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4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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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狂热线 更新:2021-02-25 03:01 字数:4806
锤先生模棱两可道:“故人。”
顾射道:“理由?”
锤先生想了想,左右不是什么丢人之事,便说了,“当年我打输了官司,他放我马。我欠他情。”
“你输过官司?”顾射微讶。还以为锤先生与林正庸在堂上都未逢败。
锤先生苦笑道:“你以为每个人都同你样,诸事顺风顺水?”
顾射不语。
锤先生道:“你在林正庸那里也碰了钉子吧?”
顾射沉默。
锤先生嘴角微露得意。虽然熟知顾射性格,但看他毫不犹豫地抛下自己去找自己对头,心中仍有几分不爽快。他似笑非笑道:“我早料到了。那人既然来找我,当然也有本事能让林正庸闭嘴。不然他找我也无用。其实,你有没有想过,还有个讼师可以出手?”
顾射道:“我不上公堂。”
锤先生道:“你不想上,我又怎么会强人所难?谈阳既称为讼师之乡,人才济济,又怎么会真找不出个人来?”他见顾射隐隐不耐,识趣地揭晓谜底,“我指是……卢镇学。”
顾射疑惑地看着他。
“卢镇学虽说是林正庸得意门生,但这几年已经渐渐脱离林正庸,准备自成派了。他背景深厚,又急于成名,眼前这个大好时机对他来说最合适不过。”锤先生笑眯眯道。
顾射道:“你不怕你恩人遭殃?”
锤先生笑得别有深意道:“欠他情与承他情是两回事。”
“多谢。”顾射淡淡地站起身,准备往外走。
锤先生突然道,“我曾以为你不食人间烟火,不想,竟也会因人而入世。”
顾射道:“你呢?”
“我?”锤先生笑笑,“我从来便在这红尘俗世中,从未离开。”
顾射道:“我也是。”
“哦?”锤先生脸不以为然。
“只是之前无人看到我罢了。”顾射迈步离开。
69、新仇旧恨(六) 。。。
陶墨病情有些反复,烧烧退退,来来回回,大约折腾了三次才稳定下来。
县衙里人个个忙得人仰马翻,甚至下人之间已经有风言风语说这任县官又熬不过今年了。
那时老陶和郝果子围着陶墨团团转,这些个传言当时听过也就听过,没工夫计较。等陶墨病情稳定,郝果子立刻拿着名册开始秋后算账。
县衙又是阵兵荒马乱。不过这样慌乱倒是冲淡了几分病气,平添几分热闹。
虽说陶墨退了烧,但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底子垮了不是时半会儿能修补回来,只能暂时歪在床上任由老陶和郝果子轮流将补药和滋补汤端上来。
陶墨吃得恶心,又不忍辜负两人好意,只能捏着鼻子往下灌。
如此过了五六日,终有天,他熬不住问道:“顾射,直没来吗?”
正对着勺子帮他将补药吹凉郝果子没好气地抬头道:“谁知道。都几天了,成与不成句话都没有。”
陶墨面色黯,随即又抱着线希望道:“那他,知道我回来了吗?”
“那自然是知道。”郝果子道,“我回来就将马车送回去了。”
陶墨静默半晌,才小声道:“哦”。
“不过,”郝果子顿了顿,眼睛下意识地朝窗户方向看去。
陶墨见他脸紧张,也跟着紧张起来,“发生何事?”
郝果子道:“顾射虽然没来,顾小甲却来过两三趟,还带了些药材来,说是顾公子给。不过老陶都打发回去了。”
“啊?打发回去了?怎么打发?”陶墨紧张地抓住他手。
郝果子手抖,勺子里汤药洒了出来,正好落回碗里。他吓了跳,忙道:“少爷别担心。老陶虽然给他吃了闭门羹,但是分寸还是有。说是无功不受禄云云,总之没伤了对方体面。”
陶墨默默地缩回手,叹气道:“他这样心高气傲,心里定不舒服得很。”顾小甲来过两三趟,就说明是碰了钉子之后又来碰。这对顾射来说,已是极难得了吧?
他手指轻轻抓着被单,挠出三条浅浅抓痕。
“少爷?”郝果子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陶墨抓住他手道:“帮我去准备马车!”
“现在?”郝果子皱眉。
陶墨道:“他送了这么多药材来,于情于理,我都应该登门道谢。”
郝果子道:“但是少爷大病未愈,不宜下床。”
陶墨道:“小病而已,只是被你们养成了大病。”他说着,就准备掀被下床。
“那先药喝了。”郝果子将补药往前送,心里却思量着阻止他法子。
陶墨将药接过来,看也不看地囫囵几口吞了下去。
“啊,我会儿还有其他事要做,不如让老陶送少爷去。”郝果子灵机动,立刻将烫手芋头抛了出去。
但陶墨打如意算盘正是莫让老陶知晓,怎容他破坏,当下反手抓住他道:“有什么事回来再做,就说我准。你先去备马车。”他顿了顿,特别叮咛道,“莫让老陶知道。”
郝果子听得头皮发麻,只好出门去准备马车,心里却暗暗后悔自己多嘴。
陶墨起身穿外衣。
他在床上躺了几日,突然下床,便觉得阵头重脚轻,两只脚像踩在云端里,半天使不上力气。好容易靠着床柱站稳了脚跟,就见郝果子又回来了。
“马车这么快准备好了?”陶墨愣。
郝果子摇头道:“有人来拜访少爷。”
陶墨眼睛亮,“顾射来了?”
“不是。”郝果子轻叹了口气道,“是旖雨公子。之前蓬香来过好几次,我都说少爷病着,把他打发走了,不想这次他竟然亲自过来了。”
“啊。”陶墨犹豫了下,摸索着回到床上,轻声道,“请他进来吧。”
“少爷不去顾府了?”逃过劫又是劫,郝果子说不出心里头是什么滋味。
陶墨道:“会儿再去也是样。你先请旖雨进来吧。”
郝果子出去了。
陶墨在床上靠了会儿,眼皮有些发沉,便听细碎脚步声从远处慢慢地靠近。他恍恍惚惚地睁开眼睛,个身穿白锦里衣,套着青翠纱衣身影迈步进来。
陶墨睁大眼睛。
旖雨发髻上珍珠碧玉簪子闪,熠熠生辉。他今日上了妆容,有些浓艳,却衬得他不俗五官越发出众起来。“你病了,我来看看你。”
蓬香站在他身后,如以往那般,轻轻托着他腰,扶着他在床前椅子上坐下。
“抱歉,有失远迎。”陶墨努力往上坐了坐。
旖雨嘴角微微扬起,道:“你看,你我多么不幸,不是我躺在床上见你,就是你躺在床上见我。”
陶墨苦笑。
旖雨轻叹道:“可惜啊,我们始终没有机会躺在同张床上。”
他说得这样赤|裸裸,表达得这样不留余地,让陶墨无处可藏,只能低头不语。
即便当年他迷恋旖雨入骨,他们接触也仅止于举盏碰杯时那不经意碰触。不是不知道旖雨早非清白之身,也不是不知道旖雨对他若即若离只是种诱惑手段,只是那时他有心与他共度余生,因此不愿在烟花之地与有肌肤之亲,在他心中沦落成名逢场作戏欢客。
只是那时他万万没想到,后来情势会急转直下。
黄广德竟会突然因旖雨而向他发难,他父亲更为了救他而命丧知府衙门!
在痛极恨极之时,他也痛恨过旖雨。痛恨他冷眼旁观,痛恨他宁可言不由衷地委身黄广德,也不愿意与他同破釜沉舟!但痛恨只是时。待诸般情绪慢慢沉淀,他才恍然领悟,那些痛与恨不过是为了保护自己。因为从头至尾,他真正痛恨人是自己!
若非自己沉迷酒色,若非自己事无成,若非自己无所事事……
他父亲不会走得这样凄凉这样不甘这样遗憾!
“舞文。”旖雨轻唤。
陶墨抬头,才发现泪水不知何时糊了他眼,只看得见片扭曲朦胧。
唇上凉。
他惊退后,手忙脚乱地擦拭着眼睛,正好看到旖雨缓缓退回去。
“你……”陶墨瞪大眼睛望着他。
旖雨转头对蓬香道:“把东西留下,你先出去。”
蓬香皱了皱眉,脸上隐有几分不甘,最终却还是将手中拎着黄布包袱放到旖雨膝盖上,退出门去。
旖雨手留恋般地摸着包袱,低声道:“你没猜错。当年黄广德要害你,我是知情。”
陶墨心头紧。
旖雨道:“不过他不是为了我,更不是为了你。他为是你爹米行。还记得那年饥荒,大多数米行纷纷抬价,唯独你爹意孤行,不但不抬价,反而压价卖米吗?”
陶墨道:“记得。我还记得,黄广德当时还特地送了块‘积善之商’匾给我爹,大肆赞扬。”
“赞扬?嘿。”旖雨冷笑道,“他赞扬不过是因为你爹做了善事,得了民心,不得不为之。你可知道,那些抬价米商之中,有不少是黄广德人。”
陶墨震惊地看着他。
旖雨道:“从那之后,你爹就是他眼中钉,肉中刺。他直处心积虑想要打击你爹,你事不过是他个借口而已。”
陶墨心跳骤疾,半晌才问道:“你几时知道?”
“开始便知道了。”旖雨道,“他直是我常客。只是他是官,不能明目张胆地来,所以经常是到了半夜,偷偷差个轿子来接我。那时候他还要名声,还想着升大官,所以处事极为谨慎。不过后来几年,不知怎,他慢慢肆无忌惮起来了。”他顿了顿,看着被连串事实打击得说不出话陶墨,轻声道,“所以,你要怪我,要恨我,都是应该。”
“不。我不怪你。”陶墨手掌按着被角,任由眼泪颗颗地打在被面上,心房传来揪痛让他说出来话都带着颤音,“这切都是我,是我咎由自取,怨不得人。”纵然黄广德只是用他来打击他爹,但毕竟是他给了黄广德个借口。不然,也许以父亲谨慎未必会给他趁虚而入机会。
想到这里,他万次地悔恨当初他为何不自裁了事!若是如此,至少他父亲还能活下来……
活下来本该是他父亲!
旖雨望着他,眼中无限悲悯,却不知对谁。
70、新仇旧恨(七) 。。。
“你想报仇吗?”他突然冒出句。
报仇?
陶墨身体震。
记忆仿佛回到父亲出事那会儿,他满心满脑都是恨。从杀人放火,到赴京告御状。各种方法各种手段盘踞着他整个生活。似乎不想这些就活不下去。
若非老陶用个巴掌扇醒了他,让他想起父亲临终遗言与遗憾,也许他真会付诸于行动。
报仇!
陶墨手紧紧地攥着被面,手背青筋暴起。纵然不想承认,他心里依旧遗留着块报仇雪恨角落,那里有个陶墨正日日夜夜地啃噬着黄广德血肉,日日夜夜盼望着将他挫骨扬灰。这是个他至今不愿意去碰触,甚至连想想念头都不敢有角落。
如今旖雨问题重新将这个他埋藏得很深角落翻了出来,让他自以为忘记激愤与仇恨起涌上了心头。
“我能帮你。”旖雨将膝盖上包袱递到他面前。
陶墨抬起头,赤红眼睛闪烁着与平日截然不同阴冷之色。
旖雨道:“其实,我之所以从群香楼赎身,是为了逃难。晚风是为我而死。黄广德真正要杀人,是我!”
陶墨气息窒。
“在梁府遇到你是意外。”旖雨目光紧紧地盯着自己手指,声音低得仿佛是自言自语,“梁府总管与我有些交情。我原本只打算喝杯喜酒,然后找个偏远地方住下,度此残生。谁想,竟然遇到了你。”
他背靠在椅子上,整个人看上去软趴趴,完全没有当年旖雨公子在群香楼如亭亭青竹般优雅气度。但是在场两个人都未发觉。
“当年我害得你那样惨,原本没什么面目见你。但说来可笑,原来人被逼到了尽头,竟是不顾脸面。”旖雨手指有下没下地掐着自己大腿,“我没想到黄广德竟然连晚风都不放过。不过这样也好,他越是疯狂,就说明这样东西越重要。”他抬起手腕,抖了抖,随即放下去,低声道,“你,咳,你打开它。”
陶墨头有些发晕,哆嗦着手将包袱解开,露出只檀木匣子来。他见旖雨没有阻止,轻轻拨开匣子上栓,将匣子盖翻开。
匣子里放着块暗红锦布,锦布中裹着匹色泽红艳光滑玉马。
“这是……”
“我在黄广德书房里拿到。”旖雨稍稍抬了抬头。从陶墨角度看,只能看到光洁额头。“他喝多了,拿它出来炫耀。说是宫廷中也难得见宝物。后来他睡着,我扶他回房之际,鬼使神差地将它收进了怀里。等回过神来,东西已经被我带回了群香楼。”他说到这里,剧烈地咳嗽起来。
陶墨道:“你别说了,先歇歇吧。”
旖雨边咳边摆手,像是怕错过这次就没有机会再开口似拼命往下说,“我看得出,咳,黄广德很在意这匹马,他绝对会、追究。果然,翌日傍晚,他就,他就旁敲侧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