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8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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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当当当 更新:2021-02-25 02:33 字数:4737
他抚了我的肩站起来,“喜欢萤火吗?来,我带你去看萤火!”他用了‘我’字,这一刻的他忘记了皇帝身份,好似回到了记忆中的少年。我想他的爱一定与萤火有关。
我们站在山间,一众的卫士打开背囊,无数的萤火虫自囊中飞出来,莹莹点点,飞舞在林间,飞在我们的身边,如梦似幻。他引了我在林间走,捉萤火虫,如蹁跹少年。
我被飘浮在周遭的萤火虫青蓝莹绿的光迷住了,清凉点点,忽上忽下,忽左忽右,精灵灿烂。我想除了皇帝,谁也没有心情捉来这么多的萤火虫,漫山遍野的放出来,一次看尽灵美绚烂。
可是萤还是要飞走的。终于萤火虫渐渐的散尽了,零星,夜已深。
“萤飞。”身边的皇帝轻轻默念。
我觉得好熟悉的两个字,我在哪里听过,他已经看着我,温润的声音问:“你是她的女儿是不是?”
我大为惊讶,猛然想起,天山师父对我说过,我母亲的名字叫韩萤飞。
皇帝轻轻自我的颈间将那枚有雪莲挂坠的乌金项链拉出来,“这是我送她的,本是一对。她说,等你回来,两个雪莲朝夕相见,就不孤单了;可我再没回去,只能将我的项链着人给她送去,告诉她,我回不去了,除非她来。可她那么骄傲,做不了我的正妻就再不肯来找我,一晃这么多年。去年,她为了一个孤女伸张正义来找我,连她的容貌都不让我见。还是那么轻盈、飘逸、幽静,似水温柔,有些羞涩,有些倔强,如你一般——我初见她,正是你这样年纪,清明山野踏青,有美一人,婉如清扬——”皇帝的唇边好看地弯起来,沉浸在回忆中。
这个皇帝的容貌过于秀气,性情显得也偏于柔软,醉心于情感之中,忘记了他九五之尊的身份。
在最好的年华,遇到记忆中永不褪色的人。
山下忽然一阵骚动,有人喊:“有刺客!”一时兵器甲胄声、箭雨脚步声乱成一团。是苏弗和阿微吧,他们来救我了!
一些兵将迅速保护在皇帝和我身边,皇帝有些紧张,但还镇定。一位将军急匆匆赶来报告:“好像是讫丹刺客,万岁请回驾。”一边指挥众人保护皇帝撤离。
退到半山的时候,刺客已杀过来,便那矫健的如入无人之境的身姿,我就知道是苏弗,他穿了异族的服装,化妆成讫丹人,剑光闪处直刺皇帝,皇帝周围的卫士如何是他对手,卫士们被砍翻,雪亮的利刃刺向皇帝前心——
“不要!”我不知为何喊出来,扑上去抓住苏弗的衣袖。
过后我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要救皇帝,苏弗停住剑,这片刻耽误,两名近侍不顾伤势拼命挥舞兵器向苏弗击来,苏弗挟带我身子一旋便向山下飞去,他在林间穿越,身后箭雨如蝗,但他们射箭的速度追不上苏弗飞行的速度,山下路畔杀出另一路骑兵,弯刀凶狠箭弩森然,接应苏弗上马,苏弗护我在马上低身前行,一行人保护我们旋风般退却。
一直逃到前方山谷,另有一批人马出现,放过我们后与追兵交手,喊杀声震天,苏弗快马如飞,转瞬杀声离我们越来越远了。
为了救我,苏弗大约将全部魔教人投入了战场。我只不明白他为什么化装成讫丹人。
苏弗纵马狂奔,我觉出我们行进的方向不对,从万岁山杀下来是一路向北,这一会儿却是盘旋回来,快马向东南。因前方天光放亮,朝霞映红半天,光辉璀璨。
但我的身后有苏弗,去往哪里又有什么关系呢?冲出树林,前方是古道,古道边一个碧衫少年立在一辆马车旁边,书童打扮,头上还梳着童儿双髻呢,望着我们眸中乖巧的笑,仿佛世间最贴心最懂事的童子了。虽然他的肤色没有光彩,眉毛粗而生硬,唇边还有一个碍眼的硕大黑痣,破坏了面孔的清秀,但我知道,他是阿微。
苏弗向他一笑,二话没说携我上车换了衣装,变成书生与娘子模样,尤其是苏弗,湿巾揩去脸上油彩,标准白面书生,熟悉的容颜望着我温存的笑。
我已多久没见到他了?我又到了苏弗身边!
我扑上去抱住他,欢喜得久久不肯放开。
车轮在行进,苏弗回抱着我,他的手臂告诉我他曾有多紧张,多担忧,而今一切都过去了,我们安全了!
因车帘外就是阿微,我们都不说话,只彼此看着对方,深深的,欣慰的笑。时光就这么真切流过,那一刻的百感交集与幸福令我泪盈满眶。
秦观说:两情若在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不,我现在知道,爱就是要两个人在一起的,时时刻刻,朝朝暮暮。
我们日夜不停地赶路。食物都是阿微送上车来。苏弗要替换阿微驾车,被阿微笑着拒绝。我想阿微说话的时候面上一定是在笑的,因为他的声音是出乎意外的温暖。
那太不像阿微的声音。
我们到了江南。
车子停在一座丝绸铺前,迎接我们的是苏娘和阿凡。
☆、我怀孕了
苏弗用整个天魔教余部为代价,换得了我们几个人的平安。他令部属换上讫丹人服装,告诉他们,他们的教主与讫丹人达成诺信,刺杀皇帝,改天换日。魔教人为了他们教主做皇帝他们为开国功臣而热血沸腾地拼命。阿微率一部分人杀上万岁山掩护苏弗和我逃离后,告诉部下,马上讫丹人要来接应了,讫丹那儿有我们的据点,向北,一路向北,追随教主!他自己断后,却转瞬脱身一路向东南。
而阿凡和苏娘早就离开京城来往江南了。这里有他们的一个店铺,很早就有了的,采买江南丝绸布匹供应天魔教。
我们在店铺里住下来,坊间听得最多的是对潘相的怒骂,因为实行了新的盐法、茶法,还发行了新钱,以往的交子被作废,无数江南富户一夕间破产,不乏上吊投河的。
好在阿凡喜欢珠宝,将太子殿下赏赐他的珠宝一股脑带来,我们才得以继续维系较为优裕的生活。
苏娘很难堪,潘相毕竟是她的亲人,被人骂做奸相自然伤她的心,因此她喜做善事,慷慨资助周边人。
苦了苏弗,我们的饮食水准都下降了,苏弗却什么也不说,变着法子提供充足的资金任由苏娘散财。
阿微开始卖字,他字学自苏娘,苏娘学自她的父亲,青出于蓝的是潘嵩。潘体和皇帝的瘦金体是本朝书法两大家,风靡一时。阿微写的牌匾很畅销,阿凡则继续当木工,给城里官宦人家打造门窗亭阁。
很快得到京城的消息,皇帝万岁山被讫丹人刺杀,一名叫小乔的宫女挺身救驾被贼人掠走不知所踪,皇帝认小乔为义女,封为熠耀帝姬。那真是出乎我的意料。更出乎我意料的是,天魔教人逃去讫丹,与讫丹人发生冲突,杀了一个讫丹头目,抢了讫丹一片土地,讫丹大举反扑,将天魔教人赶离,一路追杀入长城,百姓逃难,京城被围,危急之际,皇帝禅位给太子!
然后,经裕王保荐,身入死牢等着秋后问斩的祁家父子被放出,临危受命,与祁家满门女将一起披挂出征,打退了讫丹人,解了京城之围!
坊间热议祁家将,成为老百姓心中的丰碑。英雄!忠臣!国家栋梁!民族精神!
当阿微转述这些的时候,我见苏弗微微笑。忽然疑惑,这些是不是都在他预计之中?化装成讫丹人刺驾,命天魔教人袭击讫丹,再引讫丹人攻京城,变相救祁家父子出监牢?
阿微笑说:“我以为二哥会恨祁翾,谁想还是兄弟情深血浓于水。一举两得,端的好计谋!”
阿微这么对我说明显是不太认可苏弗的决定,他一向对苏弗与祁家亲近不大赞成。我已经站了起来,看向苏弗。
苏弗本是笑的,见我变了色也是一怔;阿微以为是他离间的原因,忙站起来:“二嫂,祁家为救二嫂也是不遗余力,祁府六夫人和老夫人一大早赶赴皇宫求太后赦免……”
我对着苏弗声音有些发颤:“你为了救祁老将军和祁翾,引讫丹入侵,害多少平民死亡,多少家流离失所,你,你这么做难道不是汉奸,吴三桂……”我一时都糊涂了,苏弗当然不知道吴三桂是何人。
但他知道什么是汉奸。他的脸色变了。他成长路途中所受的教育都只是为自己打算,人民,百姓,和平,他没有这么高的观念。
他没法辩,坐在那里,如做错事的学生,看我的目光几乎有些可怜,他实在是没想到会成为民族罪人,老百姓食肉寝皮的那种,他还为自己的计谋自得呢,被我一点破,才知道会有这样一个观点。
阿微道:“除了二哥和我,没有人会知道其中□,所有的事都是我做的。”阿微见事态严重,当即揽了过去。当然,他是执行者,做决策的是苏弗。他们一向如此,便如现在,每天卖字做木工的是阿微阿凡,发号施令统筹安排的是苏弗。
“那,我现在怎么办?”苏弗说。我没想到苏弗乖乖等我裁判,估计我将他送交衙门他都能认了。
园外阿凡笑嘻嘻回来了,我们终止了话题,苏弗面上一直是不安,晚间饭几乎都无法下咽。我给他讲过射雕英雄传,他当然知道我的民族家国观念。
晚间他向我认错,我说,我知道,你是冲冠一怒为红颜。
我们决定离开江南回北疆帮助祁老将军打退讫丹收回国土,那是唯一赎罪的路了。我们散尽钱财沿途招募抵抗讫丹入侵的勇士,当我们临近京城时已招募了有近千人,招募是打着熠耀帝姬和天山掌门两个名目的,所以来了不少武林人,包括八师姐,十一师兄,三师兄,还有全部的天山普通弟子,还有我的母亲——韩萤飞。
她就是京城劫法场的那个苗条蒙面人。
阿微没想劫法场的,那会连累祁翾,他想的是在行刑之际自行逃走,在一众观众面前展示绝世武功,让人以为神人降临,百姓膜拜,最大程度地减轻祁翾的责任。谁想韩萤飞忽然跳出劫法场,十一师兄本是赴京城寻我和祁翾,听闻掌门被杀自然也要拼却一死全义气,当即也出手,他们彼此识得对方天山武功,一道逃走了。
我与韩萤飞谈起皇帝——如今的太上皇。韩萤飞峨眉轻垂:“危难之际,禅让于太子,亏他做的出来,这就是他的为人!”所谓所爱非人。她离开乔澍,追逐少年的梦想去,隐居于京城市井间,只为远远见他的銮驾,听人讲一句皇上,谁想破灭来得这样快。她问我乔澍的情形,得知乔澍有了小妾又生一子,不过轻轻一笑,未予置评,得知乔朝有信息了,才真是开心。“她的逃婚,还是我默许的呢。”韩萤飞说。
轻盈、飘逸、幽静,似水温柔,有些羞涩,有些倔强——皇帝对韩萤飞的评价还真是恰,她是一个有气质的可爱女子,我爱慕她。
八师姐嫁了人,极不快活,所以听我招募就来了。她不理会阿凡的纠缠,对我说:“我们都是一样的情形,可是你现今这么幸福,我却将一切都过得糟。我总是问自己为什么,我们两人哪里不一样呢?想来是你知道自己要什么吧,有决心,也有胆量去追寻,所以幸福。”
我安慰她,告诉她只要爱身边的每一个人,总会得到最多的幸福的。爱,实在是解决生活问题的根本。
而我能得到幸福,也许只是幸运,或者因我有一颗好意的单纯向往幸福的心。苏弗没有骗我,幸福总是砸向简单的人。
苏弗有时也非常淘气可爱的,问我:“我好不好?”
“好。”我由衷说。
我依在他怀里,说,我想生个儿子,像你一样的,虎头虎脑跟在你身边;苏弗柔情说,不,生个女儿,像你一模一样的。
可是我一直没有怀孕。我是不是不会怀孕了呢?
我不敢将这疑问跟苏弗讲,因为怕是生死相随花的原因,而我早已原谅了阿微。
我们到了兵营,祁老将军非常高兴地接待我们,见了我竟然要行礼,见过帝姬,真是羞煞我了。
我很快亲历了战争的残酷,讫丹骑兵太凶猛,而天朝的军队太孱弱。以往祁老将军都是高筑战壕,任凭叫骂,不敢出击,拼命死守。我们的加入终于迎来了第一场对决。苏弗在战场上所向披靡,一众武林人也可拼杀一阵,取得了鼓舞人心的胜利,可是随后的推进中,遇到了讫丹人的猛烈还击,他们的铁骑、弓弩都非常强悍;天朝军队虽最后稳住阵脚,算是取得了胜利,但士兵伤亡惨重。
阿微被苏弗安排做主治大夫,我看着那么些生龙活虎的士兵转瞬就在生死鲜血间徘徊呻吟,非常难过,他们都是父母的钟爱寄托,妻子的春闺梦里人。我想起南丁格尔和提灯女神,征得苏弗的同意后去照看抚慰伤兵,在士兵间引起了很大轰动,因为我有名义上帝姬的身份。阿微让我给他打下手,不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