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 节
作者:连过十一人      更新:2021-02-25 01:56      字数:4794
  不必被锁在大宅里……说不定能捞个副队长呢。”
  “……傻子。”
  泽野顿了顿,淡淡撇我一眼,又转身钻进被窝里躺下了,“把灯灭了。”
  “好。”
  我挎上剑穿好草鞋,抱上一坛偷渡进校的酒——
  是啊,小志家的傻子苏苏今晚佳人有约——不过是以酒会友,仅此而已。
  我看着身上实在算不得上品的蓝底白纹光面棉料,小心吹灭了颤颤悠悠的火焰,然后偷偷摸摸地顺着小树林的边缘从学院后门溜了出去。
  今儿的月色真不错,不过我要等的人他还没来呢……
  毁去罐口的封泥后揭起麻布,我听着窸窸窣窣的虫鸣声深吸了一口酒香气,然后嘘出一口气躺倒在草地上。
  和美子当初说的婚事问题,我一开始还真的是没想要嫁给谁呢……因为冥冥中总觉得,自己是不会有那一天的。
  更何况……
  流魂街的孩子是在现世遗失了一切后孤独来到这魂灵暂居之所的。虽然总会找到能一起生活的家人,但与有着传宗接代义务的贵族们不同,大部分平民出身的死神若找不到真心相随之人,是宁愿在妓馆里春宵一度,也不想和谁勉强组成家庭度日的。毕竟,生孩子对现世的女人来说是在鬼门关里走一遭,对这尸魂界里的女人们而言,亦是同样。
  唉,可是阿苍……
  我烦恼地在地上又滚了两滚。
  青草的香气和着泥土味儿一路钻进鼻腔,直使人想闭上眼就这样躺着陷入沉眠。
  阿苍他确实是个好男人呀。
  爱家,爱瀞灵庭,爱尸魂界。家世良好,品格高尚,相貌亦是一等一的好,除了身体弱了点,几乎称得上算是个十好君子。我是看着他一路从小时候那个坏脾气的小孩长成今日一副风度翩翩的病弱美人样的。这些年来他的身高迅速蹿了起来,因此一旦着上那纯黑的袍服挎上刀,他便是贵族女儿们在深闺里所梦的英气十足而又不乏儒雅的良人了。
  ——可是我对他而言,到底是什么人呢?
  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啊。
  我们只是彼此,参与了最躁动疼痛的一段时光……且熟知彼此最糟糕最脆弱的一面。就好比说左臂那道褪不去的伤。我忍不住摸了摸那稍稍凸起的白痕,垂眼笑笑。
  那是我即将脱离一年生身份时候的事了。
  对于完全不擅长的礼仪与政论,一年生时我是挑灯夜战死记硬背着扛下来的。而论实战方面,我本就天赋不差,一区街道一霸的身份也不是闹着好玩就算了的,因此到了期末发成绩时我成了班中榜眼,于是学年散业礼一过,我的麻烦就来了。
  “小志君,老师找你去后面仓库有事呢。”一个姓高仓的隔壁班女生抱着一叠资料朝我不耐地努努嘴,“快去快去!”
  “哪个老师?”
  我觉得有点奇怪,然后被推了一记。
  “剑道的呀——你罗不罗嗦,他急了可是你的事儿!”那女孩转转眼,没好气地抱着那沓纸走进自己班课室去了。
  “哎……”我只有应了声就匆匆跑去。
  很奇怪,这儿安静的过分了。
  “有人吗?先生?”
  我踌躇着,刚推开门,便被从翻飞尘粒中冷不防斜刺出的一刀划伤了左臂!
  “清水!”
  我后退开去见了从暗色里割裂空气钻出的人不由一惊,然后侧身抓住他手腕用力一扯,屈膝重踹他腹部——
  “唔!”那个看起来格外稚嫩的少年难受地闷哼出声。
  是清水家独子,我的同班。
  他望着我的眼神分外不甘,一抬手又是攻击的架势;我只有一把将他两手剪在背后,用力一踢后膝,直直坐了上去。
  “啊——!小志,你——”大少愤怒地挣扎着,声嘶力竭,“区区流魂街平民竟敢如此对我,简直放肆!放开我!有种我们就来对决!”
  对决。我忍不住在心底冷笑。你刚才的行为算是什么?
  “小志所为仅为自卫。在下多有失敬,但为自身安全故绝不能放开您……”
  我加深了力道缓缓收紧臂力,看着自己因为疼痛而紧攥的手指像包裹伤口的棉布一样苍白,粗糙的手织布料正在缓缓为鲜血浸润着;因为伤口太深,我那半调子的治愈术仅仅能让鲜血流出的速度减缓一些,稍稍收起口子罢了。
  “清水少爷,小志自问不曾做过于您不利的事,您现在这是为何?”我垂下头低声询问出口。
  清水轻哧一声,腿下使劲又要挣开我的钳制,“哼,这种事能有什么为什么,酒家女——唔!”
  他回头看着我的眼里瞳孔骤缩。那儿映出个蓝发少女疾速伸手劈去,额发遮住了眼,看不清表情——
  我苏苏生平最恨有人拿这做文章。
  不偷不抢不卖身,我犯了什么法?
  把清水失去意识的身体摔在地上,左臂处的疼痛告诉我伤口又裂开了。
  鲜红温热的血顺着指尖一直流,然后滴到了这少年深蓝裙裤的布料上,搀着面颊上滚下的液体。
  是啊,这不过是个小孩子呢,被惯坏的大少爷……他能任性,我不能。
  可也不能轻易被人欺了去……
  看来现在别人都先回宿舍收拾回家,我得先解决这棘手事儿——
  不能拖累和美子和阿酒呀。
  眯起眼,我问过泽野后挥别了略为忧心欲言又止的龙美人,运起瞬步背着这少爷到了清水家门口,叫他家门房去通报一声。
  那扎着双鬟的童子一打量我背上的人,便立刻惊慌失措地请我坐在花园里踩着木屐咔嗒咔嗒跑进更里面点的地儿去了。
  “啊呀呀,少爷!”
  他家门房消失不多时,一矮个儿头发花白的老管事便从院子里奔了出来,一副心疼得不得了的模样,伸手从我肩头接过他家昏迷中的少爷,“这是怎么回事儿,这位小姐你身上这么多血,这……”
  “这是在下的血,您家少爷身上并无大碍。”我抿紧唇蹙着眉,直直向他跪下身去,“小志苏在此求见贵家家主,有要事相告。烦请您告知清水殿……”
  ——与其让他事后报复控诉于我,不如我亲自上门请罪。我小志可不是个全没脾气的人。
  ·
  那事儿的后续?不过就是清水少爷从此恨上了我,但也再不敢找我麻烦便罢了。
  我对清水当家家主的态度恭恭敬敬,十分坦诚地把事情头是头尾是尾地告给了他——只不过是先红着眼说了我自卫时还手稍重那一段,再似难启齿地将前因娓娓道来,顺便还提起了那些个表现古怪而与他过从甚密的女孩们的家姓而已。
  我可是看着呢,“高仓”两字一出,清水殿的脸色就变得难看起来了。
  “兔崽子!”我前脚跪拜告别,后脚就听见了清水老爷能把门震翻的吼声……
  哈,这中气十足的!不过清水是活该。
  当天晚上我没敢回家,这一身伤回去肯定得让和美子担心半天。于是我只好哀怨地看着龙美人袅袅婷婷地拉着行李走人,自己则半死不活地趴在了床上数星星。
  数得快睡着的时候,夜色里生发出了美艳勾魂的男妖——啊不,我开玩笑的,是眼角微红的阿苍把头从窗口探了进来。
  “苏苏,”清秀少年抿唇看我,声音沙哑神色哀凉,“我姐过得不好,我却帮不了她。”
  “然后?”我伸手把玩着他垂下的头发,顺着他的情绪轻声问道。
  “我算是个什么贵族,什么少主,什么弟弟……”阿苍看起来脸色格外惨白,他高挑瘦削的身体包裹在宽大的衣服里显得格外空荡,“那些长老一人一口唾沫就能让我恨不得自己从未生在世上过。我什么都帮不了她,什么都——”
  往事似飞灰。如今的我不再是当年的我,他也不再是当年的他。阿苍的雅子大姐还是那么勉勉强强地过着她除了尊严之外便一无所有的生活,阿苍还是被长老们掣肘得寸步难行,我也还是会因酒家女的身份被人看底两眼。
  可那又怎么样?我们为自己活着。
  “苏苏,今天这是什么酒?”有少年笑声朗朗,分花拂柳,踏月而来。
  “清酒,里面腌了新鲜梅子。”我微笑,转身朝来人举起酒瓮,“不醉无归?”
  “不醉不归。”阿苍收起了他那骚包的扇子,以非常豪爽的姿态把瓮举起灌了一口,“好酒!”
  我见此忍不住大笑起来,眼里渐渐含了些湿气。有友如此,苏苏不枉此生也。
  只是如此与君同醉日,不知还能畅快多得几时,放纵多得几日?
  第39章 015 爱恨嗔怒不过南柯梦
  我一直以为,阿酒这么强大的人会活得比我们任何人都久的。然而现实却在我脸上狠狠打了一巴掌,兼且在和美子心头上无情地扎了一个大洞。
  阿酒死了,就在我从真央毕业的十二年后。
  他是血淋淋地爬着进和美子的小酒馆的,而那时周围的人全在惊慌失措地喊“虚呀救命呀”“有怪物来啦”还有“砍了它”一类的话语,没人想起来要把秀丽端庄的老板娘一起救出去,没有人。
  “和,美,子,和,美,子……”
  血肉模糊的人形趴在地上费劲地把自己撑起来,颤抖着手往前伸去,“和,宫,殿,下……”那怪物只剩下一双极漂亮的银色眼睛,里面流出的泪很快就在地面上冲刷出了更多更骇人的斑斑血渍,“活,下,去,你,好,好,活——”
  “危险!”怪物身体一震,被疾速横来的一刀砍中,然后慢慢消散成了金黄色的灵子。
  我那尊敬的前辈兼队长京乐先生啊,他确实是个怜香惜玉的男人。甫一收刀回鞘,这位男士就立马忧心忡忡地冲了进去,“和美子小姐,你没事真的是太好了。那个虚非常强大,我们自它入侵以来就一直在追剿它……让它跑到这里来是我们的失误。你这店需不需要我们帮助整修?”
  和美子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她摆了摆手捂住了脸,表示自己暂时什么都不愿意说。
  两个人僵持着。
  我从队社里听闻消息匆匆赶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和美子小姐,和美子小姐?”京乐先生觉得有些不对劲起来,“你……”
  和美子猛地抬起了头。她一看见我一边扎头发一边跑过来的尴尬模样,突然冷着脸伸手狠狠地推了一把京乐先生,“滚——!我不需要你们这些武将来装模作样!滚出去——!告诉山本,我永远不会踏进瀞灵庭一步,让他少费力气!京乐,离开这里,我饶你不死!”
  向来优雅自持的美丽女子身上爆发出了非常强大的灵压,她取下头上发饰转手一挥,一道强风就在京乐先生身上划下了数道深可见骨的伤痕。
  京乐先生皱了皱眉想要说些什么,终于还是拍了拍我的肩离开了。
  “照顾好和美子小姐,”他说,“她情绪很不稳定……”
  和美子只是在哭。她就像一夜之间失去了所有被扔在荒野中的少女一样,抽噎着想要从血人消失的地方抓住些什么,却发现自己什么也抓不住,什么也得不到——指尖触到的,只有冰冷的空气。
  “和美子……”我抱住颤抖的女人安抚地拍着她的背脊,却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到底发生了什么,你……”
  和美子摇了摇头。她含泪从怀里掏出一枚圆润的玉珠给我,然后拿过梳子一下一下地为我梳理着微乱的长发,“这是最后一次为你梳头了,”和美子哽咽着,“是你的东西,果然还是得还给你。阿酒那傻瓜,他怎么会认为只要有人陪着我就能活得下去呢?”
  “什么?”
  我顺从地接过微凉的玉石把玩着,刚想问她何出此言,从掌心传达到大脑深处轰鸣的剧痛就瞬间粗暴地把我整个人撕扯得近乎破碎。
  我也……确实从尸魂界破碎了。从指尖开始,到心脏结束。和美子含泪看我的神情是眼睛最后接收到的信号……
  好多,好多的记忆。
  好痛苦。
  为什么之前一直没有想起来呢?
  名字不是苏苏,苏是姓——铸造我的人所拥有的姓啊。
  温暖的光如羊水般包裹了我。
  睁开眼,我发现自己正被散发着森冷气息的寒玉剑匣所禁锢着。
  我的意识逃了那么久,本体却被细心地收集了起来,一起被封存了在这坟墓一样的地方……
  '你还真是慢啊,苏凛深。'久违的“望”的声音再次在耳边响起,'如何,对自己愚蠢的挣扎可还感到愉悦吗?逃离宿命逃离了这么多年,最终还是要认命的。我美丽的,只有杀戮才是你归途的剑啊……'
  ·
  上古有东土修士苏尝,专攻炼器,其名不显,手下却出名器无数。
  其中有一似刀非刀似剑非剑者,出炉之时便有惊天撼地的无上祥瑞与杀戮之相,是能屠仙斩神破空灭世的极品器王。如此宝物自当有无数修士为之疯狂,自苏尝公拒交至宝而获杀身之祸后,一位名为太上的道人镇压了众仙,并将此宝封印在教中镇压气运。
  一日妖修来犯,太上道人为御敌解了此宝封印,以期能杀妖而挽门派于千钧之中,那利器却在饮了妖修鲜血之后哀鸣起来,自损剑身,四分天下,从此不知所终。
  ——那妖修,乃是修士苏尝的转世。
  而名为凛深的器王则早在出炉之时便有了独立的灵识,其千万年后以剑身成仙亦是大有可能。凛深自毁器身之后,其灵识转世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