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节
作者:当当当当      更新:2021-02-25 02:32      字数:4753
  “你不要动。”估计是看出我害怕,苏弗的声音非常温和镇静,我的心稍安一些。“准备好了。”远处传来苏弗清静的声音,然后便听刷的风声,一枚铁钉钉在我头上边靶子上。我头皮发麻,觉得这游戏再也不能玩了,睁开眼就向苏弗跑去,苏弗一下子将我接住,我望着他不知为什么想哭,这算不算是将生命都给他了呢?耳听他微有紧张地安慰我说:“没事了,没事的。”
  “大家给钱吧!”饭店店主好人,这么一吆喝,铜盆里哗啦啦扔进来不少铜钱。
  便这时,一块银子被放进铜盆,我是随着人群“哟——”的声音转头的,见放银子的是一位年轻公子,他非常礼貌地弯身将银子放在盆中,然后直起身来看向我们,面现微笑。
  ☆、无际的包容
  该公子着淡蓝锦袍,典型的剑眉星目,眉毛干净而有力度,自然而然的英姿勃发,锐气毕现,颇有大将风范;眸光明亮含蕴,深邃处如不见底的海,隐无数锋芒。年纪极轻,衣饰贵而不华,一看就是优裕环境中成长的朗俊少年,只一眼便可夺人心目。
  “谢谢公子。”我说。估计苏弗不好意思开口言谢的。
  该公子对我微微颔首,然后目光显然被苏弗的神态气质吸引住。呵,我这位苏哥哥即便穿村里阿牛的衣服也卓然得不似凡人。
  “公子好定力,好准头。不知公子还有什么出众武艺?”该人悠然开口。他一开口就唤苏弗“公子”,显然不认为苏弗是跑江湖卖艺的,但他赞苏弗好定力,好准头,其实是将苏弗瞧低了,神情间自然而然的带出礼贤下士一类的贵胄公子亲民之态,好像接下来等着小民向他鞠躬回复。
  苏弗不开言,只回他一个微笑,那样子仿佛是天空里飘然的云,俯瞰人间,不染凡尘。
  我这才领教苏弗的狂傲。对面哪怕是贵族王子,他也不会低一低头。他是那种在人群中一站,一定要别人仰视他的人,他的气度神情就是如此。
  年轻公子也尊贵惯的,自然不肯被苏弗气势压倒,微微一笑,抬手向身后一招,小厮立即跑上送过弓箭。弓是红色,箭是白羽,奇异醒目。该公子侧身跨步,双足踏定,双臂叫力,弯弓搭箭,箭似流星,正中百步外一棵杨树干,人群哗然叫好,该公子洒然收弓,以目视苏弗,似在问:“何如?”
  苏弗微笑,走过去道:“借公子弓箭一用。”
  小厮同样送上箭,苏弗只一抬手,弓便满月,啪的弦松,箭便射中方才公子所射之树旁边的另一棵树上,高度位置与该公子的箭相同,因是旁边的树,只稍稍远了一点。
  苏弗这是客气,并不想压公子太多,因为连我都发现,方才公子拉满弓的时候是用了一些力气的,那弓一看就是极沉,但苏弗轻而易举就拉满。
  公子眼中现出惊异敬佩之色,抱腕道:“公子英雄人物!我这张弓,世间没有几人可以用趁手的。江湖得遇公子这般人才,真是三生有幸。在下姓祁名翾,麟州人士,到此地寻师,愿与公子结交,不如茶楼一叙如何?”那公子颇有雅量胸襟,还有豪气之风,不以苏弗倨傲为意,坦荡热诚相邀。苏弗笑了,应道:“好!公子这张弓可是世间传说的落日弓?红弓白羽,天神所用,此生能见,真是奇缘!”
  我发现苏弗这么一笑,极诚挚,他本质其实是非常纯朴的,这么一比较,那公子倒比苏弗有城府多了。
  萍水相逢,该公子对苏弗有非同一般的好感和热情。我不免小人之心揣测了一下这尊贵少年对苏弗会有什么意图,收拾银钱随他们上了路边茶楼。祁公子问苏弗名姓,我说:“他姓乔——”苏弗便望着我笑。
  祁公子问:“贤兄妹这是去往哪里?”目光仍是看苏弗,他的关注点就没离开过苏弗。
  我说:“我们四海为家,随处飘泊。”
  苏弗说话向来温和斯文,因此我可以抢在他之前说话。苏弗眼观茶水,不动声色,我这么善解人意替他撒谎,估计他的心里都在笑出花来。
  祁公子说:“乔兄这般臂力、箭法,不知师出何人?”
  “他呀,”我说:“天生的,不用学就会,我这哥哥是不是天才?”
  苏弗还能一本正经坐那里,没被我逗笑出声来,真不容易。祁公子点头,终于有兴趣瞧向我:“姑娘可也是一身绝学?”
  “哪里,”我谦逊道:“不过我哥哥不是我对手就是了。”
  我看苏弗,苏弗竟然还能撑住不笑,我服了他!
  祁公子道:“乔兄,我与你真是一见如故,若不嫌弃,我们结拜成兄弟可好?”
  呃?这个我就不代他答了,苏弗诚恳笑道:“不瞒公子,我流落江湖,有不得已的因由,实在是不能连累公子。”
  苏弗有一种真实,他一说话,就能让人感到他的诚恳与善意,让人信任的接受。
  祁公子点头,他肯定是官家子弟,不敢惹祸上身,因此放弃结拜一事道:“乔兄即是浪迹江湖,小弟有一提议,所谓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如今边事日紧,冲突不断,不出三年,讫丹必定与我朝有一场大战,乔兄如此武艺,热血男儿,不去保家卫国岂不可惜?家父辅国大将军,督守雁门关,我愿保举乔兄入兵营,守边卫国,不知乔兄意下如何?”
  这祁公子有一种热忱,更难得的是有一种理想,他话语里说的都是保家卫国,并不提个人升官拜将,眉发间自有一种光明正义闪现,我终于对他有了好感,让苏弗去兵营洗白正是我曾有过的愿望,当即欢喜道:“好啊!不知你兵营收不收女将?”
  祁公子望向我:“收啊!我祖母当年还挂帅出征呢!”
  穆桂英还是佘太君?我转头看苏弗:“哥哥,你瞧这事怎么样?” 虽然借了他来当仆人,大事还得征求他意见的。
  苏弗笑看我:“你说怎样就怎样,一切由你决定。”
  我瞧祁公子看我们的目光颇有些意味深长。
  当下祁公子邀我们去城西明漪山庄,热诚的要将我们一并引见给他师父,然后与他一起去雁门关。我们应允,便跟他去了。祁公子排场很大,身后跟着足有二十个随从,那些随从们皆虎背熊腰,面色沉毅坚定,背弓携箭的,一看就是训练有素之辈。难道他热情相邀苏弗,是想发展苏弗成为他身后随从中一名?
  祁公子一路指点山间秋色,言语很有些意气飞扬,还在那里风雅背秋景诗,什么“树树皆秋色,山山唯落晖”,“霜叶红于二月花”,“相逢意气为君饮”之类,他的话语都是向着苏弗去的,一句一个乔兄,非常执着,苏弗只是点头,发挥“沉默”本色,并不说什么,我便将话语接过来,与祁公子“沙场秋点兵”,“无边落木萧萧下”、“铁马秋风大散关”一路背讲下去,直背得祁公子是哑口无言,连说“佩服”。武艺不如你们,“背诗”还让你瞧低了?
  苏弗一径望着我笑,眼中是赞美佩服的样子。我喜欢苏弗这样的笑容,宠溺、喜爱、还有以我为骄傲,让我的欢喜心倏倏然在天地间绽放,虚弱心得小小的满足。
  转念一想,名动江湖的恶魔对我言听语从,我的虚弱心该有很大的满足才是。
  当然是因为爱,因知他爱我宠我护我,我才如快乐的孩子云端行。而且不管我怎样淘气,苏弗都觉得有趣,都觉得好,那才是最暖人心的。
  苏弗对我有一种无边无际的包容,那么广大、宽厚,让我沉醉其中,由衷感受着:被宠爱呵护的幸福。
  明漪山庄有小山环抱,秋风里,轩廊亭树疏朗有致,颇让人有表里俱澄澈,肝胆皆冰雪的感觉。只看眼前风景,觉得祁公子师父该是一个笑傲林泉的潇洒人物,让我这读多了武侠小说的人很想一看究竟。
  会是怎样仙风道骨的武功高手?风清扬?令狐冲?王重阳?
  走在林间小路,遥听轩榭里传来丝竹之声,一个柔曼的女声在唱:“妾乘油壁车,郎骑青骢马,何处结同心,西陵松柏下。” 歌声有着超出人寰的幽幽纯澈,一时以为是幻觉,可那“松柏下——”的尾音在长空中摇曳,渺渺似划破千层的迷雾。
  啊,太旖旎浪漫了,武侠人物与名妓苏小小?
  我瞧祁公子,祁公子微有尴尬笑道:“师父那儿有客人,这样,我们先去倚剑轩吃酒。”
  他带了我们往另一边树木繁茂处走。
  多亏身边有苏弗,这祁公子就算有什么不妥当我也不怕,这样就是行走江湖了?我发现自己疑心还很重,警惕性也高,啊,主要的原因是因为我没有武功。
  不过身边有高手苏弗。转头瞧苏弗神情一直温文安然、闲淡舒雅的样子,我的一颗心也放下来,悠然欣赏风景。
  若是将来我和苏弗也有这么一个优美庭院,自在幸福的过日子,每日里赏花修草,烹茶观景,那该多好。
  追风在我们身后跟着,灰溜溜鸣叫,它也赞成我所思所想?
  我笑看苏弗,却见苏弗的眸子在暮色中陡然闪现警觉之色,我心惊,难道真有什么要发生?
  ☆、依赖的甜柔
  苏弗一手轻轻揽护在我身后,向我安慰一笑,那意思是说:无事。我的心慢慢放落。
  苏弗自然是什么都不怕的,我,怕也无用。忽然想,应该什么时候让苏弗教我点武功。他这么高的武功,大约教我三招五式,我就可以大模大样行走江湖。
  祁公子大约也发觉了异样,他延请我们入前方亭子,对苏弗说一句:“两位请稍待。”抬手随意向我们身后他的四个随从打了个手势,自后背取下弓箭,好像是要休息,哪知身形一转,忽然拉满弦,白色箭羽向着暮霭中的树梢迅疾射去。
  训练有素的四个壮汉登时全弯弓搭箭,响箭追随祁公子而去,布成一个森然的网。那是一棵非常高的梧桐树,枝摇叶摆间有剑光闪亮,羽箭被四下击落,但忽然的四野密箭如雨,集结至祁公子方才所射的树梢。惊心动魄的瞬间,一人自树梢坠落地面,飘飞的氅衣在苍黑暮色里如翻舞萎落的梧桐叶。
  我在祁公子射箭的霎那已惊恐躲进苏弗的怀抱,此时苏弗的胳膊有力地绕护我,我却不知为什么的恐怖心惊,为了那突然四起的漫天森然箭雨,还是为了那凄美坠落的黑衣人?黑衣人坠落的样子有惊人的熟悉,我惶惑心跳,远远的便是一声慌急喊声:“住手!”一人穿过丛草奔来,几起几落跳到黑衣人坠落处:“二师妹——”然后急唤:“翾儿,快给我金疮药!”
  丝竹声止了,祁公子脸色大变,忙跑过去送药,此时黑漆的树影里传来一柔弱但刚强的女声:“不要碰我,你放弃了倾心剑就是放弃了天山,谁是你的师妹!”
  是我的天山掌门师父!
  我挣脱开苏弗的胳膊,穿过花丛跑过去,枝叶绊了我的脚,几乎摔倒,人已被苏弗扶住,我不知怎么到的师父面前,见师父躺在地上,身中数箭,血染一身,我又恐又慌,泪一下子满眼:“师父!”扑跪在师父身边。
  师父身旁是一清瘦男人——师父的丈夫,大师伯。此时大师伯欲救助师父的手被师父打开,大师伯急道:“好,我不是你的师兄,杉儿,我是你的丈夫。”他急切欲救治,师父已用力再将他打开,“你不是。阿期,把师父胸前的信取出来给他。”
  原来师父是送那封决绝的信来的。
  有一枚羽箭正在师父前胸,鲜血迷漫,我哭道:“是——”哪里敢碰师父的衣服?
  “不许哭,天山弟子,不可以见了血就哭——”
  大师伯忽然出手急点师父穴道,然后将一枚丸药塞入师父口中,令师父咽了下去,我瞧那药是七珍还元丹,大师伯已为师父拔箭止血,他的手法利落至极,祁公子早命随从点了火把来,手中不住将止血药物送上。
  祁公子见情形不好,咬了牙,跪下道:“师父,我实在不知是师娘,师娘若过不了这一关,我,将性命赔还。”
  大师伯脸色惨白,说了两个字:“不用。”他的嘴唇在抖,对师父道:“杉儿,没事,你要撑住——”
  “信!”师父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对我命令道。
  我明白师父的意思,泪流满面,自师父怀中将那封血染的信取出,递给大师伯。
  师父见状,闭目晕了过去。
  “杉儿!”大师伯急切唤,声音惨痛。
  苏弗过来蹲身扶住我,我泪珠滚落,恐惧说不出话来,全身止不住的哆嗦。苏弗抚住我的胳膊,安慰说:“别怕,我可以试试救她。”我如抓到救命稻草,抓住他衣衫拼命点头。苏弗诊师父脉,对大师伯道:“前辈,云掌门伤势过重,晚辈愿尽力一试,我需要三个时辰不被打扰。”
  “挽天功?”大师伯盯住苏弗,缓缓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