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节
作者:铲除不公      更新:2021-02-25 02:59      字数:4821
  符号,在那瞧着。一见祖凤回来,就问他说:“这是什么东西?”祖凤说:“你既
  然搜了出来,我就不能不告诉你。这就是我的腰平。小姐,你要知道我和黄总爷都
  是洪门的豪杰,我们二人都有这个。这就是入门的凭据。我坐监的时候,黄总爷也
  是因为同会的缘故才把我保释出来的。”和鸾说:“那么金权也是你们的同党了。”
  “是的。……呀!小姐,事情不好了。老爷的告示已经贴在墟里,要捉拿我和黄总
  爷哪。这里还是阳江该管的地方,咱们必不能再住在此,不如往东走,到那扶去避
  一下。那里是新宁(台山)地界,也许稍微安稳一点。”他一面说,一面催和鸾速
  速地把东西检点好,在那晚上就搬到那扶墟去了。
  他们搬到那扶附近一个荒村。围在四面的,不是山,就是树林。二人在那里藏
  身倒还安静。祖凤改名叫做李猛,每日仍是做些竹器卖钱。他很奉承和鸾,知她嗜
  好音乐,就做了一管短箫,常在她面前吹着。和鸾承受他的崇敬,也就心满意足,
  不十分想家啦。
  时光易过,他们在那里住着,已经过了两个冬节。那天晚上,祖凤从墟里回来,
  隔膀下夹着一架琵琶,喜喜欢欢地跳跃进来,对和鸾说:“小姐,我将今天所赚的
  钱为你买了这个。快弹一弹,瞧它的声音如何。”和鸾说:“呀!我现在哪里有心
  玩弄这个?许久不弹,手法也生了。你先搁着罢,改天我喜欢弹的时候,再弹给你
  听。”他把琵琶搁下,说:“也罢。我且告诉你一桩可喜的事情:金权今天到墟里
  找我,说他要到省城吃粮去。他说现在有一位什么司令要招民军去打北京。有好些
  兄弟们劝他同行。他也邀我一块儿去。我想我的机会到了。我这次出门,都是为你
  的缘故,不然,我宁愿在这里做小营生,光景虽苦,倒能时常亲近你。他们明后天
  就要动身。”和鸾听说打北京,就惊异说:“也许是你听差了罢?北京是皇都,谁
  敢去打?况且官制里头也没有什么叫做司令的。或者你把东京听做北京罢。”祖凤
  说:“不差,不差,我听的一定不错。他明明说是革命党起事,要招兵打满洲的。”
  和鸾说:“呀,原来是革命党造反!前几年,老爷才杀了好几个哪。我劝你别去罢,
  去了定会把自己的命革掉。”他迫着要履和鸾的约,以为这次是好机会,决不可轻
  易失掉。不论和鸾应许与否,他心里早有成见。他说:“小姐,你说的虽然有理,
  但是革命党一起事,或者国家也要招兵来对付,不如让我先上省去瞧瞧,再行定规
  一下。你以为怎样呢?我想若是不走这一条路,就永无出头之日啦。”和鸾说:
  “那么,你就去瞧瞧罢。事情如何,总得先回来告诉我。”当下和鸾为他预备些路
  上应用的东西,第二天就和金权一同上省城去了。
  祖凤一去,已有三个月的工夫。和鸾在小屋里独自一人颇觉寂寞。她很信祖凤
  那副好身手,将来必有出人头地的日于。现时在穷困之中,他能尽力去工作。同在
  一个屋子住着,对于自己也不敢无礼。反想启祯镇日里只会蹴毽、弄鸟、赌牌、喝
  酒以及等等虚华的事,实在叫她越发看重祖凤。一想起他的服从、崇敬和求功名的
  愿望,就减少了好些思家的苦痛。她每日望着祖凤回来报信,望来望去,只是没有
  消息。闷极的时候,就弹着琵琶来破她的忧愁和寂寞。因为她爱粤讴,所以把从前
  所学的词曲忘了一大半。她所弹的差不多都是粤调。
  无边的黑暗把一切东西埋在里面。和鸾所住房子只有一点豆粒大的灯光。她从
  屋里蹀出来,瞧瞧四围山林和天空的分别,只在黑色的浓淡。那是摇光从东北渐移
  到正东,把全座星斗正横在天顶。她信口唱几句歌词,回头把门关好,端坐在一张
  竹椅上头,好像有所思想的样子。不一会,她走到桌边,把一枝秃笔拿起来,写着:
  诸天尽黝暗,
  曷有众星朗?林中劳意人,
  独坐听山响。山响复何为?
  欲惊狮子梦。磨牙嗜虎狼,
  永祓腹心痛。
  她写完这两首正要往下再写,门外急声叫着:“小姐,我回来了。快来替我开
  门。”她认得是祖凤的声音,喜欢到了不得,把笔搁下,速速地跑去替他开门。一
  见祖凤,就问:“为什么那么晚才回来?哎呀,你的辫子哪里去了?”祖凤说:
  “现在都是时兴这个样子。我是从北街来的,所以到得晚一点。我一去,就被编入
  伍,因此不能立刻回来。我所投的是民军。起先他们说要北伐,后来也没有打仗就
  赢了。听说北京的皇帝也投降了,现在的皇帝就是大总统,省城的制台和将军也没
  了,只有一个都督是最大的,他底下属全是武官。这时候要发达是很容易的。小姐,
  你别再愁我不长进啦。”和鸾说:“这岂不是换了朝代吗?”“可不是。”“那么,
  你老爷的下落你知道不?”祖凤说:“我没有打听这个,我想还是做他的官罢。”
  和鸾哭着说:“不一定的。若是换了朝代,我就永无见我父母之日了。纵使他们不
  遇害,也没有留在这里的道理。”祖凤瞧她哭了。忙安慰说:“请不要过于伤心。
  明天我回到省城再替你打听打听。现在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形呢,何必哭。”他好容
  易把和鸾劝过来。又谈些别后的话,就各自将息去了。
  早晨的日光照着一对久别的人。被朝雾压住的树林里继继续续发出几只蜩螗底
  声音。和鸾一听这种声音,就要引起她无穷的感慨。她只对祖凤说:“又是一年了。”
  她的心事早被祖凤看出,就说:“小姐,你又想家了。我见这样,就舍不得让你自
  己住着,没人服侍。我实在苦了你。”和鸾说:“我并不是为没人服侍而愁,瞧你
  去那么久,我还是自自然然地过日子就可以知道。只要你能得着一个小差事,我就
  不愁了。”祖凤说:“我实在不敢辜负小姐的好意。这次回来无非是要瞧瞧你。我
  只告一礼拜的假,今天又得回去。论理我是不该走得那么快,无奈……”和鸾说:
  “这倒是不妨。你瞧什么时候应当回去就回去,又何必发愁呢?”祖凤说:“那么,
  我待一会,就要走啦。”他抬头瞧见那只琵琶挂在墙上,说笑着对和鸾说:“小姐,
  我许久不听你弹琵琶了。现在请你随便弹一支给我听,好不好?”和鸾也很喜欢地
  说:“好。我就弹一枝粤讴当做给你送行的歌儿罢。”她抱着乐器,定神想了一定,
  就唱道:
  暂时慨离别,犯不着短叹长嘘,群若嗟叹就唔配称做须眉。
  劝君莫因穷困就添愁绪,因为好多古人都系出自寒微。
  你睇樊哙当年曾与屠夫为伴侣;和尚为君重有个位老朱。
  自古话事啥怕难为,只怕人有志,重任在身,切莫辜负你个堂堂七尺躯。
  今日送君说不尽千万语,只愿你时常寄我好音书。
  唉!我记住远地烟树,就系君去处。
  劝君就动身罢,唔使再踌躇。
  五、山大王
  在那似烟非烟、似树非树的地平线上,仿佛有一个人影在那里走动。和鸾正在
  竹林里望着,因为祖凤好几个月没有消息了,她瞧着那人越来越近,心里以为是给
  她送信来的。她迎上去,却是祖凤。她问:“怎么又回来呢?”祖凤说:“民军解
  散了。”他说的时候,脸上显出很不快的样子,接着说:“小姐,我实在辜负了你
  的盼望。但这次销差的不止我一人,连金权一班的朋友都回来了。”和鸾见他发愁,
  就安慰他说:“不要着急,大器本来是晚成的。你且休息一下,过些日再设法罢。”
  她伸手要替祖凤除下背上的包袱,却被祖凤止住。二人携手到小屋里,和鸾还对他
  说了好些安慰的话。
  时光一天一天地过去,祖凤在家里很觉厌腻,可巧他的机会又到了。金权到他
  那里,把他叫出来,同在竹林底下坐着。金权问:“你还记得金成么?”祖凤说:
  “为什么记不得,他现在怎样啦?”金权说:“革命的时候,他从监里逃出来。一
  向就在四邑一带打劫。现时他在百峰山附近的山寨住着,要多招几个人入伙,所以
  我特地来召你同行。”祖凤沉思了一会,就说:“我不能去。因为这事一说起来,
  我的小姐必定不乐意。这杀头的事谁还敢去干呢?”金权说:“咦,你这人真笨!
  若是会死,连我也不敢去,还敢来招你吗?现在的官兵未必能比咱们强,他们一打
  不过,就会设法招安,那时我们可又不是好人、军官么?你不曾说过你的小姐要等
  你做到军官的时候才许你成婚吗?现在有那么好机会不投,还等什么时候呢?从前
  要做武官是考武秀、武举,现在只要先上梁山做大王,一招安至小也有排长、连长。
  你瞧金成有好几个朋友从前都是山寨里的八拜兄弟,现在都做了什么司令、什么镇
  守使了。听说还有想做督军的哪。……”祖凤插嘴说:“督军是什么?”金权答道:
  “哎,你还不知道吗?督军就是总督和将军合成一个的意思,是全国最大的官。我
  想做官的道路,再没有比这条简捷的了。当兵和做强盗本来没有什么分别,不过他
  们的招牌正一点,敢青天白日地抢人,我们只在暗里胡挝就是了。你就同我去罢,
  一定没有伤害的。”祖凤说:“你说的虽然有理,但这些话决不能对小姐说起的。
  我还是等着别的机会罢。”金权说:“呀,你真呆!对付女人是一桩极容易的事情,
  你何必用真实的话对她说呢?往时你有聪明骗她出来,现在就不能再哄她一次吗?
  我想你可以对她说现在各处的人民都起了勤王的兵,你也要投军去。她听了一定很
  喜欢,那就没有不放你去的道理。”祖凤给他劝得活动起来,就说:“对呀!这法
  子稍微可以用得。我就相机行事罢。”金权说:“那么,我先回去候你的信。”他
  说完,走几步,又回头说:“你可不要对她提起金成的名字。”
  祖凤进去和和鸾商量妥当,第二天和金权一同搬到金成那里。他们走了两三天
  才到山麓。祖凤扶着和鸾一步一步地上去,歇了好几次才到山顶。那山上有几间破
  寨,金成就让他们二人同在一间小寨住着。他们常常下山,有时几十天也不回来一
  次。和鸾在那里越觉寂寞,因为从前还有几个邻村的妇人来谈谈,现在山上只有她
  和几个守寨的老贼。她每日有这几个人服侍,外面虽觉好些,但精神的苦痛是比从
  前厉害得多。她正在那里闷着,老贼金照跑进来说:“小姐,他们回来了,现在都
  在金权寨里哪。金凤叫我来问小姐要穿的还是要戴的,请告诉他,他可以给小姐拿
  来。”他的口音不大清楚,所以和鸾听不出什么意思来。和鸾说:“你去叫他来罢。
  我不明白你所说的是什么意思。”金照只得就去叫祖凤来。和鸾说:“金照来说了
  大半天,我总听不出什么意思。到底问我要什么?”祖凤从口袋里掏出几只戒指和
  几串珠子,笑着说:“我问你是要这个,或是要衣服。”和鸾诧异到了不得,注目
  在祖风脸上说:“呀呀!这是从哪里得来的?你莫不是去打劫么?”祖凤从容地说:
  “哪里是打劫,不过咱们的兵现在没有正饷,暂时向民间借用。可幸乡下的绅士们
  都很仗义,他们捐的钱不够,连家里的金珠宝贝都拿出来。这是发饷时剩下的。还
  有好些绸缎哪。你若要时,我叫人拿来给你挑选几件。”和鸾说:“这些东西,现
  时在我身上都没有什么用处。你下次出差去的时候,记得给我带些书籍来,我可以
  借此解解心闷。”祖凤笑说:“哈哈,谁愿意带那些笨重的东西上山呢?现在的上
  等女人都不兴念书了。我在省城,瞧见许多太太、夫人们都是这样。她们只要粉擦
  得白,头梳得光,衣服穿得漂亮就够了。不就女人,连男子也是如此。前几年,我
  们的营扎在省城一间什么南强公学,里头的书籍很多,听说都是康圣人的。我们兄
  弟们嫌那些东西多占地位,一担只卖一块钱,不到三天,都让那班小贩买去包东西
  了。况且我们走路要越轻省越好,若是带书籍,不上三五本就很麻烦啦。好罢,你
  若是一定要时,我下次就给你带几本来。”说话时,金权又来把他叫去。
  祖凤跑到金成寨里,瞧见三四个娄罗坐在那里,早猜着好事又来了。金成起来
  对祖凤说道:“方才钦哥和琉哥来报了两宗肥事:第一,是梁老太爷过几天要出门,
  我们可以把他拿回来。他儿子现时在京做大官,必定要拿好些钱财来赎回去;第二
  件是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