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0 节
作者:
男孩不逛街 更新:2021-02-25 02:44 字数:4988
但是一颗学理科的大脑和需要静下心来精雕细琢的茶道插花的兼容性简直不能更差了。从小家里用的家具都是西式的,坐下的时候脚可以垂下来而不用搁在自己屁股下面,所以在速成班里坐上半个小时她的下半身就有些麻痹了,况且她也完全不能理解如果想喝茶的话买茶包来泡或者直接喝灌装的不就好了,从一个杯子倒进另一个杯子转来转去究竟有什么意义。
另一个问题就是她的审美。
她坚持认为把月季和玫瑰插在一起很好看,插花老师表示她已经没救了。
所以当她放下手中的剪刀拍打着酸痛的肩膀,望着窗外阳光明媚而自己却在这个小房间里过着暗无天日的日子时,她感叹自己这次还真是爱得够深沉的……
“玫瑰啊玫瑰你为啥那么多刺~~”
她休息放空了一会后立刻重振旗鼓,毕竟是花了钱的啊,虽然这种想法有些太小市民,但她依然坚定的认为既然付了钱,那最起码要把本钱赚回来,于是她很快就从郁闷的少女变成哼着歌儿的少女。
美工刀是用来修剪植物根部的,非常锋利。
她手上的那支花茎部有一颗硕大的刺小心翼翼的弄了很久都弄不掉,她皱着眉头碎碎念,“啊好麻烦,直接把下面全都剪掉不就好了……”然后仿佛为了配合她的暴躁心情似的,她右手一用力——
唰的一下血溅当场。
甚至都没觉得疼,就看见桌上一片红色。
“林、林原同学你没事吧!喂——谁有绷带纸巾什么的都快点拿过来!”
旁边的某少女看到林原一手持刀一手鲜血的呆滞模样,先也被吓呆了,以为她忽然看不开在自残什么的,但当她渐渐发现林原脸上的惊恐神色逐渐浮现,她知道指这是个非常愚蠢的意外,于是立刻叫旁边的各位一起帮忙。
虽然没有划得很深并没到要缝针的程度,但还是去医院大大的折腾了一番,到最后课程全都只能半途而废不说,在赤司的生日宴当天还不得不穿着礼服手上缠着绷带到场。
有拜托桃井帮她挑选合适的礼服也有认真画过妆,但是当她看见从身边走过的女士们的谈吐举止、据说全日本找不到第二件的独一无二小礼服和脸上看不到丝毫瑕疵的妆容,她才有种自己与这个地方格格不入的真实感。
……这才是他生活的世界吧。
她本以为那个在便利店和她争论三百五十円的草莓酱面包和四百円的起司面包那个比较好吃、放假的时候为了买到情侣打折电影票拍两个小时队的赤司就是他的全部,但她现在才迟钝的发觉,那些只是微不足道的一角——这个光怪陆离的奢华世界才是他的主场,这里的每一个角色,哪怕是穿着黑色衣服的龙套,身上都隐隐散发着金色的光。
和她在一起的日子只是他的十分钟场间休息时刻罢了。
“——林原!”
因为之前尝试着叫了她两声,那人就像在神游似的毫无反应,赤司拽了拽领带径直走过去从背后拍了拍她的肩膀,她才猛的回过神来。
穿西装的赤司她之前并不是没见过,在学校里的正式场合如需学生会成员出席一律是要求穿正装的,只是现在的他却和那时还有些不同。
“干嘛站在这儿,这个时候还能发呆你还真是……”他的目光上下移动,忽然停顿了一下,“你的手怎么了?”
她手指微微弯了弯,下意识的想要把手背到背后,不过想到已经被看到了还做这种举动实在有些矫情,就大手一挥淡定说,“切水果的是小心切到的。”
“……没事吧?”
“还好,皮比较厚所以没关系。”
她岔开话题使劲眨了眨眼睛,一副很期待的样子,“我们可以进去了吗?我有点渴了。”
因为跟在赤司家的少爷身后的缘故,本来连扫地阿姨都不会多看她一眼的少女顿时成了万众焦点。她走在平时经过都会觉得浑身不自在的绕道的酒店外的楼梯上,就像是美梦成真了的灰姑娘。宴会大厅正中央的吊灯晃得人睁不开眼睛。
——赤司君!那边堆起来的水果山是可以吃的吧!看起来跟模型似的。
——那个人手里的香槟和我们平时喝的颜色不太一样呢。
——那位小姐的耳环怎么像是壁虎……
一时间无数画面闪过她的眼前,就像从没离开过家的孩子第一次亲眼见到这个复杂而纷乱的世界般,什么东西在她看来都新奇无比。
她有很多话想说,很多槽想吐,但她张了张嘴还没来得急发出声音,人群深处,在一位侍者的带领下,面色严肃的中年绅士向他们走来。
是赤司的父亲,在几年前无意中见过一次。这些年来他好像没有任何变化似的,额头和眼角有着细微的皱纹,却因为一丝不苟的表情掩盖了其中原本微不足道的沧桑感。
唯一一点与之前不同的便是,即便是林原这样粗神经的人也能看出他眉间带着些许愠怒并且在刻意压制着。
“父亲大人——”
“征十郎君,你要邀请朋友来的事之前好像没跟我说过?”他不听赤司想要解释什么,直接的眼神上下打量了林原一番,发出一声难以言喻的笑声,“你有自己的社交圈子我自然没有意见,只是这是相当正式的场合,你的客人似乎有些搞不清楚状况,不如先请她回去,日后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请她来家里,我和你母亲都很希望能认识你的朋友。”
说完,他不容人辩驳的注视着林原,“征十郎君擅自邀请你来这一点我并不知情,今天到场的很多都是不能怠慢的人,实在没有办法好好招待你,请原谅赤司家的疏忽。”他微微欠身致意。
“征十郎君,送你的朋友回去然后跟我来,我想介绍几位前辈给你认识。”
至此为止林原基本已经有些了解情况了。
愤怒什么的她暂时感觉不到,只觉得荒谬的不可思议。
之前她认真的担心过如果赤司的爸妈不喜欢自己怎么办,爷爷喜欢的东西她一样也不会到时候很尴尬怎么办,而现在,她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真是想太多了。
椋本泠假装出温柔可人的外表实际上性格偏激,又受到家族不好名誉的牵连,所以不被赤司的家人喜欢;而她,连不被喜欢的资格都没有。这位赤司先生明显根本没拿正眼看她。
她不可思议的转头看向赤司,作为主动邀请她来的男友这个时候无论如何应该出言为自己申辩一下,而他确实也有打算这么做,他握了握拳,刚想要说些什么却被忽然打断。
“我说的话难道你听不到吗?送她回去。”
他微微闭了闭眼睛,终还是叹了口气,沙哑着嗓子低头对林原说,“你是要回学校还是回家?我让司机直接……”
“不必了。”
她自从踏入这片东京都富人区的那一刻就一直出于一种浑浑噩噩的状态,好像漂浮在二点五次元,现在她完全清醒了。
作为一个成绩不差家庭和睦的“美少女”,林原也免不了偶尔产生些小小的优越感,而在她接近二十年的人生中,这是她第一次被优越感狠狠的抽了一个耳光。
灼热的疼痛感让她意识到果然从一开始就只有自己一个人在把这场交往当真。
那个曾经因为自己说过“迟早要分手”而生气的男人,终究还是只把她放在最无足轻重的地位。
她不会玻璃心的去怀疑他让自己来的用意,因为是认真在交往的所以想要让家人认可自己的女友,她是明白这一点的,但毕竟为了一个相性根本不合的平民女友挑战家长的权威还是不值得的吧。
正是因为交往了一段时间所以才了解,他只做自己觉得有价值的事。
当然她也并不是在幻想会出现什么父子为了自己争吵到不可开交地步的狗血情节,但哪怕只是一句话也好,他都没有替她说过。
她很难站在自己的立场上理解那些所谓的有钱人的看法。
赤司很少在她面前提到自己家庭的事,所以她基本上对这个家庭的背景一无所知,但富豪也好政要也罢,他们把别人的自尊踩在脚下肆意践踏,同时表面上做出一副谦和有礼的模样,实际上恨不得全身每个毛孔都散发出将自己与低等平民区分开的“高贵”气场,连鄙视别人时的眼神都那么高不可攀,简直嚣张肤浅的可笑。
——一个两个都是一样的。
她甚至近乎疯狂的想,现在自己多少能理解当初椋本的心情了。别说偷个论文,就连一刀捅死他们的心都有了。在她将自己的臆想付诸现实之前,她用自己还能使上劲的手抓住自己另一只手的手腕,悄悄用力掐了一下,本来酝酿出来的眼泪一下子全都疼得缩了回去。
“冒昧打扰了,既然我在这儿不是很受欢迎,那我就先走了,改天见吧赤司君。”她恭恭敬敬的鞠了一个九十度的深躬,转身踩着细高跟健步如飞的离开宴会大厅,因为个子又小,转眼间就消失在人群中了。
这种结果好像终于让赤司先生高兴了似的,但常年的不苟言笑让他并没有在表面上做出任何外露的表示,只沉着嗓子道,“以后在做出这种有可能让赤司家颜面尽失的举动之前请你先深思熟虑征十郎君,若不是我及时阻拦,被人看到你带这种女孩来参加生日宴,赤司家岂不是要沦为笑柄——记住不要给你的家庭带来过多的麻烦。”
他停顿了一下,“还有,下次选择交往对象的时候也慎重的考虑。”
“父亲难道不觉得说得有些过分的吗。”
赤司征十郎紧皱着眉,几次欲言又止,似乎顶撞父亲并不是经常发生的情况,他很小心的权衡的措辞并且让自己的语气近乎冷静,但即便这样似乎并不能让赤司先生减少意思被晚辈质疑了的怒气。
他是个掌权者,他不允许别人的挑战。
“就算父亲再怎么不喜欢林原,也没有必要当着她的面直白的说那些话,若是您只是单纯的想表示对我未经您同意就擅自带她来的不满,就请直接冲我来,根本不必以伤害一个无辜的人作为代价。”
说起这些,赤司似乎有些激动起来,他颈部的动脉微微跳动,因为情绪过于强烈的缘故,似乎眼中所视之物较之平常都更为色彩明丽,他眼前人流拥挤的宴会大厅像是一张曝光过度的静物照。
“如果不满的话我另找时间与你详谈,只是现在,注意你的举止不要做出有辱门风的举动。盥洗室在左手边,好好去看看你现在像个什么样子!”他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些激动,咳了两声清清嗓子,转眼间又回到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淡然模样,“等会你母亲应该就到了,别让她看到你这样,这会被当成我教育的失败。”
母亲。
这个词就像是颗定时爆破的炸弹。
之前看到林原瘦弱的身体在父亲目光下微微颤抖时产生的愧疚和对父亲毫不在乎态度的愤怒在瞬间被点燃。
他的愤怒比起许多人来说都更为平静。
他扯松了领带,好像这才能自由呼吸了似的,勾起嘴角冷冷笑道,“果然您到现在关心的还只是自己的成败,无论是我还是家庭,和这家企业一样,只不过是您用来证明自己的工具而已。”
“征十郎君你——”
“当初母亲不赞同您的做法就被您赶回九州老家,为了维持家庭表面的完整不答应离婚,母亲过着怎样痛苦的生活你毫不在意;从小您就教导我事事要以获胜为唯一目的,赢是一切,而作为工具的我无论高兴还是难过您都视而不见。”
“而林原,您只见过她一面又能了解她多少,之所以讨厌她不过是因为她是我根据自己的意愿选择的交往对象,超出了您的控制让您觉得自己的权威受到了威胁,仅此而已。”
赤司先生脸上的表情说不上是悲伤或者愤怒,如果仔细分辨的话——不如说是失望更为确切一些。
他也不试图阻止他。
稍有眼力的人都能看出这里不愉快的气场,没人愿意做这个出头鸟缓和这对父子见剑拔弩张的气氛,而比起凑热闹,他们更愿意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继续自己的话题。
用不了多久那边的事就会自己解决的,如果多管闲事想必会被当做不识抬举——上流社会人们的普遍想法。
赤司先生朝从旁边经过的侍者招招手,从托盘上拿了一杯香槟,居高临下的看着赤司,好像正被愤怒指责的人不是自己,“你还想说什么。”
赤司和他对望良久。
以前他从来都是回避父亲的眼光,而这次并没有。
预想中的争吵并没有持续下去,赤司抬手稍稍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