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节
作者:当当当当      更新:2021-02-25 02:33      字数:4749
  再打开一道石门,就看见了石床上的苏弗,他一身白衫,安然打坐坐在床上,应是听到门锁脚步声,抬起头,等待我们进来。
  他当先看到我,眼中应是笑了,然后,看到了阿微假扮的傅彦,他垂了一下眼帘,对大师伯道:“俞前辈,你是让这位傅公子来杀我的吗?”苏弗说话的时候面容温和平静。
  “你说的对,我就是要杀了你!”阿微拔出我的倾心剑,一招逍遥剑法向苏弗刺去,我大惊,大师伯抬手去拍阿微的手,阿微已诡异变了招术,剑锋回转刺入大师伯前心,眼看鲜血喷溅,我惊恐得动也不会动。大师伯瞪目振臂,合身向阿微扑上做生死一搏,苏弗已猛地起身,将阿微衣衫拉住向他怀里带去,避过大师伯杀招,大师伯跟进,阿微倾心剑再出,刺入大师伯前胸,大师伯倒下,倒在石床前,死不瞑目。
  一切都在眨眼之间,我下意识掩住口,阿微已削掉束缚苏弗手脚的铁链,苏弗跳下床来,将我揽住,“阿期,我们走。”他的声音依然温柔,但有紧张。
  阿微将大师伯的冠带摘下,扣在苏弗头上,然后将大师伯外衣解了给苏弗穿上,系腰带,挂佩剑,动作迅速,衣衫满是血迹,阿微拿床单一叠,搭在苏弗胳膊上,掩住前胸。
  阿微将倾心剑回入我的剑鞘,当先出地道,苏弗揽我欲走,我终于哭出声来:“你杀了我——”他掩住我的口:“跟我走,啊?”他的声音紧张而温柔,将我半拖半抱出了地道。
  迎面三个庄丁提剑巡视而来,苏弗打横将我抱起,阿微当即道:“乔姑娘晕倒了,让开让开!”
  苏弗低头抱着我几乎是飞出明漪山庄。
  我满面的泪,明白不能让他们这么走,拼命想挣脱他,可是我挣不开,我想呼喊,他点了我穴道。我记得他眼中有歉疚之色,终究昏昏沉沉睡着。
  醒来的时候,已是夜间,床畔是灯,苏弗就在床前暗红的灯光影里坐着,熟悉的容颜,熟悉的眼睛,关切的看着我。
  我想起大师伯的惨状,流出泪来。是我害了大师伯,我引狼入室,我教阿微逍遥剑法迷惑了大师伯,否则,大师伯不会那么容易被阿微得手。
  我坐起来。“阿期——”苏弗温柔唤。
  我下床,“阿期——”苏弗跟在身后急切唤。
  我冲出屋子,前面是竹林,黑漆漆的一片,竹叶沙沙在响,原来天上落了小雨,天也在为大师伯哭。我向前走,衣袖已被苏弗扯住。“阿期——”他的声音在恳求。
  ☆、你还是赢吧
  我摇头,对他说:“你放开我。杀人偿命,我去给大师伯偿命。”
  他不放手,我回身掰他的手,我用了很大的劲,可是我掰不开。檐下有一排的小灯笼,晕红的光令我看到腰间的剑,我拔剑,苏弗的神色变了,他放开了手。
  “我让阿微给你赔罪好不好?”他说。
  “他能赔命吗?”我问,
  苏弗无言,叹息道:“阿期,忘记好不好?忘记。杀了阿微你大师伯也活不回来。阿微是为了救我,否则,你拿了倾心剑回去,死的就是我,你大师伯不会让我活着出明漪山庄的。我救了你师父一命,算一命换一命好不好?”
  我转身向前走,苏弗拦在我面前,我握紧剑:“让开!”
  水雾中的苏弗有一种悲伤:“阿期,我知道你难过。你来砍我几剑,会不会好过一些?”
  秋雨惨淡凄凉,我看着他被雨水打湿的发、他的温润的让我心魂尽失的眼睛,终于明白,我爱苏弗,一开始就是错的。我当断不断,饮鸩止渴。我们分属不同的阵营,我没可能跨越这一步,即便我是穿越的。
  我绕过他,向前走去。
  苏弗再次拉住我:“竹林里有毒蛇。”
  “阿弗,”我也终于叫他阿弗。我望着他说:“你若还记得我有一丁点的好,比如悦来客栈什么的,你就放我走好不好?我要去大师伯的坟前跪拜,求一个饶恕。那是我欠他的。我从没在世间害过任何人,虽然以前害过你,但你没有死;可是他死了,你总得让我去拜拜墓。”
  苏弗静立,稍会儿一声呼哨,唤白马追风。他要陪我去吗?不,不用。
  与追风同来的还有阿微,阿微撑了一柄伞,伞上挂了一盏小银灯,悠悠坐在马上,白衫胜雪,玉容如画,仿佛聊斋故事里的书生。对苏弗说:“二哥,她不能回去。她答应了加入天魔教,已是天山的叛徒,回去就是死。”
  “什么?”苏弗看阿微。
  阿微跳下马,将伞与灯交给苏弗,自袖中取出血书,给苏弗看。
  苏弗沉吟半晌,问阿微:“她写这字都谁知道?”苏弗的声音很平静,容颜也没变化,阿微却是微一怔,低声答:“只我一人,没禀告你之前,我不会令任何人知道的。”
  苏弗将那布握在手中,一叫力,布化成灰,一点点洒落地上。
  阿微垂了头,低声道:“阿微知道了,我也从没有见过。”
  “阿微,你怎令她写这个?”苏弗的声音依然平静,阿微的神色却是一凛,“我——,她见到了师父——塔下的师父。”
  苏弗瞪了眼睛,问:“她怎会见到?”
  阿微只好答:“你问她。”
  苏弗望向我,我把九宫格开门、削铁锁进塔的事说了,原原本本,包括挥舞令旗,放烟花,以及见到南宫一都说了一遍,我不想骗他一个字。我讲述的时候,苏弗就那么瞪大着眼,听我说。他会怎么反应呢?
  方才他那么平静语气,阿微却是紧张的畏肃,让我这个局外人都感到一种压迫。
  苏弗最终的反应是,唇边不可思议地一弯,笑了,对我说:“你竟然还活着!阿期,你是怎样的幸运,得上天的眷顾!”他那么欣慰地笑,眼睛里是我仍然活着的庆幸,感天谢地那样,全然没有提天魔教的巨大损失,以及我给他带来的可怕遭遇。
  阿微垂了头,一手紧紧扣住了另一只手,开口道:“是我的错,我考虑不周,我没想到——”
  苏弗道:“你错,是因为你代我做主,把她留在天魔教!她不属于天魔教。阿微。——她是我所有的光明,你却要把她拖进黑暗!”
  阿微的头垂得更低了,两只手也攥得更紧。他跪下了。潮湿的土地上,阿微簇新的白衣跪在泥泞里:“二哥你责罚我。”我知道阿微跪下是因为生死相随花。苏弗若知道阿微给我吃了生死相随花,会怎样的反应?
  苏弗伸手将阿微拉起来:“阿微,自今日起停止给师父送水和食物。——我现在陪阿期去明漪山庄,为了阿期背叛天魔教。记住:去明漪山庄杀俞笑桐的是师父!他蒙骗了阿期去救我,逼迫我留在魔教我偏反出魔教。天山死了俞笑桐一定会联络江湖侠客向天魔教发动进攻——侠客门派压境之时,将师父从地道移去天魔宫,宣布师父死讯,他因练功走火入魔身亡。这样师娘和众堂主就不会疑是我们杀掉的师父,也不会生抢夺教主之位的念头。然后你用苏娘逼迫我回天魔山任教主抵抗侠客的进攻。”
  我惊呆地望着苏弗,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杀师、夺位——苏弗可以这么平静地说出来!他的眉峰锐利,冷静如山!
  阿微脸色煞白,问苏弗:“那——挽天功怎么办?”
  “听天由命。阿微,你怕吗?”
  阿微嘴唇哆嗦:“二哥,我是想,你去削断铁索,这样师父只会责罚我,你可以继续随师父学武。你能过关的。我们可以把事情做到天衣无缝。”
  苏弗温和的语气安慰般道:“阿微,我忍受不了的。如今的我们已不是当年的我们了。这么三年自在的日子之后,再在他面前伪装、低头、忍耐,看着自己亲人被他伤害,我做不来。我宁可死,你怎样?”
  细雨点洒在阿微的乌发上,我第一次发现阿微是个年少的孩子,他那样仰头看着苏弗,眼中含泪:“二哥,我也不怕。不过我的死可以换你活下去。再有两年,你就练成挽天功了,再也不用忍了——”
  苏弗摇头:“阿微,你为什么没放师父自由?因你知道师父是不能放的,他若重回天魔宫,等待我们、阿凡、苏娘的将是怎样黑暗危险的日子?我们生死不论,不能拿苏娘和阿凡冒险对不对?而不放,师父再不会教我挽天功,那么我还有半年的时间,你还可以有一年,这一年半的时间只要我们利用好,就可以让苏娘和阿凡一世过开心无忧的日子。——你也不要怕,我一直认为祖师在天山消失是有缘故的,他没准还活在天山的某个地方,所以,我背叛魔教,跟阿期去了天山,也许会有奇缘的,你要有信心。”
  阿微抹去泪水,好一会儿点头说:“二哥,你这些话乔姑娘可是都听着呢,你随她去,不怕她出卖你?”
  苏弗转过头来看我,微笑:“世上任何人会出卖我,她也不会。阿微,我和你打这个赌。我若输了,将教主位让给你做。”
  阿微扭头:“你还是赢吧。”
  苏弗大笑了:“将你的灯和伞借我,我现在送她离山。”
  我看着雨幕中那个笑颜绽放,风姿无敌的人,他微扬着头,目光望向前方的渺茫夜空,一双眼睛漆黑邃亮,有着穿透暗夜颠倒乾坤的坚毅决断。——原来这个人我从来不认识,也从来没有看清过!
  ☆、贴心的少年
  伞遮住我的头顶,那盏银制小灯笼在眼前晃,此时的苏弗熟悉而又陌生,我看着他,心乱得再也理不清。
  他要利用我去天山,他明白地说了,可他还能这样温柔有感情地看着我,他的心——真的是魔鬼级别的吗?
  “是天亮走,还是现在走?”
  他的声音清平如昔。原来他以前就是这样骗我的,他的温文、他的清澈笑容可以这样真实的展现,都是伪装吗?我对他说:“你不可以跟着我!”我几乎是喊的,转身便逃。
  我认出来这片竹林就是那日有毒蛇出来的竹林。我跑回院落,穿过亭廊,黑暗里,路潮湿漆黑,只方才苏弗的住所和远处阿微的宅院里有星点的光,我记得苏弗院子里的塔下有一条小路可以下山,那日阿微就带我从那里走的。
  我的脸上扑来凉凉的雨水,我沿湿滑的小路胡乱前行,一个趔趄,几乎滑倒,苏弗温暖有力的手已从身后扶住我。我怎么可能摆脱他呢?且这里是天魔山。
  我推开他的手,自己立稳。他微微受挫地停顿了一下,斜风细雨中,水雾溟濛,他的眸子反更透亮,认真看我,感喟似的说:“阿期,你别恨我,你大师伯死了,我赔还性命给他。”他停了一停,继续道:“我师父若死了,我也就活不了多久了,最迟到明年春,阳气复苏的时候,我体内的内力就再也控制不住了,等待我的,不是死亡就是疯癫;然后是阿微,没有我的引领,他的挽天功也撑不过一年。你看,你已经为你大师伯报了仇了。只这么几个月的时光,你允我陪伴你好不好?”
  他和缓的说,好像说的是别人的事情。他的眸子澄清宁静,如天山瑶池里的水,纯净动人心魂。细雨沙沙打在伞上,四周是幽黑而静寂的,只他伞下的灯在亮,映着他的发,他的眉,他的鼻唇。我觉得,说出这番近乎恳求的话来,对他来说,也许比直面死亡还要难。
  我的心发颤,“你不是说你师祖有可能在天山?”
  他的黑亮的眸子跳了一下,然后饶有兴趣地看着我,再然后,他就笑了,从未有过的开心,面容绽放出光辉,仿佛重新活过来一样。嗯?这是为什么?我想了一下才明白,原来是我方才的话,我说他师祖有可能在天山,就是说希望他能活下去,所以他——这样开心,璀璨璨光华盛放,将黑漆的雨夜都要照亮了。
  我转头走,他追上来为我撑伞。雨并不太大,他却距我很近,令我几乎感受到他的欢乐和身体的温暖。我下意识的话出卖了我的心,他这一会儿一定是在欢悦的笑吧,笑容该像春天里最美的欣然的花,我不看他。
  夜雨淅沥,银灯照路,追风在我们身后蹄蹄踏踏地跟着。一路有无数的关口,关口守卫见苏弗来了,都忙打开门或移开路障,躬身送行。
  我越走越累,我这是要去哪里呢?
  还真帮助他去天山吗?
  终于走不动的时候我停下脚步,耳边是苏弗悦耳的清润的声音说:“上马吧。”
  他将我腾云驾雾似的抱上马鞍,揽我在胸前。他有一种大胆,一种欢喜,还有男儿的力量。我应该逃离他的,可他的身体是这么温暖,我喜欢与他的亲密接触,逃不开我本能的愿望。追风在夜路里跑着,雨湿了我的发,湿了我的衣衫。其实只要有苏弗在,哪怕明知他是恶魔,我的心都是安宁快乐,那实在是奇怪的事情。
  也许是受了雨,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