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节
作者:
吹嘻 更新:2021-02-25 01:20 字数:4775
她骑着马张惶四顾,阮苏白呢?她有好多问题想问他。
“高姑娘。”路过的翠衣女子喊住了她。
高珺沂看了看来人,觉得有些眼熟,于是跳下马来朝那女子行了个礼,说:“请问姑娘是……”
“我叫穆彩鸢。”翠衣女子微笑着回答,“我们见过的。”
高珺沂想了起来,她和阮苏白第一次见面,阮苏白就是和这个女子在一起,当时还有另一个,这个名叫“穆彩鸢”的还说了些刻薄的话,故而她还是有些印象。
“高姑娘也来看阮郎的戏吗?”彩鸢保持着不浓不淡的微笑问道。
“不是!”高珺沂斩钉截铁地回答。
彩鸢微微一笑,又望了望高珺沂身边身材颀长相貌英俊的白衣男子,飞快地说了一句:“那就是来查案的了。”
她用得并不是疑问的口气,高珺沂微微蹙眉:“阮苏白和你说了什么?”
“他什么也没说,你想听到什么?”彩鸢左手拂了拂自己的头发,笑的一对好看的杏眼弯弯,“你想听他说你这离开几日他对你万分想念,忧思成疾?”
彩鸢轻轻地笑,高珺沂看到她缓缓插入发间的手,白玉般的手指,乌黑顺滑的长发,这是一个秀雅而又美好的女子,和自己比起来,是美好太多了。“穆姑娘是喜欢苏白吗?”不知怎么她口里冒出这么一句来,这句话出口的时候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彩鸢也是吓了一跳,瞪大眼睛说:“这太和城里喜欢阮郎的人多了,阮郎喜欢的人也多了。”
“什么意思?”高珺沂脸上神色不变,心里却莫名地升起一股敌意。
“意思就是,高姑娘不要天真的以为他说喜欢你就会娶你回家。”彩鸢抱着手臂冷笑,“阮郎是个不会对任何人动真情的男人,我们也从来没想过他会对谁动真情……”
“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高珺沂身体有些僵硬,却本能地退了一步。
“不做什么……”彩鸢冷冷地说,“我只是好心来提醒你,不要把他说的话当真,更不要把他对你的柔情当真……”微微一顿,又说,“看开一些,自己也会快乐一些,不然……就会钻到牛角尖里去,死在里面。”
高珺沂还握着缰绳地手开始颤抖,摇着头说:“他说……他说过他曾经有过一个他很爱很爱的女子,他不是不会动情的人……只是你们都不相信他说的话……”
“曾经很爱的女子?若是真有这么一个人,就凭阮郎那张嘴,死人都能迷活了,什么女人他得不到?他若真心喜欢谁,就算天不准、地不准、神不准、鬼不准,甚至八字不合,命里犯冲……他一样能得到。”彩鸢一个字一个字轻声说着,听得人却脊背一寸一寸地变凉,高珺沂声音沙哑地道:“我——”她想说我不信,可是顿了一顿,没能说下去,一旁宣清看在眼里,上前一步对着高珺沂低声说:“小姐还要相信他吗?说不定他与此案有关,更说不定他就是凶手。”
高珺沂浑身颤抖,怔怔地说:“他说他不会武功,我也确实没看出他有内力。”
“说不定他刻意隐藏呢?”宣清飞快地反驳,又低声说,“就算他真的不是凶手,也必然和此案有莫大的关联,他接近你一定就是为了浣眉双。”
“说到浣夫人……”彩鸢接口到,“今天她点名了要看阮郎的戏……”她轻挑眉梢笑道,“现在应该已经到华府了,高姑娘有什么话,亲自去问他吧,看看他到底有没有在骗你。”
彩鸢说完就走了,高珺沂却还愣在原地。
“小姐……”宣清喊了一声。
然而高珺沂低下头望着自己的脚尖发愣,没有回答。
到底哪个是真,哪个是假,到底应该相信谁的话,为什么大家都说他骗取女人感情,为什么大家都说他和浣眉双有不同寻常的关系,为什么大家都说他对自己……不可能是真心的……
可是那天他和自己一起吃米线时的笑容,明明就是真实的;那天他说他心疼她的寂寞的语气,明明就是真心的;那天他问她这是不是她想要的生活,说他不忍心看到她不快乐……她从他的眼里看不到伪装和欺骗,那根本不是为了其他目的,那就是为了她……不可能是假的……根本不可能……
他还说……等她办完案子,陪她一起散步、一起吃饭、一起唱歌……
她甚至想过永远这样,因为那时候,阮苏白说这句话的时候……分明就是真心的……
“宣清……”高珺沂声音依旧有些沙哑,不知道是不是胆怯的原因。
宣清低声道:“小姐。”
“我不想查这个案子了。”高珺沂喃喃自语,仍旧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统统交给你办吧……”
“小姐……”
“这件事,我不想再插手了……”高珺沂低声说罢,扭头就走。
她曾经是那样果敢的女人,她曾经说一不二,干净利落,但是现在的她……很懦弱。
昨天晚上宣清告诉她的时候,她恨不得马上冲过来找阮苏白问清楚,但是当彩鸢也这样说得时候,她害怕了……
因为宣清说得时候她还不那么相信……
但是现在,她很害怕面对,她害怕彩鸢说的都是真的,她不愿意去想,不愿意去听……更不想去看到……
她从来不这样。
她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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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珺沂骑着马一路狂奔,像她第一次见到阮苏白那天一样狂奔。
她一刻也不想停,她不知道该停在那里。
眼前已是明月河,正是腊月,河水清浅,波澜不惊,岸边落梅如雪乱。马儿已冲到河边,高珺沂终于勒马停下,冰冷的寒风入骨疼痛,她晕眩的神智猛然清醒,就在那神智一清之际,便听见一丝极其微弱,极其纤细的乐声……
那乐声似笛非笛,似琴非琴,曲调悠远,弱而不绝。听不出来吹得什么调,也听不出来是个什么乐器,只觉得声音空旷清冷,有一些忧愁。高珺沂牵着马儿寻声走去,阵阵梅香之中,那乐声仿佛也暗含着一股子淡雅的香气,入人口鼻,令人迷醉。那曲调并非婉转起伏,反而音韵平缓,听上去并非欢愉之声,却也绝非萧索,仿佛只是一个寂寞之人随意吹奏,虽然曲不成调,却无意间吹出了自己的内心,然而那心中什么也没有……
不知怎么,高珺沂觉得胸中疼痛。
她想到自己马背上的青春年华,想到自己无数次的出生入死,想到一个人忍受伤痛的漫长黑夜……
为名为利,为家人为江山,她付出了很多很多,是太多了……
可是这么多年来,她得到了赞美,得到了荣耀,得到了所有人的刮目相看,最终真正能抓住的,不过手中的长剑而已。
她寻声而走,只见一株红梅之下,倚着一人。
一个衣着精致,形态潇洒慵懒的人。
他双手放在眼前,手里拿着片叶子吹调。叶子挡住了口鼻,所以一眼看过去,只看到那双执叶而吹的手。
手白如玉,指节修长。
这个人是阮苏白。
怎么会是阮苏白?
他不是去华府了吗?怎会坐在这里?天气寒冷,他坐在风口,又穿得如此单薄,他就不冷吗?
他就坐着这里吹着叶子看着河水?河水有什么可看的?
然而寒风之中,他衣袂飘飘,乌发披散,苍白的脸颊被风吹红,桃颜李色,又如红梅,隐隐有一层清秀俏丽之意,美好的有些不真实。
寂寞的人……高珺沂心中这个奇怪的念头又冒了出来。
可是……
音韵突然断了,阮苏白看到了她,似乎是有些慌乱地将那叶子从唇边放下,握在手心里,小心翼翼地悄然看着眼前的女子,轻声喊她:“珺沂。”
“你怎么……在这里……”她低声问,慢慢地走上前。
阮苏白站了起来,倚树而立,“你……”他也不知道他要说些什么。
“我早上,遇到彩鸢了……他说你今天……要去华府唱戏……”高珺沂含糊地说。
“华府……我不会再去了。”阮苏白笑得温柔而小心,“看来彩鸢都跟你说了。”
高珺沂却猛地抬起头来:“难道他们说得都是真的?”
阮苏白笑得漫不经心:“真的。”
突然气不打一处来,“你再说一次!”高珺沂死死地盯着阮苏白的眼睛。
阮苏白慢慢地眨了一下眼睛,微扬着唇角说:“都是真的。”
“啪——”
阮苏白“真的”二字还未出口,高珺沂抬手给了他一记耳光。
阮苏白半边脸肿了起来,嘴边却仍旧挂着轻轻地笑,然而高珺沂此时只觉得那笑容是那样的不堪,想到他曾经的甜言蜜语,一阵恶寒涌上心头。“所以你之前都在骗我?你接近我根本不是喜欢我!我居然这么傻会相信你!你觉得骗我很好玩吗?玩弄别人的感情很有趣吗?”
阮苏白没有回答,在她充满怒意的目光中退了一步,然后又退了一步,靠到了树上。高珺沂浑身颤抖,“唰”一下拔出了自己的剑,“嚯”地架在了阮苏白的肩头。
阮苏白方才退地那两步,并没有退出三尺。
然而他并没有看那把剑,他看着她拿着剑的右手,那手在微微颤抖。
寒风凛冽,身侧红梅朵朵飘落,阮苏白默默地站着,就像他第一次拦在女子马前那样静默,像一尊塑像,又像一幅画,只看到他蓝衫飘拂,衣袂当风,猎猎作响。
然而女子的剑迟迟不落。
“断云残雨。洒微凉、生轩户。动清籁、萧萧庭树。银河浓淡,华星明灭,轻云时度……”
高珺沂瞪大眼睛,阮苏白在自己剑下,居然唇齿微启,柔声轻唱。
“这是我今天要唱的戏,但是我没去……”阮苏白左手衣袖微摆,算是做了一个女子拂袖的姿势,“莎街寂静无睹。幽蛩切切秋吟苦。疏篁一径,流萤几点,飞来飞去……”他眼角似乎还是带着细细的笑,“如果你杀了我,那这就是最后一次唱给你听了。”
高珺沂却浑身颤抖地低声怒吼:“你又在演戏吗?你以为我还会相信你的话吗?你又来骗我!你一直都在骗人,到现在还是要来骗我!我再也不会相信你了!”
阮苏白那双天生带笑秀雅绝伦的眼里徒然出现了莹莹的东西,就在高珺沂喊出“再也不会相信你”之时,泪水夺眶而出,“嗒”地滴到他精致的云鞋上。
高珺沂突然住了口,不知所措地看着那滴泪水。
“对月临风,空恁无眠耿耿,暗想旧日牵情处。绮罗丛里,有人人、那回饮散,略曾携鸳侣……”阮苏白柔声清唱,他的泪水只有那一滴,随即换上了淡淡的笑,恍然之间,那笑容似乎有些凄凉。
高珺沂慢慢放下了剑,突然转身而去,几乎是仓皇而逃。
她也不知道她在逃什么,可能只是怕看到他的泪水而已。
阮苏白没有追上去,也没有喊住她,轻抖水袖,微微倾身,好似戏里那被抛弃的痴情佳人,口里低低唱出最后一句:“因循忍便睽阻。相思不得长相聚。好天良夜,无端惹起,千愁万绪。”
一片被揉成一团的叶子从他手心滑落,随着风慢慢飘走,起起伏伏,宛如蝶舞。
他究竟是真心,还是在演戏,谁也不知道。
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第十章 追悔当初孤深愿
“演得真像。”
黑影斜倚在树枝上,看着阮苏白正要离去的背影,冷冰冰地开口,听声音是一个年约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
阮苏白停步,没有转身也没有说话。
“你那眼泪说掉就掉,啧啧,真是死鬼都能给你迷活了。”那个人继续冷冷地说,“不过好像她还是要查这个案子,你也知道给她查出来的话,后果是什么吧?”
“嗯。”阮苏白说。
那人冷笑着说:“那你说该怎么办?”
阮苏白淡淡道:“她已经不相信我了。”
“不相信?”那人“哈哈”一笑,“你那张嘴能颠倒黑白,你说的那些话感动的我都要掉眼泪了,区区一个傻女人你还搞不定?还是……你根本就不忍心?”
阮苏白微微一怔,闭口不答。
“今晚亥时将她引到此处……”
“我做不到。”阮苏白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微微一顿,提步便走。
那人唇边似乎泛起一丝冷笑,低声说:“唐儿……”
唐儿?!“咳咳……咳咳……”阮苏白的脚步停了,突然觉得胸口一阵疼痛,右手抓紧胸前的衣襟,脸色慢慢变得苍白,昨夜季修那一掌伤他不轻。
“唐儿的脸,只怕一辈子不能恢复了吧,多好的姑娘,就因为你毁了一辈子……”那人摇头叹气,却笑着说,“啊……还有那个叫彩鸢的,好像也挺在意你的……”顿了一顿,又道,“你说……是让她毁容好呢,还是残废好呢?”
“不可能了……”阮苏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