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个记录
  李韩京沉默半饷，突然直直的看向她的眼睛，带着一丝叹息：“即便如此，你又能怎么样呢？”
  素妍微微一怔。
  “我所求的，不过是载京改邪归正，我的父母、我的弟弟，都可以过得安稳平静。”李韩京无比冷静的分析着，“如果他真的不再记得一切，对我而言，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我已经死了，辉京的性格也太跳脱。父亲已经老了，又只有我们三个儿子，除了载京，没有人更适合做这个继承人了。更何况，再也没有一个我，阻拦在他的道路上。一切都重新开始，他不必再使用那些激烈的手段，也可以慢慢的成长为一个真正可靠的人……”
  “即使你的死，是李载京造成的，你也并不打算追究么？”素妍以为，犯下了罪孽的人，总该为他的行为付出代价。可事实上，世界上的很多事情，并没有这样的黑白分明，更多的时候，大家都在衡量利弊、计较得失。
  至少，在李韩京的心里，家族远比一个已经逝去的人来得更重要——即使那个人是自己。
  “s&c集团已经失去了一个继承人，不能再失去另一个。”李韩京反问道，“我已经不想再追究了，你又为什么要继续下去呢？”
  素妍被问得一愣。确实，她之所以会对李载京紧咬不放，很大程度是，是因为李载京不会放过自己。后来，又是为韩京哥哥鸣不平，想要替哥哥阻止李载京丧心病狂的行为……
  可当这两个理由，都不再成立的时候……
  “素妍，你已经做了自己能做的事情了。”这一回，李韩京却是在替她权衡起来，“不管怎么说，查案子，到底是警察局的事情。我并没有让你撒谎或者隐瞒的意思，可李载京犯下的事情，即使要曝光，也不应该是由你揭露的。——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正因为听懂了，素妍才觉得越发难受起来。
  她知道李韩京所建议的，是对她最有利的选择。
  只要她停手，已经失去记忆的李载京，不可能再平白无故的对付她。而继续和李载京杠上，且不说找到真相和证据，要花费多大的心力……单是s&c集团和李家，就不会坐视不管，到时候被卷进去的，也就不只是她一个人，还有江家的产业。
  说到底，那些无辜惨死的冤魂，于她并无任何利害关系。这世上，会有多少人正义感爆棚，会为着不认识的人劳心劳力呢？大多数，不过是庸庸碌碌的做个路人，冷眼旁观、明哲保身，嘘唏几声，洒两滴泪，已算是有良心的了。
  更何况，素妍也明白，她对付李载京最有力的武器，其实是李韩京：“所以，韩京哥哥……打算瞒下所有的秘密？”
  “知道得太多，对你只有坏处，没有好处。——相信我，剩下的事情，都交给警方吧。不要再多事了。”李韩京如是说。
  这一晚上，难以入眠的，并不只有素妍。
  楼上的卧室里，都敏俊同样辗转反侧。过去的四百年里，他从不曾为任何人动心，也不觉得爱情这种愚昧的东西，到底有什么意义。
  ——直到，他遇见了江素妍。
  开始的时候，他只以为她是个过客。可真正留意到的时候，她已经悄无声息的在心里扎下了根，结出了可怜又可爱的花骨朵儿，盈盈的好似即将盛放。
  然而他，注定是无法等待绽放的。
  以前的时候，他从不觉得时间有什么珍贵，一天或者一年，十年或者百年，都似流水一样过去，不留下任何痕迹。
  可自从她出现以后，脑海里的记忆都染上了鲜活的色彩，一分一秒都觉得宝贵起来。偏偏，他等待了四百年的航班即将抵达，剩下的时间，已经不足两个月了。
  都敏俊有些心绪不宁的下楼倒水，却发现素妍一直安安静静的靠坐在沙发上，下巴枕在膝盖上，眼睛是睁着的。
  素妍并没有注意到他，直到都敏俊自己轻咳了两声：“还没睡么？”
  “都敏俊xi，不是也没有睡么？”素妍心里迷茫得很，急需有个人帮忙排解一下，“我在想，我原本打算做的事情，到底有没有坚持下去的意义。”
  都敏俊很快会意过来：“是……李载京？”
  “嗯。韩京哥哥劝我放弃，说这件事情对我一点儿好处都没有……”素妍苦闷的倾诉着，“我也不是不知道，可……到底是意难平。”
  都敏俊面向着冰箱，背对着沙发，水流哗啦啦的淌进杯子里，几乎要掩盖住他的回应：“那就……放弃吧。”
  “……啊？”素妍虽然想向他寻求意见，可没想到，都敏俊会这样干脆利落的答复自己。
  都敏俊静静的站在那儿，端着水杯，一动不动：“查下去的话，很危险的吧？我总不可能保护你一辈子。”
  “我……”素妍的脸色变得难堪起来，“我给您添的麻烦……太多了么？”
  之前都敏俊的回护，让素妍不由自主的产生了一种安全感，以为不管自己做什么，他都是会保护着她的。那个时候，他以为自己出事的时候，表现得是那么的在意……以至于，她甚至以为他是喜欢自己的……
  可现在……他话里的意思是那样的明显，容不得自己忽视。
  ——不止是觉得麻烦吧，这也是，在拒绝自己呢。
  自己真是很自作多情呢，而且还很贪心依赖……明明别人只提供了一个庇护的地方，她却奢侈的想要索取他的保护……
  “……我明白了。”素妍捂住心口，衣服内侧的口袋里，是刚来时写下的“同居协议”。她还清清楚楚的记得最后的一条，也会像遵从前十九条规矩一样，遵守这最后一个要求的。
  都敏俊转过身来，有些痛苦的看着她的背影。
  如果可以的话，他也希望，自己能够一直保护着这个女孩……希望她无论做出怎么样的决定，都不会有任何的后顾之忧——因为自己会一直站在她身后。
  可现实，永远是这么的残忍。
  他没办法一直保护她，便只能期盼她走的路尽可能的安全而安稳……这样的自己，又是多么的无力而无能……
  又变成小透明，被所有人忽视的李韩京，隐约察觉出一点不对来。想起之前听到的话，他怀疑都敏俊是否有什么隐情……可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他也并非很清楚，贸然插嘴，十分不妥。
  李韩京看了一眼都敏俊，不由得叹息一声。
  ——如果能够绕开素妍，单独和都敏俊谈谈就好了。
  第四十三个记录
  危机既然已经解除，也到了她该告辞的时候了。
  只是仍有两件事情，解决起来颇为棘手。一是戒指的处理方法，二……却是李韩京的归属。
  古董花瓶，倒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虽然自己被嫌弃惹了麻烦，但素妍很清楚，都敏俊绝不是什么小气的人，看样子，也不会吝啬一个两个古董……等李韩京的魂体离开后，总是会还回来的，更何况，都敏俊只怕也不会想摆着这只花瓶，让看不见的幽灵一直在公寓逗留。
  ——可问题是……李韩京该怎么离开呢？
  素妍没遇见过其他的鬼魂，所以也不清楚，像李韩京这个样子，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就她看过的那些资料，一般来说，人死之后，四十九天内就会投胎转世。这种说法最为普遍，所以有一定的参考价值——只不过，书籍到底都是人类写的，具体是什么情况，活着的人又怎么知道？
  李韩京这个样子，也不知道是前人的说法错了，还是那团黑雾造成的影响。
  “韩京哥哥，李载京的事情彻底解决后，你该怎么办呢？”素妍替他感到担心，“你这种形态，也不知道能存在多久……就算不会消散，可难道就一直这样么？现在只有我看得见你，如果我不在的话，你又该找谁说话呢？说到底……还是投胎转世才是正道吧……不过，真有什么投胎转世么？韩京哥哥，你变成这样以后，有没有感觉到什么？”
  李韩京摇了摇头：“我有意识的时候，就是在和那团黑雾抗争，也没什么特殊的感应。”
  “这可就有点儿麻烦了呢……”素妍这样说着，就借用都敏俊的电脑，死马当活马医的搜索起来……
  什么有名的寺庙和高僧、行走江湖的天师道士、有通灵之能的灵媒巫师……
  素妍彻底的发挥了一把封建迷信，搜集着各种灵异人士的信息，从上到下，不管好赖，一条条的记录到小本子上。
  她打算一个个地方都跑一遍，自己审核一下可信度，再决定要不要将古董花瓶连带韩京哥哥一起带过去。毕竟这种事情，总归是骗子比能人要多得多。若是直接将韩京哥哥带过去，保不准有人看出古董的价值，昧着良心想要诓她的花瓶。
  如果看着靠谱的话，倒可以将那枚戒指先做了小白鼠。若有人可以处置了那玩意，想来帮韩京哥哥超度，也不会是什么大问题——即便术业有专攻，那人销毁得了戒指上的鬼怪，却没办法帮助滞留人间的亡魂，可这种家伙总会有不少途径，能够介绍给她需要的人选。
  “首尔市西大门区沧川洞50…6b1……”抄着抄着，素妍突然觉得这个地址看着有些怪，“阴间驻人界办事处……常驻工作人员，胖无常，瘦无常？”
  这只哪只猴子派来的逗比？这条信息的出现频率还挺高，搜索排行也靠前，地址写得言之凿凿，办事处和工作人员的名字却这么搞怪……什么胖瘦无常啊，难道不是黑白无常么？
  不知道为什么，江素妍越看这个地址越觉得眼熟。
  她将地址复制下来，粘贴到搜索栏上，一回车……
  ——首尔市西大门区沧川洞50…6b1，花香满溢漫画屋。
  这个……这地方她去过的呀？！当初颂伊姐住院，素妍替她去借漫画书的时候，不就是在这一家么？而且，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家漫画屋的主人，似乎还是颂伊姐的同学呢……好像是叫福子什么的吧……
  素妍有点儿哭笑不得。
  开什么玩笑呢？就这地方，什么时候变成阴间的办事处了？这完全是恶作剧吧？
  来了这么一出，素妍总算是知道，网络上的讯息有多大水分了。搜索排行第一页的尚且如此，后面的……虚假比例多高，简直无法想象。
  素妍看了眼满满的纸条，先圈出几家寺庙，又在几家很有名气的灵媒地址那儿做了记号，最后的那家漫画屋……虽然无语得很，不过反正距离也不远，哪天顺路的话，去随便看一眼也无妨……
  素妍既然决定离开，行动倒也不慢。
  家里的话，她这回又犯到了李载京头上，父亲估计又要大发雷霆了，暂且避开的好。
  想了想，素妍联系到了朱敏娜，决定先去她家避一下风头。
  素妍本就来得仓促，公寓里她的东西也不多。倒是李韩京寄住的这只花瓶，算是最大的物件了。朱敏娜到时候会开车过来，也不用担心搬运的问题。
  她找了个木箱子，塞满了泡沫、报纸一类的缓冲物，小心翼翼的将古董花瓶安置了进去。戒指倒不一定要用古董装，只要隔绝开，不让它直接碰到人类就可以了，所以又找颂伊姐借了只戒指盒……居然还被揶揄是不是打算求婚……
  不过颂伊姐的气色好像不太好，最近也没怎么听到她的消息……对于她这个层次的明星来说，这段日子只怕很不好过吧？
  然而千颂伊并不喜欢被人可怜，素妍也就没有多问……她和千颂伊虽然熟悉，却也没到至交的程度，这种时候，颂伊姐想要倾诉的人，也不会是素妍。
  “都敏俊xi……你在么？”毕竟是要搬走了，素妍本想打声招呼的，可她好像已经一上午都没见到人了。
  “不用喊了。”幽灵并不需要睡觉，所以李韩京知道得很清楚，“他好像约了人，一大早就出门了。那个时候，你还没醒，所以不知道。”
  “……是这样么？”这个时候，敏娜差不多已经等在下面了。素妍想了想，便给都敏俊留了一张纸条，贴在了冰箱门上。
  “走吧。”她抱起装载着花瓶的木箱，有些留恋的看了一眼公寓。
  来的时候，她以为自己更接近了他一点……可，那不过是自己自作多情了吧，把别人的同情，当作了在乎……都敏俊，是发现自己开始依赖他，所以才拒绝了自己的吧……
  第四十四个记录
  “都教授就住在这里的么？”朱敏娜坐在驾驶座上，对着素妍挤眉弄眼，“真没想到……你居然是这么重色轻友的家伙！跟家里人闹翻了，第一个想到的人居然不是我……哼哼哼……”
  素妍伸手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