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节
作者:
辛苦 更新:2021-02-25 03:14 字数:4867
碎砖上,脸被熏得乌漆抹黑的。而护士长正扛着疑似战场上冲锋用的大口径炮管,正袅袅往上吐黑烟。
“我叫你们打扰伤员休息!”呜哇,护士长,你才是真正的恶魔吧?头上都长角了!
好久没看到这样和谐的场景了呢。战争的阴影终会慢慢消散,生活也重归正常,虽然有点……吵闹。
李娜莉看着他们正在上演的闹剧,不禁笑出了声。所以她没有立刻注意到,亚连的睫毛刚才微微抖动了一下。
银灰色的眼睛缓缓眯开了缝,好像一下子不习惯过强的光线,重又闭上,然后再睁开。耳畔传来家人们吵吵闹闹的声音,间或伴有轻松的笑声。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病房雪白的天花板,视线下滑一点,又落在手背上插着的点滴上,有暖流缓缓地输入身体里。心中不知名的地方升腾起一股温柔的情感,顷刻间几乎想要落下泪来。
“啊,亚连……”少女笑着看向床头,发现少年正用柔和的带着笑意的目光凝视着自己,不由愣了一愣。她这一叫,房间里立刻静了下来,全部的人都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转过头来。
时间似乎停顿了两秒。
然后……
“啊啊啊亚连你什么时候醒过来的啊~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有不舒服要马上说出来喔,你总是能忍就忍什么事都自己扛让身为兄长的我担心……”拉比立马从一堆焦炭中复活过来,八爪鱼一样地扑到亚连身上,病床发出“喀嚓”一声很大的声响。
“拉、拉比……?”亚连身体休眠的时间实在太长了,感官仍有点迟钝,愣是看见一团红色的“东西”猛地扑了过来却无法立刻作出反应,然后就被结结实实地扑倒在病床上,吃痛地轻轻呻吟了一声。“哇!拉比你最近是不是变重了……”
“呜呜呜~亚连我等你醒过来等得茶不思饭不想怎么会重了嘛……”拉比话还没说完就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被人拉了下去,回头一看,只见护士长一脸阴沉地逼了过来,那阴郁的眼神仿佛在说:“你再动我的伤员试试!”
“拉比你再不小心点当心神田君一刀杀过来砍了你喔!”李娜莉笑着把拉比从护士长恐怖的眼神下解救出来,附带一句善意的提醒。
“神……田……”亚连轻轻地重复着,神情有点恍惚。
“怎么样,亚连?头痛不痛?肚子饿吗?有什么需要尽管说出来。”室长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也凑过来关切地问长问短。
亚连环顾了一下四周,一张张脸孔都是自己所熟悉的。但是,神田不在这里。
“那个,优在哪里……?还有,我为什么还活着?”
好像触到了某个有所顾忌的话题,众人悄悄移开了视线,神情或多或少伤感起来。
“神田的话,他现在正在修炼场外的莲花池旁边。至于一切是怎么回事……也许由他告诉你比较合适。”室长摘下眼镜,那是他认真时的惯常动作。
去吧,亚连……去了,你就知道了。
亚连没有过多犹豫,他掀开盖在身上的被子,推开门走了出去。
“没想到真的可以启动呢,那个复活的咒术。”拉比等亚连的身影消失在了门口才喃喃说道。
“但是,那亦需要付出相应的代价。”科穆依接过他的话头,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
没有什么是可以平白无故得到的,自古以来都是如此。
亚连在靠近莲池的时候不由地放慢了脚步。干枯的莲叶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雪,冻结的湖面反射着惨然的白。迈步向前的双脚深深陷在雪地里,渗入皮肤的不仅仅是雪水的温度,还有那身体本能地可以感受到的悲伤。
神田的身影就像是完全融入了眼前那副萧条的雪景中,长发披肩垂下,形单影只地倚栏站立。脑海中突然被cha ru一段早已淡忘的记忆,当时那人的身形还没有现在这样高,与稚嫩的脸庞不相称的隐藏着悲哀的眼睛静静地注视着自己,背后是夏季湖中连叶之莲,美得不知方物。
虽然有意把脚步声放低,但那人还是注意到了背后的响动,慢慢转过身来,竟与记忆中的另一张脸孔完全重叠。
——你叫什么名字?
——优……吗?那么以后就叫你“优”啦。
亚连只觉得浑身冰凉,大脑一下子转不过来。那是什么时候的记忆呢?
“亚连。”神田呼唤着他的名字,一路跑来,和记忆中别无二置。
神田牵起他的手,却因为那上面的温度而微微皱了眉。用力搓了几下,然后脱下自己身上穿的衣服披在他身上。
“那个,我不冷……”亚连有些慌乱,因为神田自己穿得也并不多。
“你不冷?你不冷会冻得像座冰?”不由分说地按下亚连的手,神田一张脸臭得跟什么一样,他低低地又加了一句:“笨蛋豆芽菜。”
“谁是豆芽菜啦!优你真是……”
神田一手抵在他唇上,硬生生地封住了他的口。
“过来一下,我有件事要跟你说。”
“你知道我们为什么还活着吗?”
当最后一战上演到双方都无法控制的阶段之时,有个人无视几乎要一触即发的胶着气氛,大大方方地进了室长室,又大大方方地在沙发上坐下,因为他从前职业的特殊性,门卫没有一个对他的到来表示异议。
“……还真是一个小鬼呢,科穆依。”盖伦面对室长的询问哑然失笑,神情却是早已洞悉了一切的坦然。对这场战争的结果,他已经了然于胸。
所以当伯爵的利剑刺穿神田优的胸膛,室长震惊地摔了手中的杯子时,他也只是淡淡地看着,悄悄把眼底几乎难以掩饰的悲伤抹去。
能预测未来的人都是痛苦的,因为世界不会因为你个人的希望而发生改变,从某个意义上来说,预知者的存在简直就是上帝开的一个玩笑,明明知道一切努力终归是徒劳,还是奋不顾身想要试着去扭转。
跟着室长冲出室长室,以最快速度赶到那孩子身边,他的周围已经围了一圈黑压压的人。那孩子伤得太重,几乎无法把他用担架抬回总部。不用靠近就知道,他已经停止呼吸了。
相似的离别,相似的哭泣声,相似的,心被撕裂了的感觉。
遥远的过去,自己唯一的朋友,这孩子的祖父微笑着向自己告别时,也是一模一样的表情,安详而满足。
偏偏就是这样可以放弃一切的表情,让他怎么也舍不得放手。
“科穆依,去准备一下。我要唤醒那两个孩子。”
穿着日本传统祭祀用服装的盖伦,全身焕发出他这种年ji的人所没有,或早已失去的凛然而神圣的气质,封存已久的力量缓缓升腾、凝结成形,就是为了这一天即将进行的只限使用一次的复活术。
泰山府君之祭。
老人轻轻地笑了:“我好歹也是土御门门下正式毕业的弟子啊。”
“你……你是说,老先生他……”亚连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向眼前之人证实。
“是的,他……给了我们他自己的生命。”神田第一次在自己家里见到他的时候年ji尚小,没有留下什么深刻印象,但这个老人却一直守护着他和他的家人,家宅被毁时曾细心照顾他,直到他决定成为驱魔师离开故乡。这个老人……是他的第二个“父亲”啊……
“‘只限一次’是因为,要唤醒死去之人,必需要生者的生命代替,而如果用以代替的是施术者的生命的话,这一次的施术,就是最后了……”
话一说出口,两人就陷入了沉默。
吱呀。神田扭开了一扇门,示意亚连进来。
有点昏暗的厅堂,但比起室内光线更让人感到压抑的,是无法名状却真实存在的气息。
死亡的气息。
一步一步往前迈进,一步一步看得清楚。
那是……盖伦先生。
亚连扑倒在棺前,眼泪迷住了眼,在老人衣袖上留下一点一点深色的痕迹。
神田握住了亚连的手腕拉至身边,被牵住的手无论怎样都挣脱不开,亚连疑惑地回望他。
“‘父亲’”,神田开口了,他没有流泪,但低沉的声音里深深地埋着悲伤,“您膝下无子,但请允许我唤您一声‘父亲’。”
双双紧扣的手,是誓言的见证。
“我们的生命是您赐予的,今天,在您面前,我们向您发誓:
我们愿意从今开始相互拥有、相互扶持。无论是好是坏、富裕或贫穷、疾病还是健康都彼此相爱、珍惜,直到死亡才能将我们分开。”
空气中有什么在静静地聆听着,他的每一句话都被这个空间完全吸收。
“我愿意爱他、忠诚于他,无论他贫困、患病或者残疾,直至死亡。”神田停顿了一下,回头看着亚连的眼睛。寂静中,有什么在等待着他的答复。“亚连,你的回答是什么?”
亚连坚定地与神田对望。他吸了口气,用流畅的英文作出了相同的话语:“我愿意。我愿意爱他、忠诚于他,无论他贫困、患病或者残疾……直至死亡。”
这是,婚礼的誓言。
这是一场没有太多人见证的婚礼,简单却又庄重。
父亲,您已经可以放心了。我们……会一直幸福地生存下去。
冥冥中,老人慈祥地笑了,再无任何留恋地回归于天上。
两人俯身看向老人的遗体,发现他的嘴角微微地弯了一个温和的弧度。他们知道,他已经放心地离去了。
最困难的他们两人都已经走了过来,而未来将要走的路,他们有足够的信心携手共进。也许我们都还太年轻,太不成熟,但我们有很长的时间慢慢变得成熟。现在,只要心中还怀着少年特有的一腔热血,我们相信总有一天能实践所许下的“永远”。
“所以呢,你们终于下定决心脱离黑教团,两个人一起过平凡的生活了?”科穆依打心底里喜欢着这两个孩子,对于他们的请求他自然是一口答应。
至于因为威胁人类的千年伯爵已被铲除,人类的统治者松了口气的同时胆小懦弱的劣性又发作反到害怕起拥有可怕力量的黑教团,已经在着手解散黑教团并销毁包括圣战在内的一切资料的这类麻烦事情,还用不着特地说出来打扰这对饱受战争磨砺的恋人。
虽然身为心之圣洁拥有者的他们,教皇肯定是不会轻易放他们自由的啦,但他就是不屈服于那帮人一直以来的势力又怎样?科穆依没事人一样地喝着咖啡,慢慢地说:“你们可以回去,但必须在不使用诺亚方舟的情况下。旅途上可能会有些辛苦,忍耐一下,可以吗?”因为使用诺亚方舟会留下“痕迹”,容易给教皇的追兵留下线索。
神田立刻从室长的寥寥几句中明白了黑教团即将面临的危机,而亚连么,虽然有些不解但出于对室长的相信并没有反对。
“嗯~”科穆依点着头,“还有一件事需要拜托你们。”
他们两人踏上回乡道路的时候,只有室长科穆依和亚连的师傅库洛斯yuan帅为他们送别,从仿旧总部所建的地下水道离开。虽然不能一一告别很可惜,但为了行动的秘密性(不被教皇的密探察觉)也只能如此。
“好好保重啊,神田和亚连。”科穆依脱帽分别和两人握手,力道很重。在亚连收回手时顺便把双人份的车票和船票塞到了他手上,还有几枝艳红的玫瑰。
亚连惊愕地抬头,只见科穆依冲他眨了眨眼:“这是你醒来前我们从你手上发现的。”这是你从死后的世界带回来的事物。
科穆依退后一步,脸上有可疑的扭来扭去像瀑布一样的泪痕。
“喂,最后的表现还算及格,小子!” 库洛斯yuan帅恶劣地揉乱了神田和亚连的头发,更加恶劣地看着亚连因为不满而涨红了的脸。
“帮我好好照顾我的爱徒啊!如果让我听到你欺负他,小心我打得你爬不起来喔!”虽然是玩笑话,但在临别之际还是让人忍不住伤感起来。
船篙轻点岸边,船慢慢往前移动,水上涟漪一圈圈荡漾开来。
“室长,师傅,大家……”眼看着岸上挥别的人越来越远,亚连突然回头大声喊道:“我不会忘记你们的!”
“这臭小子,到最后还这么婆婆妈妈!”库洛斯咬牙,不顾一旁呵呵笑起来的科穆依,回声大骂:“笨蛋!一定要幸福啊!!”
窄小的水道因为这记怒吼发出隆隆的回响,震得亚连几乎跌下船。幸好神田及时搀住了他才幸免于水难。
“师傅还是一样坏脾气呢。”亚连揉了揉耳朵,泪水却在转头的一瞬间夺眶而出、散入发间。
船依靠着惯性继续往前滑行着,撑船的人此时已放下了篙,温柔地环住了哭得不能自已的人儿。
“对不起,优,真的对不起……”亚连埋在他的胸口,狠狠地抱住了恋人,“我马上就会停止哭泣的,但是现在……”
泪水,根本收不住啊……
“我明白,我真的明白。”神田轻轻地擦着他的泪水,任他在他怀中哭泣。
我明白你的坚强,我也明白你心中的柔软。但是,我还想知道更多有关你的事。以前的我们就像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