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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丢丢 更新:2021-02-25 01:15 字数:4744
“后来呢?”马宏楠问。
“唉!王彬被公安局抓走了。”
“刘呢?”
“差点没被疼死,被送县医院抢救去了。鼻子给咬掉了,人不人鬼不鬼的。哼!他狗日的也有今天!”
“好好的怎么会打起来呢?”
“娜娜几天前喝了点酒,把她和刘之间的勾搭告诉了王彬,两口子打了一架,王彬气头之上以酒壮胆,拿了把刀一路大骂着去找刘。刘听说后吓跑了。送欢以领导的身份出面协调解决,许诺把王彬从炼铁车间的炉前岗位调到单位设在上海的销售点去工作,并让在供应科当内勤的娜娜一块去。在‘赵大牝’的说和下,刘愿意拿出伍万元给王彬做为补偿。当时,不知王彬怎么想的竟同意了。可是一个星期都过去了,却不见动静,政治处的调令也没下来,刘的款也没到位,终于爆发了澡堂大战。出事后,娜娜觉得无脸见人,就服毒自杀,幸亏被人发现得早,经过咱单位医院的抢救,总算没死,现在也被送县医院去了。”周民科总算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说清了。
马宏楠把手机还给程立业。他并不像周民科那样兴奋和激动。相反,一丝悲哀袭上他的心头。
他缓缓地将事情经过告诉了大家。
“哎呀!太兴奋了!以和绅自居的刘科长也有今日,真是老天有眼,应该举厂欢庆才对。”王强手舞足蹈地说。
“现在又空了一个位子,供应科科长可是个肥缺啊!”赵宏洲说了句出乎人们意料的话。
“前几天王彬和娜娜打架的事我也听说过,但却不明真相,现在总算明白了。看来,流言蜚语有时也是真的。王彬这么一闹,伤害罪是构成了,肯定会把刘科长的经济问题给拉出来的,说不定还要把贾送欢给捎带上。”冯哲在预测着事态的发展。
马宏楠吸着烟,看着自己吐出的烟雾,突然感到人生就像这眼前的烟雾一样飘忽不定,瞬息万变。
“我是个局外人,但通过马宏楠和别的人也了解一些你们单位的情况。要扳倒你们的贾厂长,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此时只要给检察院能递上去一份有分量的材料,肯定会受到重视的。”程立业审时度势,非常老练地说。
“看来,贾送欢的丧钟已敲响了。”马宏楠一字一顿地说。
“来,举杯庆贺!”王强高喊道。
“喝!喝了这杯酒我们去唱歌,再好好地高兴高兴。”冯哲举杯说道。
他们的言谈,王慧和兰小姐听得似乎明白又不明白,稀里糊涂地跟着他们凑热闹。
在唱歌时,马宏楠问冯哲:“你调动工作的事跑的怎么样了?”
“已说好了调进检察院,估计得过了春节。”
“那就好!”
他们一直玩到午夜才散。
马宏楠第二天来到单位,才知道省厅工作组已于昨晚到达。县公安局和厂公安科成立了联合专案组。整个单位的气氛明显不同于往常。人们走路的脚步似乎也加快了,脸上的表情各种各样,话语投机者凑到一块议论纷纷,作着各种各样的猜想;绝大多数人由于看不惯刘科长平时舍妻求荣、沾沾自喜、庸俗虚伪的嘴脸,故而对刘科长的遭遇很少抱有同情和怜悯。相反,倒是对王彬的触犯刑律而深感惋惜,觉得王彬年纪轻轻的就此毁掉,实在可惜可怜和可叹;和刘科长有着个人恩怨的人,则眉飞色舞幸灾乐祸,恨不得让刘科长就此死去;少数和刘科长有着利益关系的人,则忧心忡忡茶饭不思,有种兔死狐悲般末日将要来临的感觉。但有两个人最忙,一个是贾送欢,他几乎总是出现在单位的招待所,卑恭而殷勤地款待省厅工作组和联合专案组的成员,以往的霸气和威严一扫而光;另一个是周民科,他满脸是笑地跑来跑去,推波助澜,走访联络,为工作组和专案组提供情况,“项庄舞剑,意在沛公。”他要趁此机会把贾送欢也送进监狱,以泄心头之恨。
一个大型企业,不能没有供应科科长。在贾送欢当上厂长后,由于一直没有给供应科配备副科长,在此非常时期一时无人接替刘科长的工作。已快退休的党委书记对早已忙昏了头的贾送欢说:“丑事已经出来了,急也没用,慌也无益,当务之急是临时考虑一个人先接替刘科长的工作。”贾送欢一改常态,微笑着谦恭地说:“老书记,你看谁合适呢?”党委书记按常规思路说:“最好是和分管经营的副厂长碰一下头,供应科现有人员谁的业务强让谁先临时支撑一下,其他的随后再说。”
贾送欢并没有和分管经营的副厂长去碰头,也没有在供应科现有人员中去考虑,而是把马宏楠找来,开门见山地说:“宏楠,我想让你去供应科主持工作。”
马宏楠吃惊地望着贾送欢,由于事情来得过于突然,加之毫无思想准备,竟愣在那儿不知说啥好。
“我知道你对我意见很大。当初,让你离开基建科,我自有更长远的想法和打算,但你却不予以配合和理解,结果适得其反,弄得你我都不愉快。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算了,你还年轻,不为自己着想,最起码要为子女计,娃多大了?快上初中了吧?”贾送欢满脸委屈语重心长地说。
看着贾送欢憔悴的面容,听着他的哀哀之音,马宏楠突然感到人生实在可笑。回想过去,在贾送欢没有飞黄腾达之时,他俩是何等相契?但在贾送欢春风得意之时,他俩何曾坐在一起说过三分钟的话?眼下,在贾送欢感到大事不妙风雨飘摇之时,他自然而然地想到了马宏楠。面对着贾送欢无援无助的情形,心地善良的马宏楠竟反过来同情起他来了。但贾送欢必定严重地伤害过马宏楠,而更为紧要的是马宏楠永远也不能原谅贾送欢的胡作非为和贪污受贿。想到此,他脱口而出:“我是个连基建科科长都当不了的人,哪儿还当得了供应科科长?再说,对当个什么科长、副厂长的,我心早已淡了。何况,我更不想去发集体和国家之财,我自有我的想法和活法。供应科科长一职,你让别人去当吧。想着这个位子的人,多的是!";
当然,马宏楠在说以上这番话时,与他下定决心开办小煤矿不能说没有关系。至此,贾送欢才真正意识到自己以前对马宏楠并不完全了解,用对待常人的眼光来看马宏楠是大错特错了。他深深地感到后悔,但更多的则是茫然。
在整个单位人声嘈杂你忙我乱之时,马宏楠反而出奇地静下心来埋头创作。对单位的人和事,他经不怎么留心和在乎,甚至对同事间的婚丧嫁娶,他也很少参与应酬。每从单位回到家后,宁静而淳朴的乡村生活,与单位上人们之间的喧嚣庸俗和勾心斗角形成了鲜明对照,马宏楠几乎有种荷锄南山世外桃源般的感觉。
杨凤娟和两个孩子,都知道马宏楠在写小说。书玉还小,从不在意爸爸在写什么。每逢节假日,当马宏楠让杨凤娟帮他查字词典或成语时,书玉往往会夺过工具书抢着去查,而且速度出奇地快,查出后得意地指给爸爸看。每当此时,杨凤娟高兴得满脸都是笑:“你们都比我强,四个人里边只有我笨,连查字词的水平都不如娃。”书玉将自己的小脑袋一扬,嫩声稚气地说:“谁说我妈笨?我妈最灵。”女儿雯玉拍着杨凤娟笑着说:“我妈聪明,我妈聪明。”杨凤娟咯咯地笑个不停,说:“少哄我,又给我高帽哩!”马宏楠咧开嘴巴发自内心地畅笑起来,在两个娃娃的脸上各亲了一下,问道:“你妈好在哪儿?”书玉先于姐姐抢着说:“我妈就是好,你都和我妈结了婚,还问?”惹得马宏楠、杨凤娟和马雯玉哈哈大笑。
女儿马雯玉毕竟大些,马宏楠前边写,她后边拿着就看。看过后总是赞不绝口,说爸爸真行,写得真好。并说她自己由于受爸爸的影响和遗传,在她们班上她的作文写得最好。经常受到老师的表扬等等。说得马宏楠心花怒放高兴得把女儿亲了再亲。书玉看到爸爸在疼姐姐,急忙也把他的脸侧扬起来让爸爸亲他。
温馨祥和的家庭就像风平浪静的港湾,使在单位上被风蚀浪侵得疲惫不堪的马宏楠得以栖息。闲暇之余他总是在反思自己的过去,查找自己的不足,深感自己的人生应暂时告一段落。为了走好以后的人生之路,在离开单位开办小煤矿之前,应静下心来用平常心对以往的人生进行认真地总结和剖析。而要做到这一点,在马宏楠看来,没有比借助于文学再好不过的方法了。有位外国作家说过:“小说,是一个民族的秘史。”对于个人而言,何尝不是如此?
马宏楠之于写作,先是反复地构思,打好腹稿才动笔去写。一旦提起笔来,则如开闸之水,流淌不息。但也有遇到羁绊和卡壳的时候,诸如前后的连贯和转折,关键性字词的选用和推敲,逻辑上的一致和过渡,等等。为此,他经常绞尽脑汁、茶饭不思,一支接一支地去吸烟,弄得满屋子都是烟味。雯玉和书玉总是捏着鼻子用手去煽。杨凤娟时不时劝他少抽点烟最好是出去转转。有时睡到半夜,起身解手时突然来了灵感,顿时睡意全无伏案而书。每当他写得困倦无比之时,他才明白了古人说的“劳心者比劳力者更累人”这句话的真正含义。
经常,当马宏楠搜肠刮肚仍无法用文字将自己的思想恰如其分地表达出来之时,他就听取妻子杨凤娟的劝告,扔下笔纸到村外的田野去散步。
冬季的乡野,丝毫没有春的姣好和妩媚,更无夏的喧嚣和浮躁,只是多了些秋的冷萧和宁静。寒野,就像一位饱经沧桑的老人:凝重而平和,坦然而无畏,冷静而深邃,宽厚而大度;不与春争,不同夏斗,不和秋恋;不浮躁,不狂傲,不伤叹,不悲观;面对现实,坦然处之,令人肃然,使人起敬。马宏楠悠然随意地漫步在乡间的小路上,整个田野空旷而寂静,大片大片的椒园和果园接毗相连,一样的树形相同的株距,使每一个椒园或果园都像接受检阅的方队,正看斜望都是一条线。点缀其间的麦田和坟头上的松柏,是冬季仅有的绿色和生机。看着眼前的田野,马宏楠脑海中又浮现出儿时的田野的模样。那时,村里每个生产队都有一个果园,以桃和苹果为主,它是小伙伴们一饱口福的乐园,也是跑得慢的小伙伴承受看园人拳脚的伤心之地。每年冬,生产队挖过红薯之后,他和小伙伴们一放学,提着篮子扛着锨去田里翻土,拣寻生产队未挖净的红薯。有时运气好的话,拣寻的红薯能装满一架子车,谁就会欢呼雀跃,谁就会受到家里人的奖励,甚至会美美地咥一顿捞面外加一个荷包蛋,而不用和家人一块去吃搅团就酸菜了。那时,生产队的田地大都种的是庄稼,但一年到头不够吃。现在,人们很少种粮食,但却吃穿不愁。那时的整个冬季,生产队整天搞农田基本建设,没完没了地修田,且每逢大会战或上边检查时,学校也把他们这些学生娃组织起来支援农业建设。他们到工地以掀架子车为主,记得校长在动员大会上说过:“同学们,别看你们年龄小,贫下中农说:‘搭个驴粪蛋,也能轻一半,’你们参加农业劳动,既接受了贫下中农的教育,又丰富了三大实践。同学们,为了使你们早日成为又红又专的接班人,到大风大浪里去锻炼、去成长吧!”忆想到这儿,马宏楠禁不住咧嘴笑了起来。但回忆的思绪仍在飘荡,眼前仍然浮现着尘土飞扬中往来穿梭的架子车,迎风招展上写“农业学大寨”的红旗,写在木板上插在工地的宣传标语和口号,全是战天斗地一类的豪言壮语和毛主席语录及最高指示。会战指挥部安装在工地的高音喇叭不断地播放着农业学大寨的歌和其他革命歌曲。中午饭时,尽管离家很近,但不回家,人们坐在太阳下,从包里掏出玉米面馍或蒸熟的红薯,就着脱涩的柿子边吃边说着笑话。说来也怪,那时人穷但却乐呵,尽管在传统的农闲季节除了下雪天才能在家休息以外,整个冬季几乎比农忙季节还要劳累,但人们的精神状态并不比现在的人差。
马宏楠摇了摇头,深深地吸了几口冷空气,有意识地举目四望,以强迫自己不再回忆往事。因为他知道自己一旦回想过去,往往会一发不可收拾并使自己的情绪发生变化。“自己并不年老,为何却动不动就回忆过去呢?难道自己的心态老了?”马宏楠问着自己,但却难以回答自己。人,有时候自己都觉得自己是一个迷。尽管马宏楠的内心非常忧郁和悲苦,但许多熟人仍然觉得他们一个乐天派。
野外的冬景,表面上确有些单调和少色,但在马宏楠看来,只要用心凝目注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