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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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当当当 更新:2021-02-25 02:32 字数:47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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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心暖暖的,其实喜欢极了他这般挚纯模样。我喜欢单纯少年,那让我安心、珍贵,可以给我带来铺天盖地的清澈阳光。
我问他:“你为什么从悬崖上跟着我跳下来?”想诱出他的心里话,慰藉我的心。哪知他想了一下,长睫毛一垂,说:“不为什么,我也不知道。”
嗯?“你不怕死?”我不气馁,继续诱导。
他温和说:“我对悬崖比较熟。”
听到这答案,我一口气没缓上来,差些呛得背过气去,一阵猛咳,伤口复裂,疼得再没办法思考。
他为什么就不能说一些动情的话给我听?
我的腰腿一动便痛得不得了,他不敢移动我,用树叶舀山泉水来喂给我喝,再用湿绢帕为我揩拭脸上血迹,再为我擦手。他做这些事的时候,认真极了,小心温柔得令我觉得自己是一个柔弱的孩子,依赖他的照顾。
真希望时光可以这么悠然过去,直到老,才好。
他嘱咐我说:“你在这里等一会儿,我去取药物食物来。”
我扫视周遭寂静狭长的山谷:“远吗?你要去多久?我怕——虫子、蛇、老鼠——”说这些动物的名字我几乎怕得声音发抖。
他不敢离开了。可我们也不能长久这样下去,吸风饮露。而他一提到食物两字我更是饿得难以忍受,饥饿使我鼓足勇气对他说:“你去吧,我运气好,什么都不会碰到。——”
苏弗摇头,自腰间解下竹笛,吹出明亮悠长的声音。一声一声再一声,同一韵律,如孩童招唤亲友。
其时,他衣衫凌乱不堪,可他半倚在山石上,吹笛的姿态却是潇洒极了,风拂他发巾,仿佛天野间悠然的一幅画,令我无限爱慕。嗯,美色可以充饥,花痴可以当饱。
笛声将陆小凡招来了。陆小凡一身蓝灰衫,挽着袖口,衣服上还有灰土的样子,好像正忙着什么匆忙赶至的。他看见躺在地上的我,眉梢挑了一挑:“阿弗,你是要我帮你把她送给师娘?”
他阴阳怪气,苏弗说:“你在这里帮我看护她。一个蚂蚁都不许爬她近前。我回来之前不许离开!” 苏弗如发号施令,说完就走了。
“你!”陆小凡手指苏弗,但苏弗消失得太快,他一个“你”字方说出来,苏弗人影已不见了,陆小凡气得直跳脚。
然后陆小凡鼓了腮帮子在那里瞪眼,但很快安静下来,开始围着我绕圈子。当我发现他真的是在尽职尽责地踩蚂蚁时,好不容易才没让自己笑出声来。
☆、融入星空
忽然想起一事,问他:“我八师姐呢?”
陆小凡生动俊美的娃娃脸登时暗淡下来:“你们都是侠客,我是魔教之人,每个毛孔都是血腥人命。她承受不了与我在一起的罪责负疚,离我而去了。”
我心酸,问:“她去哪里了?”
陆小凡摇头,蹲下来,拔了一根草在地上划来划去,“她不见我是苦,见了我是更苦。那句话叫什么来着,见不见,有情无情的?”
“相见争如不见,有情还似无情。”我说。
他点头。
“无情不似多情苦。”我又道。
“是了,她说这些都是你教她的句子,一大堆翻来覆去的情。她要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我说你这是让我出家啊,我若出家,法号都有了,就叫无情!”
我无端地想起四大名捕里的无情,陆小凡变身无情?又要笑又心酸,他挑眉向我道:“你打得什么主意?害阿弗一次没害死,继续害?灵真洞里的侠客是阿弗放的吧?就算阿弗为了你离开魔教,你们又能到哪里去?他背负了那么多仇恨人命,正义门派岂会放过他?离开魔教,他就会被追杀。他武功再好,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能活到几时?何况还拖个你?你是打算和他一死殉情呢,还是跑到深山老林里过野人生活?阿弗那么精致的人,受得了一辈子茹毛饮血与豺狼虎豹为伍?还是你能受得了?”
我被他问得哑口无言,这些我从没想过。
那一定是陆小凡前车之鉴的真实感受。
天地之大,并没有他和八师姐两个人可以安然生活的地方。
同理是我和苏弗。
苏弗回来了,陆小凡恨恨地掷了草梗,起身向苏弗质问道:“师娘今天要的人呢?拿谁去顶数?我不会帮你想办法!死了师娘,你怎么向师父交代?我看你真是色迷心窍,不顾死活!”
苏弗说:“你不帮我,你就去找阿微,让他帮我,他若也不帮我,也随他!我宁可一天开心的活,也不愿意一世违背心意的活。——我好好的做侠客,是你非揪我下水,如今到这步田地,你看着办好了。”
苏弗背了一大袋子东西来,解开包裹,向外拾掇东西,不再理会陆小凡,陆小凡气得眉毛直抖,咬牙切齿的,一转身冲走了。
苏弗笑着将一枚果脯塞我嘴里,我贪婪地咀嚼着,沙软香甜,人间的美味啊。然后苏弗去泉边接泉水,为我煮粥,再走过来,将另一枚果脯给我吃,瞧他容颜表情,显然一点也不将陆小凡的话放在心上。
我贪恋眼前的时光,也不拿陆小凡的话来问他。
未来会怎样?车到山前再寻路。
我觉得苏弗很会欺负他的师兄陆小凡。但我喜欢他们兄弟间的情义,言语争吵着,其实非常深厚。
我见苏弗已换了一身新衣,玄青色,衬得他分外清爽俊秀。这么简短的时间,他倒没忘了换衣服。我想着陆小凡的话,“阿弗这样精致的人,怎可以茹毛饮血与野兽为伍?”
苏弗将滋补粥喂给我吃。那碗是极细腻精美的青瓷,碧色几乎要溢出的可爱。粥里被他加了燕窝雪蛤,配的小菜是一种我吃不出名目的肉脯,后来他催着我吃的时候告诉我是熊掌,还有鸽蓉菌丝,盐拌鲜蔬……他去了这么一会儿,就带来这些原料,平日在魔教过的是怎样的生活?所以,他总是那么清新好扮相。
我想起他在沙漠里连金元宝都不屑得弯一弯腰。
离开魔教,不说追杀,他将以何为生?偷盗抢?
我想象了一下苏弗这样的人做小偷偷盗、拦路抢劫……
那么只有我接受魔教,好在我不是乔期,没有那么多束缚。可是——
不待我左思右想想清楚,天光已经渐暗,苏弗蹲下来点亮一盏荷花琉璃灯,暮色里,黄绿的跳跃灯光映着他俊美如玉的脸庞,美如童话世界一样。
我痴痴地看着,令自己将眼前的景象记住。
时光会流逝,岁月会湮失,但我曾拥有过这么美好的时光。
八月的夜里,已经有些冷,苏弗为我铺了厚厚的地毡,又给我盖了柔暖的缎被,他准备得可真齐全,还在篝火旁环绕我们撒了一圈的药粉,告诉我,什么虫豸也不会过来了。
他这么说的时候,言语笑貌特别像节假日野外露营的欢乐孩子,他大约是真高兴。
然后,他躺在我身边陪我数星星。
寂静里他说:“你看那星光——”空气里是他清明安宁的声音。“我有时喜欢这么看漫天的星斗直到天明,觉得自己都不存在了,融入星空才好。那么千颗万颗星,好像和我说话一般,亲切,永远在,就觉得自己特别安定、幸福。”
他这是——在和我从星星月亮谈到诗词歌赋再到人生理想?
天空千颗星万颗星在璀璨地眨眼睛,热闹,绚烂,安宁。好一会儿我才明白,他其实是在说:孤独。他以前只有星星陪他说话,亲切,永远在。
我想同情他,甚或怜悯,侧头看他篝火映照下的朗洁面孔,却是那样青春盎然闪着动人的光芒,——我怎么也无法产生同情或怜悯的情绪来,因为他的样子,只让人喜欢、感动和——爱慕,连他说只星星和他说话,都让人神往、羡慕。
我也有无数那样的时候,希望有一个人出现在眼前,听我说话,与我说话。因为这么广大的世间,一个人走,太寂寞。
我想对他说:从此有我陪着你了,我将陪你一生一世。
可我说不出来。
“贪心的时候,我就想揽了满天的星斗入眠,每一颗星一定都是温暖的。”他接着说,孩童般梦幻,憧憬。
我喜欢他这样的时候。我知道他会慢慢长大,告别情窦初开的青春,这样的话将再也不会说,也不会想。
“小时候——”他开始给我讲小时候,那天夜里他真是话多,说的话比我自认识他起说过的话加在一起还多。后来,很久很久以后他说,那天他拼命说话,好不让他自己有余暇胡思乱想。——恨得我敲他的头。
☆、你随我走
他说,他与大哥阿凡、三弟阿微幼年时被师父抢掠到天魔教,不知自己的父母家乡。自他懂事起就生活在高高的神女峰上,四面绝壁,峰顶只有一道藤桥连接对面的天魔峰。他的师父叫南宫一,抢掠来十数名大家小姐做妾,拘禁在神女峰上,其中的一位怀孕生子,师父一高兴,就盗抢来他们师兄弟三人,说是给他的儿子做仆童。哪知师父儿子六岁的时候,那个生子的小妾与孩儿一同不见了踪影。师父找遍峰顶不见,认定是被其余的小妾所害,便发狂的审问杀人。当时阿凡八岁,阿弗七岁,阿微五岁,他们三个见势不好,跑至灶间告诉待他们最好的苏娘,一道藏了起来。南宫一杀光了其余小妾,余怒未消欲推到墙壁房屋,谁想盛怒之下,内力反噬,瘫软昏厥在地,失去了全部武功。
苏娘本是深闺小姐,不会一点武功,与三个孩子在高高的峰顶上无法活命,只有救起南宫一。南宫一自知已是废人,只有教三个孩子武功,以便他们有能力下峰送食物上来。两年后,峰顶粮绝,年只九岁的阿弗尝试下峰,因为三兄弟中,他武功练得最好。那时候藤桥已断,苏弗是攀崖下峰。
我这才知道苏弗说他对悬崖熟是实情。他九岁起就与悬崖打交道,悬崖逃生,的确是专业级别选手。
我听着听着迷迷糊糊睡着了,那夜睡得很香甜,连梦都没做,就到天明。
苏弗的药是良药,一觉醒来,我腰腿的疼痛竟消散很多了。我扶了他的手起来,苏弗说,我带你去我的住处修养,可好?
我欣然同意。我对苏弗的一切都有强烈的兴趣,何况他的成长环境?
而且传说中的魔教就要在眼前呈现,到底是怎样的?
峡谷漫长,我走得慢,走走停停,出峡谷时已是傍晚,眼前赫然是山间湖泊,金色亮润的阳光漫照湖水,将周遭山野树木都渲染成一片绯红。我向来爱晚霞彤云,拉着苏弗站在湖水边不走,苏弗一直托扶着我的臂弯,我们就那么静静看着光与影的变幻,在安静优美的大自然面前久久站立,觉得人生的一切都可以圆满,可以相互依偎着,直到白发苍苍。
我不知道怎样述说我心中的感受,侧头看苏弗,他低转头瞧我,眉眼间是那样清晰可见的深情。他爱我,我知道。
我不由微低了头。晚来的风吹着山野里的树木,吹着我的额发,吹去所有的过往。
我们的未来会怎样?
再向前走,就接近一高大青郁的山宇,山岩嶙峋,树木繁盛,几人拖着重物从山上下来,到眼前时,看得分明,是死尸,确切的说,是前两日山洞里被陆小凡抓走的那名武林人尸首,我惊恐掩住目。
苏弗止住步,我听他唤了一声:“阿微。”
我下意识抬头,青翠的山间路上站立一卓然白衣少年。那时夕阳最后的一抹玫瑰红映照少年眉目,他的容颜皎若三秋月,气质洁若高峰雪,只往那里一站,整个天野就只是他,青山绿树,暮云长空,尽皆失色。
世间再不会有比他再美的少年,只一眼,就让我震惊。
如来到神话世界里一样。
我暗自纳罕:魔教,培养的少年竟然一个比一个出众。
身畔苏弗的神情微有不安,与他欺负陆小凡的自若完全不同。
魔教里,竟然还序次颠倒,师兄怵怕师弟。
阿微面上微微一笑,“二哥,可用我来帮你?”他的声音清凉凉,冷彻如泉溪,说要帮,身形却动也未动,有一种高高在上的纡尊降贵。
苏弗一手扶着我,另一手挎着大包裹,听了阿微的话,微笑,将臂弯的大包裹递过去。
阿微步履潇洒如仪,近前来,用左手接过包裹,同时向我微微一笑。
他这么一笑,可以令所有的花都谢掉。太美的人,不但让人心惊,连草木在他面前都失去生命。
他的笑,美得冰冷,没有一丝温度。
苏弗怔了一下,问:“阿微,你的右腕怎么了?”
阿微再一笑,将右手掩在身后,清静道:“大哥告诉我说,山上的侠客只剩了乔姑娘。你舍不得将她给师娘,让我帮你。我就替换了乔姑娘,将我的血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