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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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文 更新:2021-02-25 01:45 字数:4727
愫茫孔於宰炖囱匝 彼胨驹谝黄穑辽儆?0公分的差距,就是说,他必须很不美观地低下头来,才能亲吻她……当然,她毕竟是一个女孩儿,姚江河还从来没有与女孩亲近的经验呢!如此说来,见她一见,毫无疑问地会在他人生的经验上增添一种崭新的内涵。这么一想,他露出了羞赧的笑容,对团支书点了点头。
遗憾的是,他失约了。那晚,他没有到假山旁的草地上约会,而是去听了闻笔教授的讲座。
他本来已经走过了中文系的大楼,忽听背后一个人惊叹一声:“噢,闻笔!”
姚江河本能地住了脚,先吞下一口饭,再回过头去看那惊呼的人:那人双眼直勾勾地盯住海报。姚江河大步跨到海报面前,速度之快用力之猛差点撞倒了惊呼的人。
“噢,闻笔!”他也发出了同样的惊呼。
闻笔是莘莘学子心目中的英雄,凡在通州大学求学的人,都会因为听过闻笔的一言半语引为骄傲,炫耀于人;同时,也会因为听到过闻笔的一言半语而增强了自信,觉得自己并不比北大、复旦的学生差,因为闻笔就曾被北大数次邀请,每次到北大讲学,都让北大学生欢声雷动,奉为中国古典文化的执牛耳者。——更何况闻笔今晚是要开设长达两个小时的讲座呢!
姚江河回到寝室,从箱子里找出一个从未用过的崭新的笔记本,在扉页上用标准的隶书字体大大地写上:“中国古代知识分子的人生悲剧及其时代成因——闻笔先生主讲。”他将笔记本置于枕边,幸福而满足地睡了一个午觉,到阶梯教室听了两堂缺乏生气的文学理论课程,在小卖部买了两个干面包,就早早地到闻笔先生开讲座的教室等着了。闻笔先生的讲座是在八点开始,就是说,他必须要等将近三个小时。这期间,他凭着记忆在笔记本上写屈原的《离骚》,写完后,又写自居易的《长恨歌》。他的字写得工整而飘逸,有一种自然而然的灵动之气灌注其间。他以此打发时间,更是为了调节自己的心绪,以免在教授走向讲台之前自己的心思还活跃在庸俗而无聊的现在。
他在默写古圣先贤的名词佳句的时候,把那女孩彻彻底底地忘记了。
闻笔先生实际上是八点半才走进大礼堂的。大名人总是忙,如果以守时去要求他们未免太苛刻。闻笔先生不是一个人走进来,后面跟了一群大大小小的教授,有些教授还相当有名,带着一脸的虔诚和恭敬走在闻先生的后面。这情形颇似众星捧月,使当晚的讲座显得先声夺人,光芒耀眼。满礼堂热爱文化的学子(不全是中文系的,历史系、哲学系、外语系,甚至物理系、数学系、生物系的学生都有),立即鼓噪出雷鸣般的掌声。闻先生戴一顶鸭舌帽,走向讲台之后,几乎是没有开场白就进入了正题。他的知识渊博得就像大海或者天空,海底迷宫一样的世界,天空渺不可及的神秘的宇宙物体,都是他思想深邃的光芒。他几乎就是一架天梯,你尽可以扣住他的梯板向上攀援,然而,你最多登上几百步,就觉得气喘吁吁,冷气袭人,你也自然会想起苏学士的名句:高处不胜寒。闻先生的“高处”在哪里,你是无法得知,更无法企及的。这时候,你只会喟然长叹,闻先生那一米六零的个头也无尽地高大起来,高入云端。知识是伟大的!掌握了知识具有超群智慧的人们是伟大的!
那晚,闻先生没有缩短时间,也没有拖延时间,恰好讲了两个小时,他的话也就完了。在这短短的时间里,他在学子面前铺展了一汪宽广无垠的海洋。他的话句句是哲语、警语,你只觉得那么贴切,那么生动,那么深入骨髓,却无法捕捉到它。他刚刚讲完的一句话,你要去全面地领悟它,也注定只是徒劳,而且会耽误下面的词句。它就像深涧里的水流,只引着你走向外面的世界,却不让你抓住它!因此,那些一开始就刷刷刷地记笔记的人,听了十来分钟就自动地停了下来。
可是,闻先生破解的有一首词却给姚江河留下极深的印象。
这首词是李清照的《声声慢》。
闻先生以略带尖沙的声音唱了这首词。作为中文系的学生,姚江河自然知道现在能“唱”词的教授已不多见了,他们对那种古典的韵味已经淡忘,或者是出于省而随意简化了。实际上,古词非唱不足以表达其情其性。闻先生把词唱得十分悲切,字字句句仿佛在稠稠的血水里泡过,他略带沙哑的声音像锭子一样刺破微带寒意的空气,带着温暖的情感,触摸着千余听众的灵魂。听众被他的唱腔迷住了,深深地沉味于古典女诗人发自骨子里的哀愁。这哀愁也像一条河,从遥远的文明里汤汤而来,把穿文化衫牛仔裤的学子完完全全地浸泡其中了。闻先生唱后,发出一声学子们完全陌生却恸彻肺腑的啸声,算是对那条哀婉河流的一个收束。他开始破解:寻寻觅觅。寻,从大处找。听到丈夫赵明诚突然病死的消息,李清照第一个反应是:不相信!不相信丈夫已死,那么大夫在哪里呢?女诗人犯了踌躇,经过短暂的思索——能叫思索么?——她想起来了:丈夫在客厅!于是到客厅去找,没有;丈夫在花园!于是到花园去我,也没有;丈夫在小路上散步!于是到小路上去找,还是没有;那么,丈夫一定是在书房了!于是跑回书房去找,依然没有!这时候,我们的女诗人完全进入一种朦胧的意识状态,经过一番自我质询之后,她笑了,她知道丈夫在哪里了。嘿,你原来还在和我捉迷藏哩!觅,从小处找。我的丈夫在抽屉里!拉开所有的抽屉,没有;我的丈夫在茶缸里!揭开所有的茶盖,没有;我的丈夫在笔帽里!扯开所有的笔帽,没有!没有!!没有!!!寒风袭来,多情的女诗人浑身一阵抖索。冷冷清清。冷,身体外部的肌肤冷;清,心冷。这时,女诗人从自我欺骗的迷幻中走了出来,她的意识完全清醒:我的丈夫死了!我的丈夫真正地死了!于是,泪水长淌。凄凄惨惨戚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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凄凄,泪水不停地往外流;惨惨,泪水流到心上;戚戚,泪水在心上凝成血块。无尽的悲哀,把柔弱的诗人完全包围了……破解这首词,不过是两个小时精彩讲座中的一点小插曲,然而,对姚江河的影响却是巨大的。他相信这种特殊的理解法,绝对是闻教授的独有,查遍所有的字典,也没有说“凄凄”是泪水流出来,“惨惨”是泪水流到心上,而“戚戚”则是泪水在心上凝结成血块的解释。那么,到底是谁允许闻教授这么讲的呢?是智慧,是天才,是对普遍人性的洞察,当然,也是权威。如此说来,任何一门学问都有其内在的生动性,都需要浪漫的天性赋予她新的内涵。这就是创造。这很难说不是姚江河攻读先秦文学专业的一个潜在的原因。另一点,他从闻教授的讲述中获得了对女性的新认识。如果说,仅仅从女诗人与赵明诚深厚的夫妻情感去理解她的惶然若失,姚江河认为是不够的,甚至是肤浅的。他觉得那是一种生命,一种在人生的风雨中渴求抚爱的生命,这生命带着女性的特质,面对男性把持的世界在低诉,在哭泣,犹如一朵惹人怜爱的小花,在参天大树底下反而显得孤独无助。那些树们,一个劲儿地争高直指,为的是达到最顶端,窃取不多的阳光,何曾想过弯下腰来,吻一吻那朵柔软的、孤零零的小花!
一种怜香惜玉的柔情,春水一样拍打着姚江河感情的堤坝。
人们从大礼堂退出来,迅速地在各条道路上散去。姚江河双手交叉地抱着只记了几句话的笔记本,在夜晚显得愈见宽阔的道路上慢慢地踱着。他的头脑里,洪钟一样回旋着闻教授的声音。他企图把闻教授的每一句话都像贴布壳一样贴在脑子里。道路的右侧,是绵延一里的松树林,深秋时节,淡红的松计雨丝一样飘飘洒洒地落了下来,被强烈的路灯光一照,显示出惝悦迷离的梦幻神光;路的左侧,是密密的夹竹桃,夹竹桃的尖形叶片虽失去了春夏水灵灵的光泽,但依然浓绿着,顽强地展示着生命的活力。由于天气转凉,时间虽不到十一点,但校园渐渐地安静下来,只是稀落的六弦琴的歌唱从树荫的那边送过来,如梦境一般遥远而不可捉摸。姚江河终于穿过林荫道,横陈面前的是两条交叉的十字路:向右走,过了食堂和阅报栏,就是一幢五十年代修建的老式学生宿舍,连楼板也是木质的,走在上面发出咚咚的闪雷一样的声音;向左走,百米之外便是假山,假山的周围是柔软如绒的青草地。
姚江河不自觉地向左边走去了。他大概是想借草地上吹来的清风,驱散闻教授尖沙的嗓音对自己的笼罩,重新将自己寻找回来,再回屋去休息。
刚走出几步,浑身一阵强烈的震动令姚江河猛然停住了脚步。
天呀,今晚不是要约会的么?
他抬腕看了看表,顿时倒抽一口凉气:比约会时间足足晚了近三个小时!
他顿时害怕起来,不敢往前跨出半步,因为再绕过十余棵高大的中国槐,假山就露出真容了。他怕为他的真情落泪的女孩还坐在那里孤零零地等候,那么,他的罪恶将是不可饶恕的。他靠住一棵槐树,伸了脖子怯怯地向假山那边探望,除了望见假山顶上雾一样的霓虹灯,什么也看不见。他不知道那女孩是坐在假山四周的哪一块草地上等他,更无从知晓她此时的心情。
过去寻找么?他问自己。与此同时,内心里涌起一种冲动,要走到那女孩面前去,向她道歉,并把今晚从闻教授那里获得的新鲜的见解讲给女孩听,她一定会像自己一样感到震惊,并从灵魂里生出一种对知识的崇敬的。他几乎就要向前迈进了,然而,一种潜意识的力却束缚了他。那女孩或许根本就没有来!或者正躲在角落里看着他的蠢样子发出咯咯的讥笑,甚至可能正与别的男人幽会呢!这么一想,姚江河果然听到隐约而来的蟋蟀声响。他知道那不是蟋蟀,而是恋人的软语。算了吧,不要再自作多情了,现代的女性,真的如团支书说的那么知心吗?她们是一枚枚成熟的果实,长在富有弹性的树枝上,不管哪个男人在树下经过,她们都在你头顶发出灿烂的媚笑,待你伸手去摘她,她却轻轻一纵跳得老高。如果你还不知趣在地上猴急,她就开始讥笑你的蠢样子了。
姚江河几乎是带着愤愤不平的心情转过身去了。
在女人面前,他实际上是有点羞涩和自卑的。
几年之后,他才知道那次轻率的行动是自己人生历程上无法弥补的遗憾。不管怎样,那是他读大学时唯一的一次有可能与女人亲近的机会,可他轻而易举地错过了。更何况那女孩是真正让自己心旌摇荡的,爱她是自己主动的选择。当然,在问题挑明的一瞬,女孩似乎占了主动,这多少败了他的胃口。他时时刻刻梦想着有一个袅袅婷婷的女孩主动闯进他的生活,可真正有女孩这么做了,他是不能容忍的。他对付这种女孩的方法,一是根本不理,一是肆意破坏。
从那之后,姚江河仿佛就再没有看到过那女孩了。
他在一片灰暗的色彩中读完了大学。
现在,他是闻教授的研究生了。闻教授授课,远没有开讲座时那么生动和精邃,他只是懒洋洋地传达一些一般学者的平庸观点,有时甚至照本宣科,名教授的锐利锋芒和思想的穿透力荡然无存。
这让姚江河大为失望。更让他难以忍受的是,闻教授不近情理地压制自己的研究生搞学术研究。他所带的三个研究生的任务,除了听他催眠音乐一样的讲课,就是为他查找资料,为他抄稿,除此,什么也别想做。他不失时机地正告他的门徒:目前,你们还没有从事科研的能力,不要去做那些无用功。开始,三个研究生都把这种忠告当成恩师的高标准要求,十分理解而且尊重,同时发奋攻书,希望早日被导师认定“具有研究能力”的资格。可紧接着发生的一件事,让他们痛心疾首。
惹事的是女研究生明月。
三个先秦文学研究生中,明月年龄最校她是由南方师大毕业后直接考入通州大学研究生班的。一个成绩优异的女孩子选定先秦文学作为自己终身研究的目标,除了热爱几乎找不出任何别的理由。她个头不高,但身体饱满结实,胸脯前冲,臀部后翘,皮肤微黑,性情活泼奔放,一看就是一个生命力极其旺盛的人。她第一次与夏兄和姚江河坐在一个客厅一样的小教室里听课,姚江河是没有把她看上眼的。他认为除了那双扑闪着的黑眼睛,师妹的面部毫无生动之处。师兄师妹,应该说比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