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节
作者:
丁格 更新:2021-02-17 07:05 字数:5144
他猜,就是那张纸上写的什么《独立宣言》吧。这是什么东西呢?
狗的脑海里,时间在流动着。
它感受到的时间,一定和人的不相同。这就跟不同的钟表,其指针在空间划过的距离并不相等。
铃木容忍了它的介入。这可能是因为他对小动物并不感兴趣,也就从没放在心上。狗从苏珊那里得到了较多的爱护。韩国人则给它最好的食物。连伊朗人经过时,也拍拍它的头表示亲热。
大部分时间,它表现安静。唯有当灵杖图形展现时,它低低地吠个不停。
最初,谁也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唐,看紧你的狗!”
他们只是这样说。
但在这一天,他们又这样说时,铃木举手制止了。
“慢着。”
他凑过来,蹲在狗的前面,朝它打量。狗见着他,吓得不敢再吠。
他把灵杖的图案展示。狗又叫起来,并要扑上去撕扯。 苏珊脸上最先露出了醒悟。
“狗与灵杖有什么关系呢?”
“我打赌它没有见过灵杖。”
我又讲了我们在洪水中相遇的经过。它是一条平常的狗。没有经过基因改良,也没有被克隆。
“这是因为它看见这东西像骨头。”
“我觉得还有别的原因。”
“听说,在我的家乡奈良,狗能预告地震的发生。”这是铃木。
“灵杖不也预知未来么?”
“所以嘛。”
“狗的精神,越过时间,与灵杖在未来相遇了吗?因此,它才像见了熟悉的人那样叫唤。”
这种新颖的解释,使大家议论纷纷。但并没有其它的原因,能说清楚狗见了灵杖就吠的道理。
作为动物来讲,常常有人所不具备的超感知觉。这一点,很多人相信。
狗一定是通过从麻省理工学院弥漫出来的L场,感受到了灵杖的所在。
这个发现,使铃木重新精神焕发。
带着试一试的心情,铃木决定把狗带进麻省理工学院。
一进校园,它犹如回到老家的样子,兴奋不已。这个地方,其实是狗的乐园啊,这一点,直到现在才发现。
这使孩子们尚存的怀疑消失了。
我们跟在狗的后面开始猛奔。一切又回到了一种使人陌生而兴奋的初始状态。我仿佛置身于“阿曼多”设计的丛林捕猎游戏。
大家穿着一色的军服,起劲地吆喝,流着汗,脸上冒着红光。连苏珊,也变得像个小子。
我感到心中的张力在释放。一股暧流沿脊柱上升。这与围棋盘边不同。那时我只是越来越感到冰凉,像沉入海底。
现在,却越来越热。
孩子们践踏过鲜花和嫩草。它们又顽强地昂起头来。巨大的房屋注视着我们,它们的门洞像惊讶的眼睛。
这种尽兴的奔跑中,大家又忘记了本来的目的。
我们的叫声和狗的吠声此起彼伏,响彻云天。在这无人的世界的,如果不累,大概会一直跑下去吧。
狗穿越着教室、宿舍、试验室和图书馆。它越过天线网、阵式板隔和河流中的潜离子层。这真像来自未来的幽灵。最后,它钻入了一个通往地下的门洞。
我们跟着它钻了进去。
铃木点燃了气体长明火。
里面是一条长长的隧道。走了半天,发现了一道半掩的金属门。
打开门,是一间密室。孩子们在这里发现了那样东西。
“没有疑问,就是它。”
灵杖随随便便置放在一个石槽里。由于没有想到真的能得到,而且是在这么一个环境中,人人都大喜过望,而又出乎意料。
狗还在对它吠着。 铃木把它取下来。他用图作了对照。
这是一根不到一米长的棍子。两头较大。上面的数码盘,放出一道光环。
“灵杖!”
人群中爆发出欢呼声。
然而乐极生悲。我们正要带着宝物离开,却发现门被反锁住了。
“是谁关的这门?”
铃木大声喝问,脸都扭歪了。大家都说没有碰过门。
“一定有人动过。”
大家都吓得不敢说话。
过了一阵,伊朗人说:“我想,谁也不会关这门。如果有人关,是从外面关上的。你看它的结构。”
“咱们中谁还在外面呢?这不可能。”
伊朗人着急地清了清人数,发现每个成员都在里面,包括狗。
但我却想到了那天晚上遇见的那两个怪人。我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来。
大家去试图推开关紧的门。但没有用。这是一扇电磁力防护门。要打开它,需要特别的机关。这机关并不在密室里。
“出不去,会死在这里的。”
“胡说。我们不会死。”
“但是,怎么办呢?”
有人去看灵杖。这不是那个能决定一切的东西么?
“铃木,要不试一试它,看有没有什么办法。”
铃木露出满脸无奈。
“我还不会使用。我还没跟哈勃联系呢。”
这真是不巧。我第一次看见铃木那么尴尬,虽然身处险境,也不觉想笑。我只好拚命抑制住。
屋里空气越来越少。孩子们在墙上寻视。到处涂得乱七八糟,像是调皮的学生们弄的。卡玛拉在靠门的地方发现了一处铜牌,上面写着:
世界末日的最后避难所
“有人特意建造的。是一个对未来失去信心的人吧?”
“也许,他正是从灵杖中了解到世界真的要毁灭,所以建造了这个地下避难所呢。”
这说得大家心惊。但就在快要绝望时,“鬼角”说在屋角发现了一道假墙。
“我就在想,作为避难所,一定还有什么紧急出口之类。”他兴奋地嚷道。 大家合力把它推开,见是一个通道。我们慌不择路通过它钻出去,重新回到了阳光下。这完全是奇迹。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奇迹呢?这是我后半生一直思考的问题。我试图找到那个修建避难所的人。但他似乎是一个虚拟的存在。
我在二零七三年和二一零七年曾回到麻省理工学院寻访旧址。我发现,在被称作“世界末日的最后避难所”的密室中,根本就没有那堵假墙和通道。
铃木军团的成员们为灵杖的获得,以及从地下的死里逃生,举办了庆祝仪式。
我们把脸用颜色画成各种形状,在老房子里装神弄鬼,又跳又叫。“鬼角”到处找人要摔跤。大家也乐得和他一斗,但都摔不过他。
连我也十分高兴,鼓掌欢呼,仿佛融入了他们。这是洪水后,我最开心的一天。
大家都表演了自己家乡的节目。这些节目使原来只知下棋的我一下看到,亚洲原来这么绚丽多姿啊。这在梦幻社会中,是不曾想像的。
我仿佛回到了在夜总会中看舞台剧的时刻。
铃木如国王,坐在中间。偶尔他也自己表演,蒙着眼睛跳舞。
他唱道:
四时佳景齐展现,
春夏秋冬面面呈;
万木千草花怒放,
优游如斯乐无穷。
闹腾到晚上,大家更疯了。这时肚子也饿了。有人提议把狗杀来吃了。 “我们不能光吃玛那。都腻了。”
“我同意。”
“你们怎么光想吃。这狗是得杀掉。它太鬼异了。”这是铃木。他突然想到了什么。
“是呀。如果它是黑色的话,就是魔鬼。”
“非基因生物。是古旧世界的遗老。”
“我们有了灵杖,就不需要它了。”
狗似乎预感到了什么,往我身边跑来,直打哆嗦。我把它抱起来,说:“谁要杀它,我可不同意。”
“你不同意有什么用呢?”铃木笑道。“鬼角”便扑了过来,一把抓走了狗。但狗很机灵,从他怀中挣脱了。 我想,他也曾亲热地拍狗的头,但现在却那么狰狞。
“赶快关门!”
就有人把门关上了。还有人守住窗户。
苏珊叫道:“你们这是干嘛?跟狗过不去!疯啦。”可是没有人理会她。
狗在大家脚下狂跑,谁也抓不住。我在心中给它使劲。
屋里一片混乱。涂成大花脸的孩子们上窜下跳,灰尘满天。
狗终于被赶到了墙角里,似乎跑不动了,喘着气,恐惧地看着狞笑的孩子们。大家正要呐喊着扑上去,却发现面前突然多了一个人影。
那是我。我顾不得那么多,拿了一根铁棍,一下跳了过去,挡在狗的前面。 “谁想杀它?过来试一试吧!”
我平时一直是一付温和文弱的形象。这回,偶然一凶狠,倒把许多人吓唬住了。“鬼角”条件反射地拿出枪来。苏珊和卡玛拉惊叫一声,把眼蒙住。
这时,刚才还大呼大叫的铃木奇怪地和颜悦色起来。他把伊朗人拿枪的手按住,说:“算了算了。喜庆日子,干什么呢。不杀狗就不杀吧。”
早晨,一切复归于平静。昨夜的一切如梦。我出外散步,遇上了苏珊。她有点措手不及。
“昨天你表现得很勇敢。”她脸如桃花。
“我当时其实很害怕。”我坦白说。
“这叫什么来着?‘豁出去了’?没看出你是个男子汉。” “哪里,我只是个棋呆子。”
我没有告诉她,我曾跟中国军人学棋。军人教我,在关键时刻,要英勇果敢。这一点,我以前一直没有在行动上作过尝试,但没想到在内心深处,却真的刻下了印迹。
或许,在我体内的基因中,也有这种侠气的成分吧?作为我基因树上的祖辈,是围棋国手,还是一位带兵打仗的将军呢?这一点,我突然因为自己昨晚行为的变化,发生了迷惑。
“也许有一天,你还会下棋的。”苏珊仰望着我说,两眼闪光。“你在那幅图像上很帅。”
“我得离开你们了。”我说。我内心很矛盾。我想起她跟铃木在一起的样子,突然很烦。
“铃木不会放你走的。”
“一切都会好起来了。你们找到了灵杖。”
“也许吧。但我总觉得,得来太容易。”
“你说你怀疑?”
“不能这么说啊。”
“我们都应该相信灵杖。”
“我想听你再讲讲上海。那座城市里,女孩子们都……”
“他在那边。”我决定不再跟他聊下去。
我呶呶嘴。铃木在视线之内走动。他手里握着那根“骨头”。
她说:“你讲的,像古代的传说。那么美好。我会记住的。”
话音未落,她已慌张离去。她快要成熟的身体立即融入阳光。我怅然若失。 我的眼光从她的背景上移开,落在了阮文杰的尸体上。我已习惯了这个恐怖场面。他仍悬挂着,没有人去取走。孩子们中间再没有人提议这么做。他快被风干了。像一帧活性广告。
有时,登陆的海风会把他轻轻揭起。他的脚向一边无力地踢起来。然后,像一张纸似地落回,粘在墙上。
以他的高度,足以俯视全城。
从他的身上,哪怕是孩子,也能看到潜在危险的阴影。灵杖也许正带来灾难。但没有人公开提这一点。
铃木一直在跟哈勃联系。但最近“阿曼多”的气息越来越微弱,其界面很难切入。洪水那天的打击,大概伤了网络的元气。
这使铃木无法知道如何运转灵杖。这是最可悲的。
他反复地换着隐形眼镜,加快了清洗的频率。连我也意识到这是他消除紧张心理的下意识行为。
不久,所有的在线方式结束了。“阿曼多”整个崩溃了。
这天,国家信息委员会的张主任乘车前往中南海。在经过天安门广场时,他关掉了自动驾驶仪,让车停了一会儿。
平时太忙了,他已有很久没有用肉眼欣赏广场的风景了。这是三十年前他来北京上学时最爱逛的地方。
从广场上,看不出任何“阿曼多”崩溃的迹象。这个最坏的消息,是今天早上获得的。 世界信息总协定的救援努力,可以说完全失败了。甚至,可能正是刻意的救援,反而加快了“阿曼多”的死亡吧?这就像给重病的人大补。
这一点,是张自己的看法。他一直觉得,“阿曼多”作为一个独立的存在,对人类社会的干预总存在一种下意识的反感。
那个精神一直在寻求着脱离。对此,他不觉产生了一层敬意。
广场上,有几个老头在放风筝,神情怡然。
还有一群美术学院的学生在写生。
几个家庭的成员们在喂鸽子。
这些昔日的东西,现在居然保存得最好。 张主任改了手动驾驶,让车绕行广场一周。人民大会堂、纪念堂、纪念碑、历史博物馆、天安门城楼,毛泽东和邓小平的挂像,都肃穆庄严。张主任相信,再过一千年,它们也不会发生什么改变。
观景屏幕上出现了一个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