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什么都护不住……”这一次他倒是不咬我的手了，改咬自己的前爪。
  “……史塔克，这不是你的错。”我忍着右手处传来的剧痛从他嘴里抢过那只被咬得血肉模糊的爪子，“吞噬同等级虚试过了，死神的血肉也试过了，但事实证明这些都只能起到短期延缓作用……我只能暂时帮他吸收掉因为超过上限而暴走的能量。但是你明白，”我加重了语调，“这样的事一定还会发生，而我不能容忍泽野再次因为这种原因受伤。”
  我不能容许自己重要的棋子因为这种愚蠢的事情而被折损——
  泽野在我计划表中占了非常重要的一环。
  史塔克闻此有些丧气地垂下头去，舔起了自己受伤的前爪。
  “我会活下去的，绝对……”
  莱恩忽是开了口，声音低哑吐息疲虚，只能虚弱地哼哼着用眼白瞪我，“绝对活下去给你看！”他的鼻子正不由自主地追随着我和史塔克血液的味道跑。
  ……这是自信过剩还是自我欺骗呢？
  须知他三番四次失去理智已是证明了一个事实——莱恩的退化之势必行无疑。无论是被杀死还是退化成基力安，“莱恩”这个意识都将不久于世……
  “但愿你可以，莱恩……”我看了他一会儿摇摇头笑了起来，同时右手处疼痛得难以复加——
  “如果有下次的话，我会直接让你活不下去。”
  “那种事……没有任何人有权力评判我有否活下去的资格……”莱恩低声反驳道，开始歪歪斜斜地从地上爬起来。
  强词夺辩。为什么要评判你有没有这个资格呢？直接剥夺就够了。
  我没有再理他，只是正了正衣襟深深向泽野鞠了个躬，“这都是我管教不严的错。明明承诺过会保证泽野你的人身安全……”我直起身来顿了顿，“若下次有什么危险请务必内将袖口处的那条线折断，我会第一时间赶过来。”
  泽野吓了一跳连忙也弯下身来，这男子很少见我这么对他毕恭毕敬的模样，“苏桑不必如此多礼，事实上也有我自己实力不足的因素在里面。”
  话是实话，我却不由感觉心底非常不快……
  ——我没有做到承诺的事。
  ——而问题是再这样接着说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顶多是无穷无尽的相互客套话……
  “不，我定不会再让这种事发生。很抱歉，各位，”我朝这群家伙扬了扬自己鲜血淋漓的右手，看到史塔克灰蓝眼中闪过一丝愧疚，“我得先去治疗一下伤口。”
  而后冰凉的刀柄就再次被握在了我手里。
  我非常需要一场杀戮，非常！
  ……
  高兴摸史塔克，生气砍虚。
  虚圈的日子太枯燥，以上两项活动几乎已成为我这些日子以来的固定生活模式。
  而现在我正冷着脸挥起一刀，将面前哀嚎着的丑陋骨面从顶端一划为二，于是这生物疾速化为漆黑夜空中数点浮光——
  没错，这里并不是大虚之森。
  想要在那里打个尽兴对我来说已是没门的事——那里的亚丘卡斯们大半都已记住了我，一见得我过去就开始惊叫着“怪物”落荒而逃，无甚智商的基力安则大半弱得不堪一击……这真让人扫兴！
  好在虚圈的土地宽广无比，大虚之森不过虚群群居地一隅——
  虚圈里月光所及之处并非全为沙地，除了那附近仅有少量顶尖级大虚存在的内围虚夜宫之外，虚圈还有些许盆地和高原零落分布在外围地区，那儿住满了从大虚之森中走出的亚丘卡斯，每日不停沉沦在相互猎杀之中——
  是的，亚丘卡斯。
  要寻求进化除了需大量进食同等级的虚之外，它们还必须寻找到正确的进化方向。于是大量初生的亚丘卡斯选择离开那座贫瘠而危险的森林走向更为广阔的天地……
  比如说我此刻身处之地，这个红色泥沙为月光染成霜白的小型盆地。
  圆润略硬的球体被咬破，有腥甜而微凉的触感顺着喉管滑进胸腔。
  这儿的虚逃跑的逃跑死的死基本消了大半，我则累得抱着刀浑身瘫软倒在了地上……伸手所触全是冰冷石块。半枚弯月吊在空中寒凉如水，映照着身旁虚的尸体所化成的雪白沙砾……
  它们还活着的时候，我徒手挖出了它们的“核”吞吃下腹。
  这是我唯一觉得能吃而又不至于恶心得想吐的“食物”。
  没办法，我一段时间不吃东西肚子就会饿得心慌，而虚圈的树枝全都生不着火——它们甚至也不会长叶子——拿来当临时工具砍虚倒是相当好用。
  吞咽下喉咙里那腥气四溢的圆粒，我看着那最后一点莹白光粒消散在空中，不由轻嘘出一口气。
  最近我似乎变得容易情绪激烈而喜欢追求杀戮的快感？还有那时不时会感到的昏眩之感——难道是吸收虚的能量久了之后，自己也被同化了么？
  我略感烦恼地揉了揉额头，刚坐起身来就被毫无声息地蹲在我面前的家伙吓了一跳——
  “哟！又见面了，奇怪的外来者小姐~”
  来人笑得眉目弯弯，清俊面容上瓷白牙齿相当漂亮。他那头纯白长发就像这照耀在头顶的月光一般带着不真实的凉意轻扫过我手臂，一双清朗明亮的灰色眼眸在月色下变成了奇异的银白色——
  如果不论他那好似烟花大会上玩具一般推到头顶的骨质面具和身上强大得令人毛骨悚然的灵压，这家伙看来简直就和人类没什么两样。
  “啊哈哈，是啊，我们又见面了……”
  我勉强笑着，小心地从他两只撑在我身侧的手臂中脱出身来，“有什么事吗……弗乐登先生？”
  “诶……你怎么还是那么无趣呢？”这俊美青年闻言不由扁了扁嘴，摆出孩子一样失望的神色，也不等我回答就把我直接扛在肩上，“啊啊，不如我带你去个有趣的地方吧~”
  弗乐登略带散漫与孩子气的话语尾音飘散在风里。
  直面而来的强大气流挟着冷意直直灌进嘴里，使得我无法出声之余感到喉头处有些干痒——
  这个家伙！还真是随心所欲……
  我在风里艰难地翻了一个白眼，然后认命地被灌过来的白沙磨得一脸泪水。
  事实上除了休息和向泽野学习有关尸魂界的一切之外，我常会独自一人出来狩猎顺道摸清地形；而现在这个把我扛在肩头的瓦史托德就是我的意外收获——
  一个我没有对任何虚或者死神提起过的小秘密。
  不过我完全没办法反抗他就是了。
  那大概是四个月前或者更久的事……
  当时泽野身上的伤势刚稳定下来，我则是心里憋着一口闷气急需发泄——这鸟不生蛋的奇怪地方生活物资比流星街还贫乏，而那些我所不能掌控的意外之事则是发生得过于频繁。
  比如“望”那个家伙所说的系统故障，比如阿凛的消失和我似乎一夜之间略有改变的性格——我得不到任何详细信息或提示，只能独自猜测后果的严重性与应对方式……
  这一切让人感到非常不安。
  可我不能把这种焦躁带到处人待事中。
  就像我曾告诉泽野的那样，这里是虚圈，而虚圈的生物并不都是没有脑子仅凭本能行动的野兽——把自己的弱点露于人前就等于找死！
  于是是和史塔克他们打过招呼之后，我就直接跑到了距大虚之森极远的一个小型高地开始疯狂地进行打斗，喘着气不断在空中划出艳丽血花——
  明明就是因恐惧空虚与欲望变化而成的怪物，明明就逃避外界逃避得要把脸在狰狞面具下藏起来，明明就是踩着同类的尸体与灵魂一步一步爬上来的修罗……
  为什么还会有着那样纯粹的眼神，为什么还会愿意袒护同伴到如此地步？
  看着眼前竭力抗争着的虚们露出利齿相互协作着，那举止间比现在的我更富人味，我不由高声笑了起来，悲怆涌上心头——
  我也曾拥有这一切呀，我也曾！
  腥臭的液体浸透了身上衣衫，心底只叫嚣着渴求更多更多……
  可还没等我为眼前那只半残的亚丘卡斯补上最后一刀，它就直接化为了空气中一缕纯白的灵子，连同周围开始逃亡的虚群一起。
  有强大的灵压刹那间铺天盖地而来，而我逃离不及——
  “啊咧~居然没变成灵子呢……”
  一个带着清爽笑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艰难转头，看见有俊秀的青年裹在轻薄单衣中朝我舒朗一笑，眼角眉梢尽是妖异银白，仿佛他是自这无尽灰白沙砾中诞生的妖物，“哟，你好呀，不知道从哪个世界来的小姑娘~”
  我被那强大的灵压震得几近动弹不得，额际冷汗涔涔而下。
  他竟一眼看出我不属于这个世界！
  越来越强的灵压被加诸在我身上。我腿一软跪倒在地上，甚至能看到自己膝头开始有鲜血渗进了惨白流沙之中……绝望感与释然感一齐涌上心头。
  当我以为自己也许会就此死在这里的时候，身上压力一松，一只冰冷而修长的手伸了过来揉了揉我的头发。
  我仍是无力跪坐在地，任膝头钝痛直蚀心底。
  透过他精致锁骨可见杳无边际的沙漠匍匐在目光所及之处，仿佛一个怪笑着随时准备张开血盆大口吞噬一切的怪物……因为被过于强大的灵压荡涤过，这附近已不存在任何生物……除了眼前这充满好奇心的男人和我自己。
  这就是……瓦史托德。
  “诶~真是有趣的小姑娘呢~”奇怪的俊美男人这样说着，嘴角笑意越来越盛，“比虚更像虚啊~”
  这就是我们的第一次见面。
  说实话，我总觉得他对我的态度非常欠揍。总是那样饶有兴致地把我拖进各种奇怪事情之中，然后观察我反应观察得不亦乐乎……
  对，就是那种“啊，这是个还算可爱的小宠物”的感觉。
  这种令人厌恶的感觉非常像“望”——不过我确信“望”要比他恶劣得多。
  ……
  寒风仍在耳边刮过。
  我像袋米一样被扛在肩上，看着几个常去的亚丘卡斯聚集点从眼皮子底下掠过。
  而后是虚夜宫堪堪擦过顶端成了个苍白的剪影。
  大虚之森那几条狭长的缝隙远去成荒凉的诡笑……
  半枚弯月所照耀的荒芜世界正在迅速离我而远去，弗乐登带着我向地势越来越高的地方走去，投身向那无尽夜色中……身下这男人脚步极快。
  待到他轻笑抬手凌空划开一个混沌的空间之时，我终于惊慌了起来——
  “弗乐登，你到底要把我带去哪里？”我紧紧揪住他单薄衣领，像只树袋熊一样紧巴着他不放手，“这是要离开虚圈，对吧？”
  “嘛，”弗乐登明显是察觉到了我收紧的双拳，他声音里笑意更盛，“你就好好看着就好啦~”
  漆黑空间里那种仿佛随时会迷失的扭曲感令人几近窒息。
  不过很快我们就摆脱了这种窘况——
  竹兰幽草，车辙白壁。
  弗乐登笑嘻嘻地把我放在了地上。
  我看见好些个扎着双髻的小孩子踩着草鞋嘻嘻哈哈地举着纸娃娃一跑而过，牛车上车夫吆喝着挥起鞭子抽在牛背上，车里脸颊涂得粉白的少女用折扇稍挑起竹帘羞涩一笑……
  一个身量娇小的美艳妇人付过几枚铜钱后递过一串丸子给手中牵着的小男孩，顺道举起手帕为那吃了一脸酱汁的孩子擦去嘴边褐色。
  “母亲大人，母亲大人，明日父亲大人就会回来啦……你说他会带给清二些什么呢？”男孩咬下一枚金黄的肉丸，声音甜脆眼神清亮，鼓起的粉嫩小脸蛋上满是孺慕之意。
  “京里的特产呀，比如说六条那边产的彩纹纸，”妇人眼角翘起细微纹路，“至于还会有什么么……清二猜猜？”这母亲轻轻牵着她心爱的孩子的手，面上神色柔和得连檐间露水都晕染上了些许暖橙色的光。
  我突然觉得眼眶开始发酸，有温热的液体迅速滚落下面颊。
  再……看不下去了。
  我捂着嘴想要退远去，却被弗乐登拉着往反方向走去。
  “哎呀，要给你看的不是这个啦。”这男人仍是笑容灿烂十分，左拐右拐将我拖进了一座有些残破的小房子里——
  “你来干什么，酒吞童子。”
  瘦削的少年垂下眼帘为地上浑身浸泡在血泊里的女子阖上双眼，栗色发丝遮住了表情。无形的杀气与压抑感弥漫在阴暗的室内，他身侧横七竖八地躺满了死状极为凄惨的尸体。
  “你是来看我的笑话的么？”少年略微抬头，精致而清秀的面上竟是完美到了极致的笑，只一双琥珀色眼冰冷如霜。
  弗乐登哈哈哈笑了起来，银色如雪发丝从肩上滑落些许。
  “呐小苏，你看这个男孩子很有趣对不对？”他拍我的肩，银色眼眸里满是兴奋意味，“和你给我的感觉很像哟~异•；类•；呢。”
  第31章　007　来吧相似的异类少年
  「真是活该……你就得意忘形吧，蠢货阿苏。」
  ×××
  酒吞童子，那个喜欢引诱少女并以之为食的百鬼之王……么。
  肩上那只冰泠的手忽是重似千钧。
  不过苏苏，什么人你没见过？
  平稳住自己情绪，我盘算着怎样开口才能让他心甘情愿地尽量早点把我带回虚圈去——
  我很担心泽野。还有史塔克和莱恩……但愿他们不要给我捅出些什么篓子来。最近局势可不怎么平稳，莱恩元气大伤再加上死神血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