛哭失声更令人难受。她无力的挥挥手,命令服侍的人全都下去,“解语,乖女儿,汝绍往后要你来照顾了。你是姐姐,一定要爱护弟弟,知不知道?”揽解语入怀,温柔说道。
  “你父亲一人去那苦寒之地如何使得?我定是要跟着去的。只是,苦了我解语,爹娘不在身边,又要照看幼弟。”汝绍还小,正是淘气的年纪,不知解语能不能带下他?想想汝绍、解语这一双儿女,谭瑛心中酸楚,声音也哽咽了。
  “娘,”解语笑咪咪拉着谭瑛的手,“弟弟太闹人了,我可管不了他,还是您在家中照管他罢。换我去照顾爹爹。”谭瑛楞了楞,管不了弟弟?解语从小带大汝绍,怎么会管不了弟弟呢。只听解语又殷勤问道“娘,您说照顾爹爹省事,还是照顾弟弟省事?依我说,竟是照顾爹爹省事些。”安瓒是大人了,安汝绍只是不懂事的小屁孩儿,可难伺候了。
  谭瑛摇头,“不成!西北驿苦寒之地,你年轻姑娘家如何能去。”解语扭过头,不自在的说道“我又不是一个人去。”这不是还有大胡子么。
  不是一个人去?谭瑛想到邻舍那小子,心中了然。这时她也有些没有决断了,许,还是不许?
  若是太平时节,解语有这样的举止谭瑛会痛心疾首。真到了一家人要生离死别之时,到了生死关头,这些便成了枝节问题,无关紧要。
  “其实,路上押解你爹爹的人,还有到了西北驿之后管他的驿长,倒是都打点好了。”谭瑛犹犹豫豫说道。解语“咦”了一声,很是好奇,“娘,您是怎么打点的。”谭瑛一向深居简出,性情清冷,并没有什么朋友。至于亲戚,安家在京城没根基,谭家早已不来往。
  “方才,无忌的兄长登门拜访。”谭瑛神色中明显带着满意。那是位彬彬有礼的年轻人,递了拜贴过来的,行的是子侄礼,“贵府既和舍弟是邻居,远亲不如近邻,夫人便是我的长辈了。”“舍弟顽皮,一向多蒙夫人照看。”
  明明是来帮忙的,却谦恭得很,“安大人的案子,实在令人击节叹息。押解的官军是我旧日下属,我已再三嘱咐了,路上务必服侍好了,平平安安将安大人送至西北驿。”“西北驿驿长原在辽东任过职,和家父曾有一面之缘。我已修书一封,托他照看安大人。”“若有什么不周到之处,尚请夫人海涵。”
  无忌当然也是个好孩子,可若有他哥哥一半的沉稳干练便好了,谭瑛不无遗憾的想道。嫁女儿,还是想嫁一个能护得住她的男人,无忌实在是太稚嫩了,总是让人放心不下。
  解语迅速回忆了一下,岳霆貌似真的很疼大胡子,处处为他着想。自己总共跟他也没见过几回面,差不多每回都听他说“无忌,跟哥哥回家。”一门心思想把大胡子带回靖宁侯府,让他生活在父兄眼皮子底下。大胡子执意不肯回,岳霆还能追到当阳道来替他睦邻。
  “岳霆很疼你?”晚上再见面时,解语问张。张神色怪异,“他比我大两岁,让着我的时候多些。”只是这回不肯让了。哼,解语都拉过我的手了,你怎么样都没用的。
  两人把白天里的事拢了拢:安瓒容色如常,似是早已知道这结果。张把衣物带去时他很是感动,却说“其实不必”,认定自己此去定是凶多吉少。还隆重托付张“无忌,解语拜托你了,多担待她。”不过,最后张逼着他穿上了软甲,穿上了皮衣皮裤,安瓒还微笑着说“很舒适。”
  谭瑛想和安瓒一道去西北驿,却又放心不下安汝绍。安汝绍才四五岁,断断不可能去西北驿那样的苦地方,活不下来的。“我跟娘亲说,弟弟我不管。”解语很是大言不惭。张严肃的点点头,“你说的对。”小孩子应该是做母亲的亲自来照顾,谁也代替不了亲娘。
  “娘到底还是不放心我跟着爹爹一起。”解语眉头微皱,“明天再劝劝,若还不成,咱们偷偷走。”先把人劫出来再说,这才是当务之急。两人低下头,仔细看起地形图,谋划着在哪个地方下手最合适。
  “深山老林最好!”张出着主意。深山老林中僻静,没人,只杀官军便好。还可以提前设下埋伏。再说沈迈留下的这些好手,全是惯于在深山老林中行走之人。
  “有道理。”解语赞同的点头。要说大胡子的专业还是在这方面呀,说起来行走江湖他可有经验了,眼睛都亮晶晶的!“哎,大胡子,你天生爱做盗匪?”解语盯着张,饶有兴趣的问道。
  “都怪沈迈。”张被解语看的有些不好意思,嘟囔道“我小时候,他抢走过我好几回。”
  沈媛去世后张一个人住在当阳道,虽然守卫严密,还是好几回被沈迈得了手,将张劫到泽山。“傻小子,乖乖跟老子学功夫罢。”沈迈捏捏小张的骨骼,眉开眼笑说道。
  “我不是傻小子!”张大为不满意,抗议着“爹爹说我是聪明孩子!”谁傻了,你才傻呢。
  “你爹爹没眼光!”沈迈不屑的说道。张被惹恼了,“你爹爹才没眼光!”乱踢乱蹬起来,发起了性子。沈迈笑道“臭小子!好大脾气!”
  “都怪沈迈,”张抱怨道“抓我好几回,回回跟我吵架,回回我都跑了。”跑出来之后也不想回京城,不想回当阳道。“娘不在家。爹爹都不疼我了,三五天的才看我一回。”一个人在外面流浪起来,倒也有趣。慢慢的认识了江湖人士,开始盗匪生涯。
  解语听得瞠目结舌。“你,怎么逃出来的?”沈迈那么在意他,怎会由着他跑了?“还有,你爹爹都不管么?”岳培很疼爱他的,儿子被抓走了,能不找么。
  张嘟囔了几句,解语也便明白了。说起来毫不稀奇,并不是小张多么机智,多么聪明。纯粹是沈迈在意他,舍不得打舍不得勉强,惯得他在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