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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僻处自说 更新:2021-02-25 03:21 字数:4794
家国天下,私情仇怨。细细喁语,似又在耳畔回响。手紧紧地捏在掌心,细小血流流泻,指甲刺得掌心破碎,只不觉痛。
月,却是缺了一角,残缺如同冷笑。为他们这样可笑的命运么?
赵光义安静看着,夜色如泪垂缀,黯淡无色,一颗星子也无,月无遮无掩地明亮在天穹,孤单无比,冷傲无比。
突然地,他心下就涌出一丝不详来。
45.心魔
赵光义心中甚是不安,却是不能出去,门口一直有数名高手轮流看守,内力也被制住。这样过了几天,却是出乎意料的平静。他也略略安下了心。
皇帝这几日并未前来,他也稍感安慰。尽管可以那样的反击,却不代表他是真的毫不在乎,亲生的兄长,那样的强迫与热情……不止于厌恶,更多的是迷茫。
而煜,却是没有半点消息。
一天,两天,三天……
仿佛是,就这般消失于世。
七天,赵光义等待了七天。如果这样,便会一世分离么?
如此的心弦不宁。夜半醒转,便是无法安眠。心下全部充满着一个人的身影。赵光义的心里渐渐笼罩了踌躇犹豫,甚至不能理智地思考。一旦沾染了情,任是谁,又能冷静如昔?
皇兄会如何对待于他?
他的冷酷无情,自己不是一次又一次地领教过了么?不敢再想象下去,赵光义痛苦地仰倒在床铺上,为自己的无力而悲哀。
冰冷的月光,凌乱地落在褶皱的绸缎之上。隐约间光芒流转。静寂。死寂。
寂寞的时间,一点一点侵入了心。沉寂间,如同虚幻,细细的声音一直在耳边,心的深处述说。人的心,总有魔潜伏。在心灵脆弱的角落,催化,滋生……
入魔,再无法消除。一生。
若是……
若是……
一个念头无声无息地涌上了心头。如同恶魔冰冷的耳语,诱惑而甜蜜。
无上的权力。若是能拥有……
若是能拥有。
皇帝安静地坐在御座之前,狭长的目冷淡地凝视前方。这些许日子,他一直宿在书房,不分日夜地忙碌于公事,如同所有的男人一样,他悲哀地选择了麻痹自己。
然而,在极度的疲累之后,那双冷淡的,嘲讽的眼睛依旧自眼前浮现。每一时,每一刻。提醒着他曾经的罪孽。
慢慢走下龙椅,推开殿门,一轮银月,清冷的光芒洒落世间。高不可攀,骄傲而疏离的月。
他却硬是抓住了那无法拥有的月,染上自己的色彩。
再也无法回复,不能后悔。
赵匡胤轻轻地笑起来。却是有些苦涩。
七天。
他忍耐了七天,不去想他,不去见他。知道愕然发现思念已经不可遏止。他的全部思想全部感情全部灵魂,呼唤着一个人,渴求着一个人。不过放纵了一次的欲望,汹涌如海,无法阻拦。永远,都再回不去。
后悔么?
赵匡胤轻笑着问自己。却是无解。如果自己没有带回李煜,没有在惊鸿一瞥之后为那相似的容颜,为自己心中耳语的恶魔所迷惑,是否现在的他们还是维持着那样冷淡却无法切断的兄弟?
天注定,不可违。
是缘,亦或劫?
然而……
月色有若询问,低沉婉回。诱惑。
自己想要的,不顾一切去拿到。不对么?
不对么?
心魔,心魔。化心为魔。
终归为心而迷,坠入魔道。
一般月下,却是不同心思。人心终归脆弱,稍许的脆弱犹豫,便是无尽的磨折。
惟有心志不变的人,才无隙可乘。
这样的人,又是如何?
无关幸福。再也不会空自等待。
赵光义关紧宫门,遮拦那一地水色月色,那样的纯澈,再也不见。
“煜,我这样,真的对吗?”
若是有了决心守护与夺取,便去做吧。
皇帝微笑着。走出大殿。
46.断章
秋风清,秋月明;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相亲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赵匡胤慢慢地走下石阶。一步一步,都是轻浅而绵长的声音,荡开在空旷的地下。
尊贵的龙足转到一个密闭的房间前。繁复的七重密锁,由天下第一巧手所制,任是谁也无法无钥开启。
门后,低低的光线溢出来,却是有点阴冷的诡谲。
不算小的房间,甚至有堪称华丽的装饰,却是生冷,无法融合的感觉。李煜自书中抬起头来,默默地望着。
皇帝轻笑了一声。“李煜,你可知道朕为何不杀你?”
“臣,不知。”跪下叩拜,李煜的目中仍是冷冷。
“因为我应允了他不杀你……不过,”帝王踱了半个圈子,转身过来,“我本是打算这样慢慢跟他耗个十年二十年……几十年过去,他纵是不能忘情于你,这情却也总该断了。我便是今天杀了你,却只骗他将你好生安置,又有何人晓得?”
李煜不语。
皇帝竟似心情很好的样子,举起手里的扇子挑起李煜的下巴,“你是不怕?你本该不怕。”
李煜顺着扇子的角度抬起了头,皇帝审视地看着他的眼睛。“你过去不怕……可是你的心里有了牵挂。有了他,你真能放心地去?”温文却威慑的笑,有如恶魔,“唯有心无所系之人,生活才自如随性,生死不羁。一旦人有了念想,万事便大不同。”
“你,就是多了这么个念想。”
喜悦地捕捉到李煜眼中一闪而逝的犹豫,淡淡畏惧。皇帝满足地放下了手。
短暂的安静。
“我知道你不会杀我。”李煜蓦地开口。
皇帝停下向外的脚步,“为何?”
“你若是想杀我,又何必说这些。”李煜微侧过头,“杀了我自然是万无一失,可若是何时有个万一,你却要去哪里再寻一个李煜给他?任是谁,也无法在他面前假扮我而不被发现。留下我虽有危险,却只是微小的可能。而且……以皇帝陛下的骄傲,又如何能容忍自己竟然输给一个卑下之人呢?人其实是适应性很强的生物,纵只是强迫,心却多少会被触动,慢慢地变成习惯……你自是想完整得到他的全部,在他的心有所动摇以后,再在他面前永远地解决一切,这也算是对他背叛你的惩罚……我说得可对?”
皇帝停滞不语。
“你了解我,竟然多过于他。”少刻,他轻轻叹息。
“你真的是个聪明人,唯一的错就是出现在我的面前,与我为敌。你若为政,我必不能轻易亡了南唐……可惜。这也该说是我的幸运,你的不幸。”
“但是只有现在,我给你一个机会,你若能发誓,一生一世,生生世世,永不见他,切断你们之间所有羁绊牵断,我便放了你走,许你一世安逸,再不追究。”
良久料想之中的静寂,赵匡胤嘴角勾起淡淡的笑。走出房门,真的是可惜,虽然是情敌,李煜是个值得爱的人,只不该与他抢。
门扇缓缓合上的瞬间,他听见李煜冷淡低哑的声音,“不,并不是不幸。”
一许轻笑,合着门关闭的清风,浅浅地回转,消失。
皇帝走进的时候,赵光义刚刚放下手中的饵食,脚旁散落着零星羽毛。看见走近的人,他默默转过半面,便要走回屋子里去。
赵匡胤上前拉住他一侧衣袖,赵光义微微使力,皇帝依旧紧紧地抓着,他便不再动作。
赵匡胤看着他,一瞬不瞬。短短七日不见,自是比不过过去这人出征分别之久,可在心思通明之后,连这短暂小别他竟也无法忍受!
本伺候着的宫女护卫早在无言间纷纷离开,此刻院子里却就只有他们两人,皇帝情动,他向来说一不二,行事霸道,此刻看着这人,便是拉了他入怀,直吻下去。
赵光义全身震动,便待挣脱……
“反抗一下,鞭刑二十。”皇帝的声音很轻,甚至含着一丝略略笑意,却满意地看到了立时的效果。
赵光义眼睫抖动,愣了一下,慢慢闭上了眼睛。皇帝拥着他,在他耳侧亲吻。“忘了他吧……”
“我会让你忘记他。一次,十次,一百次一千次一万次,我会证明你为我所有,只为我一人所有。”缓缓加深了吻,皇帝铺下外袍在一地落叶之中,金色闪烁,有龙盘旋于上,威严尊贵,犹如身上这真龙之子。赵光义茫然地看着清浅蓝色的天穹,直到身上饱含情 欲之色的陌生眼眸,一点一点,嚣张而绝对地占据他全部的视线,那一片清丽的蓝,再也看不见了。
47.决断
那之后,又过了多久?
赵光义沉默地坐在院子一角的檀木椅上,玩弄着手里的水果。日子慢慢冷起来了,他披着御赐的皮裘,慢慢地想着。记忆有些许的凌乱模糊,每日尽是相同的循环。直到现在,他仍不被许可离开这个院落。
一月有余,他便是在这小小的院子里生活,每日等待皇帝的到来。在心里自嘲,他冷笑。这样的日子,与女人又有何异?难道一辈子,自己就只能被如此束缚着?
若是放手一搏,煜他……
他心里彷徨犹豫不绝,全不觉手里的一枚葡萄已被捏得破皮,甜蜜的汁水流了出来,慢慢地沾了满手……
一只手抓住他的手抬了起来,饱有暧昧意味地舔过,每根手指,指甲,指缝,细细逡巡,缠绵不去。
毫无意外地抬头,赵光义冷冷地看着皇帝的天颜。
微笑着坐下在他身侧,赵匡胤吟吟笑着,“好甜的葡萄,不知是何处进贡而来?”
并不做答,赵光义站了起来,往别处去。
皇帝这些日便像转性了一般,完全变了一个人。事事对他千依百顺,从无一句重话,往往他说如何便是如何,名贵礼物搬了千万,屋子放不下,那些珊瑚玉石,紫檀龙涎便丢在院子里任风吹雨打去。温柔呵护,甜言蜜语更不知说了多少。他在冷漠之余也不禁有些无奈,心的角落在软化,自己感觉得到,可是……只要一想起在某个角落,依旧有个人在等待,甚至可能已经不在,他就无法不去憎恨。
百转千回,却该如何是好?
情之一字,真真烦扰。
皇帝在身后温柔地抱住他的腰。“又在想什么?”他小声地询问,温暖的鼻息吹拂在赵光义的脖颈,有些痒。于是他侧过头,小力地挣脱开来。皇帝愣了一下,而后笑得更加开心,用力地抓住他的肩膀,坚持要在他的颈侧吹气,两人一时间纠缠不休,他愠怒之下开了口,“你还……”猛地抬起头,赵光义却突然发觉骤然安静下来的氛围。
皇帝敛了笑,“过了一个月零七天,你终于愿意和我说话了。”
赵光义退后几步,隔着最后残余飘落的枫叶,两个人沉默以对。
而后慢慢地,一步一步,他转过身,走出自己的房间。
皇帝看着,并不出言阻止,直到那身影消失在门后,他的脸上,微微扯起一缕志在必得的笑意。
兄不兄,弟不弟,君不君,臣不臣。赵光义面上沉默如水,心中却是波涛汹涌,起伏不休。这般的乱伦孽缘,本是早该断绝。皇室贵胄,真龙后裔,岂可出如此之大丑。
深秋时节,落叶飘了满地,树却是几乎空了。突兀的枝条奇异地盘旋着,直指入天,带丝诡异的迤俪。洁白的鸽子在空荡的树枝间轻巧地跳跃,灵动可爱。赵光义抬起头,眼睛里音乐文艺水渍闪烁。
风吹了过来,好冷。
他紧紧地抓住衣襟。自从中毒之后,无论是怎样的调理,都无法回复过去的健康。
冬天,就要来了。
“陛下。”宦官独特的尖细嗓音在空落的大殿里回荡开来,却是一缕淡淡的冷渗,寒进了骨子里。
“王继恩?”皇帝愕然回过神来,“什么?朕刚刚没有听清。”
一直在帝王身侧服侍的内官无声地叹息,“奴才听说近来晋王旧部有些浮躁,不知陛下是否……?”
“不必。”轻轻地挥了手,赵匡胤的脸上浮现自信的笑容。“朕自有准备,便由得他们去。”
自小伺候帝王至成人登基的宦官无声地点了头,心中却是满满的不安焦虑,今日皇上的笑容甚是不同以往,不是他多心,皇上可是要……
不由他多想,帝王的催促声又再响起,却夹带了明显的喜悦。
“王继恩,摆驾寻月殿。今天外族着实进贡了几件稀罕玩意,有趣得紧,皇弟定会喜欢。天又凉了些,合着昨日得的玫瑰露炖上血燕,一并去准备妥当。”
恭声告退,老太监看着远远玉座上喜不自胜的人,不可察觉地皱了眉头。
又是些许时日过去,随着第一场雪的降临,短暂的秋日时光结束,皇宫正式进入了冬季的漫长冰封时期。
而人,本该如这般冷冽的时节,缄默不语,本该……
“荒谬!”皇帝愤怒地把手中明黄色奏折本子丢在地上,“真是荒谬!”
宦官默默上前两步,拣起溅上些许灰尘的奏折,小小地瞄上了一眼,心下顿时了然,而后小心地将本子又放回。
“朕留宿自家兄弟于皇宫,竟然也要他人置喙么?!朕乃天子,这等家后杂事,自己不能决定么?!我看是这些大臣平日着实无事可做,才对朕这般挑拣三四!”
盏茶的时间,皇帝愤愤不平,气怒不可抑。
王继恩等了片刻时光,等皇帝怒气稍减,找了时机,便即开口……
“晋王乃是武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