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7 节
作者:热带雨淋      更新:2021-02-25 03:10      字数:4952
  妙儿想着,终于显出笑靥,将大姑娘的手一握:“大姑娘,奴婢没事儿了,咱们出去吧——”
  话没说完,云菀沁纤秀的鼻子一动,使劲儿吸了吸:“妙儿,你闻到什么味儿没有?”
  妙儿跟着嗅了嗅,没什么啊。
  这味道,说不出来是什么,不香也不臭……就是过年放炮仗的那个味儿,但又有一点像是每年端午节会闻到的味,对,端午节要饮雄黄酒,还要在家中庭院和室内洒雄黄粉,防止蛇虫鼠蚁,——是雄黄的味。
  云菀沁心中有些猜疑,却不敢笃定,把她领到味道最浓的地方:“你在这里再闻闻。”
  妙儿使劲嗅,这才闻到一点点的异味,大姑娘的嗅觉可真是灵敏啊,要是不说,她还真是没闻出什么道道来,眉毛一拧:“咦,这个味道,好像是——”
  “什么?”云菀沁盯住她。
  “倒有点儿像是硝石的味!”妙儿也觉得怪怪的。
  云菀沁奇问:“硝石?是干什么用的?”
  妙儿解释:“大姑娘没做活灶房的活儿所以不知道,硝石可以用来当做打火石,点火烧柴煮饭,奴婢以前在乡下,有这么用过,还有,乡下的孩子穷,过年时想要放烟花,又没钱买,喜欢将这硝石灌满在竹筒里,点上火,就能当冲天爆竹玩了。”
  云菀沁手一颤。
  等等,雄黄,硝石,炮竹,这几样东西若是聚集在一起——是制作火药的!
  为什么——为什么戏楼里会有这个味道!
  妙儿嗅不出来,可她却嗅得很清楚,很浓,这不是正常的事。
  尤其这里,似是气味源就是这里散发出来的!周围是墙壁,旁边是个蓄水的锅炉,底下是青石地板。
  云菀沁蹲下身子,叩击地板,又贴了墙壁。
  “大姑娘,怎么了——”妙儿知道有些问题,跟着蹲下来。
  云菀沁脑子一闪,刚才出去的那名蓝衣小厮,擦身而过时,身上的气味似是就跟眼下茶水间内一样,只是并不算重,所以她没多在意。
  脊背后炸出点冷汗,可还是不敢相信,毕竟从没遇过这种凶险的事,现在统统只是猜测而已。
  不管怎样,云菀沁仍是三两句对妙儿说了心中揣测:戏楼里有可能有火药。
  妙儿脸发白了,吓了一跳:“不会吧——”
  她吩咐妙儿:“你回包间,先跟我表哥说一下,我马上回来。”
  飞快转身,背影一晃,云菀沁出门了。
  妙儿晃了一下神,也马上跑去包间。
  一、二楼的楼梯拐角连接处,云菀沁看见熟悉的蓝色背影,那小厮左右看着,神情警惕,正在匆匆下楼。
  “站住!”她喝了一声。
  果不其然,蓝衣小厮作贼心虚,一听背后有人喊,头都没回,扒开一楼的人潮,提腿就大步走开。
  完了,不是自己多疑,二楼茶水间确实有蹊跷,安全第一,云菀沁调过头去,正要去通知太子等一行人先下楼,背后袭来一阵风贴近,还没回神,手被人一拽。
  来人似是早就在一楼的散客堆里雌伏了许久,见云菀沁追了那蓝衣小厮几步,调头要上楼,立马大步上前,跨了几级台阶,追上她,将她的手臂扯住!
  男子一身便于行动的缁色裤装,由头罩到膝,看起来与街上的贩夫走卒并无大异,只露出一双雪亮冰清的眼睛。
  她眼睛一瞪,呼吸凝住,刚要出声,男子已经捉住她的手,语气既惊又焦,就像在诘问偷溜出去贪玩的小孩一样:“你怎么在这里?”却根本没时间等她回答,他当机立断,再不迟疑,将她后腰一抵,几乎是半拖半抱,穿过喧哗人群,经过五彩纷呈的戏台,出了万采戏楼。
  云菀沁被挟持着,绕到旁边的陋巷,男子才松开手,退后两步。
  云菀沁腰身一软,醒悟,狠狠瞪他一眼,没时间跟他多说,掉转头就要再进万采戏楼,手臂却再次被人一拽,再不放手:
  “你疯了,明知道有危险,还要上去?”
  这次的力气比刚才大了许多,想挣脱也难,云菀沁怪只怪刚刚错过好时机,看见他与这事有关系,一时太过惊愕了,竟然由着他三两下把自己带下来,肘子一曲,死劲擂他小腹一下:“放开!”
  距离太近,根本没法儿躲,他吃痛,却仍旧没有放手的意思:“你为什么会跟太子在一起?”
  “放开我!”想着表哥、妙儿还在楼上,云菀沁心急如焚。
  他干干脆脆将她一把扯过来,下颚抵在她秀发窝间:“你同我一样,没有亲娘,有父等于无父,楼上的人跟你有什么干系?上去与他们抱在一块儿死?你可别说,你是想拼死救出你的继母。”
  是他,果真是他!是他想害太子。
  不稀奇!他对魏王都下手了,又怎么会放过太子!若说魏王违法乱制,被他揪出来是咎由自取,可楼上的太子——他着实也太狠心了!
  阴谋家。
  云菀沁声音发了凉:“是你在戏楼二层埋炸药,是你要害太子,是不是。”
  他一低颌,女子发间熟悉的茉莉香吸进鼻腔,上一次这么抱着她时,还是在宁谧遥远的高家村,夜雨细密,山峦幽深,时光如静止,尽管在半醉半醒中与她亲近了一番,惹得她发怒,却更像是嗔羞,并不是这样的剑拔弩张。
  他很不喜欢与她这样的相处模式,尤其——为什么中间还多插了个太子。
  她到底怎么会认识太子,难不成是许慕甄引荐的?为什么她又好像很担心太子似的。
  这令夏侯世廷很不爽快。
  可他仍然让声音尽量平静无波澜:“我说不是,你信不信。”
  “胡说,骗人。”她怎么信,信他才有鬼。
  “真的不是。”他情不自禁竟是举起两根手指,又赶紧放下来,幸亏没叫她看见,多丢人。
  男子的阳热气息吐在她裸出的后颈项上,她努力想缩起身体,两具身体就好像有一种天生的完美契合度,她越避让,只会叫后面那具健躯越发熨帖得牢紧。
  真的——不是他?那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还鬼鬼祟祟的,明显就知道楼上有问题。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些话只在肚子里腹诽了一下,云菀沁却吐不出来,——她竟然倾向他这一方了,他这人若是做了,还有不敢承认吗,何必撒谎。
  可不是他,又是谁。
  而且他怎么会在当场,又怎么知道楼上有异状?
  正在这时,万采戏楼那边传来乓的一声巨响,伴随着客人和路人的尖叫以及纷杂的快速脚步声。
  心肉一紧,她猛力推开他。
  既然爆破,就表示戏楼已经安全了,夏侯世廷双臂一开,就像放开一只禁不起桎梏的兔子,任她跑了过去。
  万采戏楼的一楼大厅内。
  不少票友陆续一边回头看,一边议论纷纷地走出来,戏楼小厮正在门口照应着,安排着客人先离场。
  京兆尹的衙役已经火速来了,封锁了前门,正进进出出地查看和搜索可疑人事物件。
  没见到有什么伤者,看上去一楼的散客都只是受了惊吓而已。
  一抬头,二楼对着街面,有一扇小窗正敞着,里面冒出一股白色的烟,夹杂着火光。
  云菀沁砰砰心跳,几步上了阶。戏楼小厮身上背着个湿毛巾,手忙脚乱地拦住,一边咳一边道:“姑娘,封场子了,看不到么,楼上起火了……”
  “二楼包场的客人呢?”
  小厮许是也刚从二楼下来的,熏得咳喘不止,用湿毛巾捂了两下才好些:“二楼的客人起火前早就下来了——咳咳——幸亏下来得早,楼下没事儿,楼上可就难说了了——”
  松了一大口气,云菀沁四周扫视,果然见那白雪惠正颤颤巍巍地搀上马车,方姨娘与刚卸了狐狸妆的云菀桐抱在一块儿,惊魂未定,后怕不已。
  倒只有黄四姑母子三人最没心肺,一下楼便听得楼上一阵炸破,火光乱溢,虽然震惊,却又莫名兴奋得不得了,娘三个正在窃窃私语,谈论到底是天灾还是*。
  却没见到太子一行人。
  “大姑娘——”妙儿扑上来,“你跑哪儿去了,吓死奴婢了!”
  白雪惠听妙儿在喊,打了车帘,一见得云菀沁没事人儿,眉一耷,斥车夫:“还不快回去!”
  云菀沁先与妙儿上了车,撩下车帘一瞬间。
  仿若背后有什么感应,她回首一看,他正站在刚才的巷口拐角处,露出半张侧脸,轮廓略是孤清,高挺的鼻梁弧线流畅而俊美,在阳光的照射下,略泛出细腻的光泽。
  清朗眉宇之间,似是仍有些不大高兴。
  回府的马车上,一路有黄氏母子同行,云菀沁与妙儿并不好多说什么,不过看云家女眷都提前下来了,想必太子和表哥他们也没事,不然刚在万采戏楼门口,怕早就已经炸了锅。
  一回府中,各人回了各自院厢之内。
  婢子们得知今儿宅外的事,皆是吃惊,虽几个女眷幸运,并没有半点受伤,却也惊吓不浅,赶紧给各自主子煮热水,沐浴端茶,安宁情绪。莫开来也差人去兵部通知老爷了。
  童氏自不必说,哪里料到家中几个女眷难得出外一趟,竟遇到这种祸事,虽没什么大碍,也是够呛,还真是流年不利,阿弥陀佛念了半天方才定下心,拉着茂哥的手又搓又揉地不放,老人家,毕竟胆子脆,有些后怕:“这城里,还真是变幻莫测,怎么好端端的戏馆子也能起火爆炸,两个小的万一出了什么事儿,我这老婆子回泰州可怎么跟老大交代啊,得了,你们啊,今后再别出去了,再好玩的地儿,也别乱跑了,这京城,跟咱们乡下人气场就天生不合!”
  黄四姑趁机告状,愤愤:“娘啊,就算没今儿这意外,俺跟孩子们,也不敢出门了。”
  老太太哭声一止:“咋了?”
  黄四姑将竹姐一推:“这话俺不好意思说,你来跟奶奶说。”
  竹姐小孩子记性好,照着记忆,说得绘声绘色:“小婶婶今儿给俺跟娘穿的衣裳,是给家里奴才穿的呢。京城奴才穿的正装,衣襟子上都有个小豁口儿,不信,奶奶去看看。”
  童氏眉头攒紧了,今儿对白氏刚建立起的一丝好感,又没了影子,这二儿媳妇倒还真是尖酸得很!
  童氏也是从年轻过来的,妯娌间哪个不闹矛盾呢,尤其两个人地位悬殊大的,更是彼此看对方看不顺眼,可她乡下出身,大喇喇,哪里像白雪惠使这种阴险小手段损人,想当年看不顺气,直接便隔着篱笆墙与嫂子或者弟妹干架。
  听了孙女的投诉,老太太心里极不喜欢,可毕竟年纪大了,图个家宅安宁,想黄氏娘仨人在屋檐下,不好闹僵,白氏只要不闹到明面上,都好说。
  想着,童氏拍拍竹姐的手:“算了,今儿闹得还不够么,你不重新买了一套新衣裳么,还不便宜吧。得了好处就够了,只当不知道的。”
  黄四姑哪能当不知道,记恨上头,就存进心里去了,城里人不说了么,不受胯下之辱,不为五斗米折腰,当乡下人真就那般低贱呐,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眼下听婆婆这么教诲,先咽下这口气,乖乖道:“诶,媳妇儿听着呢,婆婆。”
  回了盈福院,妙儿对大姑娘交代了,之前得了大姑娘的指示,她马上跑去跟表少爷说,许慕甄当下一惊,与随扈跑来茶水间观望,虽没查出什么东西,却果然闻到异味,他们对火药常识比云菀沁自然更加敏感,太子金枝玉叶,决不能有半点冒险,二话不说,先将看戏正看得喝彩声不绝的太子请下戏楼、上车回宫,再通知云家几个女眷下楼,最后着人去通报京兆尹,谁想刚一下楼,楼上爆破一轰,宛如云际响雷,白烟滚滚,夹着火光,二楼楼梯都塌陷了半边,惊出了许慕甄等人一身冷汗,果真是千钧一发!
  那茶水间正在太子看戏包间的隔壁,若二楼的人没及时下来,墙壁坍塌,太子定会受伤!
  正说着,家婢来传,说是老爷从衙署回了,得知了今天的事,这会儿将女眷们都叫到前厅去。
  前厅。
  云菀沁到时,其他人基本都陆续到齐了。
  白雪惠粉颊上还有泪痕,坐在主位的右手边,似是刚捏着手绢哭过,云玄昶也刚刚安抚了两句。
  方姨娘与云菀桐则是各站一角,木木呆呆,没讲话。
  云菀桐回府后已换了一身衣服,可仍是有些痴痴,缓不过神魂,小半是因为戏楼爆炸,大半却是因为被弄到上台扮狐狸,到现在还委屈得很。
  云玄昶回府后先去的主院,已从白雪惠口里听说了与太子在戏楼撞见的事儿,当下一讶,国泰民安,风调雨顺,又是天子脚下,出个门遇上爆炸这种事,几率不大,谁敢有这种反心,可若是有太子在场,就显而易见了,很可能是针对太子的。
  这般一想,云玄昶沉吟了一下,吩咐家奴把今儿去戏楼的云家女眷和婢子都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