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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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文 更新:2021-02-25 01:45 字数:4843
姚江河沉吟片刻,觉得有个问题非提不可,否则,如鲠在喉,很不是滋味。他提了提精神,以记者采访的口气问道:“你们……以这种方式裹在一起,难道就不受一点道德的谴责么?”
这一问题明显刺痛了李新,他端茶杯的手抖动了一下,茶水倾倒而出,在茶几和地板上流溢。
李新重新把茶续上,以一种缺乏力量的强辩口吻说:“所谓道德,是人类用来掩饰自身丑恶思想和行为的遮羞布,是没有什么实在意义的。正因为如此,各个民族才有了自己的道德观,每一个人才有了自己的道德观。如果说它也有价值的话,其所有价值就在于为自己的思想和行为进行辩护。”
作为一个先秦文学的研究生,姚江河不赞同这样的观点。他沉默着。
李新揣摩到姚江河的想法,问道:
“你知道现在文学和影视的热点题材是什么?”
姚江河摇头,表示自己成天钻进纸堆中,对当代文化思潮陌生了。
“先秦!”李新很有把握地说。
“先秦?”
“对!人们为什么要以热烈的目光关注那一个时代?因为那是中华民族文化真正起源的时期。由于没有独霸天下的文化体系,因而有了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繁盛景观。那时候,民族文化表现出的包容和大气是无与伦比的。与此相适应,那时候人们的生命活力得到了有力的张扬,男人就像男人,女人就像女人,大家敢爱敢恨,敢打敢拼,而不像现在,满街满巷涌动着的,都是小男人和小女人。
社会发展了,经济进步了,文化的内涵也丰富了,人们的生命活力为什么都萎缩了呢?无他,道德的残害所致!人们热衷于先秦题材的作品,并不是炒古人卖钱,实际上是对生命本质力量的呼唤!”
姚江河无言以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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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说我现在吧”,李新继续说,“再也不做蠢笨的缺乏阳刚气的柏拉图主义者了。”
他这句话说明了一切。
姚江河有一种深深的失落,伴之而来的,是对李新的陌生和对这所整洁的白房子的拒绝。
“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了。”姚江河说。
“不不,我们到红楼去喝点茶。那是一个新开的茶楼,挺别致的。”
“不了,学校还有事。大家住在一个城里,以后有的是时间。”
姚江河坚持要走,李新不便挽留,便准备送他出门。
这时,电话铃又响了。
李新过去接,示意姚江河站在门口等他。
“你病了,怎么病的?……噢,那恐怕是这个原因。宁可先开空调,睡一会儿再停;睡到后半夜再开空调,最容易感冒。……好好好,你在家等着我,我马上回来看你……不要动不动就吃西药,西药剐人。我带你到马医生那里弄几付中药……好,好……行嘛……听话,听话,好好在家等着我。”
李新好一阵地才放了电话,抱歉地对桃江河说:“今天不能陪你去茶楼饮茶了。我那位病了,听她的声音,病得很重。”
“她不是上夜班去了吗?”
“你弄错了,不是谭A弦,是我老婆。”
姚江河觉得不可思议,他和他老婆说话的语调,完全与对谭A弦说话时是一致的。一个男人,就几乎被分割成两半了。这样,他就根本谈不上什么归宿感了。
一直回到学校,姚江河都在想这样一个问题:李新到底是感到幸福还是感到悲哀?……对李新的造访,使姚江河自然而然地想起了覃雨。“你是要我作你的情妇吗?……”覃雨的话像一把锥子,扎在姚江河的心上。这句话十分难听,在姚江河看来,几乎是侮辱了他的人格。但是,他却暗暗地感谢覃雨的自持了。谁也把握不准,如果覃雨听从了他的安排,以后还会发生什么样的故事。
同时,他也想到了让他心痛的明月。
可以肯定地说,明月对姚江河怀有一腔痴情。这一点,姚江河自己是非常清楚的。如果说,明月与夏兄恋爱是一种悲剧的选择,他姚江河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但是,这一切都是无法挽回的了。
第二天,姚江河上了两节外语课,怀着一种莫名的惆怅往寝室走去。在课堂上,明月再不像以往,与夏兄紧紧地坐在一起听课,而是远远地坐在最后一排。外语老师是一个怀有身孕的三十七八岁的女教师,丈夫最近也去了美国,孤身一人,过得颇为艰难。在他们所有的老师中,除了主讲闻笔教授,就要数外语老师严厉,可她今天显得出奇的和蔼。她接连两次以关切的口吻招呼明月到前排来坐,因为自己气力衰弱,声音不大,坐远了会听不见的。明月听从了老师的好意,可她并不坐在许多空位的正中,而是坐在傍走廊的墙角。
姚江河敏感地意识到她与夏兄之间发生了什么微妙的故事.他想看一看夏兄的表情,可夏兄坐在他的后排,不便转过头去审视,否则,将会被他们两人误解为自己正在幸灾乐祸。
没有课间休息,两个小时的时间老师一直讲下去,实在喘不上气来,就把手撑在讲桌上歇息一会儿。下课铃声一响,老师还没出门,明月就提前离开了。夏兄深深地低着头,只露出一方狭窄的额角和有些蓬乱的头顶。那情形,像在认真看书,但更像是在瞌睡。姚江河想招呼他一起走,试了几次,都没有把话说出口,独自离开了。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姚江河这么沉思着,迈进了宿舍的大门。
“江河!”
有一个孰悉得再也不能熟悉的声音在喊他,姚江河心头咯登一跳,左顾右盼,却没有看见人影。
正在他寻找的时候,人影已到了他的面前。
是他的妻子顾莲。她在值班室已经等了一个多小时。
顾莲提了个大包,一口一声“谢谢阿姨”地向守门的老太太道了谢,就随惊喜得手足无措的姚江河回了乱糟糟的寝室。
门一关,姚江河就抱住顾莲一阵狂吻,直吻得顾莲喘不过气来。
待姚江河的手臂稍稍有一点松动,顾莲说:“我身上脏呢!”
她身上的确有些脏,有一股汗腥味从她的肌肤里微微散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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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江河松了手,问道:“你坐的哪一趟车,这么早就来了?”
“我晚上三点过就到了。不知道通州大学该咋个走,就在车站呆着,天亮才搭车来的。本来,在你去上课之前我完全可以到学校,哪知下车之后,我又走岔了路,几分钟的路程,却左拐右拐走了半个多小时。到了学校,又不知你在哪一幢楼,问了几个人,虽然都很热心,可一个指东,一个指西,弄得我没了主张。又折腾好一阵,才找到这儿来了。守门的阿姨说,你刚好上课去了,叫我坐在她的门卫室等。——你说我笨不笨?”
姚江河又怜爱地吻了妻子一回,痛心地说:“我不晓得你要来,你也不事先给我通个信。要是我把路线告诉了你,你就不会受这么多苦了。”
“也说不上受苦,只要找到你就行了。我想洗个澡,咋办?”
“学校澡堂每周只开两天,今天恰恰不开。我们的盥洗室你又不能去,剩下的就只有一个办法了:用电炉烧热水,我去给你提凉水来兑。”
顾莲将窗帘拉得严严的。姚江河将半盆净水倒进锅,就提着红塑料桶到盥洗室提了满满一桶水来。
烧水的时候,顾莲不声不响把房间收拾得整整齐齐。鞋子统一地成一溜儿摆放到床脚,桌上凌乱的书本码成摞,东一张西一张的稿子叠在一起,随手乱扔的衣服叠起来,或放箱子里,或挂在墙上,再将地板上的灰尘杂物扫至墙角,房间顿时宽敞了许多,明亮了许多。
姚江河看着妻子这在这儿忙忙碌碌,顿时觉得无限的温暖,颠三倒四地问妻子一些话,顾连笑着—一回答丈夫。
水烧好了,顾莲却感到为难,说:“这怎么洗呢?水不都泼到地板上了?”
姚江河想了想,把洗脸盆往地上一放,说“衣服脱了坐进去。”
顾莲咯咯地笑着说:“你把我当成婴儿了!”
“你就是我的婴儿!”姚江河动情地说,又抱住妻子吻起来。
顾莲当着丈夫的面脱光衣服,有些迟疑,有些害羞,脸上红润润的,腿紧紧地夹着,双臂交叉着护住饱满的Ru房。她按丈夫的吩咐双脚踏进盆里,却无法坐下去。小小的洗脸盆,是无法盛下她宽肥的臀部的。
“好,就这样站着。”姚江河说。他在塑料桶里把水兑好,就用漱口的瓷盅往顾莲身上浇水,边浇边帮她搓洗。
完毕之后,姚江河水也懒得倒,抱起妻子横陈到床上,就脱净了自己的衣裤,跳上去和妻子缠在一起了。
他忘记了夏兄,忘记了覃雨,忘记了李新,忘记了明月,忘记了所有的人。
“你为啥突然想到要来看我?”
“我能不来吗?”顾莲柔情万种地说:“前些时,我一直在外面出差,回到单位,人家给我一封信,见是你写来的,别提有多高兴,在外面累了大半个月,你的一句话就足够给我解乏了。我在单位上没拆那封信,怕自己太激动了,支持不住,好不容易等到下班,急急忙忙回家去,把门一闭就拆信读。可是,这一读却把我吓了一跳!”
“吓了一跳?”
“还不是!看一句紧张一下,每一句紧张一下,把信读完,差点儿把我吓死了!”
姚江河迷惑道:“为啥呢?我信上没写什么嘛。”
“还没有呢!”
姚江河笑道:“我真的写了这些?我怎么没有印象呢?”
“好哇,我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呢,结果是你随便整我!你不知道把人家急得好惨!我立即向单位请了假,涎着脸把该自己干的工作交给别人,把那个腊圆尾肉和腊猪肘带上,就来看你来了。一路上急得我想哭。”
姚江河感动着,幸福着,把妻子往怀里抱了抱,嗔怪道:“我春节过后离家就只剩下一个圆尾肉和一个猪肘子了,你还没吃?”
“我一个人吃不下,准备留着等你暑假回家吃。”
“你真是个傻子!”姚江河说着,伸出手来,用手指细心地梳理妻子散在枕头上的青丝,边理边说:“莲子,我没有随便哄你。我太想你了,昨晚上,我还做了个关于你的梦。梦中,我们结邻而居,但你好像不认识我一样,从来也不愿意出来见我。我的心一直沉沉的,一直到我大声地叫你的名字把自己叫醒。醒来之后,更加想你,恨不得立即回家来看你。”
姚江河说得很动情,带着哭腔。
“江河,不要这样。”顾莲安慰丈夫道:“以前,我听你讲起过古代乐羊子妻督促丈夫求学的故事,我很感动。我虽然比不上乐羊子之妻的贤惠,更缺乏她的眼光,但也希望自己的丈夫不要因为儿女情长坏了正事。”
姚江河没有言声,只是更加细腻地抚摸着妻子嫩白的富有弹性的肌肤。他在自愧的同时,为自己有这样一个好妻子而感到自豪。
小夫妻温存着,沉浸在无言的幸福里。
“你说你出了大半月差,是到哪儿去了?”
“到区上催款去了。每到半年或年终结算,我们都要派人下去。
以前我没去过,今年,单位上有两个人退了休,该上的人又没上齐,人手紧,大家都出动了。”
“以后遇到这类事,你要写信告诉我一声。”
“告诉你做啥呢?你又不能帮我忙,还为我干着急。”
“让我知道你的去处,也好放心些。不然,我天天都在思谋你正在做什么了,结果你根本就不在家,我会觉得自己像受了骗的。”
姚江河说得很坚决。
“好吧,我听你的。”顾莲顺从地说。
“到乡下催款,没遇到什么麻烦?”
“大的麻烦倒说不上,反正都是那些事,一提到钱,再好的人都不大亲热。但基本上还是顺利的。新鲜事倒遇到不少,一时也说不过来。最有趣的是,到土黄乡,我还听到乡民们唱你以前教过我的那些背二哥唱的歌呢!”
“现在不往陕西背盐了,他们还唱?”
“虽然不往陕西背盐,但他们主要的运输工具,还是常年不离身的背篓。那里太穷了,不说与通州城、我们的县城比,就是与我们县城的其他乡比,简直都各是一重天地。那里山高路险,没有公路,只有一条疙疙瘩瘩低洼不平的机耕道通到乡政府,别的地方,几乎连人行道也没有,左顾右盼找老半天,才可以找出一条被马儿蕊和铁心草蓬盖的小路来。上路了,却不敢放胆走,稍不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