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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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文 更新:2021-02-25 01:45 字数:48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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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兄笑着点了点头。
明月又将余下的几支蛋卷吃了下去。
“你坐在鹅卵石上,一定很不舒服……又容易受凉,垫着我的衣服吧。”夏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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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等着明月回答。
明月看了夏兄一眼,这一眼饱含着浓浓的,只有少女动了心时才会有的动人情感。可惜的是,夏兄竟然轻而易举地疏忽过去了。
这一是因为看不真切,更重要的,在揣摩女性心理及捕捉她们微妙动作方面,夏兄实在是太缺乏经验了。
他继续等着明月的回答。明月一旦同意,他就会把衣服解下来的。
可是,明月的心理却在转瞬之间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她很难想象夏兄把上衣解下来会是一个什么样子。夏兄给她的最初印象影响着她,使她重新产生起一种恶劣的情绪。
“不用了,这样挺好。”
明月的语气是凛凛的,像夜晚的河风。
夏兄不再言声。与此同时,他长期封闭自已所形成的深刻的自卑又重新困挠着他,直接瓦解着他刚刚拥有的一点自信。
两人怀着各自的心思,沉默着。
正在这时,河道里有了轻微的水响,他们以为是鱼,同时向河心看去:|乳白色的波光中,一个人举了衣服,正涉水而来。
两人的视线,同时被这个人吸引着。此时的河水,已比前些日深了许多,那人站立于河心,水便齐了他的胸脯,一纹一纹的水浪。
贴着他的身体淙淙而去。他似乎有了片刻的迟疑,举头望了望天空,又挪出一只手来轻轻拍打着水面,像是在问询水到底有多深,自己涉水而过,到底有没有危险。就在他下游的二十米处,是一个由块状石头形成的河滩,低沉而雄浑的水吼,就是从那里发出来的。他向那里望了望,像是在思索什么。可不过片刻的工夫,他又毅然向前跋涉了。
明月突然想起那个长发披肩的摄影师。涉水者野狼一般的孤独形象,完全像他。难道是他到此寻觅遗失的精神火种?
她正这么想的时候,涉水者已经上岸了。
天啦,他完完全全地赤身裸体!姣美而刚毅的身体的曲线,在月影里形成一道奇特的风景。他把缠在头上的东西解下来扔在滩面上,细心凝视着自己的裸体,之后,用手掌轻轻揩去附着在身上不愿离去的水珠,再一次仔细审查着身体的各个部位,一种生动得无与伦比的奇异光泽,从他发达的胸肌和结实的臀部透发而出。
这是一个孤独的、自爱而又自信的人。
这个人显然没有发现在数十米远的地方,正坐着一对关注着自己的男女。他并不着衣,光着身子坐在卵石上,以手托颔望着对面的滨河路。
一弯柔和而又透露出某种力量的脊背的曲线,像一根琴弦似的,在夜色中响逸着铮铮音韵。
“我们走吧。”夏兄说。对这种没有羞耻感的男人,他调动所有的智慧也无法理喻。确切地说,与一个自己日渐感到亲切、日渐离不开的女人一起欣赏着另一个男人的裸体,他脆弱的神经几乎是无法忍受的。
“坐一会儿吧,这么美好的夜色,坐一会儿又有何妨呢?”明月心不在焉地说。她的眼光,并没有离开那优美的裸体。
他们对话的声音并不算小,但是,全被流水声吞没了,远处思索着的男人是没有听见的。
夏兄的心里涌起一阵酸楚。“我们走吧。”他央求着。
明月没有理睬他,可她的表情起了微妙的变化。她是不希望任何人此时此刻来打搅她的。她像是在欣赏一尊美丽的雕塑,把整个身心都投入进去了。
“你就那么感兴趣么?”夏兄愤怒了,终于以一句尖酸刻毒的话刺激着明月。
明月的心先是一阵震动,接着愤怒了。她燃烧着火焰的眼光逼视着夏兄:“是的,我很感兴趣!”
说完,明月索性不理夏兄,以更加大胆的姿式,看着远处裸体的人影。
可是,她再也没有那份良好的心态了,脑海里千头万绪,杂乱无章。她想起她曾经与姚江河讨论过的,关于伟人与凡人在做一件事情时的价值取向问题。她自然算不得伟人,而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研究生,可是,她是带着清澈见底的明丽心态来欣赏远处那朦胧裸体的,绝不带任何本能的冲动,而是人格和智慧升华的艺术赏析。
作为一个正接受着高等教育的男人,难道夏兄这一丁点儿心性也没有么?
明月的心完全乱了,瞬息之间,今夜的美好被一笔勾销。
很明显,带着这样的心情是无法欣赏美的,她怅怅地收回目光,站起身来,自顾自地向回校的方向走去。
夏兄立即跟了上去。
“你不高兴,是吗?”
明月不回答,只急匆匆地走。可是,脚下一块较大的卵石却差点把她绊倒了。
夏兄去扶她,被明月拒绝了。但她自己已经无法行走,她的脚踝被扭伤了。
夏兄再一次去扶她,明月虽然十分反感,但没有办法,只得任他以犹如警察捉小偷似的笨拙姿式,半举着自己向前行走。
走到河滩尽头的一棵柳树下,明月说:“歇一会儿吧,歇一会儿就会好的。”她的语气有所缓和。
他们在柳树旁坐了下来。远处的人影,越加看不真切了。
夏兄絮絮叼叼地为自己辩护着:“我听人说,现在流氓多起来了。前不久,通州日报社的一个记者,仗着自己人长得帅气,硬是把人家的女朋友勾过去了;但是,他根本就不喜欢那个女孩子,过一阵子,他就把她杀了,尸体就埋在滨河路下面的河滩上。十余天之后,预备役到河滩上演习,休息时候一个士兵把上了刺刀的枪往地上一插,却被什么东西吃住,提不出来,他感到奇怪,用手去刨那河沙,想看个究竟,结果刨出来一双手,接着,一个已经变乌变黑的女孩子显现出来。她身上什么也没有穿,太可怜了。我是担心你,怕那些不要脸不要命的狗东西坏了你。”
夏兄越说越激动。
他的话是很刺耳的,甚至可以说,他不知轻重的言语亵读了一种神圣的光辉。但是,他对明月的爱是真诚的。
明月的心里虽然很不是滋味,但她并没有反驳夏兄。相反,她以模糊得几乎听不到声音说:“谢谢你。”
夏兄鼻子一酸,眼眶湿润了。
明月自然没有发现,她一边揉着脚踝,一边望着远去的,闪耀着银色亮光的河水。奇异的雾岚不知何时已经散去,月光朗朗的,铺洒在偌大的滩面上,一切,都在这朗净的月色之中显得分明起来。明月的眼光再不向河岸处赤裸的剪影看去,心头失去了那份圣洁的光辉,她再去看男人的裸体,就当真是一种淫佚了。
柳树叶轻轻碰响,像《拨弦波尔卡》似的,在弹奏着令人陶醉的夜歌。一些不知名的虫儿,在草丛中飞舞着,偶尔有微妙的声音发出,接着就有了应声,像是相互问安,又像是窃窃私语。世间万事万物显得如此安宁、祥和而亲切,它们没有游戏,没有欺诳,只把最本质、最真纯的声音,奉献给伟大的自然。
明月把眼光投向远处,投向在月色中静穆着的英雄山,头脑里回响着当年的炮声,浑身流涌着红军的鲜血;那些曾经为了争夺山头流尽了最后一滴血而长眠地下的英灵,可曾看见此时此刻如睡美人般静默着的山体?
两相对比,恍若隔世!历史,到底是以一种什么样的内容充塞着逝去的光阴?上帝创造了被称为万物之灵的人,却又恶作剧地让他们在短暂的一生中只能享有可怜的安宁,绝大部分时间,都驱赶着他们去忍受耻辱饥饿挫折欺骗甚至战争,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明月的思想,回升到一种博大的境界中去了。
可是,,夏兄是并不理解的,他对这一带的历史茫然无知。他继续叽叽咕咕地就事论事,在表达歉意的时候,也耍了一点小小的狡猾,不厌其烦地为自己辩护着。聪明的明月自然是一听即知。她弄不懂钻进书堆里的夏兄哪来的那一份肤浅的世故。夏兄读的书可以说是明月和姚江河的数倍,然而,在他的身上,却没有熔铸出那种包容世态沧桑的儒雅的书卷气息。
“好些了么?”夏兄关切地问。
“好多了。”明月淡淡地答。
“都怪我。”
“我自己扭了的,与你有什么关系呢?”
“如果我不气你,你就不会跑那么快了。”
天啦,夏兄依然是把一个巨大的错误简单化为儿女私情了,这几乎让明月无法容忍。
“不要说了,夏兄,你根本就没有气我!是我自己没有了心情欣赏夜景才急匆匆地逃离的。我再说一遍,这一切与你都没有关系!”
夏兄无言以对。
正这时,远处的人影站立起来了。他把头仰向苍天,双臂平伸,像在邀请朗月下凡。
他实在是很孤独的。
这一切,都没有漏过明月的眼睛。她痴痴地望着那个人影。月光下,他显得完美无缺。
人影保持这种姿式站立了一会儿,随后穿上衣服,缓缓地向这边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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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
那人走得很慢,像是在数着脚下的卵石。开初,明月以为他只是在滩面上随便散步而已,没想到他越走越近,直逼到他们的眼前来了。
在离明月和夏兄十数米的地方,那人略作停顿,像是有什么东西遗失似的,想退回去,又没下定决心,终于又向前走了过来。
就在这时,明月认出了眼前的人。
他正是姚江河!
明月的心差点蹦出胸膛了。
她多么害怕姚江河发现她与夏兄并肩坐在这偏远的角落!那简直是要她的命!她宁愿立即死去,也不愿出现那她自认为深感耻辱的场面。
姚江河的眼光好象已经注意到了他们,再跨出两步,他就会清晰地将他们认出来。明月真想哭,但头脑晕眩,她哭不出来。情急之中,明月猛然扑到夏兄的怀里,双臂交缠,抱住夏兄的头,以身体挡住夏兄的眼睛。因为她确信夏兄是没有认出来人的,如果让他认出来,他肯定会热情地,甚至不无炫耀地给姚江河打招呼。
那样一切就完了!
明月的动作把夏兄吓了一跳,他几乎没有丝毫的反应,像一根木桩似地僵立着。明月死死地抱住他,叽叽咕咕地说着一些她自己也听不懂的话语。
脚步声从他们身边响过去,穿过柳树林,杨树林,上了机耕道,渐渐远去了。
明月像从恶梦中惊醒,猛然推开了紧贴自己胸脯的可怕之物。
这时候,夏兄的热血实际上刚刚涌起,他僵立一阵之后,便沉浸于巨大的幸福之中。他的手指灵活了,粗壮的指肚,紧紧地压着这个浑身滚烫的女体。夏兄曾看过一幅没有名字的画,画面上,一个赤裸的少妇,背向而坐,丰腴的肌肤,滚圆的臂部,以及腹股沟那神秘的阴影,表达着一种幸福而安宁的主题。可是,夏兄是缺乏足够的审美能力的,线条和色彩,在他的头脑中只是没有生命的东西,他没有能力将这些东西还原为血肉,更没有能力将它们升华为美丽。因此,当人们对这幅画赞不绝口的时候,他却无动于衷。现在,他真真实实地抱着一个女人的身体了,那种销魂的柔软、温馨和由此而迸发出的巨大的生命力量,伴着夏兄以男人的血性斩断层层心理障碍,正疾步向他的指尖走来。
可是,明月突然推开了他。
夏兄像从万丈高崖猛然跌下去,跌下去,一直掉进冰冷的峡谷。这眼前的一切,来得迅猛,去得快捷,像一阵风,像一场梦,夏兄迷茫着眼睛,捉摸不透在这不可理喻的变化之中,包含着多少真实性。
他的嘴半张着,双臂依然保持着拥抱的姿式,石像一样,呆呆的,硬硬的,冷冷的。
此时的明月,暂时无法顾及夏兄的心情,她的神志恢复过来,凝神听着那渐渐变得遥远的脚步声。那脚步声的节奏一点也没有变化,依然是缓慢的,沉稳的,他的心情丝毫也没有引起波动。
“谢天谢地,他没有认出我们!”明月暗自庆幸着。
可是,她立即就发现了像被响雷震傻了一样的夏兄。
明月痴了片刻,就嘤嘤地哭泣起来了。
她哭得很伤心,浑身颤抖着。哭声并不大,却是那种包蕴着无限痛苦的撕心裂肺的哭声。她的泪珠滚落下来,把腮帮浸湿得润润的,然后又掉进洒满斑驳月光的草丛之中。
夏兄终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