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节
作者:这就是结局      更新:2021-02-25 02:44      字数:4703
  不消一月上下,早有电旨飞下来,把周庸佑赏给一个四品京堂候补。试想那八万银子,好容易报效得来,朝廷里面正当库款奇绌的时候,广东又向来著名富商很多的,正要重重的赏给他们,好为将来的劝勉,故此把四品京堂赏给了他们。论起那个四品京堂,虽然只是四品的官衔,只是位置实在尊贵,就是出京见了督抚,也不过是平移的罢了。当下周庸佑好不欢喜,谒祠拜客,周家又有一番热闹了。
  这时周庸佑的声名,比从前更加大起来,平时谈瀛社的朋友,自然加倍趋承,便是督抚三司,也常常来往。在羊城拜过客之后,先自一程返到香港大宅子里,马氏接着,先自道喜,随说道:“府里自年前失了火,家内各事,不大如意。今儿虽费了十万银子上下,也没甚紧要。还幸得了个京堂,对着督抚大员,也是平班一辈子,便是关书里什么事,还有哪个敢动弹得来?”周庸佑道:“哪还止是个京堂,我尽将来要弄个尚书侍郎的地位呢。只这些关里事,夫人休担着惊,因我们在关书里干的事,统通和监督一样,若把我们算将来,怕不要牵连多少监督来呢。任是什么大权大位的人,哪有这般手段?”马氏道:“自古道:『吉人自有天相』。统望大人作了大官回来,把从前敲磨我们的官儿,伸了这口气,就是万幸了。”周庸佑道:“夫人说得是,这都是夫人的好处,助成俺有今日的地位。若是不然,试看广东几千万人来,哪有几人像俺的功名富贵,件件齐全的呢?”那周庸佑说罢,只口里虽如此说,惟心里究想自雁翎一进了门来,就得个四品的京堂,可知隐助自己发财的,自然是马氏﹔若隐助自己升官的,料将来又要仗着雁翎的了。
  肚子里正想得出神,忽报三姨太香屏、六姨太春桂、七姨太凤蝉、九姨太金小霞、十姨太雁翎,都进大屋子来,在厅子里伺候,要与大人道喜。周庸佑听了,随转出来,并请马氏换过大褂罗裙,一同到大堂上,和周庸佑并肩儿坐着,受各姨太拜贺﹔暨那几个儿女,都先后道贺毕,也各人发了赏封。随后的就是管家和家人婢仆佣妇,统通叩拜过了,周庸佑即嘱对管家骆子棠,准备家宴。那时港中朋友,听得周庸佑回港的,又纷来道贺,正是车马盈门。周庸佑又要出门回拜,一连忙了几天,周庸佑即在周园子里唱戏设宴,好酬谢到来道贺的宾客。这时港中外商富户,差不多也到齐了。自古道“富贵逼人来”,倒也难怪。
  单说那夜周围里设宴,男女宾客,衣冠济济。女的由马氏主席,若是各家的侍妾,自由六姨太王氏春桂主席﹔男的自然是周庸佑主席。先听了一口戏,到入席时,已近三更时分。正杯筹交错间,管家冯少伍忽由羊城附夜轮船回港,周庸佑接着道:“少伍在城里打点各事,如何便回?”冯少伍就引周庸佑至一旁说道:“现在又因有一个机会,都因国家现在筹款,已分谕各省,如有能报效二万金的,不论生员还是监生,统通作为取中了举人,一体会试。若从这个机会,为两公子图个进身,不特日下是个举人﹔且大人在京里,知交正多,再加上一点工夫,恐进土翰林都是不难到手了。”周庸佑听了,答道:“此事甚好,待宾客去后,再说未迟。”说罢,重复入席。未几宾客渐散,冯少伍又道:“小弟见有这个机会,特回来说知,不知大人怎地意见?”那周庸佑正自寻思,原来周庸佑的意见,自忖替儿子谋个举人,自是好事。但长子年纪大了,若要谋个举人,自然要谋在长子的身上﹔但长子是二房所出,料马氏必然不大喜欢﹔若为次子谋了,怕年纪太少,不免弄出许多笑话来。因此上不能对那冯少伍说得定怎么主意,便答了一声:“明日再说。”随转回马氏住的大宅子里,先把冯少伍的话,对马氏说知。
  那马氏不听犹自可,听了哪有不愿为自己儿子谋个举人的?便一力要周庸佑办去。周庸佑本不敢不从,只究以儿子幼小,恐被人说笑话﹔况放着长子不谋,反替幼子谋了这个举人,亦对二房不住。想了一会,计不如凑足四万金,替两个儿子一并谋个举人罢了。即把此意对马氏说知。那马氏心上实不愿长子得个举人,与自己的儿子平等,便道:“大人谋一个举人,恐还被人说笑,若谋两个时,怕外间说话越多起来了。”周庸佑听到这话,亦觉有理,心上左思右想,总没占一主意。
  马氏见周庸佑还自思疑,不如索性自己作主为是。次日,便唤冯少伍到来,问他谋举人的路,可是实的?冯少伍道:“哪有不实?现在已有了明文,省中早传遍了。夫人若要下手时,就该早些,迟点就恐不及了。”夫人听了,便对冯少值道:“依你干去便是,无论在哪一项设法,尽把二万银子拨来干去。”冯少伍说声“理会得”,随转下来。见马氏有了主意,想是与周庸佑商议定的了,再不必向周庸佑再说,便赶即回城,即把二万银子筹足报效去。果然不消一月上下,已发表出来,那幼子早中了一个举人去了。正是:
  大人方进京堂秩,幼子旋攀桂苑香。
  要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五回    酌花筵娼院遇丫环 营部屋周家嫁长女
  话说冯少伍自把二万银子报效去了,果然一月上下,就有旨把周应昌钦赐了一名举人。那时城厢内外,倒知得周家中举的事,只是谁人不识得周家儿子没有什么文墨,就统通知道是财神用事的了。过了一二天,又知得周应昌是周庸佑的次子,都一齐说道:“这又奇了,他长子还大得几岁年纪,今他的次子,也不过是十二三岁的人,就得了举人,可不是一件怪事!”就中又有的说道:“你们好不懂事,只为那次子是继室马氏生得,究竟是个嫡子,因此就要与他中个举人了。”又有些说道:“这越发奇了!主试的凭文取彔,哪有由自己要中哪人,就中哪人的道理?”当下你一言,我一语,直当一件新闻一般谈论。
  内中有省得事的,就道:“你们哪里知道?你道那名举人是中的,只是抬了二万银子去,就抬一名举人回来罢了。他的长子是二房庶出,早早没了娘亲,因此继室的马氏,就要与自己儿子谋个举人,哪里还记得二房的儿子呢!”街上谈来说去,也觉得这话有理。那时有科举瘾的学究,倒摇头叹息,有了钱就得举人,便不读书也罢。只是周府里那复管人说怎么话,只家内又得了一名举人,好不高兴。一来马氏见得举人的是自己儿子,更加欢喜。凡平时来往的亲戚朋友,也纷纷派报红拜客,又复车马盈门的到来道贺。且马氏为人,平日最喜人奉承的,这会自己儿子得了举人,那些趋炎附势的,自不免加几句赞颂,说他少年中举,不难中进士、点状元的了。你一句,我一句,都是赞颂他得不亦乐乎,几乎忘记他的举人是用钱得来的了。马氏就令设筵宴待那些宾客。过了数日,就打算要回乡谒祖,好在祖祠门外竖两枝桅杆,方成个体势,这都是后话。
  而今且说周庸佑自儿子得了举人,连日宴朋会友,又有一番热闹,镇日在周园里宾来客去,夜里就是秦楼楚馆,几无暇晷。那一夜正与二三知己到赛凤楼来,因那赛凤楼是周庸佑从前在那里携带过雁翎的,到时自然一辈子欢迎。先到厅上,多半妓女是从前认识的,就问诸妓女中有新到的没有。各人都道:“有了一位,是由羊城新到的,唤做细柳。”周庸佑忙令唤他出来,谁想细柳见了周庸佑,转身便回转去了。周庸佑不知何故,也见得奇异,同座的朋友,如徐雨琴、梁早田的,就知道有些来历,只不敢说出。周庸佑道:“究竟他因什么事不肯与人会面?座中又不是要吃人肉的,真是奇了。”说罢,便要唤他再复出来。同院姊妹一连叫了两次,细柳只是不出,也不敢勉强。看官试想:那周庸佑是个有声有势的人,凡是鸨女仆妇,正趋承到了不得的,这时自然惊动院中各人了。
  那鸨母知道周庸佑要唤细柳,那细柳竟是不出,心上好不吃了一惊,单怕周庸佑生气,一来院中少了一宗大生意,二来又怕那周庸佑一班拍马屁的朋友,反在周庸佑耳边打锣打鼓,不是说争口气,就是说讨脸面,反弄个不便。急的跑上厅来,先向周庸佑那班人说个不是,随向房子里寻着细柳,要他出来。不料细柳对着鸨母只是哭,鸨母忙问他缘故,细柳只是欲言不言的景象。鸨母不知其故,就嚷道:“若大的京堂大人,放着几百万的家财,也不辱没你的。你若是怕见人时,就不必到这里了。”细柳道:“我不是不见人,只是不见他的就罢了。”鸨母正待问时,忽仆妇回道:“厅子上的客人催得紧了。”鸨母只得强行拉了细柳出来,细柳犹是不肯,只哪里敢认真违抗,只得一头拭泪,一头到厅上来,低着头也不敢看周庸佑。惟庸佑把细柳估量一番,觉也有几分面熟,似曾见过的,但总想不出是什么人。只心上自忖道:他不敢来见我,定然与我有些瓜葛。再想从前桂妹是出家去了,且又不像他的样子。想来想去,总不知得。
  这时,徐雨琴一班人又见细柳出来,总不见有什么事,就当是细柳必因初落河下怕见人,故至于此,因此也不甚见得怪异。坐了一会子,细柳才转出来。但那同院姊妹,少不免随着出来,问问细柳怕见周庸佑是什么缘故。细柳道:“我初时是他府上的丫环,唤做瑞香,因那年除夕失火,烧那姓周的东横街大宅子,就与玉哥儿逃了出来。谁想那玉哥儿没点良心,把我骗在那花粉的地面,今又转来这里,因此上见他时,就不好意思,就是这个缘故。”妹妹听了,方才明白。各姊妹便把此事告知鸨母,鸨母听得,只怕周庸佑要起回那细柳,就着各人休得声张。只院中有一名妓女唤做香菱,与徐雨琴本有点交情,就不免把个中情节,对徐雨琴说知,徐雨琴早记在心里。
  当下厅上正弦歌响动,先后唱完了,然后入席。在周庸佑此时,仍不知细柳是什么人,但觉得好生熟识。一来府里许多房姬妾,丫环不上数十人,且周庸佑向来或在京或出外,便是到英京参赞任时,瑞香年纪尚少,又隔了几年,如何认得许多?所以全不在意。到散席时候,各自回去。
  次日,周庸佑又与各朋友在周园聚会,徐雨琴就把昨夜香菱那一番说话,把细柳的来历,细细说来。周庸佑方才醒得,便回府里,对马氏问道:“年来府里的丫环,可有逃走的没有?”马氏道:“年来各房分地居住,也不能知得许多。单是那一年失火时,丫环瑞香却跟着小厮阿玉逃去,至今事隔许多年。若大人不问起来,我险些儿忘却了。”周庸佑道:“从前失婢时,可有出个花红没有?现在阿玉究在哪里呢?”马氏道:“他两人踪迹,实在不知得,大人问他却是何故?”周庸佑道:“现在有人说在赛凤楼当娼的有一妓名细柳,前儿是我们府上的丫环,因失火时逃去的。”马氏道:“是了,想是瑞香无疑了。他脸儿似瓜子样儿,还很白的。”周庸佑道:“是了,他现在妓院干那些生涯,哪个不知得是我们的丫环?这样就名声不大好了。”马氏道:“这样却怎样才好?”周庸佑道:“我若携他回来,他只道回来有什么难处,料然不肯。不如摆布他去别处也罢。若是不然,就着别的朋友携带了他,亦是一件美事。”马氏道:“由得老爷主意,总之不使他在这埠上来出丑,也就好了。”周庸佑答个“是”,然后出来再到周围那里,与徐雨琴筹个善法。
  雨琴道:“任细柳留在那里,自然失羞,若驱逐他别处去,反又太过张扬,更不好看。虽然是个丫环,究是家门名誉所在,大要仔细。”周庸佑道:“足下所言,与弟意相合,不如足下取了他也罢。”雨琴道:“此事虽好,只怕细柳心不大愿,也是枉然。”周庸佑道:“须从他鸨母处说妥,若细柳不允时,就设法把他打进保良局去。凡妓女向没知识,听得保良局三个字,早是胆落了,哪怕他不肯?若办妥这件事时,一面向细柳打听小厮阿玉在那里,然后设法拿他,治他拐良为娼之罪,消了这口气,有何不可?”徐雨琴听了,觉得果然有理,当即允之。就与鸨母商议。
  那鸨母见周庸佑是有体面的人,若不允时,怕真个打进保良局,岂不是人财两空?急得没法,惟有应允。便说妥用五百块银子作为两家便宜便罢,于是银子由周庸佑交出,而细柳则由徐雨琴承受。鸨母既妥允,那细柳一来见阿玉这人已靠不住,二来又领过当娼的苦况,三来又忌周庸佑含恨,自没有不从,因此就跟徐雨琴回去,便了却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