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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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诉 更新:2021-02-17 07:15 字数:4969
,仔细地为每个老人家做检查,并寻问有无旧疾,应该有哪些注意事项等等。
她不是一个热心的人,事实上,常年的职业习惯已经让她变得冷漠,而这一刻,她却耐心地倾听老人家絮絮叨叨的叙述病史,并和她唠些家长里短,她不但没有感到厌烦,甚至在心底竟有一股暖意慢慢升起。
“卢老师,你才过来啊?我以为我是最后一个了呢!”
归琰做完最后一个检查,刚站起身,听到这话,循声望过去。门口刚进来一个人低头踏进来,一头齐耳波浪短发,上身穿黑底白长点外套,内搭黑色宽松褶皱圆领衫,脚蹬一双低跟黑色皮鞋,听到有人问话,她抬起头,白皙的脸上漾出一个笑容,回道:“是啊。”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面容,归琰的头一阵眩晕,趔趄了一下,忙用手扶桌稳住心神。她曾想过无数次见面的场景,也无数次想过她该作何表情,现在突然的见面,却还是让她难以控制激动的情绪。
归琰极力压抑着涌出眼眶的泪水,嘴角下撇绷紧,拿听诊器的双手微微颤抖。
卢老师坐在桌前,对她投来关切的目光。她还是那个善良爱俏的妈妈,只是女儿已经不是原来的女儿了。
归琰深吸口气,又轻吐出去,才稍微抚平内心汹涌的情绪,只出口的声音也有些发颤:“最近有哪里不舒服吗?记性怎么样?……”
卢老师虽然对眼前的义工的举止感到奇怪,但也一一回答了她的问题。一切检查完毕后,卢老师刚转过身,后面传来一声问候:“您的胃最近还疼么?”她记得妈妈有老胃病,饮食上稍有不妥,就会胃疼。
卢老师诧异地回身看她,归琰一时竟有点紧张,赶紧解释说:“我听邻居王阿姨说的。”
卢老师点点头,“哦”了一声,微微笑着说:“谢谢你!好多了。”
“你是新来的?以前没有见过你。”
“嗯,我刚来,您可以叫我小琰,以后身体上有什么不舒服也可以过来找我。”
……
在归琰的记忆里,那天的天特别蓝,风特别柔和,她的心也一片柔软。
之后的每个周末,归琰都会到社区,帮着邻居们做些力所能及的琐碎小事,每次都会故意到卢老师家附近走动,偶遇他们老两口。她的运气也确实不错,每周都能碰到两三次他们买菜,她便殷勤地帮他们送回家。一来二往的,他们便熟识起来,知道她不是本地人,偶尔他们也会邀她到家里吃饭。
归琰站在这间在梦中无数次出现的房间里时,心里一阵恍惚,一时不知自己是何身份。桌上显眼的地方依然摆着有她身影的全家福,沙发上仍然蜷缩着那只叫阿福的白猫,就连墙上她亲手绘的彩绘,也依然鲜亮。她伸出手,轻轻抚摸着镜框中的人,心下凄然。
“那是我女儿,不在了。”卢老师进屋看她盯着照片看,说道。
“对不起。”归琰心酸地低声道歉。这一句,包含了她太多的情感,却无法用更多的语言来表达。
“没关系,都过去了。”卢老师不介意地摆摆手,看样子,她似乎已经从丧女之痛中恢复了。
等候饭后水果时,归琰无聊的坐在沙发上一手拿起报纸,一只手无意识地在茶几上从小拇指到大拇指次第敲击着几面,忽然听到门口有东西打碎的声音。
归琰快步过去,看见地上四散着切好的水果和零碎瓷片,卢老师眼眶含泪地呆望着她,嘴里喃喃自语:“她也喜欢这样用手指击打桌面……”
归琰看看自己的右手,下意识地把它藏在身后。
有些动作习惯,只有最亲近的人才会永远记得。
第十八章
华灯初上,归琰身心疲惫地回到公寓,她拿出钥匙开门,换鞋,一屁股坐进沙发里,把头仰靠在靠背上,闭上了眼睛。
她想起卢老师的表情,心里一阵阵愧疚,逝者已矣,生者当如斯。她是否不应该再去打扰他们平静的生活,再掀起他们的伤心事?她也许是情不自禁,也许只是为了弥补对他们的歉疚,达到心理的某种平衡。
她开始质疑自己的初衷。
“想什么呢?”低沉的男声突然在耳边响起。
归琰倏然睁开眼睛,一个驴打滚翻身倒在了沙发的一侧,探出半个脑袋向发出声音处惊恐地张望,只见沙发的另一侧坐着一个黑黝黝的身影,依稀是钟秀。
她紧绷的情绪顿时松了下来,轻吐出一口气,斜倚着沙发侧手,不愿再动弹。
“回来了也不开灯,知不知道人吓人吓死人的!”归琰埋怨道。
“嗯。”他只短短答应了一声。
这很不正常,平常他都会像老母鸡般咯咯不停,归琰爬起来去打开灯,看见钟秀正用大拇指和食指轻揉着眼眶,脸色有些灰暗,神态颇显疲倦。记忆中,他很少像现在的样子,他展现给她的总是意气风发,运筹帷幄的一面。
“不顺利吗?”归琰问着,很自觉地走到他身后,以指腹轻轻揉压他的太阳穴,依次攒竹、印堂、神庭、百会,而后两只手轻滑至头部后面发根近颈部天柱穴,以拇指尖用力按压两块大肌肉的外侧凹陷处二十下,最后两只手分别拿捏肩颈处稍显僵硬的肌肉,以不感到痛楚的力道按摩着。
钟秀舒服的“嗯哼”一声,全身精神松弛下来,以慵懒的声音问她:“你怎么会这些?”
“现在知道家里有个大夫的好了吧?”她调皮地回答他。为了缓解妈妈的偏头痛,她当年跟在一个盲人按摩师后面学习了一个月之久,她可真不是个聪慧的学生。
也许是因为从小耳濡目染,钟秀在事业上有很大的野心,总想把恒运信息传播有限公司发展成垄断东南地区的龙头企业,可他毕竟太年轻了,太急进了些,比如这次,计划吞并洛城的传媒巨头嘉程传媒有限公司,一跃成为区域霸主,这岂是一朝一夕就可以完成的呢?即使老谋深算如董事长也要筹划个一年半载的,他只凭半年的布局,去洛城坐镇一个月余就想收入囊中,风头正劲的嘉程怎么会上钩呢?
钟秀低低述说着工作上的一些事情,他没希望归琰能懂,只是人生第一次遇挫,压力倍增,想找个人倾诉。
归琰专心地听着他讲的每一句话,由于长期的职业习惯使然,她的脑子里渐渐浮现出一个成熟的收购计划。上辈子这种收购企业的事情她没少干,如何能够让一个高利润企业一夕资不抵债,最后不得不以极低的价格转卖他人,这中间所有龌龊卑劣手段她都一清二楚,甚至需要联系哪些风险投资家,如何长线布局,怎样进行谈判,事后如何分成她也驾轻就熟。在商场上商人所追求的永远是利益最大化,至于暗箱操作了多少东西,伤害了多少人的利益、感情甚至生命,这些都不是他们那些人会思考的,从事这行多年的她也练就了一副冷硬心肠。
她正思忖着应不应该帮他时,忽然他口风一转,似是对自己发狠道:“我就不信啃不下这块硬骨头。”
归琰看着他拧在一处眉头,忽然有些心疼,斟酌了下,开口问道:“你知道二战时期罗斯福用了什么方法让美国参战的么?”
钟秀低头思索了两分钟回头,然后回头看她,似问似答了一句:“苦肉计?!”
“嗯!”归琰点点头。
“其实同样的方法在商场上依然适用。现在嘉程已经知道了你的企图,你不妨放出海外投资失利的消息出去,让他们掉以轻心,集中精力进军电子产品市场。他们肯定会需要大批的资金支持,只要我们在银行拆借这方面给予阻挠,他们就只能选择企业拆借和风险投资两种方法筹集到资金。又因为你前段时间大张旗鼓地前去收购,现在估计没有企业敢借给他们钱了,他们要不想放弃那么大的前期投入,只能孤注一掷,向风险投资商借钱。”
钟秀点点头,归琰看着他继续说道:“财大气粗的风险投资商你不是认识很多么?只要你们联手,到还款期限他们拿不出钱,你再找些内幕人士同时放出风去说他们企业亏损,他们的股票就会暴跌,嘿嘿,以后的事情不就好办了?!”
“当然,这中间怎么布局?时间怎么掐?你就得自己把握了,我就真的不懂了。”只能说到这儿了,归琰松了口气。
钟秀是个极其聪明的人,一点即透,不禁拍下大腿,“这一招请君入瓮用的好。”
又用惊异的眼光重新打量起了她,疑惑地问:“你怎么想到的?这些专业术语你怎么会懂?”
归琰慌忙到他身边坐下,掩饰道:“你书房里那么多报纸和书,我没事儿的时候就随便翻翻看看,就知道啦。”
看他还是一副怀疑的表情,归琰抓着他的胳膊摇了摇,说:“我爸是董事长,我妈也是董事长,我遗传了他们的优良基因,自然也有着非凡的经商天份。”
这一番说辞连她自己都说服不了,可她有着非凡的腻人天赋,三两下钟秀就不再揪着这件事不放了,只佯装感叹道:“那你不从商太可惜了。”
“那些费神费力的相互算计得需要多少脑细胞啊?我从商还不得被人吃得渣都不剩?为生活和美好的日子打拼有你们就够了,我还是安安乐乐的当个小大夫,帮你们治个头疼脑热什么的,就足够了。这样的生活多么美好啊。”
这样的生活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不用为未来为生活烦忧,而机会恰恰就掉在了她的面前,她自然不会放过。
第十九章
归琰始终做不到泰山崩于面前而面不改色,当她接到妈妈在办公室晕倒的电话时,立刻便冲出了教室。
当她赶到医院时,妈妈已经被推进了手术室,手术室外,满脸焦急的顾叔毫无目的的走来走去。
这个深爱着妈妈的男人,此刻一定心急如焚,可是当他看到归琰时却安慰她道:“没关系,只是个小手术。”
虽然只是切除一小段盲肠,不会致命,但对于已经失去过一次的归琰来说,内心的紧张与不安却更甚。她紧紧抓着顾叔的衣袖,直到外婆赶来时,她的手指已经有些抽筋,被外婆疼惜地握在手里轻轻揉捏,顾叔的衣服已经一片褶皱。
病房里,归琰轻轻搅拌着米粥,想让它快些凉。妈妈慈爱地看着她,由衷的感叹道:“你终于长成温柔的大姑娘了。”
归琰的手一顿,恶狠狠地说:“你不要再给我机会展现我的温柔。”
妈妈会心的一笑。这时候的她完全脱去了女强人的外衣,浑身沐浴着母性的光辉,完全就是一个为儿女操碎心的普通妈妈。
“有男朋友了吧?带过来给妈妈看看。”全天下的妈妈都一样,认为自己的女儿都是宝贝,别人都会抢着要。
“我每周都不回来住,你们就不怕我交上坏朋友吗?”她忍不住抱怨自己的不受重视。
“你不是搬阿秀那里住了吗?有他看着,我自然放心了!”妈妈说。
看归琰一脸的迷惑,解释道:“你外婆和阿秀的外婆是手帕交,两家是世交,感情自然不一般,不然,他能那么听话去看护你?”
如醍醐灌顶,原本归琰一直不解,他那时候明明很不耐烦,却还是坚持了这么久。
“阿秀这孩子是我从小看到大的,他品性好,心性好,为人处事自有一套,最重要的是他还很有耐心,如今看来,把你交给他还是对了,看把你规矩的多好?”妈妈为他们当年的英明决定颇有点洋洋得意。
“不过,会不会他把你看得太紧了,以至于你现在都还没有人追求?”妈妈话锋一转,又绕了回来。
“谁说的,你女儿有的是人追,不过都被我拒绝了。”归琰赶忙解释,生怕再来几场相亲会,她可真的吃不消了。
“为什么?”
“太嫩了!”
“那你喜欢什么样儿的男孩子?妈妈留心介绍几个给你认识?”
“哦,我喜欢相貌英俊,身材匀称,成熟稳重,有事业心的,最重要的是要和我脾性相合,不用互相迁就,”归琰说起条件来如数家珍。
即便妈妈是在商场上叱诧风云的人,听到女儿在她面前大言不惭谈条件也有些目瞪口呆。
“我不想结婚,怕像你跟我爸似的。”归琰满意地看着她的表情,跟着又加了一句。
“当年你们那么相爱,结果还不是以离婚收场,再好的感情都是靠不住的。”归琰郁闷地说。
妈妈没想到离婚给女儿带来这么大的伤害,满心的歉疚,伸手搂住眼前的人儿,轻抚她的后背,说:“对不起!但是不管将来会怎样,爸爸妈妈永远都站在你身后支持你,所以你不要这么悲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