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节
作者:津股巡览      更新:2021-02-17 07:02      字数:4805
  整个银河系中只有6个人理解管理银河系的原则,他们知道,一旦赞福德·毕博布鲁克斯宣布他将竞选总统,这差不多也就是既成事实了:他绝对是一个理想的总统坯子。
  他们所完全不能理解的是,赞福德为什么要这样做。
  他正驾驶着快艇猛地拍打海面,朝着达蒙葛兰太阳的方向激起一片狂野的水幕。
  今天是时候了;今天他们将知道赞福德的全盘计划。今天是赞福德·毕博布鲁克斯整个总统任职的目标所在。今天也是他200岁的生日,不过这只是一个毫无意义的巧合而已。
  驾驶快艇在达蒙葛兰的海上飞驰时,他自己暗暗地笑着,这将是多么美妙和激动人心的一天啊。他放松下来,两只胳膊懒洋洋地撑在座椅靠背上。他用另外的一只手掌舵,这是他最近才装上的,就在右手下面,用来提高他进行滑雪拳击运动的能力。
  海岛悬崖的顶端站着一群迎接者。
  他们主要由建造了黄金之心的工程师和研究人员组成——大部分属于人类,但间或有些具有两栖动物特征的生物,两三个绿色的苗条生物,一两个八脚生物,还有一个藏青色生物(藏青色是一种超级色度的蓝色)。除了藏青色生物以外,别的都穿着彩色工作服,显得华丽而耀眼。
  一种狂喜的情绪使他们激动不已。他们通力合作,达到并且超越了物理法则最远的界限,重组了物质的基本结构,拉紧、拧合以及打破了可能性(概率)与不可能性(非概率)的法则。不过,最让所有人激动的是,他们即将见到一个脖子上挂着橙色饰带的人(橙色饰带是银河系总统传统的标志)。他们不会知道银河系总统实际上所拥有的权力有多么可怜:完全等于零。整个银河系中只有6个人知道,总统的作用不是掌握权力,而是吸引注意力远离这权力。
  赞福德·毕博布鲁克斯把这份职责完成得非常之好。
  总统驶进海湾时,人群一下子屏住了呼吸,他们被阳光晃了眼,更被他的驾驶技术镇住了。快艇闪耀着光芒,像是装了宽阔的滑轮一样滑行在海面上。
  实际上,快艇根本就不用接触水面,因为它是靠一层电离化了的原子气垫支撑的,而看上去伸进水中的鳍翼只不过是为了引人注目才装上的。驶过海湾时,这些鳍翼把海水激到空中嘶嘶作响,深深地切开海面,在船尾的痕迹中留下大团泡沫。
  赞福德喜欢引人注目:这正是他最擅长的。
  他猛地打了一下舵,快艇划出一道弧形后停在悬崖下面,在风浪中起伏。
  几秒钟后,他来到甲板上,向30亿人挥手微笑。这30亿人并非真的在现场,但是他们通过一架正奉承似的在附近空中盘旋的遥控三维摄像机的镜头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的一举一动。总统那些古怪的举动是最受欢迎的三维图像:三维摄像机就是专门记录这些的。
  他又笑了笑。这30亿零6个人并不知道,今天会发生他们根本预料不到的更大的古怪。
  那架遥控摄像机飞得更近了,镜头对准了他那很受欢迎的双头,他又开始挥手。他的外表完全是人类的,除了多出的一个脑袋和第三只手。他的两头金发乱七八糟地向四周炸开,蓝色的眼睛中闪烁着一些完全无法辨别的东西,下巴则几乎从来没有刮过。
  一片掌声雷动中,赞福德·毕博布鲁克斯走出快艇,他的橙色饰带在阳光下闪耀着。
  银河系总统驾到!
  掌声停下来后,他举起手,向人们致意。
  “嗨。”他说。
  每个人都朝他微笑着,或者,至少几乎每个人。他从人群中认出了崔莉恩。这个女孩儿是赞福德最近才从所访问的一个星球上选出来的,只是为了玩玩而已。她很苗条,肤色浅黑,人类的模样,有着一头黑色的波浪长发,嘴唇丰满,鼻子稍稍有些突出,褐色的眼睛显得很可笑。她系着一条红色的头巾,打结的方式很特别,穿着褐色的丝绸长裙,这些使她看上去多少有些像阿拉伯人。当然,这里的人们谁也没有听说过阿拉伯人,毕竟这个种族离达蒙葛兰足有50万光年之远。崔莉恩并非什么特殊人物,起码赞福德是这么声称的。
  “嗨,宝贝儿。”他冲她打了个招呼。
  她对他微微笑了笑,随即移开目光。过了一会儿,她又看过来,这次笑得热情多了——不过,此时赞福德的注意力已经转移到其他人身上去了。
  “嗨。”他对身边的记者们说,他们站在他周围,希望能听见他停止说“嗨”,而发表一些妙语。赞福德特意冲他们笑着,因为他知道,用不了一会儿他就会让他们大吃一惊的。
  他的话对这群人一点儿意义都没有。一个官员于是慌乱地判定总统今天显然没有心情再宣读精心为他准备的讲稿了,所以他摁下衣服口袋里遥控设备的开关。在他们面前,一个直刺向天空的巨大的白色穹顶啪的一声从中间裂开,折叠起来缓缓地向地面下降。每个人这时都屏住了呼吸,虽然他们很清楚即将发生什么,因为这就是他们建造的。
  在这个穹顶下面,露出来的是一艘巨大的飞船,足有150米长,外形看上去像一只光滑的跑鞋,纯白色的,漂亮极了。就在这艘飞船的心脏位置,看不见的地方,放着一个小小的黄金盒子,里面装着头脑所能构想出来的最伟大的装置,正是这个装置使得这艘飞船成为银河系历史上独一无二的飞船,飞船的名字正是按照这个装置的名字来取的——黄金之心。
  “哇!”赞福德·毕博布鲁克斯对着黄金之心赞叹道。他确实也找不到别的什么话来表达此刻的感受了。
  他又重复了一遍,因为他知道这会使记者们感到很恼火。“哇。”
  人们纷纷转过脸来期待地看着赞福德。他则冲崔莉恩眨了一下眼,她正扬起眉毛睁大眼睛望着他。她知道他将要说些什么,她很清楚他是个多么爱炫耀自己的人。
  “真是太惊人了,”他说,“绝对震撼!这东西简直让人疯狂,我甚至想把它偷走。”
  这可是句货真价实的总统语录,绝对值得大大引用一番。人群中爆发出赞赏的掌声,新闻记者们则一个个喜笑颜开地敲打着亚以太新闻机的按键。总统咧开嘴笑了。
  正笑着,他的心脏却发出了令人难以忍受的尖叫,他赶紧把手伸进衣兜,捏住静静躺在里面的那颗小小的麻痹剂炸弹。
  终于,他无法再忍受了,于是仰头向着天,用大三度的高音发出一声野性的叫喊,同时把炸弹扔到地上,然后朝前猛冲,穿过那一片突然凝固的笑脸的海洋。
  第五章
  沃贡·杰尔兹长得并不讨人喜欢,即使是对其他沃贡人来说也是这样。他那醒目的半球形鼻子翘得老高,远远超过了他那很小一块像猪仔一样的前额。他之所以成为今天这副模样,完全是因为几十亿年以前,沃贞人第一次缓慢地爬上沃贡星球的原始海洋,喘着气,在这颗星球未开垦的蛮荒海滩上慢慢站立起来……就在那个早晨,年轻而明亮的沃贡太阳的第一缕阳光照在他们身上,但似乎进化的力量就在此时此地抛弃了他们,这些力量厌恶地扭头而去,把他们作为丑陋和不幸的错误一笔勾销。从此他们就再也没有进化过:他们本来不该生存下来。
  这样的事实在某种程度上却恰好激发了这些生物倔强的意志。进化?他们对自己说,谁需要这玩意儿?自然拒绝赋予他们的东西,他们反而通过更短的时间做到了——他们已经可以通过外科手术修补所有解剖学上的不合理结构。
  同时,沃贡星球上自然的力量也开始加班工作,以弥补早期犯下的大错。它们创造出了泛着宝石光泽的螃蟹,沃贡人可以用铁锥砸碎蟹壳,得到食物:高耸挺拔的树木,修长而艳丽,沃贡人可以砍来烧熟蟹肉;还有优雅的像瞪羚—样的生物,有着丝绸般的皮毛和水汪汪的眼睛,沃贡人可以捉来当椅子——因为它们的脊背很容易突然折断,所以不能用作交通工具,但沃贡人还是可以坐在上面的。
  就这样,沃贡星球打发掉了那些不愉快的千万年,直到突然有一天沃贡人发现了星际航行的原理。于是,在短短几个沃贡年的时间内,沃贡人就移民到了大布兰特斯星团,银河系的政治中心,直到今天早已搭建起了银河系行政部门强有力的中枢骨架。他们试图获得学问,试图获得优雅的风格,但实际上,在大部分方面,现代沃贡人和他们的原始祖先之间并没有太大的区别。每年,他们都会从自己的母亲星球进口27000只泛着宝石光泽的螃蟹,在一个烂醉的狂欢之夜用铁锥砸碎它们。
  因为他的粗鄙,沃贡·杰尔兹可以说是一个相当典型的沃贡人。另外,他讨厌星际漫游者。
  在沃贡·杰尔兹的旗舰上,一间黑暗的房间内,一根火柴燃了起来。这根火柴的主人并不是一个沃贡人,但他知道他们的一切,而且现在感到很紧张。他的名字叫做福特·普里弗克特。
  福特·普里弗克特暗暗地感谢了丹特拉斯人一声。丹特拉斯人是一个很难驾驭的种族,喜好美食,野蛮但又可爱,最近被沃贡人雇用,成为他们远航舰队上的厨师。他们得到了谅解,可以保持自己独立的本色。
  这样的合约很适合丹特拉斯人,因为他们喜欢沃贡人的钱,这是宇宙中最硬通的货币之一,但厌恶沃贡人本身。他们惟一喜欢见到的沃贡人就是一个郁闷中的沃贡人。
  正是由于获得了这条小小的信息,才使得福特·普里弗克特此刻还没有变成一团氢气、臭氧和一氧化碳的混合物。
  他听到了一声轻轻的呻吟。借着火柴的光线,他看见一团沉沉的黑影正轻轻地在地板上移动。于是他赶紧抖灭火柴,伸手从衣兜里掏出一件东西。他撕开这东西,晃动着,然后蹲下身来。黑影继续移动着。
  福特·普里弗克特说:“我带了一些花生来。”
  阿瑟·邓特移动着,又发出一声呻吟,同时语无伦次地咕哝着什么。
  “哎,来点儿吧。”福特劝说道,又晃了晃手中的花生,“如果你此前从没有经历过传送光束,那么你可能会失去一些盐和蛋白质。你喝下去的啤酒会稍微有点儿帮助的。”
  “喂……呵……”阿瑟·邓特开口了。他睁开眼睛,“这里很暗呀。”他说。
  “是的,”福特·普里弗克特说,“这里很暗。”
  “没有光,”阿瑟·邓特说,“黑暗,没有光。”
  人类有一个习惯是福特·普里弗克特始终感到难以理解的,那就是不断重复一个非常非常明显的事实,比如说“今天天气不错”,或者“你真高啊”,或者“噢,亲爱的,你看上去就像掉进了30英尺深的井里,一切都还好吧”……起初,福特本以为找到了一种理论来解释这种奇怪的行为:如果人类不坚持锻炼嘴唇的话,他想,他们的嘴也许会失灵。不过,在经过几个月的思考和观察之后,他放弃了这种理论,而转向了新的一种:如果他们不坚持锻炼嘴唇的话,他想,他们的大脑就会开始工作。一段时间后,他又放弃了这种理论。他想通了,不管怎样自己还是很喜欢人类的。但同时,人类毫不知晓的事情太多了,他一直为此感到近乎绝望的担忧。
  “是的,”他附和阿瑟道,“没有光。”他帮助阿瑟吃了一些花生。“你感觉怎么样?”他问。
  “如果我问你我们这是在什么鬼地方,”阿瑟虚弱地说,“我会后悔吗?”
  福特站起身来。“我们现在很安全。”他说。
  “喔,那真是太好了。”阿瑟说。
  “我们是在一间小厨房里,”福特说,“在沃贡建筑施工舰队的一艘飞船上。”
  “哦,”阿瑟说,“显然这是‘安全’这个词儿的一种奇怪的新用法,我以前可没有意识到。”
  福特再次划燃了一根火柴,以便找到灯的开关。巨大而怪异的阴影又开始隐约晃动起来。阿瑟在一旁担忧地抱着胳膊。可怕的阴影看起来像要扑向他,空气中有一股浓重的霉味,全都不分青红皂白地钻进他的肺里,低沉而恼人的嗡嗡声使他完全集中不起精神。
  “我们怎么会到这儿来的?”他问,微微地颤抖着。
  “我们搭了一部电梯。”福特回答说。
  “什么?”阿瑟说。“难道你是要告诉我,我们刚才伸出我们的大拇指,而一个长着虫眼睛的绿色怪物则探出头来,对我们说‘嗨,伙计,跳上来吧,我可以带你们去看旋转木马’?”
  “嗯,怎么说呢,”福特说,“你所谓的‘大拇指?