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节
作者:
连过十一人 更新:2021-02-25 01:56 字数:4806
从前我的双手是那样干净,即便踩死蝼蚁也要心怀愧疚。可现在……我居然在认为“只要没关系那么杀了也与我无关”?
天哪,我竟真的已经习惯了。我颤抖着手拉下床头的台灯。
可无论看来有多么融入这儿的生活,那个回家的愿望仍是一直悬挂在我的心尖上——我渴望回到日常生活中。我憎恨看见自私而血腥的自己,更憎恨对这些习以为常乃至会因之兴奋的自己……
胸口是一包温热的泪水,同时那儿又更空落了些。
很累。真的很想逃避。
'阿苏,你这没用的家伙——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忧伤低落,你有什么资格!'
忽是有仿佛能击透地壳一般的怒火刺穿了我的脑海,那语调尖锐而愤怒——
'累,逃避?你还有没有骨气!哈,明明这一条路就是你自己选的……没有人在逼你,没有人!'是阿凛。她已很久没向我发火……平日里最多也就是冷嘲热讽而已。
“对不起,我是真的很累……”我把脑袋埋在柔软的枕头里,深深的羞辱感和无力感涌上了心头,“可是阿凛,选择这条路的从来不是我。为了活下去和回家选择杀戮是没错,可在那之前我到底是为什么会从正常的生活里被揪出来?这不公平,真的!”
说的越多,我心底里就有越多的仓惶感涌出。眼里像是烧了一壶开水,那些滚烫的液体灼伤了眼灼伤了脸而后冰冷了脖颈——
“为什么偏偏是我!?我真后悔当初让你去杀掉那个黑帮的人牙子!”
'你给我闭嘴!'刹那间阿凛强烈的怒意将我整个脑壳都灼烧起来,'放弃这一切的是你,跑回来的是你,现在退缩的也是你!'
而后阿凛就再也不肯吐出一个字了。
摸摸已经湿了大半的枕头,我终于歇斯底里地哭了起来。这么多年被硬压下的难过与委屈感一起冒了出来……
是呀,第十七室走的走死的死,旧日友人凋零了大半,有些旧的导师也葬身于权力倾轧之间……而其中有三分之一都是我直接或间接为了活下去而杀掉的。
比如说沙拉曼修女,比如说单萨。
我们最终走向的是不同的派别,上头的利益冲突与势力范围划定的争执理所当然地导致了我们这些一步步用别人的血往上爬的人往手上涂沫上了故交的血。单萨是一个觊觎组织权势的地下行会插‘进来的间谍,他的兄弟被紧紧攥在对方领导手里;沙拉曼修女是个狂热的信徒,她因为组织某项不利于天主教的政策打算自杀式造反。
当初下手的时候我没有犹豫,吸尽他们最后一点生命力的时候我也没有犹豫。
可是事后夜里我噩梦连连,然后半夜钻到库洛洛的被窝里抱着他痛哭。
我已经受够了。
虽然做噩梦很痛苦,但我不愿意自己变得连噩梦都不会做。
我咬着被角抽抽噎噎地快要喘不过气——
就在这时,卧室的门被打开了。
“苏苏?”库洛洛很平静地站在那里抱着个枕头,因为逆光我看不清他面上神色,“你要过来睡吗?”
我哇地一下扑了过去把泪水浸透了他睡衣。
真丢人……
我这样想着,却抑制不住哭得更厉害。
窝金和信长的住处恰好也在这一层楼,于是他们从自己房间里探出头来看着我们嘿嘿直笑,“苏苏你羞不羞呀,这么大还哭~”
“闭嘴!”我抽泣着咬着下唇拿彻底红肿的眼睛瞪他们,“是谁连饭都不会做还要漏得一桌都是菜渣的,是谁这么大了还经常说梦话叫妈妈的!”
整个走廊里一下静了。
“对不起。”那两个家伙低下了头,讪讪地缩了回去。
我突然后悔自己说错了话。
除我之外,在这里的小孩哪一个不是在幼年就被抛弃到流星街来的呢?即便醒着时从没提起过,在梦里哭叫着妈妈也实在不是一件值得羞辱的事。那是人之常情,幼年曾经幸福过单纯过的证明。
库洛洛看着我摇摇头,轻轻笑了起来。
“好了过来吧,”他那双干净而纯粹的黑眼睛里是淡淡无奈与包容,右手拉住我的,“你刚才一自言自语,我就知道你今晚又得作恶梦了。”
我隔着一个枕头像揪住水上浮木那样抱紧了他,“我声音很大么?……我只是觉得,自己再次输了,输给了自己……”
“擦擦眼泪睡觉吧,明天一早起来就好了。”他没有对我说的话发表任何观点,只是拉着我进他的房间然后递给我一张手帕。
我抽泣着接了过去。他总是很了解我的——
哭完之后,第二天要杀要砍还是照来不误。
第20章 007 唇枪舌战×代价×浴血刀锋
想起来初衷真的是非常简单。
想要过得好,想要过得自由,想要把前路掌握在自己手里。
——而那要付出的代价也许是所拥有的一切。
******
多底剌也许早就预料到有这一天了。
在感觉自己身体状况稍好一些之后,他带着我们跳进了床底下的那个风口——
昏黄油灯在前,一干人跌跌撞撞等在后。
多底剌、我、飞坦和库洛洛的影子颤抖在起伏不平的石壁上,低沉哀怨的风声呜咽在耳畔。
地势一直在往下延伸,踢起的石子滚动在泥面上咯咯直响。
“还有多远?”我小心翼翼地跨过地上碎石,听见自己的声音一圈圈敲打着岩壁。
“还有个几步路吧,一会儿要小心点,有——”身后多底剌一顿,他的声音就随着掉落的泥块一同远了,“直通向下的地道呜噢噢噢噢——哎呦喂我的老腰啊!”
多底剌在往旁边的石壁上靠的时候那个脆弱的泥版碎裂了,下面是个洞。
“师傅你还好吗?”
我一边喊着一边拿灯趴在洞口往里照,然后见着了青蛙相扑一样蹲在地上的师傅大人抬起头来,眼睛亮晶晶的带着点少见的傻气,那张黑黄的老脸滑稽地扭了起来……
“噗!”
我忍不住一笑,旁边库洛洛眼里也闪过一丝笑意,飞坦抿了抿嘴。
“笑什么啊笑,你们这帮小崽子……赶紧下来!”多底剌揉揉腰站起来朝我们招招手,“唉,就是这儿就是这儿,太久没来了都忘啦……”
我们相继跟着跳了下去,而后听见越来越响的滴水声——众人脸上都闪过一丝喜色,库洛洛更是眼睛立即就亮了起来,恨不得立刻就去研究这里的地质构造——
于是师傅大人撑着腰笑了起来,嘴角略显痛楚地咧了咧,“嘿嘿,很不错对吧?这可是我攒下的老本啊……”
确实很不错。有水,看来还是干净的深层地下水。
多底剌忽是停下了脚步。
他示意我们停下,而后站在一个死胡同里伸手开始敲墙壁——
“飞坦你来!”他转身拉过我和库洛洛躲在一边,然后少年身影一闪那墙面便开了一个大洞。
乱石四起,烟尘翻飞。
碎石落尽之时,眼前正有个看起来很年轻的男人斜倚书桌之前,表情阴郁而高傲地扫过我们,然后将目光锁定了师傅。这人样貌轮廓十分熟悉,可我不敢确认他到底是不是我认识的那一位——
“你总算来了,多底剌,我的老伙计。”
年龄似乎不对吧?
我正迟疑之间,库洛洛已上前一步笃定出声:
“非常高兴与您相见,阿德伯斯先生。我是库洛洛•;鲁西鲁,想必您之前已经看过了我的条件了。那么我相信您一定会接受的不是么?”
“鲁西鲁吗。”那个人眼光一凛,嘴角忽是绽开一个冰冷的笑,“你居然活下来了。”
库洛洛向来柔和的面部线条瞬间冷硬。
……
……鲁西鲁。这还是我第一次听见库洛洛的姓氏。
我皱眉看向这个言辞冰冷间带着戾意的男人,突然对于他是否真的愿意合作产生了疑虑。库洛洛的判断不会有错,那么毫无疑问,眼前这个年轻男人就是我们的头儿——阿德伯斯是他惯常的称呼。
“师傅?”
我回过头去看多底剌,希望他能说些什么来缓和一下僵硬的气氛。
可出我意料的是这男人居然一脸严肃地拒绝了我,“带你们到这里就是我的极限了。我不能对这件事多说——做决定的人是阿德。”
片刻僵持之后,库洛洛还是接上了这男人的话头。
他语调里带上了些少有的轻蔑,“我自然是活着——不过比过比起这件事来,更重要的是您的地位和性命还能不能保住吧?”
库洛洛面上笑意越发完美,简直就像是刷上了层冰霜的艺术品,刀剑般锐利阴寒,“您不愿意合作……那么很简单,您垮台,然后被仇家追杀,多年布置和追求全部便宜了黑帮的走狗;而我们这些年轻一代的可不会因此受到什么惩罚。我们将会得到提拔,您的旧势力则会彻底被清洗出组织。您没有选择!”
“库洛洛!”我闻言大惊,连忙出声叫他——这样冲动是会坏事的呀!
他很少这样控制不住情绪,可现在这是在谈判以求合作——
“口气不小啊,小子。”
阿德伯斯暴戾之气大起,一双冰蓝眼里杀气凝结有如实质,“那么多条理由与结果都只是你的推测和假设吧?我得告诉你,就算凭我一人之力全灭他们也不是什么难事,毁掉你更是不在话下——”
“您来了这里就说明您有求于我们。就算您能全灭尸牙也不见得能全身而退!”
库洛洛提高声调迅速反驳,黑眼睛灼灼发亮,“事实上按照战力对比看来,您和他们同归于尽的可能性更大,而整个组织将因为上层人物被掏空遭到毁灭性的打击!光是教堂一部门下就养着两百多个孩子,作为回收交易系统重要的一节组织不能乱——您没有选择!”
头儿的眉越皱越紧。
他猛一拍桌子俯身向前鹰兀一般逼视这胆大妄为的少年,“你们都是组织里养大的不是吗——这身衣服,口里的吃食乃至于你们一身的实力都是我赋予你们的——那么为组织稳定奉献出你们的力量不过是一份义务,为此你们没有权利去要求脱离!”
“您没有那个筹码留住我们。”
库洛洛释放出强烈的念压,侧头笑得极其恶劣,“就算您的脸看起来非常年轻也不能掩盖一个事实——您老了。您必须得承认组织已经牵制不住我们,更何况在如今状况下在手里同时捏着人才储备资源和物资回收环节并不是件好事。您该放手了。再说我要带走的人并不多……不是么?”
阿德伯斯胸口剧烈起伏着。
他瞪视了我身旁少年半响,再看看一直保持把手放在腰间武器上的我和飞坦还有因念压撞击而一脸苍白的多底剌,终于跌坐回椅子上把头埋进了手里。
“后生可畏,后生可畏!——你赢了,小子。”
这男人抬首苦笑片刻,冰冷双瞳直目库洛洛,“哼,绝对自由……你们最终打算是离开流星街,对吧?”
——这男人一抓一个准。
我们相觑片刻,笃定点头。
“哼,外面的世界可没有你们想象中那么美好……等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不过在那之前你们必须答应我一个要求——将我们考虑为优先合作对象。当组织和流星街非常需要你们的时候,请回来尽你们所能撑起大局。这是最低限度了。”
……好熟悉的话。我眯起了眼开始在脑海中搜寻丝缕一般迅速掠过的记忆……
对了。那是很久很久之前,沙拉曼修女曾经非常严肃地告诉过我——
'我们所要的回报非常简单。'
'作为流星街的未来你们要好好活下去,然后变得强大,并在流星街需要你们的时候挺身而出……这就够了。'
……
『我们不会拒绝任何东西,所以,也别从我们手上夺走任何一样东西。』
这句话在流星街里几乎人人会说,老的少的男的女的完整的残缺的疯狂的冷静的……即便在口里吐出这样句子的我们同时也在不断地在互相抢夺着短缺的资源和活下去的希望。在这儿有人活得光鲜亮丽,也有人活得颓落低贱。
这个地方在骄傲坚韧的同时也在软弱妥协着……
为了物资,为了存活,也为了未来。
即便拥有了自己的工厂和技术能够回收使用每日空投到这里的大量废弃物,即便有特殊能力者尝试着在重金属离子含量极高的贫瘠土壤里埋下珍贵的种子来以念能力催发它们,即便有元老会在尽量尝试着将整个流星街像外面的法治国家那样管理起来……这里还是摆脱不了黑道势力的渗透与操控。这地方的环境毕竟太恶劣了。
辐射,污染,贫穷,疾病。
当年教堂里养起来那么多有资质的小孩子,其中活下来的有四分之一被黑道预订了未来,四分之一成为教堂里的专职员工,四分之一一长大就被放回了各区任其自由发展,四分之一被组织死死扣着作为流星街自己的战力储备被扔到腥风血雨中去磨练。
而现在,我们到了真正派上用场的时候。
……
瞬身避开一枚带着粗长铁链直砍落地的巨斧,翻飞的纸屑与零碎瓦砾一同打在我身上,而杂乱的锁链随着斧头的舞动铃啷作响——对方是个擅长中远距离重磅攻击的体壮少年,招式间破坏力极大,对于以近身战为主的我来说这一点非常棘手——
“喝!”见一击不成,那个少年迅速抬手卷起铁链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