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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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组织 更新:2021-02-25 02:50 字数:4780
户玻璃是毛玻璃,一点都看不清里面。”吴福顿了顿,“不过,今天听到的跟平时听到的不一样。今天两个贼从后面围墙上爬进来,居然把她家的房门撬开了,偷了她家的东西。我正要抓他们的时候,里面却响起了枪声,他们逃得真快,我赶到这边围墙旁边的时候,他们就不见了,害得我好一阵找,原来他们藏在围墙下面水沟里的。抓他们的时候,他们还打人呢。”
吴福还要说什么,却被冯副局长拦住了,说:“吴福,你今天的表现很不错,我要表扬你。你那脑壳上的伤重不重,重的话就到医院看看去。”
吴福说:“做农民的,没有那么金贵,打了个大包,过几天就好了。”
冯副局长说:“那就算了。”过后对周大树说:“周大树,你是进城打工的农民,要守规矩,今后再不能把你老婆弄进来睡觉。再要这样,我就要你滚蛋的。吴福你也不要憋不过就蹲在人家的窗户下面,她家男人的手枪子弹可是不长眼睛的。”
吴福说:“苗圃园里这个活我不做了,让周大树跟他女人一块做吧。这样躲躲藏藏的过日子,可怜哩。”
周大树感动得不行,连连说:“不行的,如今找个事情做多难,你家里困难,老母亲生病,两个孩子读书,急着要钱用。我家女人还是到别处去找事情做。”
吴福不听他的,对着冯副局长做出一副怪样,说:“冯副局长,我们都是男人,当然就知道男人都贱,自己的女人站在面前却不得睡,那滋味要命的呀。”
冯副局长拧着眉头,一阵才说:“好吧,这个月的工资全给你,算是给你的奖励了。”
周大树跟李爱年回到小杂屋,抱着吴福号啕大哭起来,“吴哥,今天要不是你把两个贼抓住,我们就完了。”
吴福说:“抓贼的时候,也没有想到还帮了你们的忙。”
五
第二天早晨,吴福把几件换洗的衣服卷成一个包袱,就走了。
“你准备到哪里去?”
“我也不知道到哪里去,谁收留我,我就给谁做活吧。”
周大树从口袋掏出一百块钱,说:“这点钱你带着,肚子饿了好买东西吃。”
“我为什么无缘无故要你的钱呢。我说了,我抓贼并没有想到会帮了你们。”吴福将周大树的钱推了回去,“我那时要你给我买早饭,是因为我教了你的技术。你别做出那个样子,我偷偷拿了你几个馒头吃,那不算偷的。在我们老家,谁有好吃的,随便谁都可以拿了吃,也没有人说是偷。”
周大树的眼泪滚豆子一样往下掉,连连说:“我不说你偷了。”
吴福再不跟他说话,背着包袱大步流星地走了。
李爱年泪眼婆娑地对着他的背影说:“吴大哥,有时间就来这里玩啊。”
吴福走后,办公室主任找周大树谈了一次话,决定让他跟他女人一块培植苗圃园,不过,李爱年的工资每个月要少两百,她是个女人,劳动力比男子汉差。办公室主任说:“我还要告诉你,夜里不能像吴福那样蹲在别人的窗子下面。还有,你们是农民工,只管老老实实做事就是,不该看的不要看,不该说的不要说。要懂规矩。”
周大树感谢不尽,这样一来,夫妻俩就可以在一块了,连连说:“你放心,我们就是栽在城市里的树。”
只是,周大树总是放心不下吴福,也不知道吴福找到工作了没有。那天,李爱年从农科所买农药回来,对周大树说,她看见吴大哥了,他没有找到工作,钱也用完了,在街边的垃圾箱里拾垃圾吃,我把口袋里带的钱拿出来给他,他却不肯要。”
周大树急急地问道:“你到哪里看见他的?”
“在西街口。”
周大树说:“我找他去。”他想好了,口袋里留有两百块钱的生活费,全都给他,自己跟女人节省点,对付着这个月也就过去了。
可是,周大树找遍了西街口的大街小巷,也没有找到吴福,吴福到哪里去了呢,他是不是知道自己要来找他,有意躲开了呢。
原刊责编齐丹
【作者简介】向本贵,男,苗族,1947年生,湖南沅陵人,当过农民、乡镇干部。1980年开始发表作品,已发表中短篇小说多部(篇),出版长篇小说十部、中篇小说集三部。作品多次获奖和被转载。现为一级作家,湖南省文联副主席,中国作协全委会委员。
矿葬
陈 川
七六进入38岁的时候内心中涌起了一种不安分:七六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七六常常听自己16岁的儿子辉唱一支歌: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外面的世界很无奈……七六的儿子辉是用一部陈旧的收录机学会这支歌的。七六家的这台旧收录机有些来头,三年前鸡屎塔村来了个自称是记者模样的人,说是来调查鸡屎塔村民的饮水情况,记者向村民吹嘘说,自己的一篇报道就可以让鸡屎塔村拥有一座现代化的蓄水塔,让村人们喝上世界上最纯净的自来水。因此,鸡屎塔村的人都将这记者当菩萨一样供起来,村长还发了话:记者到了谁家,谁家就必须好好配合记者,记者问什么村民们说什么。记者提着一台收录机,记者说,装在机子里的这玩意儿叫磁带,可以将人啊马啊,还有鸟的声音录进去,村人们就围着看这个古怪的东西。记者神秘地说,做爱的声音也能录进去。围观的村人们就都不敢言语了,怕自己的声音被这记者录了去。
记者模样的人进入七六家是在一个傍晚,七六的儿子辉最先看到了记者。辉对七六说,记者来我家了。七六的心里便慌慌的,七六是担心记者提问时自己的回话被录了进去,最终让村人们笑话。七六将记者迎进了家门,记者先喝了口水,然后在七六的家里转悠开了。记者没有提问,七六就在一旁干候着。这时候,记者看到了七六家闲置在墙角的一对柱石,而七六的儿子辉则盯着记者手里的收录机。这对柱石是七六的爷爷留下来的,七六家的前屋几年前就坍塌了,这对柱石便放在不碍手不碍脚的墙角。柱石雕成了灯笼状,柱石的四面各雕了四种不同的图案,有龙,有狮子,有老虎,剩的一面雕了枝梅花,梅花上有只唱歌的小鸟。全是镂空雕刻而成。傍晚了,落日的光辉洒在这柱石上,七六从来没感觉到这么稀奇,这柱石上的小动物们似乎全都活动开来:龙开始飞奔、狮子在奔跑、老虎在跳跃、梅枝在摇曳、小鸟正张开翅膀准备飞翔……
记者轻轻地用手碰了碰那对柱石,嘴唇翕动了几下说,这玩意儿有点儿意思。
七六以为自己因心慌而眼花,揉了揉眼睛便将视线转移开了。七六听到记者说这话时便陪了声干笑。七六觉得这记者怪怪的,一对石头摆放在那儿能有什么新鲜玩意儿,要不是儿子辉喜欢那小动物什么的,早被他给扔了,可记者却说这玩意儿有意思。
七六的儿子辉此时盯着记者手中的收录机说,你手里这玩意儿才有意思呢。
记者这时候停下来看了看辉,又看了看七六。七六能感觉到记者的脑子在飞速地转动。犹豫了一会儿,记者便问七六的儿子辉,你喜欢这收录机,是吗?
辉点了点头。
记者说,要不,你和你老爸商量一下,用你家的这对石头换这个收录机?
七六便骂儿子辉,怎么这样不懂事,一对用不上的石头,咋能换了人家的收录机,你看人家这收录机多先进啊,能放音,能录音的……
七六还想说下去,记者便打断了他说,小孩子喜欢这个,你就由着他吧。你要是觉得这想法好,就这么定了。
后来,辉就得到了收录机。而就在那天当晚,记者就没在鸡屎塔村住了,七六亲自赶上自家的驴车,将记者和那对柱石送到了小镇上,然后看着记者和这对柱石坐上了班车向着城市的方向开去。
之后,几个月过去了,记者再没到鸡屎塔村来,没有一个村民见到那篇文章,鸡屎塔村也没能建成最大的蓄水塔、没能喝上世界上最纯净的自来水。倒是隔三差五的,会走进来几个怪模怪样的人,问这里的每一户人家,有没有古玩。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七六才知道这古玩是咋回事。一个收古玩的人告诉七六说,前段时间,他们的一个同伙来过这村子,收了两个石头,明朝的古董,拿到城里卖了几万元钱。
七六这时候似乎明白了什么,心里痒痒着。心里想,这家里留了个宝自个都不知道,生生叫人家赚了。然而,七六怕露丑,因此就将这事憋在心里。那些天,七六就蹲在村头的石碾子上,看着那些城里来的人将鸡屎塔村的古董一袋一袋地往小镇上送,然后那跑来跑去的班车便将那收古董的人和古董送往了七六永远不可能知道的地方去了。七六看着心疼,想着这鸡屎塔是再不会有宝了。
几年前坍塌的前屋破烂着,七六最大的愿望就是挣回一笔钱来,将这前屋新盖了,然后留下万儿八干的给儿子辉娶个媳妇,一家人和和美美地住在这个大房子里。因此,七六不想留在鸡屎塔了,七六想往外面去。鸡屎塔有句古训说:人不出门身不贵。七六38岁了,还没有出过远门。
然而,往哪里去?去什么地方好?七六一直没想好。七六在一个夜晚和媳妇商量,媳妇开始的时候死活不同意,说出去了得多少年才回来,这不是让我守活寡吗?
七六后来说到了儿子辉,再过两年,辉就该娶媳妇了,而我们家前屋没法修好,谁家的姑娘愿意嫁给辉呢。
媳妇一听觉得七六说的有道理,就同意了。媳妇说,你出去了,可要记着隔三差五地给家里来个信,你要不来信,我就带上儿子辉去找你;另外,出门在外的,不要找女人,当心那女人将你的心脏都挖去,有了钱要想着家里,要往家里寄……总之,媳妇交代了许多。
七六说,我都记住了,我一心只想着这个家呢。
媳妇说,明天一早,你就去找柏,这人啊是咱们村里的老江湖,他会告诉你该往什么方向去的。七六便喜滋滋地睡着了。
柏48岁,是七六的叔辈。柏16岁的时候就出远门了,40岁的时候才回鸡屎塔来,回来后便在村里盖了最好的房子,柏是回来了,可是柏将自己的一条腿丢在了外面,房子是新房子,可是柏因为少了一条腿只能娶邻村的一个哑女人了。据说柏挣了许多钱,柏挣的钱可以养柏和哑女人两辈子。但是柏在外面做什么,柏从来不说。柏与哑女人生活了几年时间,也快变成了哑男人了。
七六在早晨就敲开了柏的门,柏正在喝绿茶。七六叫了声柏叔说,我想出远门去,我们家的前屋坍塌都好多年了,还有我们家的儿子辉16岁了,快要娶媳妇了,因此我想出远门去,去挣很多的钱。
柏喝下了一口绿茶慢慢悠悠地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的山窝窝啊。
七六有些不悦了,心想,你挣了钱,盖了好房子,什么也不需要做,现在人家要出去了,你却只会说风凉话。七六不理会柏说的这些。七六说,柏叔,你能告诉我,我应该朝着什么样的方向走吗?
柏看了看七六说,你真准备出远门?
七六嗯了一声。
柏说,我这一生人啊,就只去过一个地方……
七六迫不及待地打断了柏说,那我就朝你去的方向走,请告诉我,我应该怎样走。
柏说,你就朝着太阳出来的方向走,然后当太阳烤热你的右耳,你所走的方向就是东方,你一直朝前走,直到你再也嗅不到野草和树木的味道了,那么这个地方就是你要到达的地方。
七六是在第二天早晨出发的,与七六出发的还有同村的明子和常德。按照柏叔所说的,七六他们朝着太阳出来的方向一直往前走。三个男人的媳妇都站在鸡屎塔村送别,三个女人哭丧着脸,七六的儿子辉的那台陈旧的收录机放着那只歌: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外面的世界很无奈……七六他们走出了很远,当他们回转头时,他们看到各自的媳妇还站在村头挥舞着小手帕,七六的儿子辉拖长了腔调叫了声爸。这个早晨,柏站在一棵巨大的风水树下目送着他们,等鸡屎塔三个男人的背影消失了,柏便沉重的叹息了一声。然而,七六他们并不知道柏站在树的阴影里。
三个男人经过了许多地方,可每一个地方都有树林,有草地,都不是柏说的那个地方。有一天下午,他们在一个小镇下了车,然后向着太阳落山的反方向一直朝前走,他们走了好几个小时没有歇脚,黑夜来临了他们也没有停下来,他们就这样一直走,直到黎明到来,霞光将他们的右耳烤热了,他们已经走出了树林,走出了村庄,现在,他们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