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信他们吧，就像，相信了我们自己……”
  希望，永远都出现在最暗淡的夜晚，照亮前方的晦暗。谁选择的道路，谁前进的方向……谁决绝，谁停伫……谁祈祷，谁怨艾……只不放弃。
  尽头，通往幸福的彼岸。
  依旧是凌晨。一点露水沾在花叶上，欲坠。
  有些朦胧的眉眼，遮在那一丛摇曳的木叶后。赵光义平静坐过了沉默的一夜。身后，有小小的包裹。
  白马黑衣，一骑如风。消逝在视野的尽头。
  那一端是守护的目光。包含了信任与渴盼。温暖如春风。
  “那个孩子，一直都是寂寞的……不属于南，不属于北，不属于他自己……孤独而害怕，一直都是那时小小的孩子……从来没有长大……”
  “他曾经说过，若是可以，将来定有一天，要踏破遥远边疆那漫天的黄沙，传说中那一片死亡的圣地……寸草无生，没有任何生命的那一处无人可以跨越的世界……”
  沙漠……
  飘荡的岁月里一曲无声的歌，静静的寂寞中划破时空的是同样哀怨的寂寞，心与心重合，爱与泪拥抱。追逐，等待，渴望，被爱。
  沉寂的世界里，你和我清醒。
  你留下的脚印，指明我前行的方向。
  不见，既相见。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今宵剩把银（）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遥远的另一方，李煜抬起头，看着头顶逐渐聚拢的烟云，喃喃自语，“雨，又要来了……”
  马匹奔驰，寻找着什么的人慢慢思索，却放慢了脚步，用常人的速度缓行。
  在路边的店铺买了必需的用品。赵光义的目光深邃，凝视着空气中的一处。一点一点的雨落在头上，渐渐急了。有些凉意扩散开来，笼罩全身。却不躲避。黑衣与白马相映，在雨中慢慢地朦胧……
  他在屋檐一角下看雨。他在雨中看人。
  不记得几许时日过去，赵光义慢慢从冰封的山间走入沙尘铺地的小镇，他的目的地，终于近了。
  寄托了马匹，购买了一峰骆驼和饮水干粮，带着之前买好的包裹，赵光义默默看着远方。
  一片迷离的黄色，铺天盖地。眼睛所及的一切，全部。
  回想起冰雪封结的落梅谷，他微微地笑了。
  这短暂的时间里，他却走过了之前漫长人生也未曾经历过的一切。
  福焉？祸焉？
  谁知道呢！
  洒脱地甩落肩上仿佛存在的负担，他走进那一片噬人的金黄中去。
  34．此刻重逢
  昏沉，触目所及，皆是暗淡或者灿烂的黄色。
  绵延不绝，炽热的阳光直直打在身上，如同沉重的背裹，最简单的行走似乎都成了一种困难。李煜默默地站在一处低矮的沙丘上，许久不动。身边是垂着头，温顺地靠着他的骆驼。很大的黑色眼睛，平静而有淡淡依恋，庞大的身体看上去竟可爱无比。嘴角绽开一个明媚的笑容，李煜抬起头看着上方火焰般燃烧的日，炽烈，强大，绝对的压迫。没有江南水乡里隐约的朦胧迷离，沙漠的日就是直接，耀目的强势，他一直渴望却无法拥有的东西。
  越发灼人的温度，汗水流下来，在身体上都是可以感知的弧度，一点一点，泅湿了一层层夹衣。粘腻地贴在身上，却是令人安心的温润。
  是生命的味道，存在的气息。他曾经向往的场所。直接去面对人生命的极限，随时死亡的威胁，生与死赤裸裸的交锋。过去浑噩的人生，没有目的的生存，随风逐流的放弃……从来，都没有自己的渴望，存在的意义。在乎过的人都终于消逝，他的生命，从来都不是为了自己。亦不是，为了他的爱，那根本没有存在过。冗长时间里被漠视，孤独寂寞的宫廷生活，连唯一的温暖都蓦然冷却，于是生活的意义都模糊掉。
  然后，被迫一般成为的莫名其妙的皇帝，也许他是世上最可笑的一位了吧。从来不被重视的他，却在宫闱争斗之中笑到了最后，在那些早逝的兄长之后，得到大统。然而从来没有人问过他的意愿，无论他是否喜欢，国家的责任就被强加于身，所有所有的一切，都恍惚在一夜之间转变，而他，被抛在这之后。
  没有人去问他在这样的生活中失去了什么，没有人知道他还剩下了什么，回过头的时候，永远都是空落，没有任何人在。可以依靠的肩膀，可以休息的角落，可以关怀的身影，终究，都只是虚幻，他的身边亦伴随着绝代的美人，妩媚温顺，甜蜜柔软，却再没有一个人可以接近他的内心。他的心，早已死去。
  从没有人知道，他对于这样腐朽的国家和王朝，是憎恨的。
  甚至到了无法忍耐无法压抑的地步，于是纵情恣意，刻意放荡奢靡的生活，不过是为了加速这一切的灭亡。他冰冷的眼眸里淡淡的一点，透过一片靡丽淫乱，见到破碎的结局。最后城破的时候，他甚至是笑着的，很少的，快乐地笑。
  并且，这样也是唯一，再见到那个人的机会。
  漫长的时光的侵蚀下，连面容都淡薄到了无法拼凑的地步，回忆已成为奢侈。他的脑海里只留下那时刻淡淡却温暖的笑意还有柔软的怀抱，心还记得，身体还记得，永远无法忘记。那个寂寞的少年，犹如自己的半身一样，享有同样生命和灵魂的寂寞人。在对生命都失了热诚的那时候，他的身影掠过心上，是兄弟呢，自己仅余的亲人……长久被压抑着的牵挂蓦地拂过心头，竟然有些战栗，突然无法遏制地想见到他，那时面目模糊了的小小少年，现在是怎样地生活着。想必一定是快乐而幸福吧……尽管那时自己依旧幼小，却看得出那少年兄长对他莫名的敌意……却是被爱着的呢，被关怀着的人……与自己不同。于是不顾旧日培养起来的暗部的劝阻，不惜一切，哪怕陪上自己，也要到他的身边，只是，想要看到他不知有无改变的秀美容颜，听到他曾经如冰清的淡漠声音……
  那个人，唤起了冰封的心。
  然而，在共同经历了很多之后，看到他眼中那终于开始炽热起来的感情时，自己却退缩了。不是不懂得不明白，却害怕了，那样浓烈直接的眼，刺进了心的深处，仿佛点燃了火焰一般，慢慢地温暖起来……　那个人，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尽管淡漠，但是认定了什么，无论什么人什么事，都一定会去做。冷情的目光，一旦决定了注目的对象，却是不渝。被那样的眼直视着，任谁都会感到幸福吧？只除了他。
  他顾虑着两人的关系，若是他得知的话，又会是怎样？那双眼睛会染上暗淡吗？会伤怀犹豫吗？会苦恼困扰吗？
  那，惟独是他所不愿见。
  关于他的感情，一开始的时候确实是懵懂，但是即使迟钝如他，也感觉得到那份爱在心里变质发酵，渐渐深刻渐渐浓烈的转变，本以为只是亲人只是朋友知己的借口再无法维持下去……一直用不懂来掩饰，是他无耻的虚伪。即使骗过全世界却依旧骗不了自己。
  那样子的感觉，时刻渴望着，想要拥有想要独占，怎可能不是爱……
  可是同时也是不祥的自己，只会为人带来厄运的自己，真的可以留在谁的身边吗？何况，自己还……
  自我放逐一般来到这里，是逃避，也是为了寻求答案。唤回曾经关于那个记忆里慢慢淡去却是永远都不会遗忘的人，他静静呢喃，“窅，我该怎么办……”
  天地间，一峰骆驼，一个伤神的人。远去的，只是呼啸混乱的风声和无法控制的感情……
  一地金色，闪烁如繁星坠地，恢弘华美，宛如天之海洋。
  赵光义在遥远的角落，放下手里用昂贵价格买来的金色筒子，那可以帮助他看见远处想要见到的。
  全部行装都换成沙子的颜色，连骆驼身上都有铺盖的布匹。三天前，自李煜进入这片沙漠，他早已在后默默跟随。刻意的掩饰和拉远的距离，他并没有被那个一直陷于深思恍惚的人发现。
  他明白也理解，那个人同样需要时间。于是放弃拦下他，而是安静地等待，只要他还在自己看得见的角落。只要他还在自己心的中央。
  三天，是他的考验同时也是他的。为了避免被发现，即使是在夜晚他也无法点燃火焰，寒冷彻骨的夜里，他靠在唯一散发一点温暖的骆驼身上，倚赖这那一点淡淡的回忆，支持下去。
  伤还未彻底痊愈，又在日夜温差变化极大的环境里煎熬，他可以感觉到自己的体力在一点点流失……或者，自己都无法走出这里了，有时就会突然冒出若是一起葬身沙漠也不错的疯狂想法……但是，坚毅地看看远方，活着才是一切的希望。他相信，这不会是最后的结局。
  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也许由于他们尚在沙漠边缘，所以并没有遇到可怕的沙暴或者流沙，可那也只是至今的好运而已。再一次看向远方，有些疲惫的秀丽凤目里隐隐写上担忧。
  慢慢牵着骆驼，李煜甚至没有骑上去。或许心里也早已存下了埋骨于此的想法吧……他混乱地想着心事，随意地绕了几个不大不小的圈子，所以等到他发觉到脚下开始变得松软之后已经不能脱身了。
  仿佛窒息的感觉，毒蛇一般自脚下粘腻地渗进骨子里，冷汗从背上滑落，炽热的沙漠之中，瞬间如坠落冰河。努力地回想曾经听过的自救方法，头脑却混乱得如同一团糨糊。手忙脚乱地折腾了很久，终于发现唯一的收获只是越发下沉而已……
  然后，就轻轻笑了。安静地躺成一个比较舒服的姿势，看着天空，真的是一望无云呢，他喃喃自语。
  好美丽的天，直接而且灿烂，是与自己完全相反的存在呢。那样子的明媚艳丽，是永远都变不成的向往……也就好象那个人一般，慢慢想起记忆中那双与自己相同，却是透明美好的眸子，嘴角更向上挑起。一直都无法明了自己内心真实的感觉，关心他在意他……可是那就是爱么？他无法确定，那是从来没有人教过的情感，但是，他知道，自己绝对无法带给任何人幸福，所以也许离开，才是真正的在乎吧……不管怎样，那个人确实是他心中已经无法取代的人了。真的很遗憾，不能再见到他一次……
  没有任何挣扎地接受了自己的命运，李煜的脸上反而是平淡的释然。自己这样混乱可悲的人生，如果就在这里结束，也许也是上天的慈悲吧，他的生命里，终于有一次，是自己做出的抉择，怎样也好，至少这一刻，他终于掌握了自己的未来。
  轻轻吹过的风，卷起细细的黄沙，迷乱了视线，李煜愣愣地看着面前明显憔悴的人。
  没有问为什么他在这里，也不需要问。
  只是展开了今生最快乐真挚的笑容。
  静静地对视，甚至不需语言。
  “你来了。”
  “我来了。”
  35．死亡盟约
  永远是那般明丽的黄色，彻底而纯粹。
  赵光义凝视着李煜与己肖似的面目，还有那朵欣喜的笑容。
  他也淡淡地笑了。
  “煜。”他轻轻地唤。
  “我从来不是轻易放弃的人。”赵光义转过半个圈子，“一直以来，想要的东西就去拿，有人来阻拦的话，就推开那双手。我一直受到这样的教育，所以，直到现在，我都不认为那是错误。”
  沉静地看着他，李煜小声叹息。
  “但是，只有这一次，面对你，我退缩了，我没有伸出手抓紧你，因为，我终于明白了什么是爱。”清澈的瞳孔如同水晶，晶莹剃剔透到无法形容，“爱上了，就承认是爱有什么不对？在乎的话，就走到身边，对他说，告诉他。言语的魔力有多么神奇，根本无法形容。”
  “我曾经也不无法确定这感情究竟是不是别人口中所说情人之间的爱……可是，我在乎你，我需要你，我想要保护你，想要你时时刻刻在我身边！这样，还不够吗！这样，还不是爱吗？”
  “兄弟又怎样？我知道，只有现在的感情才是真实的。听，我的心在跳，你的也是。难道你还要欺骗你自己吗？用不爱去掩饰爱，痛苦的人不只是你而已！”
  “煜。怎么说也好，我爱你，无论是以什么身份。便是违背人伦，逆反天道，我赵光义爱了李煜。”
  李煜微微愣住，张口……
  “什么也不要说，听我说完。”义有丝苦笑挂在唇边，“我没有自信，我完全不知道你对我到底是亲情或者爱情……也许，我也从来无法让你相信……突然出口的爱，真的还是太轻率了吧……”
  “原来我就想过，无论是怎样的感觉也罢，至少我是你在乎的人。那么就一直在一起，十年二十年……慢慢的我想你也会相信我。所以我放手。”
  “我想赌一次，看我们的未来。结果，果然是没赌运的人啊……不过也好，这样子也许也是上天的机会吧……”
  “我们，一直都在错过。”
  “至少这一次，我不要再失去。”
  慢慢说完，赵光义抬起头，爽朗地笑了，“以前都笑那些痴男怨女，却只是不钟情……”
  不大的步子向前走，一步一步都是走进李煜沉寂的心。
  “既是不能相守同生，死既同穴吧……这一片苍茫大漠，便为我证。”
  脚下渐渐柔软下陷，他却是全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