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节
作者:
吹嘻 更新:2021-02-25 01:20 字数:4742
“不敢不敢。”魏承然回过头来朝着高珺沂行了个礼,忽然说,“这位姑娘可是说的阮公子?”
闻言高珺沂微微一愣,这魏承然怎么知道自己言下之意?难道其人本是城府极深之人,故意装给自己看?更难道那次自己潜入华府后来被人发现而追杀,也是此人干的?难道他与阮苏白串通好了来害自己,然后自己受了伤再让阮苏白来扮演好人?高珺沂想着,一阵恶寒涌上心头,“唰”一下拔出手中长剑,指着魏承然的鼻尖,冷冷地道:“你可是认得我?”
高珺沂剑一拔出,魏承然吓地浑身一抖,手里草药差点翻掉,过了半天,才满头冷汗地说:“魏某记性不好,记性不好。”
高珺沂“哼”了一声,此人果真狡诈,“这里说话不方便,不如我们里面详谈。”
“这……”魏承然额上冷汗淋漓,根本还没反应过来,女子长剑竟然“嚯”一下收了,只听她淡淡道:“你不要害怕,我不伤害你,只是有些事情要问。”
面前寒气撤走,魏承然松了一口气,擦了一把额上的汗珠,顿了一顿,慢慢地道:“那待魏某把药抓完,姑娘带给阮公子,煎好药让其服下,我们再谈他事,毕竟救人要紧。”
“你……”高珺沂满脸诧异,像见了怪物一样看着魏承然,“谁说要救他了?谁说要给他治病了?一个罪恶滔天之人,生病便是自作自受,便是上天的报应,为什么要救?”
魏承然同样满脸诧异地望着高珺沂,仿佛十分奇怪这番话,“生病并非人之本愿,好人坏人都会生病,又何来上天报应一说?大凡疾病皆是痛苦,为何能救不救?”
“歪理邪说!”高珺沂冷笑一声,上上下下看着魏承然,很是警惕,“还请里面说话。”
魏承然无奈叹气,只好放下手中抓了一半的药,微微摇头,关了大门,带着高珺沂进了里屋。
第十八章 匆匆纵得邻香雪
阮苏白睡了一天一夜,其间高珺沂来看过他一眼,见他没醒,留的字条也还在桌上,也便走了。所以他猛然转醒的时候已是第二天的下午,大雪仍旧没有停歇。
阮苏白睁开眼睛,并没有即刻起身,抬眼望着灰白的帐帏,不禁就发了会呆。屋内寂静悄然,以至于他能听见窗外落雪的簌簌声,一声一声,入耳潇然。他躺了一会儿,觉得胸口疼痛,浑身发冷,竟也忘了将被褥盖紧一些。他不知是想什么想出了神,一直不言不动,很久之后才微微一叹,转眼见到桌上喝了一半的茶水,心中猛地一颤,是谁来过呢?
是——她吗?
阮苏白合衣起身,慢慢地走下床来,于是他看到了桌上那张纸,高珺沂约他见面的那张纸。
他拿起来看,纸上只有短短二十余字,他却看了很久,一直看到眉心结了起来。
莫非自己已经昏睡了一天一夜了?
他首先想到的是这个,然后想到的是他睡了这么久,班主竟然没有来找他,又或许是来过了他竟没有醒?
果然是太久没有醉过,才会醉得这么死。
他把那张纸收入怀中,又去衣柜里找了件新衣换上,这才出了门。
他并没有直接去踏月桥,时间还早,他觉得腹内空空,于是便转到街上去买了一些零食小吃,然后还提了一壶上好的“梨花春”,这才慢悠悠地往明月河畔走去。
踏月桥边,女子已然等在那里。
风雪之中,女子并不打伞,白雪落了满肩满头,天寒地冻,雪落在人身上并不融化,这不过站了一刻钟,竟已似雪人儿一般。
阮苏白走近两步,他落足很轻,女子倒未曾察觉。他在后面看了女子的背影一会儿,叹了口气,解下身上的披风,扬手罩到女子肩头。
一物落在身上,高珺沂微微一怔,猛然回头,见到面带微笑的阮苏白,也便不再惊异,淡淡道:“你果然来了。”
“我为何不来?”阮苏白照旧一身红衣,神态端然如玉,身姿翩然潇洒,言语更是温然柔和,他微微一笑,走到女子身侧,柔声说,“你约我来,我为何不来?”
高珺沂哂笑:“你不怕我带了人手来抓你?”
阮苏白淡淡一笑,眼睫微抬,悄然看着一脸防备的女子,过了很久,口齿轻启,低声说:“怕……”他慢慢眨了一下眼睛,又说,“不过我没想这么多,你约我来,不管是什么目的……”他顿了一顿,“我很高兴。”
高珺沂柳眉微蹙,她原本以为阮苏白若是心里有鬼,那么就断然不敢前来,即便是会来,也必定会做好埋伏,向上次一样,在暗处潜伏人手,趁自己不备,好暗中偷袭。高珺沂上下打量着阮苏白,一脸的防备,今日她可不会像上次那样傻了,她早已做好准备,只等面前之人露出马脚。女子莫名其妙地看着阮苏白道:“有何可高兴的?”
“你从来没有约过我,头一回,我自然很高兴。”阮苏白徐然而立,对着女子冷着的面孔闻言细语,他说着将手里的东西向前递了一递,柔声说,“你看,我还带了酒水和小菜,风光甚好,能与佳人饮酒为乐,岂不妙哉?”
阮苏白眼神真挚,言语温柔,仿若有无限深情、万种期待一般,高珺沂不禁呆了一呆,往那些东西上一瞧,心里却愈发恼怒,“啪”地一声挥手打掉阮苏白手中之物,“很期待我同意么?”女子冷冷地说。
阮苏白右手里的小菜被打翻到雪地中,噼里啪啦散了一地,他看了一眼,倒也没有生气,又把左手的酒坛向前递出去,微笑着说:“那么便饮酒赏雪吧,也未尝不可。”
高珺沂心头怒极,偏偏阮苏白满眼柔情,倒让她心中一团火气发不出来,只好道:“你到底有何阴谋?”
阮苏白笑而不语,找了片平整之地,席地坐下,将酒坛放到身旁,又朝着女子招了招手,示意她过来。高珺沂心中奇怪,却也毫无办法,只得在另一侧坐下,闭起双目,不再言语。
阮苏白见女子如此,笑了笑,从怀中摸出两个小杯,倒了两杯酒,递过去一杯给女子。
高珺沂眼睛不睁,也没有伸手去接。阮苏白等了一会儿,苦笑一下,淡淡道:“酒里无毒……”
女子怔了一怔,还是没有伸手。
阮苏白微微摇头,见女子没有陪他一道喝酒的意思,便好脾气的将那个酒杯放下来,开始自斟自饮。
高珺沂闭目而坐,不言不动;阮苏白独自饮酒,也是不说话。
她不提约他来的真正理由,他便也不问;她不打听案情,他便也不说。
轻盈的雪花纷纷扬扬洒下,有些落在头上,有些落在膝上,有些落在阮苏白长长的睫毛上,他眼睛微微一眨,便抖落了下去,也有一些落在他手中的酒杯里,他轻晃小杯,那雪花儿便融进了酒里。他垂下眼帘,看着那白雪彻底化去,继而浅呷了一口,细细一品,美酒香醇,却入口一片冰冷,一直冷入骨髓。
“洞房记得初相遇……”静谧之中,但听阮苏白轻声唱歌,“便只合、长相聚。何期小会幽欢,变作离情别绪……”阮苏白声音清丽慵懒,低低唱来,宛如呢喃,又如耳边细语,几句听来,便觉得心中微动,深陷下去,不能自拔……不过他只唱了这么两句,便不再唱了,仿佛只是自娱自乐一般。
“怎么不唱了?”高珺沂奇道。
“嗯?”阮苏白轻挑眉梢,“你想听我唱歌?”
高珺沂冷“哼”一声,转过头去,不再理他。
阮苏白淡淡一笑:“既然不想听,我还唱什么呢?”
女子张了张口,终是无话可说。
阮苏白饮酒看雪,怡然自乐,高珺沂却满心烦乱,她昨天到永渊医馆去找魏承然,浪费了大半天的功夫,却是一点蛛丝马迹也没有发觉,然后她晚上又一次潜入华府,竟也是没发现半点可疑之处。所以她今日约见阮苏白,便是十分期待他能耍一点手段来对付自己,好让自己抓住把柄,可是没想到这个人如约前来,却一直在看雪,连话都不说一句。她心中烦闷,过了很久,终于忍不住睁开眼睛,开口问了一句 :“你竟不关心我约你前来所谓何事?”
“如此好雪……”阮苏白微微侧过头,答非所问,“从来没有人陪我看过雪,姑娘……”他柔声唤了一声,眼底是千百万种柔情,他说,“苏白不想毁掉如此难得而美好的时刻。”
高珺沂扬起眉梢,仿佛十分奇怪,冰冷地说:“也不知当初是谁一手毁掉的。”
阮苏白闻言微微一叹,没说话。
阮苏白一不说话,高珺沂便觉得十分别扭,仿佛习惯了听他长篇大论,他一沉默,她便不习惯。忍不住又问:“阮公子既然如此懂得享受生活,又为何要做恶事、要去骗人?”
“作恶?”阮苏白重复了两个字,突然收起了笑容,看着杯中自己的倒影出神,平静地说,“我说过……因为我要救人……”
“救人的方法有千百种,你为何偏偏选择害我的方法?”高珺沂飞快的反问。
“我还说过,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害你……我之一生,没有过多的追求,也没有过多的爱恨……”阮苏白不露笑意,面带冰霜,淡淡地道,“我不过就是一个戏子,你们都觉得是低贱的人,却都不知……唯有戏中的生活才能令我觉得快乐……我从小被人虐待,被人抛弃……生活,对我来说根本只有痛苦……可是我要活下来,因为有些人我必须要去保护,有些事情……我必须要守住……珺沂……”他没有笑,却柔柔地喊了一声,呢喃之中,仿佛便带了深深的爱意,“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害你,你我是一样的人,又是不一样的人……你虽是孤儿,但幸得相国宠爱,自小锦衣玉食;而我,尝过世间百态,看过太多丑恶,我不过是个俗人,我不可能学佛祖一样拯救苍生,所以我只能保护我想要保护的人。我不是圣人……”他目光灼灼,一个字一个字地道,“我不可能无怨无求,更不可能看破红尘,一心向善。”
高珺沂皱眉,她倒第一次见此人不笑的样子,原来他不笑的时候竟有十二分皎洁之色,仿佛很是真挚,转念一想,又觉得此人口里谎话连篇,所道之言万万不能相信,“没有人要你去做圣人,你也没必要装好人。”高珺沂淡淡道,“就算是如此,你也不能做坏事,也不能……玩弄这么多女人的感情……”
阮苏白“嗯”了一声,一片红梅飘落到他手心,一点血砂一般,煞是好看,他不禁看了许久,然后微微一笑,悠悠地道:“大概我是做了许多坏事,死后……便入地狱好了……”
高珺沂微微一怔,她不妨他会这么说,觉得甚是奇怪,冷笑一声,说:“这世上诸行有报,你自是会入地狱,不用苛求。”她满脸讥讽地道,“你向来鬼话连篇,满口胡言,如今倒好不容易说了句真话了。”
阮苏白听出她话里的意思,低声笑了起来,也不辩解,就这么笑了一会儿,又喝掉一杯酒……他仍然胸口疼痛,浑身发冷,然而冰天雪地之中,他觉得十分清醒。
“你比我想象中恨我。”过了片刻,他突然喃喃自语。
高珺沂挑眉:“那又如何?”
“我只是在想……”阮苏白指尖握着小杯,放在眼前细细观赏,那杯子很普通,甚至没有任何纹饰,然而他玩赏地津津有味,自言自语地说,“我只是在想会不会有一天,你会突然后悔恨我。”
高珺沂眉头皱地更深,这人说话莫名其妙,颠三倒四,完全就是语无伦次,她冷冷“哼”了一声:“你当初如何待我,我又岂会后悔?何况我从来没有对你做过任何报复之事……”
阮苏白侧头静静地看着女子,过了片刻,微微一叹,柔声道:“你恨我愈来愈深,总有一日……呵呵……”
阮苏白没有说下去,女子奇道:“如何?”
阮苏白微微一笑:“不如何……”
酒里无毒,却本身就是毒药,会令人神志不清,又异常清醒,他知道自己又说了些奇怪的话,可是每一句……都不是假话。
珺沂……
若你如此恨我愈来愈深,终有一日,你会想到要报复我。
而我最害怕的不是你恨我,却是你不知道你是在恨我。
轻易去爱的是孤独的人,轻易去恨的又何尝不是孤独的人?真不知道,若有一天,当你当真置我于死地之时,当你心中那个至恨之人消失之时,你可会再一次觉得寂寞?
我不想那一天到来,只是有些事情,并不能说。
说了,便是大祸。
白雪飘洒,落梅缤纷,二人静坐无言,各自想着心事。
“沙沙——”
突然一人踏着白雪,自远而近,慢慢走来。那人轻功不佳,足下声音极易察觉,阮苏白不会轻功,但是落足很轻,几乎无声,那人步伐稳健,似乎不愿刻意隐瞒行踪。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