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7 节
作者:热带雨淋      更新:2021-02-25 03:10      字数:4866
  姑娘的瘪,怎会就此罢休,那是个多清高的人啊,那天绿水无端端来家中要香发散,又要了几盒香膏,难道是……”
  *不离十。
  恐怕就是郁柔庄搞的鬼。她想法子将自己私制的香膏送到花船上去,放出风声,是侍郎家小姐的私货,又不知道在香膏里添加了什么,那些姐儿皮肤出了问题,肯定会来找云菀沁,脸蛋是青楼女子的倚仗,多么重要不言而喻,这会儿誓不罢休,也是自然的。
  正是沉吟,三名女子在几个护院的围绕下,已是大步进来了,一张张冶艳红唇中还不停地骂骂咧咧,旁边的家丁哪里拦得住。
  踏进月门,进了盈福院,领头的含娇才止住骂声,一抬头,廊阶上立着个娉婷少女,年龄不过十四五,梳着未出室女孩儿的垂鬟分肖髻,头顶的髻发用两朵小芙蓉花环环相扣,垂在胸前的一束秀发扎了个软软的松花结儿,身上套了个银丝绣花羊绒半臂坎肩,下方是六折长裙,眼眸纯美而淡然,定定看过来。
  含娇与两个一块儿来帮忙打气助威的姊妹紫痕、梅仙没料到做出香膏的竟是这么个小女孩儿,俱是一愣,满腔的火气也消了大半,可不一会儿,含娇回过神来,柳眉一竖,上前几步:“你就是云家的大小姐是吧,你家奴才跟你说了咱们找你什么事儿了吧?!”
  妙儿见这三个女郎生得妖艳又凌厉,眼下的架势,恨不得随时要扑过来打架,站在前面喝叱了一声:“有话好好说,咱们小姐耳聪目明,没聋,不必靠这么近!”
  紫痕为人敏感,只当对方瞧不起自己三人,撸了袖子,气哼哼:“怎么了,害得我们含娇姐的脸成那个样子,跟砸人饭碗没什么区别了,竟还不敢咱们靠近!是不是做贼心虚——”
  话音未落,三人只听台阶上飘来声音。
  少女声音有种宁静的力度,虽然不高昂,可平滑地叫人能息住怒火:
  “三位姑娘,若是我做贼心虚,怎会叫家人就这么放你们进府,既然叫你们进来,还特意来我的院子,就是想解决问题的,若是还没说上三两句,你们又像外面那样大吵,那就没什么谈下去的必要了。来人——”
  “慢着,”含娇瞪了一眼紫痕,面朝云菀沁:“我这姐妹脾气冲了点,云小姐可别见怪。只是云小姐的膏药叫我的脸成了这样,咱们三人也是一时情急,今儿才来找云小姐要个说法!”
  三人一进来时,云菀沁便已经在悄悄观察含娇。
  她的脸颊与下颌的交汇处和脖子,有大片的红痕,夹杂着几个凸起的脓疮,还有一些血红的挠痕,看上去,确实有些不忍堵视。
  这是最典型的过敏症状。
  其实在大宣本土,无论是医书还是美容秘籍方子内,都无“过敏”这个说法,这是云菀沁从西方舶来的一本药妆书上看到的词汇。
  引起身体不适反应的事物,统称为过敏源,若是接触这些事物便会有过敏反应,这人一般就是过敏体质。照书上说,过敏源千奇百怪,各式各样的都有,而过敏的后果,最严重,当即死亡的都有。
  看起来,含娇的过敏情况起初并不算太严重,大概是因为瘙痒难耐,含娇忍不住,总是用手去挠,才不断发炎肿胀,造成现在的情况。
  云菀沁静道:“冒昧问一下,含娇姑娘说用的是我私制的货,是从哪里得来的?”
  “咱们的胭脂水粉一般由花船的小工月底去采买一次,再分发给咱们,因为我与那采买的小工私下关系好,总会要他偷偷帮我单独留一些好货色!前些日子分发胭脂水粉时,小工将一瓶香膏给我,只说是兵部左侍郎家长女的秘制妆品,如今在京城的千金圈子里,好几个小姐都在用,我一听,自然高兴,便拿去擦了,谁想第二日,就成了这个样子!过了两日迟迟没退下去,别说见不了客人的面,便是妈妈都将我骂了个半死!我不管,我找不着别人,也只能找云小姐要个说法了!”说着,含娇恨恨从袖口里掏出个缠枝纹的扁圆小锦盒,一把扔在地上打了个滚儿,转了两圈,才停下来。
  “这可真是够好笑得很,又没人逼着你擦!别说这东西不是我家小姐给你的,就算是,谁知道是不是你得罪了人?人家想害你,在香膏里加了毒,难不成也得找那做香膏的!”妙儿气急了。
  紫痕冷笑:“你当咱们脑子比你笨?含娇的脸一有问题,便将这花膏喂给家禽,家禽一点儿事都没有,又给熟人大夫看了看,大夫查了,这香膏没有毒!既然没有毒,肯定就是香膏品质问题!要我说,没这个金刚钻,就甭拦瓷器活儿,做出这种东西,不是害人么!”
  妙儿又要辩回去,初夏见云菀沁的举止,将她一拉,扯了回去。
  云菀沁倒也不急不气,徐徐弯身,将那小锦盒拾起来,没错,这个小锦盒是自己盛脂粉的外壳,如今凝固型的香膏,她基本都是从这种扁圆盒子来装,液体型的花露与粉末状的花露则是用长颈肥肚的小瓷瓶。
  打开一看,里面的花膏,也确实是自己亲手制作的。
  是个玫瑰香膏。
  一般为了保持香气挥发自然,女子会擦在颈下、耳腮后,难怪这含娇下颌处烂得最厉害。
  拿到鼻子下闻了闻。
  不对劲。
  云菀沁眉间一滞,这个玫瑰香膏里多了一样东西,她并没添加过。
  甜丝丝的味。与玫瑰花的浓郁交合一起。
  云菀沁低声吩咐了初夏几句,初夏先回房间了,几步又匆匆出来,怀里捧着个小匣子,同时交给大姑娘一样东西。
  云菀沁走下台阶,绕了含娇走了几圈,近处打量了她红肿的脸颊和脖颈,突然伸出手来,逼近含娇的脸。
  纤纤素指间银光一闪,含娇还没醒悟过来,脸颊下方一阵刺痛,这才知道,竟是被她刺了一下脸,尖叫了一声,条件反射,举起手想要捂住,已被面前少女拉住手,声音铿锵有力,有着不容人拒绝的严厉:“若不想再继续感染,烂了一张脸,就不要用手碰!”
  含娇一惊,吃了痛,却情不自禁,竟乖乖听从了云菀沁的话,手慢慢滑下。
  云菀沁用那根两寸来长的银针将含娇脸上剩下几个脓疮戳破,放出脓液,然后手一伸。
  初夏立刻捧来小匣子,将大姑娘作方剂时戴的一次性丝膜手套拿出。
  云菀沁飞快将手套戴上,再拿过一团炼花露时吸水的干净棉絮,紧紧压往含娇伤口。
  “你,你这是要干什么?”含娇知道她在帮自己,可不知道她这到底要干嘛,声音有点儿发颤,早知道她要是拿银针戳自己的脸,肯定不敢给她这么做,哪里料到这个云家大小姐一上来就先斩后奏,下手这么猛?
  紫痕和梅仙也是被刚刚一幕吓呆了,只见那云小姐一个银针迅速刺破几个绿豆大小的脓包,黄红脓液便飚出来,虽那脓疮像是消了气儿的球,皮肤平展了下去,可皮肤周围瞬间一片触目惊心的乌红,也不知道会不会留下疤痕,这会儿听姐妹出声,两人悟过来,几步过来,想要将云菀沁的手扒下来,却又不敢,只能狠狠道:“你可仔细些,小心弄花了我们姐妹的脸!”
  “哪里来的这么多唧唧歪歪,好心当成驴肝肺,若不信我家小姐,大可现在就捧着脸走人!没人拦着你们!”妙儿反诘。
  两名姐儿见这云家的婢子凶悍得很,瞪过去一眼,却总算没了声音。
  压了会儿,止住血,云菀沁又将另一团棉絮放进一个雀鸟花纹的窑瓷小瓶内,似是浸了一下,拿出来时,那团棉絮已是打湿了,拿近含娇的面前。
  含娇嗅到一股味道,忙道:“这又是什么——”
  “消炎祛肿的植物原液。”
  含娇感觉那气味冰冰凉凉,就像是刚在冰窖里冷藏过一样,不太香,有股淡淡的青草味儿,放心了一些,待那团棉絮贴在伤患处,疼痛感慢慢竟一点点的褪下了,紧绷感也没了,皮肤沁凉舒缓许多。
  云菀沁敷了会儿,要拿下时,含娇竟还有点儿舍不得:“再敷一下也成……”
  云菀沁见她语气好了许多,没那么针锋相对了,只一笑,将使用过的棉絮丢掉,又从一个小瓷瓶中倒出些粉末,这次倒在一张棉纸上,然后轻轻用指腹,一点一点拍在了含娇的伤患处,最后,方才道:“妙儿,拿一面镜子来。”
  含娇接过镜子一看,竟是一讶,短短一盏茶都不到的功夫,云小姐这么一戳一敷一拍一打的,下颌处的一片脓疮早就遁去无踪,红痕也消失了,只剩自己挠过的一些指甲印,也不那么明显了,尤其现在在一层薄粉下,皮肤白净回来许多,若不凑近看,根本看不出之前那么吓人。
  “初夏,将我刚才用的两样,重新拿两瓶一样的出来,然后给含娇姑娘。”云菀沁吩咐完,转头朝向含娇:“回去后,一天两次,早晚各一次,先用干净棉絮蘸液剂擦,再用粉剂敷,如此几天,应该是没多大问题。”
  “几天就能好?云小姐……给我用的是什么法子,这两样又是什么,什么东西?”含娇吞吞吐吐,这一次,称呼都尊敬多了,虽然有点儿不信,可又不得不信,刚才脸还肿得老高,像是烂了一样。
  云菀沁道:“含娇姑娘接触了身子无法耐受的东西,皮肤红肿起来,后来恐怕又因为忍不住痒,经常用手去抠弄,手就算清洗过,也不见得十分干净,尤其含娇姑娘脸上因为红肿,有细小的创口,手上脏污不小心进去,才造成皮肤问题进一步扩大,甚至长了恶脓,我方才看已经长成熟了,若不及时排出,脓疮继续变老,会留下顽固性痂痕,便用针戳破,放出脓液。”
  “因为手不干净,所以云小姐才戴上那副手套?我通常看到的手套都是很大很宽,云小姐那手套倒是不一样。”那手套极其的细薄绵软,紧贴在手上,与手掌融为一体,能清晰地看到手掌与五指的形状。
  云菀沁点头:“手套是用蚕丝叫专人订做的,方便操作,不会有阻碍感,又能隔离看不见的脏污,杜绝二次感染。放脓后,我用棉絮摁在你脸上的,是金银花原液。”
  “金银花……原液?”
  云菀沁道:“金银花味甘性寒,清热解毒,能及时松缓伤患处的紧绷和压力,最后给你拍上的月季花粉,月季则能活血消肿,防止血黏。”
  含娇听到这里,便知眼前少女果真是有几分本事的,想着刚才来者不善,大呼小叫,倒有些不好意思,正在这时,旁边的紫痕小声嘀咕:“就算是给你治好了脸面,那也是她应该的,自个儿捅的娄子,自个儿来善后,天经地义。”
  云菀沁也不恼,将那盒玫瑰花膏捏在手里,举起来晃了一下:“既然正事办完了,那么,我也想问问,含娇姑娘是不是碰不得蜂蜜,或者说每逢吃了蜂蜜,便容易身子不适?”
  含娇听得呆住了,半天才应:“你,你怎么知道?”
  紫痕与梅仙亦是一愣,含娇不能吃蜂蜜,一吃就上吐下泻,胃腹胀满,百般的不舒服,这事儿,万春花船上的姐儿、龟公和妈妈倒是知道,外人是如何知道?
  “那就清楚了,”云菀沁将那盒香膏拍在含娇手里,“你找的那位大夫说得没错,香膏里确实没有投毒,可是却被人添加了蜂蜜。”转头将另外几个相同的玫瑰花膏拿给含娇与紫痕几人:“这是我做过的一模一样的玫瑰香膏,含娇姑娘一看便知道,原装的只是纯正的玫瑰花膏,从来没有蜂蜜。若不信,便将这几个都带回去,给放心的人去仔细查验吧。”
  含娇愣住,又一抖袖,明白了,气得柳眉一挑,“难不成是那采买脂粉的小工故意害我?”
  云菀沁道:“含娇姑娘回去将那小工一质问,应该就能得出结果了,但不管是谁害你,总归,绝对不是跟含娇姑娘无仇无怨的我,我让你进来,治好你的脸,无非是想让你明白,不要随便着了别人的道,被人当枪使了。”
  女人多的地方就免不了斗,青楼更是不例外,含娇这么猜测下来,估计是哪个嫉妒自己的姐儿使的坏,却牵连到了云小姐头上,幸亏这云小姐大度,顿时脸色涨红,一个折身弯下腰,行了个大礼:“今儿是我与我的两个姊妹太冲动了,云小姐以德报怨,非但不计较,还替我治脸赠药,含娇在这儿给云小姐赔个不是!”
  紫痕与梅仙见含娇都低头了,也便纷纷甘心情愿地道:“刚才是我们冒失,还请云家小姐原谅。”
  “哼,动不动闯到别人家中,连身份都不顾,说个道歉便完事儿了,倒还真是便宜!若是这事儿传出去,我家小姐这一回可被你们害了!”妙儿不甘。
  紫痕与梅仙一听,说不出话,讪讪低头。
  含娇虽是烟花女子,可也是大情大性,为人直率,眼下一想,确实有些愧疚,不知道怎么补救得好,拍胸脯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