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9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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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带雨淋 更新:2021-02-25 03:12 字数:4983
琴钗点头,这事儿就算烂在肚子里自然也不会说。
那边,贾太后望了一眼太子,面朝前方:“诸位爱卿亲眼看到了?再不会对大宣皇子的身世有什么猜测了吧?”
“秦王确实是我大宣正统皇子,臣等再不会多心!”几个臣子带头道。其他人看见铁打的证据,也附议起来。
“那这事儿就到此为止,若今后再有什么假皇子、质疑皇子身份的流言蜚语,坏了皇家名誉,哀家定不饶!”贾太后铿锵发话,说是训斥臣子和宫人,同时也瞥了一眼太子。
“是,太后。”众人匍匐在毯,唯唯诺诺得地应道。
太子眼色一眯,并没说话。
朱顺看了一眼太后神色,道:“出殡时辰不可误了,请太子扶灵出宫吧,”又望一眼几名皇子,“几位皇子今儿见着先帝最后一面了,也先回府吧。”
几个皇子点头应下,正要离开,却见夏侯世廷掀袍跪下。
“秦王还有什么事?”贾太后凤目一疑。
“内子云氏被召进宫作为近侍医女为先帝侍疾,本来早该出宫,因太子诏谕,迟迟不能返,今日理应出宫。”夏侯世廷道。
云菀沁一怔,这才明白他今日来,不仅仅只是来吊唁送行,也是来讨了自己出宫。
贾太后眉间一攒,道:“紫光阁的几名近侍医女本是临时召集,说是待北人一走,就解散医女,拖了这么久,着实也不应该。”说罢,望向太子,“那么,就请太子安排放行吧。”
太子凝住太后:“这事儿,儿臣只怕安排不得。”
夏侯世廷眉宇顿浮肃冷,话音显然再没刚才的稳,染了霜意:“本王不明白太子的话。”
“紫光阁的医女解散不了,秦王妃云氏,自然也不能出宫。”太子道。
贾太后这下听不明白了:“什么意思?你说清楚。”先帝爷都驾崩了,还要那些医女做什么?还不解散到原来的岗位去干什么。
太子眉一扬,看了一眼云菀沁。
云菀沁忽的不对劲,那一双本是天生含笑带嗔的眉眼,此刻竟是掺杂着可惜与遗憾,只听他语气黯然,字句传来:
“父皇遗诏,紫光阁内六名近侍医女,陪葬献陵,一个不漏。”
☆、第二百四十六章 闯宫
此话一出,贾太后和身边的妙儿脸色一变。
几个紫光阁医女也大为震惊,一个胆小的吓瘫软了身子,当下哭起来。
云菀沁紧紧攥住琴钗和听弦的手,却制不住身子轻微抖动。
“你矫诏。”夏侯世廷直视太子,语气已显肃杀意。
“不可能,”妙儿忍不住,“先帝爷素来喜欢秦王妃,就算是有殉葬的人,秦王妃也绝对不会在名单之内。”
“在秦王府,云氏是王妃,”太子轻描淡写,“在宫里,云氏的身份,是养心殿的近侍医女,天子驾崩,挑选近侍殉葬,有什么稀奇?”
眼光又一移,望向秦王:“姚公公,秦王说孤矫诏,孤担当不起这个罪名。那就劳烦您念一念遗诏吧。”
姚福寿掏出袖口的遗旨,一字一句将陪葬名单念出来,最后一人,正是云菀沁的名字。
贾太后叫朱顺接过圣旨逐句逐字地查验,一列列看下来,分明是先帝的墨宝和印鉴,绝无人工伪造涂改的痕迹。
确实就是宁熙帝的意思,贾太后手一松,险些摔了圣旨。
施遥安几乎能嗅到主子身上的火药味,转头见他一双眸埋得幽深,几乎看不清情绪,袖下双手虬得紧紧扎扎,竟有轻微的骨节碰撞的嘎吱声,十指掐入掌心肉,指尖煞白到褪尽血色。
若是先帝的遗言,贾太后也是无可奈何,顿时有些发慌,看了一眼云菀沁,这么个巧丽人儿送去陪葬,怎么想都很是心疼,焦虑之中,忽的太阳穴一阵猛跳,本就还没好全的头疾又犯了。
“还不扶太后回慈宁宫,叫太医去看看!”太子沉目一喝。
马氏和朱顺忙搀进了贾太后,妙儿只得先跟着贾太后回慈宁宫。
太子长袖一挥,敕令众臣先退出乾德宫外等待起棺,又望了一眼几名紫光阁医女:“将医女们带回去。”
几名黄门官过来,一名医女吓破了胆子,竟朝旁边飞身避开:“我不要死——为什么非得是我殉葬——”
“大胆!抗旨不成?”一名黄门官手往下一滑,欲拔出佩刀!
云菀沁飞快将那医女一拉,又暗示那医女跪下认错,方才免了那医女当下成亡魂,然后跟着几人浑浑噩噩站起身。
走了几步,她一抬头,只见殿前阶下,男子望了过来,目光灼灼,仿似盛满火星,一触即燃,满满都是焦虑。
她怎么能不紧张,可是怕自己再多看他一眼,便忍不住会扑过去,只忍下眼泪,垂下头,手一紧,攥住琴钗和听弦的手朝紫光阁走去。
宫院静下。
太子见夏侯世廷站在原地岿然不动,吩咐宫人:“将秦王请出宫吧。”
一名太监得令下阶,几步小跑上前,伸出手去:“秦王请……”
话未落音,满身冷霜男子终是一动,雷霆之怒一瞬爆发,将那太监送过来的手臂一箍,当胸一脚踢去。
这一记踢力道极大,连动怒之人都因惯性朝后猛退几步,靴底在毯子上刹出一道重重的印迹,被迁怒泄恨的太监就更不用提,心窝正中铁靴,没来得及叫一声,整个人就飞到身后的台阶上,摔得闷声一哼,吐出小口血。
“三爷——”施遥安一声惊叫!
太子瞥了一眼趴在阶上昏死过去的太监,胸膛鼓涨,看起来,肋骨全部都断了,啧,下手完全不留情。
曾几何时,朝上朝下和父皇臣子面前,低调深沉、循规蹈矩的温良秦王,呵,如今,终是显出了一两分如狼似虎的真面目。
踢的是个下人,却分明在震慑自己。
太子顿了一顿,并未怪罪,只挥挥手,叫人将伤者抬下去,注视他:“秦王的心情,孤能理解。孤也是可惜,可先帝遗旨不能违。秦王或许认为,孤对你没什么善意,可秦王妃,你觉得孤愿意看着她死吗?若是孤提前知道父皇有让秦王妃陪葬的意思,一定会拼死阻拦。如今……晚了。”
眼前男子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刚的泄恨,已平息了胸中愠怒,此刻语气静得出奇:“什么时候?”
太子道:“按遗旨,今日父皇的梓宫先行出宫后,几位医女直接回紫光阁内等待,两日后清晨,赐自尽,遗体送往献陵,入陵寝偏殿,长伺先帝。”
夏侯世廷面无表情,只沉默须臾,开了口:“出宫。”
施遥安一诧,见三爷已是转身朝大门走去,只得咬咬牙,跟上去了。
太子盯住前方,那颀长背影如出笼猛兽,浑身气焰酝藏在皮囊之下,唇一抿,转头对着年公公:“你猜,老三会去而复返吗。”
年公公被问得一愣,秦王的这架势,说不会再进宫要人,自己也不信啊。
“秦王亲兵已经全部回京了吧?”太子拢着双袖,收回眼色。
“差不多了,听城外密报,昨儿已经到了京郊了,只怕今天就能全部进城了,”年公公忙回应,“要不要现在就派京城禁卫军将回京的秦王府亲兵先扣住。”
“不,”太子摇摇手,“既然全都回来了,急个什么?孤要擒贼,也要擒王。”
年公公明白主子的打算:“太子的意思是等着秦王带兵进宫,再一网成擒……”
怎能辜负父皇临终前的殉葬遗旨。父皇就是要利用云氏死殉一事为饵,逼得老三进宫要人,再连兵带帅,一块儿拿下,如此,才能彻底除去大宣的心头患。太子眼皮一动
“哎,可惜了秦王妃。”年公公知道太子青眼云氏,可惜大局当前,这秦王妃只能作为牺牲的砝码,感叹了一声。
太子眼神一转,并未说话。
——
紫光阁内。
几个医女回来后,全部被关在阁内最大的一间大屋内。
两天下来,满屋子一片潮湿,全是眼泪的气味,女孩们哭累了睡着,睡醒了再哭。
明日太阳一升,便是赐死殉葬之日。几名医女更是受了刺激一样,哭闹不已。
早上,琴钗和听弦蜷缩在云菀沁身边抹着眼泪。
“我不想陪葬,我本是丽妃宫殿里的宫女,再过几年就要出宫了,被临时召去当天子近侍医女,说好了侍完疾就能回去了,为什么会死?”听弦颤抖着身子,埋在双膝里饮泣。
“秦王妃,我家父兄几代行医,悬壶济世,救人性命,不是应该有好报吗?为什么会有这种劫难?……为什么当好人反倒会没命……”琴钗红着眼眶。
云菀沁替两人揩了眼泪,努力镇定下来,宁熙帝让紫光阁的医女殉葬,目的是自己,这几个医女不过是受了自己的牵连。
可为什么宁熙帝又会无端端让自己陪葬?绝对是有原因的。
听弦的呜咽又响起来,云菀沁将她搂紧,暂时不去多想。
她就不信邪了,老天爷既让自己重生这一次,难道就是为了让自己再被活祭一次?
一天格外漫长。
黄昏降临时,几个年轻女子,早已经是心神俱疲,昏昏欲睡,室内静寂似坟墓。
终于,门咯吱一声响,几个嬷嬷端了饭菜进来,刚好是六名医女的分量,依次放在桌子上。
“吃吧,好好饱餐一顿,是御膳房的大厨做出的佳肴,全是你们平日吃不到的。”
最后的晚餐。
嬷嬷的话,刺激了几个好容易停止哭泣的医女。
几个人冲上去抱了嬷嬷的腿:“我不想死!”
“先帝赐你们殉葬,是你们祖宗十八代的福气,你们不但有了美名,连带着你们的爹娘兄弟也会跟着受犒赏!旁人想求还求不得!”一个嬷嬷骂了一声。
“我不要这个美名!爹娘还等着我回家呢!我不要殉葬——求求嬷嬷,转告太子,咱们不想死——”几个医女哭成了一锅粥,都是如花似玉的年纪,日子还没过够,金山银海,前程似锦,又哪及性命重要。
“笑话!”嬷嬷们再懒得多说,推开医女们,“哐当”一声摔门离开。
屋子又暗下来,满案的佳肴美食,热气腾腾,香味扑鼻,反衬得屋子内的场景更凄凉。
年轻女子们两天中,只喝了几口水,没吃一口米,早饥肠辘辘,可谁又吃得下去?嬷嬷来了一趟,几人更是绝望了,抱住膝盖哭起来。
有个心性脆弱的女孩儿,受不了熬到天亮才被赐死,寻着没人看见,用头撞到墙上,幸亏几个医女眼疾手快,将她一把抱住,那医女的额头虽磕烂了,好歹没大事儿。
“还没到那一步,你又急个什么!说不定有转机——”琴钗跺脚,给她用桌上的清水清理伤口。
“什么转机?我才不做那种白日梦!早死晚死都要死,早点儿死还痛快一些,我听说以往殉葬的宫人都是赐白绫,若是不敢自己吊,便被那些太监活活勒死,勒得舌头都出来了,我才不要……”自杀的医女捧住脸,说不下去,恸哭起来,引得其他几人也默默垂泪。
愁云惨雾间,云菀沁站起来,拿了几个白蒸糕,一一递给琴钗、听弦和几个医女,又自个儿拿起一个,坐在墙角,一小口一小口地吃起来,见几个医女看过来,淡道:“没被杀,自己倒把自己先给折腾死了,划不来。”
几个医女一怔,情绪仿佛受了感染,总算都平静了下来。
人家当娘娘的,本应该过着顺遂安乐的日子,如今被赐殉葬,应该是更憋屈,更委屈,更心不甘情不愿啊!
到头来,倒比她们几个当奴婢的更坦然。
连秦王妃都不怕,她们还怕什么?
几个医女止住哭泣和悲伤,也跟着一点点地吃起来。
热乎乎的食物下肚,让人充满饱胀和充实感,医女们的心情也整理好了一些,虽然仍旧恹恹的,却再没像之前那样失控了。
——
夜色渐深去,月露出一角,倒挂金钩地悬在乌云边际,向人间洒向清晖,给邺京的巍峨四方皇城笼上一层冷白光泽。
皇城正南的正阳门是连通宫内和宫外最外面的一扇门,跟平时一样,一入宵禁就关上了,城楼上闪烁着几点照明的灯火,是守护禁宫的京卫指挥使司士兵。
城楼上,几个当班值勤的士兵跟平日一样,沿着城墙,来回张望皇宫外。
大行皇帝驾崩,京城禁止一切娱乐喧哗,这一个多月以来,连夜市的声音都听不到。
漫漫长夜,与往常一样的悄无声息。
今日,甚至比往日还要静得诡异。
巡守到上半夜,几人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起来,一会儿是老婆儿女热炕头的那些事,一会儿又是京卫指挥使司部门谁高升了谁贬职了今年的俸禄不知道涨不涨。
几人兴致勃勃,却察觉一个正说得起劲儿的同僚停住。
几个士兵望向他,只见他直直盯住城楼下面的远处,抬起手臂,结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